第十四章 昔日心中一個人(四)
而事情一出,我就很清楚地知道,我的人生從此改寫。果然,當天我就被電台停職,勒令回家寫檢討。台長老崔在會上鐵青著臉,這一次他沒有保我,也保不了,因為我「敗壞」了電台名聲,罪無可赦。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弄成這樣,雖然以前也經常「出名」,但從未象現在這樣出得這麼徹底這麼狼狽,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而讓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來電台接我回家的人竟是祁樹禮,毫無疑問,他也知道了這件事情,攝影展的當天他並沒去,據說是把票給了手下的人,就算手下的人沒告訴他,報紙網路肯定也會告訴他的。
坐在祁樹禮的豪華大奔里,我一語不發。他也是。但他的樣子很駭人,綳著臉,眼睛也沒看我,額上青筋在很克制地輕跳。他在剋制!
到了莫愁居,他就沒理由克制了,一進門就沖小四喊:「馬上去放水,給小姐洗澡,里裡外外洗乾淨!」
小四嚇得半死,戰戰兢兢地奔上樓。
「墮落,你想墮落是嗎?」祁樹禮拉起我又揚起了手,凶神惡煞的樣子恨不得把我撕碎,我閉上眼等著他的巴掌,但是他沒有再下手,猛地推開我,揮舞著雙手咆哮如雷,「你真讓我失望,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你……」他指著我渾身發抖,氣得說不出話。
這時屋外下起了大雨,室內光線瞬間暗了下來,祁樹禮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猛抽煙,臉色比外面的天氣還陰沉,樣子象是痛不欲生。小四放好水后,我上樓洗澡,洗完澡進卧室殭屍一樣的躺在了床上。祁樹禮進來了,他已恢復平靜,但神色疲憊,坐在床對面的沙發上看著我,眼睛里是冷冷的痛楚和失落。
「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你活得開心?」他滿眼淚光,一動不動地看住我,「如果墮落能讓你開心,我可以跟你一起墮落,我帶你去美國,那裡是墮落者的天堂,你想怎麼墮落都可以,可為什麼,為什麼要選擇跟高澎這種人渣鬼混?你就是這麼糟蹋自己的嗎?」
我瞪著天花板,淚水無聲地淌在了枕邊。
他站起身,走到我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說:「如果沒有人愛你,我可以給你愛,我的愛只對你敞開,你為什麼寧可拒絕我的愛而要弔死在一棵樹上呢?他就那麼值得你付出嗎?甚至可以讓你為他墮落為他作賤自己嗎?」
「他」指的是耿墨池。
我閉上眼,心如死灰。他又說了些什麼,我已沒有印象,只知道他最後離開的時候俯下身子在我的額頭輕吻了一下,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你,我是真的很愛你。然後他摸摸我的臉,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我的房間,出門的時候我好象還聽見他說了句,我絕不放過那混蛋,你等著看好了!
櫻之得知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莫愁居,一進門就抱著我哭。「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天哪,你怎麼可以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考兒,你不開心我是知道的,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傷害到很多人,你要我們怎麼面對你,你這個樣子讓我們好難過……」
我看著她哭,一點悔意的表現都沒有。櫻之的眼淚沒有讓我心軟,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我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嚴重,電台迫於輿論的壓力,毫不客氣地給了我最嚴厲的懲罰。我被開除了!
台長老崔在電話里顯得很痛心,他說:「考兒,你一直是我的愛將,我很欣賞你,也很器重你,這你是知道的,但我沒想到你會出這種事情,徹底毀了自己……雖然我很想給你一次機會,但事情太惡劣,我沒辦法跟其他的同志交代,所以……」
「我能理解,不怪你們。」我在電話這邊打斷老崔,不想讓他為難。
「我很捨不得你,考兒,你實在太優秀,」老崔的聲音忽然哽咽起來,「有時候我甚至把你看成了自己的兒女,你的每一點進步都讓我無比欣慰和驕傲,現在出了這種事……沒有人比我更難過……我真的很難過,也很自責,你走到這一步,作為你的上級也作為你的長輩,我對此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跟您有什麼關係呢,怎麼能怪您?」
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原以為老崔會痛罵我一頓的,他痛罵我一頓我心裡也許更好受些,可他偏偏跟我說這些,讓我無地自容又痛心疾首。
「考兒,人難免會犯錯,尤其是你這個年齡階段的年輕人,所以還是想給你留條後路,你現在雖然不再是電台的人了,但你可以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繼續給電台寫稿,你的文筆一直是我很欣賞的……你要繼續寫,可以寫自己也可以寫身邊的人和事,你一定可以走出這件事情對你的影響,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懂嗎,孩子!」
老崔的最後一聲「孩子」讓我幾乎失控,我掛掉電話后泣不成聲。他叫我孩子,就象父親叫女兒那樣的叫我孩子,女兒犯了錯,做父親的比女兒自己還要難過,我躺在床上流了一天的淚,除了老崔,沒有人能讓我正視自己的錯誤,雖然我並不知道我究竟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