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兄帝沒,寧靜王替,天下平,金壁由此興;一女出,謂無鹽,得帝而毀之──
金壁王朝龍運圖史第三世初卷
他說,他要召見她。
在船行數十日之後?
「咱們爺決定要召見你。」小喜子重複,高傲的用語讓無鹽睫起眉頭,但未使小喜子打退堂鼓。
「你只有二個選擇,自個兒去見爺或是被人扛著過去。」小喜子難得嚴肅的陳述,同時賞了一眼白眼給敢進「春宮」的首位男子李勇。
若不是他,皇上爺又怎會爆發積壓多時的燥煩不耐呢?
「小喜子,說得客氣點。」正幫無鹽磨墨的鍾憐開了口。
「客氣?跟這不識好歹的娘們客氣什麼?就是對她太客氣了,咱們才會受災。尤其是你!」小喜子瞪著坐在椅凳上的李勇。「是誰准你進來的?」
「啊?」貌似三十餘歲的李勇征征,脫口:「馮姑娘需要我……」
「需要你?她需要的是爺!」他奶奶的,打他入宮以來,為了當最出色的公公,已沒再罵起髒話來,但今兒個實在忍不住了!
一下午,李勇待在「春宮」里,就好似躲在颱風眼裡,怎會了解他們這些在外頭的人是如何的熬過這下午?
一直以來,他以為皇上爺修身養性已到神仙之境,老是笑笑笑,瞧不出喜怒哀樂,而今天皇上爺依舊是含笑,但卻明顯感受到他的煩躁之情。
而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這娘們!
小喜子咬牙,後悔極了當初哪人不好拐,偏偏拐上這奇怪的娘們!說她奇怪,
是因為她放著出色的皇上爺不理,反而積極地在燕將軍跟前繞轉──
就舉個例子來說吧。
打從皇上爺決定留下她之後,就不再碰她,這點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原以為皇上爺留下她的原因是為洩慾,他們這當人奴才的自然也很歡喜,畢竟皇上半年不近女色,如今恢復男兒雄風。足證他是正常的男人;至少對他小喜子而言,是件可喜的事,雖然此女貌不出色,性子地無一般閨秀文雅,當皇上的床仲有些……勉強,但皇上爺的品味再差,奴才地該一聲不吭的接受。
然而,他實在是不明白皇上爺的心思。
原以為拿來當漫漫長夜裡排遣寂寞的女人,竟然飛上枝頭當鳳凰,皇上沒碰她,卻遣了貼身女官鍾憐當她女僕,派李勇在「春宮」外守護她的安全。
安全?船上誰敢碰她吶?這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大夥都知她目前是皇上爺的女人,就算沒再上床,除非皇上爺有這意願將她賞賜給誰。不然誰敢動她!
也因為無人敢動她,造就了她狂妄的舉止。
也許她不清楚皇上爺縱容她到何種地步,但他實在瞧不下去了,真的。他是旁觀者清,每回下午她總會上甲板透氣,而皇上爺那時會往船橋上。
初時,大夥是沒什麼感覺,而後卻不約而同的發現那娘們上甲板透氣必定會到船橋上去
「爺看上的女子就是她?」當時,有人隅隅私語,不解皇上的眼光是何標準。
她身上的衫裙略舊,貌色也屬中姿,發澤不錯,但僅此而已,就連她身後跟著的鍾憐也勝她三分。見她原本枉甲板上好奇的東張西望,指指哪兒鍾憐必會上前低聲解說,而後奇怪的事來了。
她瞧見了船橋上的皇上爺,眼畔一亮,抬起裙疾步走上船橋,沒人攔她,因為她是皇上的女人。
上了船橋,皇上爺像也注意到她了,旋過身偏頭瞧她。
她微笑,上前──
「啊!」觀望的漢子之中忽有人倒抽口氣,下巴有些脫臼。「她……的眼力是不是有問題?」
她是上前迎向了龍天運,卻是走過了他身邊,對上了黑臉燕奔,朝著他興奮的比手畫腳。
不敢相信吶!她竟然當著皇上爺的面!皇上呢!只須彈彈手指,這艘船上人可以盡為他而死,她膽敢無視皇上爺的存在!
雖然皇上爺沒說話,但離他最近的小喜子卻明顯可見皇上爺的臉色有些青了。
這還不打緊,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同樣的場景重複上演,皇上爺的臉色一日不如一日.那事態可就大條了。
私下曾跟皇上小心建言:
「皇上爺若想要她,奴才立刻備妥一切。」
「誰告訴你,我想要她了?」龍天運懶洋洋道,目光卻追尋熱切微笑的無鹽。
她的微笑不是對他,而是燕奔。
「那……等船一靠岸補資,奴才再上花樓找女人過來服侍皇上爺。」這回,他發誓絕對不再找一個頑固又奇怪的女人!
「你當我是一日不可沒女人相陪嗎?」龍天運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斥退他。
完了,皇上爺肯定是迷戀那娘們了。要不怎會連稱呼他為「皇上爺」沒責難呢?
他也曾找過燕將軍,要他少出現在甲板上,或許那娘們會「退而求其次」的看見皇上爺的存在。
燕奔只是靜靜地沉默了會,道:
「我身負皇上安全重任,皇上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由不得我作主。」
嘖──帝不急,急死太監。
總之,皇上爺死不承認,但煩躁不悅卻逐漸顯露出來,直到今日下午鍾憐從「春宮」探了個頭出來,要守在門外的李勇進去,船上多日來的死氣沉沉終於得以爆發。
鍾憐不知說了些什麼,李勇進去了,然後門關,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當時,他之所以目睹了一切,是因為他是順著皇上爺的目光看去的。
雖然那娘們每日下午必上船橋找燕奔,但皇上爺並沒因此不再出來,反而在船橋上的時間待得更久;沒人發覺,因為皇上爺掩飾得當,但逃不過小喜子敏銳的眼,皇上爺在等她。
而今兒個下午李勇進房后,她卻沒再上過甲板。
皇上爺的臉色……隱約的透露出鐵青。
「奇……奇了……今兒個馮姑娘沒出來透氣……奴才還是去看看的好……」小喜子結巴道,試圖讓皇上爺平息怒氣。
龍天運不可置否.卻忽然問道:「小喜子,你倒說說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能做些什麼事?」
「這……皇上爺,您忘了還有一個鍾憐也在裡頭啊?」小喜子苦著臉,真想極胸頓足一番,他怪那娘們,更怪自己當初為何要抓她來,他誰都怪,就是不敢怪皇上爺的品味。
「小喜子?」
「爺,他倆還能做些什麼?李勇的品味哪像您……我是說,李勇忠心得很,他的先祖雖被先皇眨為庶民,但血緣畢竟歸屈金壁皇族之人,他絕對對您忠心,不敢有所逾矩。」
就算今兒個那娘們是天仙絕色,李勇也絕不敢碰她。金壁皇族的血緣連繫強悍於漢人,也因此一旦拱出來的皇帝,絕對受皇族死命的效忠,李勇就算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會碰她,皇上爺也該明白其理,卻教妒忌蒙做了心智。
妒忌?就憑那娘們也配得到皇上爺的妒忌?
時至夕陽西下,明顯可感船上烏雲密布,尤其近皇上爺十步距離之內,足以聞到那股緊張的氣味。
船上漢子雖沒表態出皇上的失常,但確實感受到這是皇上爺不曾展現的另一面貌。然,一個人的忍耐度是有極限的,當皇上爺吩咐要見她時,他真是鬆了口至少烏雲不必再罩在他上頭,要受罪該由當事者去承搪。
他特地先在廚房裡調好葯份,就等她一進皇上爺的肩,他就可以開始慢慢煎藥了,他預估這回皇上爺的寵幸,大概要到明兒個早上才會結束。
他真的問過自己幾百回了,皇上爺怎會……喜歡上這種娘們?
今兒個,他一進「春宮」,特別將目光停在鹽身上,以往只驚鴻一瞥,沒細心打量過,所以這回看得仔細,希望能看出她究竟有何魅力能引發皇上爺的妒忌心。
她正在桌前繪丹青,而鍾憐在旁調著顏料,李勇呢?小喜子瞪大眼目,見到他目不旁視的坐在椅凳上,活像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俑像,小喜子啞然,回首瞪著無鹽。
她的容顏如蓮粵,但黑眼乍看之下略嫌大了些。沒白白如月.卻如秋水般清清冷冷明凈澄亮。看來,是個好人家的姑娘。
小喜子忽然有些同情她了!真的!她的儀態端莊,雖然還不足以匹他的皇上爺,但至少依她的條件是能嫁進不錯的人家,可惜她非完璧之身,而皇上再迷戀她的身子,也萬萬不會帶她回宮的,可憐啊!
但他的同情心只到跟她「交談」之後。
胚,這種女人沒人要是有道理的,她的傲慢足以讓任何對她有意的男人怯步。
在他表明了皇上節要召見她之後,瞧!她竟然向他隨意地揮了揮手,當他不存在似地又埋首繪像。
該死的!她像他的主子般的斥退他!她以為她是誰啊?
「小喜子你這是幹嘛?」鍾憐及時喝住了小喜子的逼進。
「爺要她,她不走,我就扛她走。」他威脅道。
「爺准你扛小姐了嗎?」鍾憐低問道:「不怕爺責難?」
「要是你守在爺身旁一個下午,也寧願遭爺的責難,只要將她扛過去,不然遭殃的是船上大夥。」
無監抬首,皺了眉頭。
「ㄏ……」你的主子找我有事?
「你說啥?」他沒好氣地問。
鍾憐微笑,看懂她的唇形,代小喜子圓滑的回答:「必定是有關靠岸之事。這數十日小姐是穿我修改過的衣裙,爺肯定是想為你換幾套新衣,不不,您別拒絕,這是你應得的,再者,你須要些什麼,可以列張單子,等下船補貨時,順便幫你買上。」
無鹽沉吟了會。不想在往山東的旅途上.不再與龍天運見面,但在船上渡過頭幾日後,離家旅行的新鮮感已過,終日唯一的興趣是「說服」燕奔,能讓她繪上一繪,除此之外是真的無趣了些。尤其她已將下一部的版畫分套草圖都反覆推演過一回,可以實地雕了。
她的眼瞟視到牆上那幅巨形木刻版畫上頭。「春宮」里腥紅淫惑的擺設打她住進來之後,都收拾起來了,唯獨這幅版畫捨不得取下。每日都在研究牆上版畫的列法,幾乎連細微之處都刻在腦海里,而對這師傅的唯一線索是在版畫右下角刻印一個小小的「龍」。
她自然推敲這師傅之姓是龍。
龍什麼?她曾見過的版畫中並無龍姓師傅。問他們的主子可會知道嗎?那日,依他的回答像是買來的,他可會記得在何處買嗎?無鹽存桌面上輕敲了敲手指,而後點首。
也好,如他尚記得在何處買來,等地在山東回長安的路上,可以轉個方向,至於路費……
先不想了。她小心的吹了吹畫中未乾的顏料,起身將晝紙捲起來交給李勇。
「啊?給我?」李勇又征了征。
無鹽璨笑點頭。
「你肯定是皇上爺下一個目標。」小喜子目賭此景,喃喃對著李勇說道。隨即大鬆口氣,她能自己走是最好的了。
待無鹽在繭紙上提了幾筆之後,便跟著小喜子出房門,留下那當人像的李勇,
他凝望門口半晌,才低下頭,攤開挪畫紙。
畫中男子坐在椅凳之上,雙目炯炯卻隱含殺機,濃眉寬臉,似是老實,然身軀魁武彪悍,分明懂武,雖略嫌呆板,但……已相當神似於他。
李勇睹起眼瞪了會,才收起畫紙,跟著走出房。
「我以為『春宮』里有樂子可尋.你不會來了。」龍天運皮笑肉不笑,目光冷淡地瞧向尾隨而來的小喜子及錘憐,他擺了擺手。「出去,沒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ㄏ……」來不及阻止,小喜子及鍾憐即合上房門。無鹽瞪了門老半晌,早該明白連鍾憐也是忠於他的。
「我令你害怕嗎?」他的聲音近到幾乎讓無鹽彈跳起來,溫熱的鼻息吹在她的額上。她駭了一跳,回過身,卻發現不知何時.他貼近她的身子,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間。
「ㄏ……」她退向房門,反而讓他步步進逼,最後夾在牆與他之間。許久未見,他似乎不太……高興?這用詞是含蓄了些,但他雖含笑,卻散發悍戾之氣,不太像數十日前所接觸過的他。
「我忘了你不會說話。」他揚眉,雙手抵在她身後的門板上,俯頭逼近她的
「ㄏ……」她張口,他詭笑,忽然封住她的朱唇。
她瞠目,他的手臂復上她的蠻腰,將她提了起來。
「你的反應可以接受。」他沒親太久即抽回,瞧見她果然震驚的神色,心平氣和的微笑。她的唇相當的生澀細緻一如她的身軀,上回與她相好,並沒有吻她,那時他喜歡她曼妙的嬌軀,但不包括她的姿色,但現在,他想他改變主意了。
他神態自若的捉住她迎面揮來的手掌,那種酥麻的慾望鑽進他的肉體里。
他眯起眼,像在自言:「我一直想再確定你是否真加那夜般的銷魂……」
她倒抽口氣,開始掙動身子。
他鎖眉,挺納悶她能輕易地撩撥他的慾望。
「ㄏ……」
「不會說話,嗯?」他嘴裡說道:「那很好,用強不必擔心你叫人來。」她驚惶失措的模樣確是能暫時撫平他的怒氣。
「我幾乎以為你並不在乎是誰上了你。」他的用詞粗俗,無鹽瞪大眼。他聳肩。「事實上,如果沒有落紅證實你的清白,我會以為除我之外,尚有其他男子碰過你。」
「ㄏ……」他想幹嘛?
「我想我已經受夠了你的視若無睹。」他始終笑著,只手卻滑進她的裙內,攀上她的小腿肚。「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船資的問題?」
她叫了出來。憤怒地想踢開他。她可以遺忘她如何失去貞操.但不表示可以再讓他碰!天知道那夜她根本沒有任何記憶。現在這種感悅……並不是很噁心.至少沒有錢奉堯摸她的那種惡感,有些熟悉,甚至……印象中似乎有人這樣喚過她。
「不說話?那表示同意討論了?」他自言自語:「你家居應在長安,可有任何等待你的男人?」
她緊閉唇,不發一語。溫熱大手沿著細滑的肌理攀上她的大腿,她驚呼,發覺奇怪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逝,如錢奉堯那回捉住她的小腿肚般。
她迅速搖了搖頭,一頭青絲原本扎了起來,如今卻散亂幾撮。有些奇特,但她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這才是好女孩。」他喃喃,帶欲的神態卻與所說的話背道而馳。
她的臉有些發熱,但指指地下,希望能接觸地面。
「不,我們還沒討論船費問題。你想去山東?」
這回,她乖乖點頭,倒令他挑高眉頭。
「這艘船的目的地確實在山東,雖是順路,但船資是必須談清楚的。你上船時並沒帶任何值錢的玩意,你該如何償付?」那大言不慚的語氣差點讓無鹽撲上去狠狠地扁他一拳。
他這話像是她死皮賴臉的要求他似地,當初可是他強留她在船上,只是讓她發現了山東是這艘船的終站,這才心甘情願的留下,且……他……強佔了她的身子,她卻沒有要任何的報償、沒有抗議,甚至願意……和平相處,這還不夠嗎?
他看出了她的想法,微笑:「不算強佔,那晚你並無任何掙扎的徵兆。」
胡扯!她想反抗,只是毫無氣力!
「我不否認迷戀你的身子,但不強取。」他停頓了會,將數十日來周密思慮下的結論說出口:「那就只有成親一途了。」忽感懷裡撩他情慾的嬌軀僵直起來了。
她的唇張了又掀,掀了又張。
他的笑容漾深。「想想看你腹中的孩子。」
無鹽的臉白了。孩子?她沒有想過這問題,她的月事……似乎遲了一月有餘。粒粒細汗冒出蜂色的臉頰,她覺得有些想吐,老天爺,孩子吶!她並不是很討厭小孩,但真的沒想過她會有孩子。
她已有不成親的打算了,想想她的計畫——等親爹百年歸天之後,她要去山東、要去任何有版畫的地方,有了夫婿有了孩子,那等於是另一座……牢籠。一輩子相夫教子,一輩子以夫為命。
她面容慘白地瞪著他。因為他一時的情慾害慘她一生,她會恨死他的,孩子……如果只生養孩子,由她帶大。會不會方便些?
「想都別想。」她的想法還算能摸透,龍天運忽感頭痛起來,他放下她,退離幾步。「你若有孩子,只能從龍姓。」
龍?她的思考迅速由煩人的生養問題跳到姓氏上頭。
他挑眉,雙手斂於身後。「我姓龍,你不知道?」他真的被忽視的很嚴重。他澀聲道:「我相信你的女僕曾跟你提過。」
鍾憐似乎有談及過,但當時她心不在焉。
她主動上前,神態有些驚詫。
會不會有一個可能?他,眼前這個姓龍的男人,是那幅木刻版畫的創作者?龍姓少見,他雕刻的機率很大……
「ㄏ……」
他皺起眉,看著她的唇形。話題何時轉變了?
「不,那版畫不是買來的。你若想要,可以,等你成龍氏。它就是你的了。」
不是買來的?那就是他自個兒雕刻的了?無鹽如璨的笑顏浮現,清冷的黑眸染起折服的光彩。忽然。他在她眼裡。不再是那麼的……馬馬虎虎不入眼了……
龍天運瞧著她面容轉換情緒。最後浮起笑容,這回是針對他而笑。
她的容貌不比西施,但笑靨顯得年輕純真,注視他的眼色不像在瞧殺千刀的登徒子,反而榮升為崇敬的對象。
剛剛,他可是說了什麼嗎?
但無可厚非的,這種三級跳的對待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但話還是要挑明講。
「成親一事,你可以消化一個晚上。然後,我會上你的床。」他停口,看她從帶來的繭紙里抽出一張送到他面前。
「木刻雕版姓龍?」龍天運念道.無鹽又比了比他。他笑道:「你以為是我?」
她點頭,面露興奮之情。
他聳肩。「不,不是我。天下龍姓雖少,但並非僅我一人。」將她的失望之情盡收眼底,那抹崇拜興奮已不復見。
「你想見那雕版師傅?可以。」龍天運捕捉住她的弱點。「跟著我,自然能見到你心儀已久的雕版師傅。」
無鹽睜圓眼。同姓龍,他又識得那木刻版畫的大師——
是親戚?她的唇形一張一合。
「可以這麼說。」龍天運狀似無意地隨口道:「那雕版師傅不愛見外人,你想見就得靠關係。好比說,跟我攀親帶故?」他口吻輕佻。
無鹽怔了會,方知他又提成親一事。她真的不要有……管束的丈夫來干擾她的生活——
無鹽蹙眉,忽然發覺他的神色有些奇異,雖然抹笑,但不自然,似不太願正眼瞧她……她小心上前一步,他卻退了一步,面露苦澀之意,俊雅的眼抬起鎖住她的,在她倒抽口氣之時,他沙嘎道:
「我無意像個不知如何控制慾念的小夥子,但如果你現在離開,咱們就不必立刻用到床。」
無鹽脹紅了臉,揮了揮手。試圖理解他「含蓄」用詞下所披露的含意。
男人通常如此,一如她迎娶二十妻妾的親爹,無法剋制自己一時衝動的慾念。但所不懂的是他對她也能產生那種慾望嗎?方才以為他只是威脅她,而初時他只是找錯了人,她才成了他的發泄物,不是嗎……啊,她忽然跳離幾步,見他逼近過來,儒雅的臉龐似閃著露骨的慾念——
「不走?就留下來吧。」一句話嚇得無鹽反身就跑出房門。他不是恐嚇她,他是真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施暴。
而後。當她迅速逃離后,小喜子張大嘴出現在房門口,顯然在外頭守很久了。
「皇上爺……」他幾乎是哀嚎了。
龍天運閉了閉眼。「你偷聽的習性倒是不改。」
「奴才……」小喜子雙膝一軟,匍伏前進。「皇上爺,您……何必說謊?」
「說謊?你指朕說謊?」
「不不,奴才的意思是……那娘們……明明喝了葯汁,是萬不可能懷上龍胎的,您不必同她成親……」她是漢人,是不可能當上皇后,那就是妃子了!妃子娘娘……噢,不!她若當上妃,不如他去撞牆,明明她就配不上皇上爺的啊!
龍天運淡淡地揮了揮手。「出去。朕現在不想瞧見你。」他的眼瞧見李勇也楞在外頭,他抿了抿嘴。「以後,沒有朕的允許,誰也不準擅進『春宮』一步。」
時值半夜,點點星海——
「刺客!有刺客!」喧擾的打鬥聲驚醒了無鹽,才剛入眠就聽見吵鬧。
「刺客?」打地鋪的鍾憐聞言跳了起來,擋在無鹽跟前。
「小憐,你這是做什麼?」她試圖推開身前的女子。「春宮」無窗,但從門縫隱約可見火光,利器交接的響聲清楚可聞。
「無鹽女在二樓!」忽地,有人喊了起來,隨即門板不堪一擊,直接飛躍一抹黑影,火光透了進來,映射黑衣人暴戾的體型。
「鍾姑娘請見諒。」那黑衣人沉聲說完,上前抓住鍾憐往後一扔,露出無鹽的身子,銀刀一閃——
「等等!」無鹽不解叫道:「我沒仇家。你找錯人了。」
「會說話?更該殺。沒有你,皇上爺必然安恙。」他刀一落。無鹽翻躲下床,鍾憐從牆角又爬起來欲撲上前,門前又是迅捷一閃,黑貌燕奔只手托住鍾憐的腰際,移至他身後,他的劍鞘已出,再落下之際,已是一隻臂膀。
「嚴堂,爺的命令你敢不從?」燕奔淡淡說道。
那黑衣人雖痛得咬牙,但詫然抬首。「你認出我?」
「你擅長嚴氏刀法,為殺馮姑娘不惜露出破綻。你是抱定必死決心了么?」
「是!」嚴堂喘息,外頭已無打鬥之聲,想是全軍覆沒了。倉促之中只能聚起十來名漢子上船殺無鹽女,對這結果只有預料,但如果能僥倖殺了無鹽女,就算死無全屍也心甘情願。
「春宮」門外,出現了皇上的身軀,雖然背光,但也瞧出皇上爺的臉上已非單單不悅二字可言了。
「你跟了我幾年?」
「除去那半年,足有三年光陰。」嚴堂斂聲道,汗如泉流。但右臂揮刀不放,他垂首,讀不出他的殺機。
「你卻為了一段預言背叛我?」
「奴才不敢!但諸葛先生的預言已靈二代,若要確保金璧江山,她非死不可。嚴堂聚氣凝神,一股作氣提起身子,旋身就要朝無鹽砍去,卻覺背脊一陣酥麻。他尚未砍下,瞪著無鹽的眼逐漸渙散,而後滑下。
燕奔靜靜地上前,托住他的身形。
「帶他上岸,差人送回老家。」
燕奔默不作聲,同鍾憐退出「春宮」。
「嚇著你了嗎?」他問。
「不……」無鹽疑懼的開口。大眼有些無措。「他……死了嗎?」
「沒有,但他的下半生會比死更難受。」
「你……會折磨他?」
他揚眉,卻不復平日懶洋洋的笑意。
「我不會折磨任何一個對我忠心的人.但他的族人則否。」
「我不懂……」無鹽喃喃道。以往的世界只有版畫,不料遇上這種事情。她跟嚴堂……有仇嗎?她不敢再瞧地上那血淋淋的手臂。
「你不必懂。」他伸出手。「跟我來。」
「去哪兒?」
「你要在這裡睡?睡得著嗎?」
她遲疑了會,才上前執住他的手。他不再帶笑的臉龐有些落寞。原本以為他是遊山玩水的紈褲子弟,如今卻覺他的背後像有許多秘密。
見他神態略嫌哀傷。她衝口改變話題。
「不問我這啞巴怎會說話嗎?」
他揚眉。目光從血淋手臂調回,若有似無的微笑浮現。
「我需要問嗎?你的女侍忠心於我。」
無鹽睜圓了眼,心頭略為不快。早在第二天她就發現小喜子陸續將啞葯混在人蔘湯里要她喝,她沒理由喝,但仍然隱瞞了她會說話的事實。少說少錯,不願讓人發現她是馮十二,在長安之外馮無鹽無人識得,但馮十二不一樣,她雖不在意是否完璧之身,但不願閑話傳出,讓親人蒙羞。她視鍾憐為妹,也因為鍾憐隨侍在側。所以讓她知道這秘密,卻不料——
「你多久以前知道的?」走進他的房,她問。
「你何時告訴憐兒的,我便何時知道。」他意味深長的微笑:「不必在乎這些,將來。她會對你忠心的。」
「你以為我當真會嫁你?」
「你不嗎?」斥退了小喜子,合上房門。窗外火光依舊,但人聲漸微,未久,船上平靜如昔。
「我……已過婚嫁之齡。」無鹽的心思被這話題盤據。
坦白說,對他的提親,仍然不太習慣。以往來提親之人,皆是雕版師傅,但他不是。他甚至不知她另一種身份,那為何甘願娶她?他若願意,還是可以將她視為青樓女子,不必負任何責任,如果只單單為了她腹中可能的孩子而娶她,那樣的理由未免太過牽強。
「我今年二十八,照理來說,也稍嫌老了些。」
「你……家中未有等你的妻子嗎?」也許,他是要納她為妾。
「不,我沒有。」他溫吞吞地說,房內只有一個椅凳,是擱在書桌後頭,無鹽心思有些紛亂的坐在床沿。而他理所當然的擠上了那張床。
「我的娘親在我十二歲時曾說了些秘密給我聽。打那時起,我就沒想過要成親,至少在事情未解決前,沒有這個打算。」
「啊?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斥喝,還來不及退開,就發現自己被埋進他溫暖的胸壑,向床鋪倒去。他要動手了嗎?天,她甚至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你猜我想做些什麼?」他嘆息,瞧出她的緊張。「我受驚了,而我一個人不願獨眠,既然『春宮』今晚不便住人,那麼你就只能有一個選擇了。」
她僵硬的身子不敢亂動。下午時他尚……無法剋制對她的慾望,誰知道眼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何時會起獸心。她蹙起眉頭,會想過倘若她真懷有孩子,勢必要有個爹,嫁給他或許真是個可行的方案,但她討厭跳進另一個牢籠——
「或者可以打個商量。」她喃道,卻被他一字不漏的聽見。「我可以當他的挂名妻子,隨他在誰身上洩慾或另納房妾都行,不必理會我,只須給我地方住,誰也不必管誰,這倒是個好方法。」只是身份上躍為龍氏,照樣可以發揮她的長才,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她是曾有打算等親爹百年之後,踏遍中原各地追尋版畫歷史的念頭,她沒想過回長安,因為祖宅必會讓數位姐夫妹婿給瓜分,再者那時她已年逾五十以上,怕也時日無多了。就算真有需要夫婿之處,也可買下落魄男子的妻妾名號,頂個名在外也較為方便。
「你有自言自語的習慣。」龍天運忽然張眼揚眉,讓她錯愕無措,驚呼來不及溢出口,就覺他的手探進她的褻衣之中愛撫。
「我會叫非禮的!」她脹紅了臉。
「我可以考慮當你挂名丈夫。」他微笑,俊沉的眼不掩其激情。「你知道的。所謂的挂名丈夫就是在外你愛到哪兒就去哪兒,可以頂著我的姓而無人敢碰你。而我另納房妾,不必理會你。」將她方才的話照本宣科。
無鹽睜圓了眼,暫時任他在她身上放肆。「你願意?」他的身家條件似乎不錯,她可能一輩子都碰不上這麼好條件的男子。不過,她較為偏向——
「燕恩公可曾娶了妻?」他雖沉默但較無威脅之感。
「沒,但他不是好人選。」他的食指滑下她的酥胸,奇異地,在她身上起了不小的騷動。有些燥熱,她的身子不安地略拱向他。她皺起眉頭,好怪,這就是那夜他佔有她的感覺嗎?
「會痛嗎?」她忽然轉移了話題。對那夜殘存的記憶是像生了場大病,當時無法理解為何有人喜歡做這種事,如今很想……沖涼。雙掌抵住他的身前,他身著外衣。可是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探進他赤裸的胸壑。讓她很舒服,能夠暫時安撫那種燥熱感。
他對她的大膽感到驚訝。「不,不會了。」在她看似傳統的外貌下,有顆大感新鮮有趣的心,她舔了舔乾燥的唇。
「真的不會嗎?」她真的不太能控制自己,他在她身上下了一簇火苗,單單隻是手指碰觸他的胸還不夠,她完全的拱上來,口乾舌燥地。「你對我下了什麼咒語嗎?」
他微笑,雙手滑至她的臀。「倒不如說,你單純到不掩其熱情。」
她皺眉。「只要是做這種事都會有這種感覺嗎?刺激而興奮?」她認真問道。
她本就還算有求知慾,而截至目前為止,有些無法剋制,但很……興奮,也很新奇,她一向喜歡新奇的事物。
他含糊道:「可以這麼說吧。」
「那……若跟別的男子呢?」她的雙腿蠢蠢欲動,不知該擺在哪兒,忽然發覺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的目光灼進她的,讓她自個兒發覺她問錯了話。
「我能當你的挂名丈夫,」他的聲音沙嘎:「隨你愛怎麼做。你可以頂著龍姓到處惹事生非,但,你的身子只屬於一個男人的。」
那人是你嗎?無鹽很想問。卻住了口。她的思考邏輯一向有些異於常人.但基本的貞操觀念還是有的,反正她也不喜歡人碰她,龍天運是例外.也許他是她第一個男人吧。
很奇怪地,她對這種感覺並不討厭,真的不討厭,她睜大眼睛地學習反應。
很新奇的一夜,真的。
如果他願意當她的挂名丈夫。她甚至不反對與他相好,畢竟她並沒打算論及真正的婚姻,不必為某個男人守身。
她小喘了口氣。
刺激的一夜啊……大概是這一生僅有的刺激與新奇了,而地想,將來等到日子歸於平淡之後,她會想念這一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