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章
安可洛怔了一瞬,怎麼也沒想到衛凌讓她做的事兒會是這件。
給尉遲決寫信?寫什麼信,還非得假她之手來寫?
安可洛看著衛凌,「王爺若是有事要與尉遲將軍私下商量,大可自己寫信給他,何故要大費周章將我找來,讓我去寫?」
衛凌看著她,卻不開口說話,眼裡露出精光,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我要你寫一封信給他,要他不許帶兵回帝京。」
安可洛心中一震,卻是想也想不通,「王爺是不是在說笑?尉遲將軍此時正在北境帶兵打仗,戰事未決,他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帶兵回京?」
衛凌眼角一皺,忽而大笑起來,「這話問得極好!」又猛地止住笑,看著安可洛的目光愈發冷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會乖乖去寫,既然是這樣,那便告訴你也無妨,左右你也是要知道這些事情的。」
他那聲調眼神,讓她更覺心慌,她心中無底,不知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衛凌從座上起身,走了下來,一步一步地朝她挪過來,「燕王已經遣人去給尉遲決送信,讓他即刻抽兵回京。」
安可洛蹙眉,「怎麼可能!」
尉遲決心中之志人人都知,便是要親自收復那北十六州,衛靖又怎會在這種關鍵時刻讓他放下前線,帶兵回來?
衛凌唇邊劃過一抹諷笑,「怎麼不可能?只要一牽扯到那崇政殿上的高座,什麼事情都能變得可能了!」
崇政殿…高座…
安可洛手指發抖,「你是說,皇上他…」
衛凌不置可否,看了兩眼她,「還算是聰明,不需我多解釋。」
電光火石間便全明白了。安可洛整個身子都在抖,這才想起來梳雲白天時說的,那內城中守備較之平常更顯森嚴…
衛靖要尉遲決帶兵回京,定是想讓手握重兵的尉遲決佐他登基;
衛凌讓她給尉遲決寫信,定是想拿她做質子,斷了尉遲決回京之念!
腦中飛快地閃過這些念頭,安可洛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又愣了片刻,才顫聲道:「王爺莫不是找錯人了?我是什麼身份,尉遲將軍斷不可能因我一封信就轉念了,還請王爺去找別的人來寫這信罷…」
衛凌盯著她。冷笑道:「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好一顆七巧玲瓏的心!你這話在別人面前說說也許能唬住人,但是想騙我,不可能!尉遲決他不在乎你,還能在乎誰?他會不會轉念。不關你的事,你且說一句話,這信。你寫是不寫?」
安可洛心底似被大風狂刮過一般,亂翻了天。
皇上大行,恐怕也是晉王下地手…若是真的讓他得逞,那恐怕將來不止衛靖,連尉遲一門上下都要被他處置得乾乾淨淨。
一念及此,她不禁又打了幾個冷戰。
那信,她絕不可能寫!
尉遲決與衛靖的情誼,她不能擾了;尉遲決對天家的一片忠膽。更不能因她而成了灰!
安可洛定了定神,看著衛凌,一字一句道:「王爺恕罪,那信,我是決計不會寫的。」
彷彿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一般。衛凌神色未變,只是似笑非笑地又問了她一句:「哪怕我讓你再也出不了這晉王府?哪怕我讓你永不見天日?你也不肯寫這信?」
安可洛緊緊咬了咬嘴唇。使勁搖了搖頭,「不論怎樣,那信,我不寫。」
衛凌鼻腔里輕哼了一聲,「也不愧是尉遲決死也要留在身邊的女人,話到這份兒上了,倒也頗見得些膽色。」
他轉身背手,走回那椅邊,緩緩坐下,垂目想了片刻,又抬眼,「你,可知你是誰的女
這話鋒突轉,一時讓安可洛回不過神來,不由下意識地接了句:「誰?」
衛凌望著她,慢慢地地從牙間中擠出三個字:「安世碌。」
什麼?
安世碌?
安可洛一時有些恍惚,竟覺自己耳中聽見地有誤,不由又問了一遍:「誰?」
衛凌嘴角一勾,「安世碌。」
安世碌…
安世碌!
這三個字如晴空霹靂一般瞬間震懵了她。
安可洛膝間一軟,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臉上強作笑容,「王爺莫要開這種玩笑。」
衛凌伸手去拿桌上茶碗,端至嘴邊,慢慢押了兩口,「我何時與人說笑過。」
安可洛緊緊攥著袖口,冷笑道:「王爺不過是看我也姓安,便把這莫大的罪名壓在了我頭上!你無憑無據,怎麼就能說我是安世碌的女兒!」
衛凌一眯眼,「誰說我無憑無據?你脖子上可是有塊翠玉,上面刻著一個安字?」
安可洛下意識地探上領口,壓住那塊玉,「是又如何?不過是一塊玉罷了,誰又能說明它的來歷?」
衛凌擱下手中茶碗,「你那塊玉,當年是帝京城東魯家老號首飾鋪打出來的,當時本是打了兩塊,但不知為何,安世碌最後只取走了一塊,剩下另一塊一模一樣地,直到現在還留在魯家老號里。你若是不信,只要去和那掌柜對質一番便清楚了。」
安可洛嘴唇被自己咬得滲血,腦中恍恍忽忽地憶起那一日她陪衾衾去打簪子,那魯老當家看見她脖子上這塊玉時眼裡怪異的神色,和那莫名其妙的幾句話…
可是尤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聲音越來越抖:「王爺同我說這些,目的何在?」
衛凌低聲笑了兩聲,仍是不緊不慢道:「你可知當年安世碌其實對先皇忠心耿耿並無二心?不過是樹大招風惹人嫉恨,才招致了最後地滅門之禍。當年,上表參劾安世碌起兵謀反之人,正是尉遲翎。」
他看著臉色慘白的安可洛,搖頭笑道:「當真可笑,若是要謀反,誰會蠢到選在京師重地起兵?只不過當年安世碌權勢過大,朝中老臣一大半都倒向尉遲翎那一邊,先皇不禁也起了疑心…想想當年安家一門,天下人人慕之甚盛,卻不料最後落了這麼個結果。安夫人貴為一品誥命,卻在臨刑前在獄中被幾個獄卒輪姦至死,安家三族皆滅,慘烈不已。不過,只除了你…抄家那日你恰巧被奶娘抱到街上去吃果子,去抄家的府衙之人錯把那奶娘地女兒當成了你給帶走了。真可謂是錯有錯幸…」
安可洛渾身發抖,不能自持,倚上一旁的牆,從骨子裡面往外冒洌洌寒氣,「你怎麼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定是騙我無疑。」
「騙你?」衛凌大笑兩聲,「當年人人都知,安世碌與我私交甚好。當日那奶娘抱著你跑來我府上,是我把親手你送去天音樓交到楚沐憐手中的!不然你以為她楚沐憐不過一個教坊頭牌,會有膽子行此事?給你起了個安姓名字,且這麼多年來沒人去找過她麻煩,你以為是她的運氣?」
安可洛兩條胳膊環上身子,一個字都再說不出口,只是在心裏面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信他,不能信這話…
衛凌盯著她,仍不肯放棄,「我知道就算說了這些,你也不會輕易信我。明日,我叫人去將魯當家的和楚沐憐一道找來,你可以當面問他們!你可以不信我,你也可以不信那魯當家,但是你總不會不相信養了你整整十六年、把你當作親生女兒一般的楚沐憐罷?」
安可洛心裏面最後的一層殼被他這話輕易撬掉,疼得她整個人都縮了起來,眼淚掉下來,「既然瞞了這麼多年,你為何偏偏要在這時說出來…說出來對你有何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