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雲且留住 第七十四章 乾坤(2)
那眉,那眼,總覺得熟悉,可我又能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寬敞的馬車裡漂浮著我揣測的心思。他是誰?為什麼要劫走我?空氣中漂泊著緊張的氣息,我無法判斷他的身份來歷,暗自驚嘆他怎麼知道我不是皇朝人?「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皇朝人?」
他默不作聲,抬頭放眼朝我看來,從容鎮靜而不摻任何雜念,身上沒有半點糟粕之氣。
再細看兩眼,我發現他長得極為俊秀,雙目炯炯有神,白凈的臉豐潤如玉,頗有些斯文氣質,看樣子絕不是泛泛之輩。「既然要讓我回去,就得讓我走得明明白白。看你的樣子也並非平常人家,能和宮裡扯上關係,身份也是極尊貴吧!」
他仍是不語,只是看我的眼神更加深沉,如明凈的水染上了一層墨色,良久又說:「你和一般女子大為不同,難怪他如此鍾情於你,任何男兒見了都不會不記得你的明慧!」
我的思維為他的話停了一瞬,心想這個劫匪也太斯文了些,懼意便弱了幾分,轉念一想說話單刀直入:「你想怎麼樣?殺了我嗎?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對我沒有好處,但他是不能情衷於一人的天子,只要你還在後宮,天下就會大亂。」他的眸子豁然光彩奕然,眉峰上聳,極其輕鬆,話里話外都在維護皇甫文昕。
我有些糊塗。他這是什麼話?只要我在後宮,天下就會大亂?難不成眼前這個看似超然洒脫的男子也和市井小民一樣目光如鼠,當我是個妖妃?「為什麼不說是你們男人沒有獨愛一人的勇氣?天子又如何?天子就不能選擇自己的愛嗎?如果一個男人連選擇自己所愛的能力都沒有,空擁天下何用?自古男兒當有勇有謀有擔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連家務事都處理不好,談何治國平天下?」
被我質問一陣,他顯得極端錯愕,倍感吃驚之餘又道,「有趣!」
「皇宮是埋人之地,裡面的人都生活在皇權統治的陰影里,每天提心弔膽地過日子,相互揣摩著對方的心思,實在無趣極了!也許你劫了我還是好事!」我接著說道,扭了扭被綁得快麻木的手腳,不將他放在眼裡。
「你必須離開他!」他看我的眼神很堅定,又極其不安。他會是誰?
「你到底想帶我去哪裡?」看他的樣子好像並沒有殺我的意思,否則他大可以早就動手,不用等到現在。
「你有了他的孩子?」他突然冒出一句后兀自陷入了極端複雜的情感中,懷疑、猶豫,竟然還有欣喜。
他的表情、言語都來得很怪異,讓我摸不透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就在這時,馬匹長嘯數聲,車突然停下,生硬如石的男聲插了進來:「主人,看樣子快下大雨了,還要繼續前行嗎?」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起身掀起車簾出外。透過車簾向外看,天上烏雲密布,西風疾勁,看樣子這將會是一場可怕的傾盆大雨。然而當趕車的男子的臉落入我眼中,我便再笑不出來,只覺得頭皮發麻。那個人正是在幸福客棧追殺過皇甫文昕的黑衣殺手的領頭!天哪!完了,完了……
我在車內倍感慌亂,急得細汗密布,又聽見藍衣人說:「看樣子是場大雨,先找處地方避避,等雨過後再趕路!」
接著,趕車男子上車解開了我身上的繩索,點了我身上的穴道,使我動彈不得,又將馬車趕了一段路地,才停在了一處廢宅邊,下車避雨。
剛進廢宅,大雨便將天地連為一體,混沌一片,頃刻間,雨水四處橫流出一條條蜿蜒的小溪,像一條條竄動的長蛇,雨花騰飛。
「冷飛,給她解穴。」藍衣人抽笑著說。
他叫冷飛!我打量著這個面色冷冰不苟言笑的男子,心想他倒是有做殺手的氣質,在幸福客棧時把我嚇壞了。被解了穴的我清楚冷飛的身手,知道自己跑不了,開口揶揄:「冷大殺手不打算了結了我嗎?」
冷飛為我的話感到驚訝,質疑地看我。
「幸福客棧追殺事件可還記得?現在,我大概知道你是誰了?」我原地轉了個圈,活動了手腳,最後定在藍衣人面前,認真地注視他臉上的任何變化:「皇甫文傑——廢太子——我說得可對?」從氣質上說,他與皇甫文昕有三分相似,再加上看到冷飛,我便確信他是廢太子,令我奇怪的是他的形象與傳言中太不相符。
「果然聰明!」他摸了摸鼻子,欣賞地說。
「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他的行為與他的話完全矛盾。既然是要奪回江山,怎麼他的話處處都透著對皇甫文昕的保護?照他所說,將我劫出宮的目的是為了保固皇甫文昕的皇位?可是,他曾派冷飛追殺皇甫文昕。在池峰時,皇甫文昕還受過傷,醉酒後所說的話分明是指眼前這位廢太子的殺手傷了他。
「我不妨打開窗戶說亮話。我們兄弟四人中,我資質平庸,四皇弟脾性乖張,五皇弟又癱瘓不能行,只有三皇弟性格沉穩,最有治世才華,只有他才能對皇朝有所作為。父皇本也有意將皇位傳給他,奈何早先已立我為太子,多年來一直隱忍不發。三皇弟因敬我為兄長,對皇位一味退讓,從未有過非份之想。可是,姬家權重,為了皇朝的百姓,我只好不得已而為之,裝扮成一個貪戀酒色的皇子,多次派冷飛追殺於他,逼他奪位。只有三皇弟做了皇帝,姬家才會俯首稱臣,如今這一切都已成為現實。」說罷,他純樸一笑。
聽他說完這番話,我倒佩服起他的苦心來。皇甫文昕原本不圖帝王之位,所以在池峰時他曾喝得大醉,還胡言亂語。「可是,你的苦心他並不知道。他雖得了天下,傲視一切卻極少真正地開心快樂。現在,你劫走我也是為了保固他的皇位嗎?」
「眼下,不僅京師盛傳你妖惑天子、貽禍後宮,皇朝所有的城池都在謠傳此事,如此下去必定引起禍亂,破壞朝事安定。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送你回你原本的地方!」他臉覆嚴霜,有點義不容辭的意味。
我意識到他所言非虛,姬家已經暗中傾巢而出,旦凡朝中大小事端均是由民間流言發起,百姓蜚短流長,早將我歪曲得天花亂墜,恐怕正恨不得將我即行斬立決,只是我居在深宮,無法全數得知而已。「你就不怕他知道是你劫了我而要你的命?」
「為了皇朝江山永固,百姓安居樂業,我在所不惜,死又何妨?」倒看不出他這副惜弱的樣子下有一顆如此堅定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