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烽火 第二十八章 笑靨如舊夢 情斷傷心冢(中)
凄迷月華下,散著淡淡清冷光暈的素色雅閣高潔而孤傲,卻難掩寂廖。
「教主,駱大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把你傷得好深哦……」仙鳳一邊幫華斬情包著肩頭猙獰難看的傷口邊緊鎖秀眉的抱怨著。
而唐天香亦放下了與卓寒重聚的幸福時光守在師父身邊,附和著仙鳳的話道:「是啊,師父,原來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才離谷這幾個月就變成這種局面了?」
華斬情似乎絲毫感覺不到肩頭的刀傷之痛一般,雙目怔怔然的望著窗外皎潔凄寒的下弦月,那絕美的弧度似在譏笑著人世間斬不斷的痴嗔糾纏。
「斬情絲,藕斷絲還連。挽清淚,風過痕仍在。劍霞飛處,血花點點,滴滴寥落,寒芒已逝。看昨日黃花已殘,徒留銘心刻骨,海誓山盟纏綿。待焚盡相思,淚藏傷心孤冢。」
傷口包紮妥善後,仙鳳輕輕將柔軟的外衫披在華斬情裸露的肩頭,「教主,你念的是誰的詩呀?」
「幾句寂廖孤語,算得上詩么?」華斬情將衣襟在胸前揪緊,卻仍被一陣又一陣的寒意繾綣,聲音透著倦怠、疲憊。
唐天香小心翼翼的握住華斬情冰涼的纖纖玉手,柔聲問道:「師父,跟我們説説嘛,到底這些日子發生什麼事了?聽卓大哥説之前你還被惡人虜去了呢,大家又都受了傷,而且燕弒天還到了軍中?」
華斬情清冽的眸子瞅向面顯輕憂卻依然天真甜美的嬌顏,雖被叫了聲「師父」,實則這二徒兒卻是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只是為何覺得自己的心境卻比之滄桑了許多,老了許多呢?曾幾何時,自己也這般天真無邪、無憂無懼過吧?要怎樣才能回到那樣的時光?要怎樣……
「師父?」見華斬情只是看著自己卻久久不語,唐天香不禁輕輕搖了搖她未受傷的一條手臂。
華斬情恍然回神,揚了揚嘴角,卻了無笑意,輕輕拍了拍寶貝徒兒的手背道:「這段日子真的發生了太多事,一時半刻是講不完的。」
仙鳳向唐天香使了個眼色,向華斬情福了福身道:「教主受了傷,該當早些休息調養身子,我們便不多打擾了。」
唐天香癟著櫻唇怏怏的跟著仙鳳福了福身,步下閣樓。
華斬情卻毫無睡意,再度茫然的看著窗外的月牙出神,似在想著什麼,又似滿心的空洞蒼白。
「教主已經就寢了么?」白煞淡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還沒,你有事就進來吧。」華斬情穿好寬鬆的長袍后應聲道。
白煞緩緩推門而入,雪白色的衣袂流連在門畔,在兩扇門閉合的瞬間,終是留在清冷的室內。
「天這般冷了,怎麼還開著窗子?身子著涼了怎麼辦?」白煞淡淡的説著,輕輕的關緊了大敞的窗子,將蕭瑟的寒風盡數關在了窗外。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華斬情用輕若蚊鳴自語般的聲音喃喃道。
「什麼?你説剛剛説的什麼?我沒聽清楚。」白煞緩步上前,止步在端坐床沿的華斬情身前約一丈遠處,正色道:「我這麼晚還來,一是問問你的傷勢,二是……覺得駱大俠突然變化如斯,總覺得此事中定有蹊蹺。」
華斬情垂目看著交纏在膝上的雙手十指,輕軟的聲音道:「我肩上的只是皮外傷,不礙事……我不相信霆軒哥哥會在短短几日內便變了性情,更不相信他會對我説出那樣的話,做出傷我的事……我甚至不相信今天與我交手的真的是霆軒哥哥。」
「什麼?你説今天的駱霆軒是人假扮的?!可是眉眼神態、身行聲音可都無差呀。」白煞有些難以至信的蹙眉瞠目。
「是,正因為真的太像,簡直一般無二,我才會迷惘掙扎。但交過手后,我開始確定他不是霆軒哥哥了,絕對不是以前的那個霆軒哥哥了……」華斬情鼻子微酸,水霧爬上澀然的雙眸,模糊了視線。
白煞幽幽輕嘆一聲,沉聲問道:「那你覺得有誰會如此處心積慮的利用駱霆軒的身份大動干戈日來對付我們?」
「我不清楚……也許……也許是與我或天地教有舊怨的人,也許是萬毒淵下逃走的黑玄,也許……總之不可能會是霆軒哥哥為了做什麼駙馬便帶著朝廷的十萬大軍來與我為敵,你難道不信么?」
白煞將負在背後的手掌收緊成拳,復又緩緩伸展開,「我信,駱霆軒若真是貪圖榮華富貴之人,也不必等到今天,何況……他對你的深情,我想,我應該懂……」
華斬情抬目瞥了眼話中頗有深意的白煞,不想被那絕美的俊顏與濃情的目光所迷惑、沉淪,忙又斂目望著已打成白玉小結的十根手指,「我現在想的是,如果那個人當真是假扮成霆軒哥哥的,那麼一定是掌握著霆軒哥哥的行蹤,甚至禁錮著霆軒哥哥,所以才會這般有恃無恐的來討伐我們。當下除了守住此城外,還該想辦法打探到霆軒哥哥的安危。」
白煞猶豫片刻,終是狠下心,挑高眉頭道:「或許,駱霆軒已死在那人手中了呢?」
華斬情霎時如身遭電擊般痙攣、顫抖著,慌亂的搖著頭道:「不,不會的!霆軒哥哥不會死的!他不會就這麼丟下我孤零零一個人就死去的!如果他死了,一定會受不住黃泉路上的寂寞而來託夢給我的!他沒有託夢給我,所以他一定沒有死!一定沒有……一定沒有……」
「情兒!」白煞見華斬情一副瀕臨崩潰有模樣,不禁後悔莫及,心痛如刀割錐刺一般,一步衝上前擁住那顫抖如雨中浮萍、風中殘葉的纖細身子,柔聲道:「情兒,我只是説或許……都怪我不好,駱霆軒一定沒有死,他不會死的,他怎麼可能捨得離開你呢?他不可能捨得的……呵,不可能就這樣便宜了我的……」
最後一段夾雜著凄涼冷笑的句子,白煞猶如羽毛飄落般輕淺的聲調自語著。
華斬情額頭抵著白煞堅實的胸前潸然淚下,任肆虐的淚水濡濕了雪白的衣襟。咬著唇瓣,止住了泣聲,卻止不處已泛濫絕堤的淚水。
白煞輕撫著華斬情依然倔強的背脊,給予無聲的安慰。他明白,哪怕永遠只能做她偶爾失落軟弱時的短暫依靠,他也願意為了那瞬間她對他的需要而等待一生一世……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淚水已經流幹了,華斬情才赧然掙開白煞的懷報,匆忙拭乾淚痕,卻擦不凈哭紅的雙目,「我好像總是在找你哭訴似的,好醜吧?怎麼總是讓你見著這麼丟人的我……」
白煞黯然搖頭,若有所失的堪堪收回雙臂,扯開一抹凄然微笑,以遮去滿心的狼藉,幽幽道:「若真能一輩子如此,也不枉此生?」
「什麼?!你咒我一輩子都要傷心哭泣呀?!」華斬情抬起淚痕猶在的小臉嗔怒道。
「不不不,情兒,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白煞蹙眉急道,「我是説……哎……總之,我只會希望你一輩子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幸福美滿,怎麼會咒你呢?」
華斬情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呵呵,逗你的啦!想不到我們堂堂白虎煞神也會如此輕易上當受騙哦?」
白煞毫無慍色,只是輕吁了口氣,淺笑道:「看來你真的已經好多了,竟然會拿我逗笑了?不錯,不錯!這我便放心了。」
「是我太孩子氣了,哪還有一軍之帥的樣子?害你們擔心了……」
「跟我還説這些?」白煞佯怒的瞟了眼那張仿若凝著露珠的花朵般的嬌顏,復又心疼的道:「你既受了傷,明日便讓我去迎戰他吧。而且,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對有著那張容顏的人下得了殺手。」
華斬情躊躇半晌后,終於點了點頭,「好吧,那你要多加小心!這人未動真功夫尚可受我一招『日月同輝』而無恙,可想其功力之深尚不可測。」
「恩,我知道了。很晚了,你該歇著了……答應我,別再胡思亂想了,好好睡一覺,好嗎?」
「好,你也要好好休息。」華斬情漾著沉靜淡定的笑容,似乎有著安撫人心的神奇魔力。
素閣之顛,一個玄色錦衣的身影輕嘆一聲,於寒風之中對著一輪凄涼的孤月獨飲著。
「斬情絲,藕斷絲還連。挽清淚,風過痕仍在。劍霞飛處,血花點點,滴滴寥落,寒芒已逝。看昨日黃花已殘,徒留銘心刻骨,海誓山盟纏綿。待焚盡相思,淚藏傷心孤冢。」
痛惜纏綿的聲音輕得剎那間便被風吹散無蹤,徒留淡淡的傷懷與濃濃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