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道黑影出現在滌顏居內的密室里。
「事情辦得怎麼樣?」展玉冰詢問道,臉上是不起波濤的冷漠。
他不會讓她再一次消失於他的生命中,他要讓她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會照她想要的那樣去走。
她必須學會不是每個人都在她的躁控範圍內,他們有他們的堅持,在他們的堅持之下,她只能接受。
「找到她了。」接著他們報告所查到的事情。
「辛苦你們了。下去吧。」展玉冰對他們揮揮手。
密影人又如同來時般消失於空氣中。
他會得回她。展玉冰的眼中閃過一道冰冷的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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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白蓮溫柔的扶起剛睜開眼睛的東方玥梅。
東方胡梅聲吟一聲,為什麼她最近總是聽到相同的話,難道就不能讓她好好的獨處一下嗎?
「藍兒呢?」
「正在跟黑虎玩。」白蓮清麗的臉上漾滿笑容,那兩個人不需要說明什麼就交上了朋友。
「我的身體怎麼樣了?」她感覺到舒服很多。
「你太亂來。」白蓮語帶斥責的說:「受了重傷竟然還敢用移身咒,而且一移就是兩千里,不想活了也不是這種玩法!」
東方玥梅翻個白眼,白蓮什麼都好,就是太啰唆了。
「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
白蓮看了她一眼不再追問。「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嗎?」
東方玥梅搖搖頭。
「需要什麼,叫我一聲。」說完,白蓮轉身離開。她知道此刻梅子需要獨處,而不是他們說再多還是於事無補的安慰言詞。
當白蓮離開后,東方玥梅終於忍不住的淚如雨下,她沒有哭出聲,只是抱著棉被悶聲不響的掉著淚。
她早已習慣永遠無法跟她最重要的人一輩子在一起的命運。
☆☆☆
「梅子!」黑虎叫住東方玥梅。
「做什麼?」東方玥梅的語氣顯得有氣無力。
「有一件案子可以讓你忙,你要接嗎?」黑虎柔和的語氣,與他粗獷的氣息極不搭軋。
他已經有十幾天沒有看見東方玥梅的笑容了,整個魔庄像少了生氣一樣的沉寂。
魔莊裡獵魔人和人魔有工作的絕不想回來,沒有工作的也識相的遠離東方玥梅這個大黑洞。
每個人只要一接近她,整個心情就會變得很糟糕。
她搖搖頭,「不要。」
「就連有關展玉冰的也不接?」黑虎試探的問道。
「不接。還有,我的事你們別插手,否則後果自行負責。」東方玥梅說完轉頭就走,他們就不能不要管她的閑事嗎?
「黑虎,你又何必這麼做?」站在一旁的白蓮輕搖頭的問道。
「因為我已經受不了了,梅子再這樣下去,我都要學那些獵魔人逃庄了!」黑虎臭著一張臉沒好氣的說。
聞言,白蓮呵呵笑著。
「你有什麼辦法?」
「沒有。」
「白蓮?」
她斜睨他一眼,「因為我不想去惹一隻正在恬舐傷口的女王蜂,要是不小心,可是會被叮得滿頭包。」
「我知道。」黑虎的語氣不像他知道。
「別亂來,黑虎。」
「反正我皮厚,不怕她叮。」他哼聲道。
白蓮淡笑一聲,「我可不插手。」
「哼!」黑虎不滿極了,每次只要一遇到東方玥梅的事,就非得要他這個不會動腦筋的直腸子想辦法。
☆☆☆
展玉冰冷然的身影站在東方烈的面前。
東方烈的粗壯對比展玉冰的纖細。
兩個男人兩種不一樣的風格,卻一樣的出色。
「貴庄素與敝堡沒有來往,今天展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東方烈對於展玉冰的細弱,心裡有著不屑。展玉冰的外表沒有一點男子應有的英偉,纖美得像個弱女子。
梅子身上的寒冰掌跟滌顏居脫離不了關係,是這個男人傷了她嗎?不跟他解釋原因,是為了要保護展玉冰?
東方烈有不好的預感,難道這一天終究還是要來?
「東方玥梅。」展玉冰的目的只有這一個。
東方烈陡地站起身,「送客。」說完,他不甩人的離開大廳。
展玉冰心裡絲毫沒有不悅的轉頭離去,他今天只是來告知,沒有多做停留的打算。
東方烈一走到迴廊,隨即一掌打向迴廊的石柱,石柱缺了一角而搖搖欲墜。
「堡主?」東方堡四大護法之一的嚴剛出現在他身後。
「該死的東方玥梅!」東方烈壓抑住怒意的說。聲音里有著譴責,更有著別人聽不出來的感情。
「需要我去找小姐回來嗎?」堡主一生沒有娶妻,還領養了小姐帶回來的小孩,明眼人都可以知道堡主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如果沒有遇上她該有多好。」東方烈面無表情的說完這句話,阻止嚴剛再跟隨他,他需要一個人獨處。
嚴剛輕嘆口氣,堡主對小姐一向是愛之深責之切,愛上一個永遠都不會愛上自己的人是件多可悲的事。
為什麼身為東方堡堡主的情愛總是得不到善終?
一連師徒三代,難道已成宿命的註定?
東方烈來到堡里的藥草園,以往這裡總是能讓他的心得到平靜,今天卻止不了他內心裡的翻滾。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時愛上她—他的小師姑,等到發現時已經來不及制止為她淪陷的心,卻也發現她永遠只會把他視做她的師侄,即使他比她大上二十歲,也改變不了她對待他的心態。這讓他多痛恨,又多無能為力,她想必都不知道吧!已經習慣了愛她、寵她,如今她將屬於別人,那麼他的情又該如何放置?
東方烈滿腔熱烈的情感在心中亂竄,成了永遠無法癒合的傷。
☆☆☆
展玉冰一離開東方堡就碰上黑虎,他冷笑的問:「她在哪裡?」
「你知道我?」黑虎驚訝道。
「魔庄領事。」
「你是誰?」黑虎十分驚訝,這男人不像他外表看起來的沒用。
「滌顏居少主展玉冰。」他冷瞟眼前粗獷男子一眼,這個男人身上的氣質跟梅子太像,或者也可以說是跟他很像,他們都是同一類人。
「你……難怪梅子會對你如此的放不開。」展玉冰有種能夠看透人心、不為虛幻所惑的特質。
「魔庄的結界我穿不透。」這也是為什麼他先上東方堡的原因。
「我知道。」黑虎的心情突然變得有點不甘願。面對這個男人,他有種怪異的感受。
梅子不同於一般常人,她的人生和未來不是普通男人可以承擔得起,但眼前這個男人絕對有能力能夠容忍梅子的強勢和脾性。
展玉冰是個可以接受他的妻子比他強、比他出風頭的男人,但他絕對不能忍受他的妻子欺騙他,或是將他耍弄於股掌之中。
他夠資格駕馭梅子,也比他們每一個人都要來得接近梅子。
難怪梅子會從展玉冰身邊逃回魔庄,碰都不想碰,就想斷絕這個男人的掌握。
「給你。」黑虎丟給他一個像王佩形狀卻黑得亮眼的東西,「有了這個,你就可以進出魔庄。」說完,他倏地消失不見。
展玉冰握著手中的符牌,心情五味雜陳。似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卻也什麼都發生了,只有最中心的當事人一點都不知情。
☆☆☆
「黑虎,藍兒呢?」東方玥梅衝進來問道。
黑虎躺在貴妃椅上翻了個身,背對著她不答話。
她拿出跳蚤粉就往他身上倒,竟然敢不理她!
黑虎一個翻身看著她。
「怎麼了?」黑虎看她的眼光怪怪的。
「他在練心房,白蓮正在鍛煉他。」
「你們全要跟我一樣了?」魔庄的一切非魔庄人不得承襲,她會帶東方藍進魔庄,是因為幼小的東方藍不會知道魔庄的所在地,她才找庄規漏洞,帶他進來。
「無妨,只是教他一些基本武學,不礙事。」
「你生病了?」黑虎有點精神不佳的感覺。
他尚未開口回答,東方玥梅突然有所感應的轉頭看向門口,「有人闖進魔庄。」
「黑虎?」她再回頭已不見黑虎的蹤影。「真是的,到底在搞什麼?有人闖進來,卻沒有人有一點緊張感,是不是太平日子過久了?」
東方玥梅嘀咕完,轉身準備朝門口走,但站在門口的人卻令她嚇一大跳。
展玉冰緩步走進來,「怎麼,看到我有那麼驚訝?」
「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她沒有辦法控制聲音里的顫抖。
「走進來的。」
「誰在問這個!我是問……」她腦中靈光一閃,「黑虎!黑虎,你給我死出來,我不會放過你的。」東方玥梅氣急敗壞的叫道。
「你不覺得來不及了。」
「那是我家的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戒備的看著他的靠近,必要時她會馬上不見,反正她也不怕他叫她妖怪。
「你走不掉的。」展玉冰完全清楚她在想什麼,在他進來之後,這裡已經被人下了結界。
「魔庄的人都背叛了?我要他們全都後悔這樣對我!」漫天怒氣掩蓋了東方玥梅的慌亂。
「不是每個人都會照你想要的方式走。」她必須習慣他們絕不會任她決定任何事。
「我沒有那樣想。」她幫他們製造機會,難道這也錯了?
「但你有那樣做。要不是我早有準備,你是不是準備就這樣離開我的生命?」至少對他,她就是這樣做。
「那是因為……因為我們根本不能夠在一起。」她吼道。
「怎麼個不能夠法?」展玉冰停下進逼的腳步,他倒要聽聽她怎麼說。
東方玥梅深吸一口氣,開口道:「第一,你是滌顏居的繼承人,而我是沒有辦法盼離魔庄的。」
她悲哀的一笑,他們絕對沒有辦法忍受得了分隔兩地的生活,因為他們都太霸氣也太自我和多疑,因為那是他們成為一個領導者必須具備的能力。他們都太清楚人性,也不夠相信人性,分離的日子只會讓他們相愛的心產生裂縫,最後他們不是會選擇傷害自己,就是會去傷害對方。
「第二,如果要我嫁給你,你必須接受我絕不會是個賢妻良母。第三,不只是魔庄,你還得跟我師父」」東方堡的『回天狂醫』東方速提親。第四,你是個人魔,娶了我,你也將屬於魔庄,必須宣誓你的忠誠,立下誓言絕不再任意殺人。第五,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嫁!」說完,她突然大聲哭了起來,她不要嫁給一個不可以保值的老骨董啦!
展玉冰冷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哭泣,除了第一項外,其他都不是大問題。
滌顏居不是非他繼承不可,但如果他不繼承,那麼未來他將失去一部分的能力,他能否沒有怨尤站在她身後陪她過一輩子?
面對東方玥梅的痛哭,展玉冰絲毫沒有憐惜之情,他知道她在假哭。這女人已經成精,但又保留著一顆赤子之心,這是很難得的,卻又容易讓人捉摸不定。如果不能掌握地的內心,很容易被她要得團團轉。
東方玥梅邊哭邊偷覷他。哇,這男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將來如果嫁給他,她會很頭大。
她要逃,逃得越遠越好。
等東方玥梅再抬頭時,展玉冰已經不見了,她心底冒出了淡淡的失落,卻立即被漫天的焦躁掩埋。
她絕對不要嫁給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的展玉冰!
☆☆☆
陰森的地府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東方玥梅正襟危坐的跪坐在地藏王菩薩面前,勉力張著眼睛打瞌睡。
一個長得普通,看起來像女人,也像男人,面容透著一股莊嚴神色的「人」坐在蒲團上。
他淺笑著,有如柔軟的白雲,好像可以觸摸卻又如天際般遙遠。面對著這個冥頑卻又特別的靈魂,祂有著如宇宙般遼闊的包容。
「你想睡也應該好好的睡。」不用在祂面前睡給他看。
「地藏王菩薩,我是想啊。但我才一來,閻王們就拉著我要報告東、說明西的,有時候我真懷疑您們的神通是練到哪裡去了!」東方玥梅說到後來已經沒好氣了。
「你該知道閻王們都忙昏頭了,有些事經由你的口,祂們才能夠知道得更詳細。一個妖魔就可能讓數以百計的百姓死亡,閻王們已經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還是那麼忙?」東方玥梅驚訝道。魔庄已經捉了不少妖魔鬼怪,怎麼閻王們還不能輕鬆一點?
「忙中又出錯。」地藏王菩薩一臉的慈悲。
「您是說又有像我這樣的人?」東方玥梅的好奇心被挑起來。
「不完全一樣,但可以這麼說。」
東方玥梅吹了一聲口哨。
「一個人的脫軌造成了全部命盤的改寫,閻王們怎麼能夠不焦頭爛額。」光忙著補救錯誤就已經讓祂們分身乏術了。
「一步錯,步步錯。」東方玥梅的嘴角勾起,想起她怎麼會在這裡就覺得好笑。
「是啊!梅子,你也要好好的想清楚。」芸芸眾生,怎樣的靈魂是祂沒見過的,只有這個不小心成了看似脫軌卻又正確不過的靈魂是特別的。
「您知道了。」看來什麼事都瞄不過祂們。
「情字可以成人,也可以傷人。」
「您愛過嗎?」東方玥梅問得有點膽戰心驚。問這種問題好像冒犯了祂,但她還是問了。
地藏王菩薩只笑不語。
「算了,當我沒問。」祂們的愛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別讓你所經歷的事情阻礙了你。」地藏王菩薩語帶玄機的說。
「那麼您老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什麼是業?什麼又是障?我又怎麼知道這樣的阻礙其實是對或不對的?」她這個凡夫俗子沒有辦法了解那麼深奧的問題。
「別太嚴肅。」這丫頭想得太多。
「嚴肅的人是您老。」她不以為然的回道。
「嚴肅的是你,梅子。」地藏王菩薩笑得神秘,「相較你的過去與未來,又有何事是你看不透,放不下的。」所以她根本不用躲到這裡來。
「那是您們厲害,任何的愛對您們再無滯礙,您們可以說愛就愛,愛盡天下每一個眾生,當不愛時,一轉頭您們又是雲淡風清,無所牽絆,無情的當個旁觀者,但我做不到。」她的私慾依舊深重,就因為她經歷過這樣奇特的轉世,所以她比別人更怕,那種怕不是怯於去愛,而是感到被人遺忘的深切悲哀,她的愛只是……只是在天地之間什麼都不是,她是渺小的,小得讓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是不存在的。
所以她會拚命的想抓住周遭的一切,卻也在恍然間知道那是不對的,兩相衝突之下,讓她性格分裂。
「那麼你到底想留下什麼?」地藏王菩薩突然問道。
「什麼?」東方玥梅一臉的茫然。
「你想留下什麼?或者你想為誰留下什麼?還是你想為天地留下什麼?」
「我不懂。」
「留下你的豐功偉業?」
「不。」她不想名留青史,那種任人平空想像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她就有啼笑皆非的感覺。
「留下你的子嗣?」
東方玥梅想了一下,還是搖頭。不是她不愛孩子,甚至她比誰都愛小孩子,可是看著來來去去的靈魂,只要一想到他們都有可能成為她的孩子,她就覺得渾身冒出雞皮疙瘩,所以還是不要好了。
「那麼是你的靈魂?」地藏王菩薩再問。
她搖搖頭,「不是,靈魂不是不滅的。」
「那麼什麼對你而言才是不滅的?」
「人的劣根性。」東方玥梅帶點挑釁的回答,就因為這樣,所以地獄不空。
面對她顯得焦慮的無禮,地藏王菩薩只是笑得慈愛。「那麼你想留下你的劣根性?」
聞言,她一臉的錯愕,誰想要啊!
「還是想要留下你的愛?」
「不!」面對越來越難以回答的問題,東方玥梅揚高語調的否認,隨即察覺不對的緩下語氣,「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要有一個人永遠記住自己,知道我是存在他心中的。」她不願被遺忘,那種悲衰讓她覺得人生沒有意義。
「不論他轉世幾次都不能忘記你?」
「不是的,那是不可能的!」東方玥梅激動的說,但她發現脫口說出來的否認成了她心中徘徊不去的心音。
不是這樣的,她只是想要有一個人能夠在她死亡后還會記得她,還會弔念她。她只是想要被人記住,證明她真的存在過,只是這樣而已。人死了除了能永遠的留在別人心中外,其他的都是不存在的。
但真的只是如此嗎?而不是更能抓住的感覺,畢竟她現在還活著。
地藏王菩薩留著她思考她回答的問題,其實答案一直在她的心中,只是她未曾發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