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貪慾和狡詐，欺騙和背叛
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會兒究竟是什麼心情：好不容易追查到飛升的真相，好不容易說服了世界上那麼多的修真者，重新進入正常的生活軌道。
難道一切都要重頭開始嗎？但無可否認的是，「正果」這兩個字對少年而言還是有很大的吸引力，這種重小開始豎立起來的信念並不是那麼好消除的——當然對於慧能大師這樣的人物而言，鑽研了上千年之久后，就更無法輕言放棄了。
「對不起，大師。」空心想了一陣，最後還是微笑著抬起頭：「我不能接受您的建議。」
慧能第一次顯露出錯愕的表情，搖了搖頭：「不考慮一下嗎？凡塵俗世中，充滿了貪慾和狡詐，欺騙和背叛，你真的願意在那樣的世界里過完一生嗎？」
空心相通了一切，進入佛堂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不，那裡雖然醜惡，可還有我想要的生活，和留戀的人。」
慧能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們也沒有必要強求你。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吧，偶爾有空的話，記得來看看我們這些老頭子。」
他一揮衣袖，空心整個人就被股柔和的力量推著往後飄去，而那個金色大門也出現在了原先的地方。
直到空心被送出大門前，他才聽到佛堂內所有和尚發出的齊齊一聲嘆息，慧能的聲音在其中分外明顯：「佛胎佛體，本是最有希望的人，可惜啊！」
※※※
空心看著金色大門在自己眼前徐徐關上，心中卻沒有任何遺憾的感覺。
的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值得自己留戀的東西了。所謂正道正果，還是留給別人去追尋吧……
他這樣想著，出奇的不想用任何能力，返身慢慢朝山腳小走去。
一路廟宇無數，和尚無數，善男信女無數，而一切屬於這個世界上美麗而可愛的事物，也是無數。
他走到山下，叫了輛停在下面拉客的計程車：「麻煩你，請帶我進城，去最近的飛機場。」
少年突然想試試普通人飛行的方式，不再依仗著納米剋星人留下的修真本領。
天色漸漸黑下來。
公路兩旁的行人已變得逐漸稀少，因稀少而黯淡，路上的車也變得疏散，因疏散而迅速。喇叭聲、人聲、車聲也彷彿忽然消失，夜，忽然真的恢復了它本來的寂靜。
空心搖下車窗，清冷的夜風撲進車窗，因疾馳而凜冽，給人以振奮的刺激。
他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並不新鮮的空氣，注視著窗外。
就這樣結束吧，關於修真者，關於納米剋星人，和關於仇恨的一切。
遠處天際閃過一道亮光，空心凝視片刻，看到駕灰色的圓形飛行器，正飛速的沖入大氣層進入到那渺茫的宇宙中去。
是雷隱他們嗎？
少年關上窗轉過頭，沖著前方後視鏡里的自己笑了笑：對不起，我不關心。
公元兩千二十四年，春夏之交，徽州城。
自從那一場無形，而又對整個修真界影響巨大的變革之後，這已經是第十三個年頭了。同樣，這也是丹符集團成立的第十三周年。
於西方人而言，十三或許是個不吉利的數字，但對於空心來說它卻有著不同於一般的意義——當年只有區區九歲幼齡的他，現在終於到二十二歲，可以結婚的年齡了。
雖然一直頂著成年人的軀體和容貌生活，所經歷的各種事件變故也遠遠超過任何一個成年男子。但在空心的概念里，到現在他才算是個真正的男人……
「喂，你說的這個真正是什麼意思？」盈燕兒突然從後面探出腦袋，扭著空心耳朵打斷了他莫名的感慨：「結婚戒指呢！喜席，喜餅，還有你答應的蜜月旅行呢！」
空心臉上掛起笑意，回頭封住未婚妻鮮艷欲滴的雙唇，同時讓腹間發出的聲音在房內響起：「戒指正在義大利訂做，我親自去南非選的彩鑽哦，誰叫你喜歡藍色呢。還給我多省了一大筆錢——同樣克拉的純鑽，估計就得滿世界找私人收藏家出售了。喜席么，定在天目山頂，夕陽照射下的千人大宴會和之後的篝火狂歡。我們的燕兒小姐，將會作為晚會女王和本王子成為整個宴會的焦點。想想看，美麗的姑娘在滿山篝火中踏空而來，彩袂飄飄凌波渺渺，然後我從地上升起將你接到懷中。最後在漫天升起的焰火里完成交換戒指的儀式……並登上直升機，開始南非草原狩獵之旅。想想看，那該是多麼浪漫的場面啊。」
他鬆開嘴唇，盈燕兒卻仍像是被吻住一般，臉頰通紅睫毛微顫，呼吸聲也重的像是在喘息。她隔了好半晌才重新睜開眼睛，無數小星星同時從裡面涌了出來，還伴隨著少女憧憬而驚喜的歡呼：「天啊，真是好浪漫好獨特的婚禮！死小鬼你是怎麼想到的？我愛死你了！」
空心赧然一笑，老老實實的道：「是交給公司策劃部同時設計的，十多個職員花了三星期通宵才敲定所有細節。我估計，他們現在正在家裡補眠呢。至於所有的場地安排，在他們開始設計時就已經著手進行了，絕對可以趕在夏天以前完成噢。」
盈燕兒乖巧的攬住空心脖子，慢慢滑向了後面的大床上。滿屋春色關不住……
經過十三年的發展，丹符集團已經成為了地球上數一數二的超級集團公司，旗下囊括了幾乎市面上所有賺錢的產業。而通過修真功法的普及和傳授，建立在徽州城的集團總部，也幾乎成了所有有份修真人類的聖地——當然，這個「所有」的數量，也已經差不多佔了世界人口的一半。
從八年前聯合國將修真功法作為世界文化遺產和人類基礎教育推廣以來，主營這個業務的丹符集團立刻開始了順風順水的騰飛，並藉此成了唯一不憑藉IT和能源產業在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躍居世界前十強的企業。當然這種成績和空心毫無關係，他在八年前就已經卸任所有職務，專心致力於修真真身體能量利用的研究。負責起整個集團運作的CEO，乃是玄丹子和他兩個師弟——煉丹，煉符之術或者沒什麼用，但玄卜子的占卜之術卻在公司決策上起了普通人無法比擬的作用。
基本上，所有修真者中混得最好的就得數他們三兄弟了。連之前在世俗社會頗有能量的華門，最終也不得不屈居於下，接受了被兼并的命運。
「玄丹子，忙著呢？」空心漂浮在丹符大廈八十層高空的窗外，敲了敲合金玻璃：「出來一下，有點事和你商量。」
玄丹子正接著一個重要電話，聽到聲音趕緊過來開窗，同時按住話筒大聲叫道：「小祖師，世界修真協會打來的電話，說要主辦一個全世界性的修真者比武大會，想讓我們作為獨家贊助商，並請您出任評判。你意見怎麼樣？」
世界修真者比武大會？空心笑著搖了搖頭，擺擺手道：「告訴他們，一分錢也不給。丹符集團不會參加，也絕不鼓勵這一類的活動。舉辦過這類活動的組織，將永遠被宣布為本集團的不受歡迎用戶，無法享受到任何新型修真產品。」開玩笑，這種活動一旦舉行起來，肯定會引起嚴重的修真者競爭。到時候利益驅使下，那些可以修鍊到飛升階段的修真秘籍大肆流傳開來，還不得讓等著修真者電池的納米剋星人笑掉大牙啊！
玄丹子愣了愣，卻沒有任何反對意見，很快把他的意見轉回給了世界修真者協會。
「行了，我有事跟你商量。」空心想了想還是躍入窗內，資金找個位置坐下：「你們三兄弟經營這集團也快八年了，感覺怎麼樣？」
在空心面前，玄丹子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集團CEO還是老實的像個孩子一般，一句話也不敢多問：「感覺，經常會有點累。事情忙得沒時間停下來，還不如以前舒坦呢。」
這就好辦了。空心拍了拍桌子，起身望著外面的夕陽：「我昨天突然有個很奇妙的決定，就是……解散丹符集團，慢慢把全球修真的狂潮冷卻下來。」
這話題有些驚人，便是玄丹子也沒能保持住鎮靜情緒了：「為什麼？突然解散丹符集團很可能會引起全球性的混亂，而且集團下那麼多的職員，職員家屬都靠他養家糊口，總也得為他們考慮考慮吧？您是不是……再……」他雖然不同意，卻還是沒敢直接出言反對空心的決議。
空心長長舒出一口氣，把手撐在窗欄上，頭也不會的問道：「玄丹，你覺不覺得，我們賺錢太快太多了？覺不覺得，修真這個產業對全人類而言真的是件好事？」
玄丹子有些茫然，低頭思所片刻后還是搖著頭道：「對不起，弟子從來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
「我考慮過。」空心反轉身看著後者，輕聲道：「這不是好事，無論對我們或者是對整個人類而言，都不是好事！第一我們不需要錢，這些數字上的遊戲於我們而言毫無用處。這些年……你們恐怕有些過於沉迷於這個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