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天是城裡守護神「龍王神」的誕辰。
白天熱鬧過後,入夜更是喧嘩騰天,整個城裡充滿著歡慶吵鬧的聲音,街上到處都是人潮,到處都是燃亮的火炬,將整個城點綴成美麗的不夜城。
火炬、燈籠將城鎮點綴得亮如白晝,鎮里的居民涌到龍王神廟,廟前的大廣場上早有一班班的戲檯子在唱著戲。人們將廣場擠得水泄不通。
一名俏麗的少女正和一名端莊的綠衣女子興奮地湊在人群里玩賞;俏麗少女拉綠衣女子不時地跑上跑下。
「快呀!映色快過來。這裡有好漂亮的燈籠……」眉心一點硃砂,美麗俏皮的少女在幾個攤位兜了一圈,立刻鎖定一個賣燈籠的攤位,伸手招呼綠衣女子過來。
魚兒、花兒、蝴蝶……各式各樣扎得栩栩如生、繪製精美的大小燈籠擺滿了這個小小的攤位。
綠衣女子顯然也被這些精緻的燈籠吸引住,倒也仔仔細細欣賞了一番。
「映色,你看!這隻魚兒漂不漂亮?我買這個了!」一番挑選之後,少女終於高興地選了一個魚兒燈籠。綠衣姑娘方映色看了看,自己也挑了個蝴蝶燈籠。
「熱鬧的夜街、熱鬧的活動、熱鬧的人群……還有這麼多好玩、好看的東西,你要是錯過了,不是很可惜嗎?老是待在房子里,悶都悶死了!」杜小月眉開眼笑地玩著自己的燈籠,一面對她說道。
方映色緊跟著她,以防兩人在人潮中失散。她可不大習慣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哪像杜小月。簡直滑溜得像只小魚兒!
「小月,我們得在三更之前回家,我怕春菊那丫頭被我娘發現就糟了!」
「你放心啦!只要她乖乖躺在你的床上偽裝就行了,說不定你明天回去還沒有人會發現呢!」
「但願如此!」方映色用頗為無奈的語氣說。
杜小月拉著方映色跑東跑西,還介紹新鮮玩意兒讓她看,逗得原本擔憂不已的方映色漸漸放鬆了心情,跟著她玩起來。
愈入夜,廟前廣場、大街更形熱鬧。杜小月玩興大發,一眼瞧見遠處那一個個高高搭起的檯子正有戲子在唱戲、耍花樣時,她眼睛一亮,招呼了一下方映色,腳下立刻往那裡沖。
「映色,快!我帶你……咦!映色……」杜小月沖了兩步,回頭才發現方映色不見了!
杜小月愣了一下,馬上往回跑——糟!不會走散了吧?!
她著急地往剛才經過的地方找,擁擠的人潮幾乎將所有地方擠得水泄不通,別說找人了,連喊叫聲都淹沒在巨大的聲浪里。
她急得滿頭大汗,手中的燈籠早也不知丟到那裡了。天哪!映色是個千金小姐,可不像她……她實在不敢想象她一個人在人潮中落單的模樣!
笨蛋!知道人這麼多,應該要更小心拉住她才是……她這麼柔弱,要是被人欺負……
杜小月不敢再想象下去,慌忙地排開來來往往的人群,一意尋找方映色的身影。也許……
也許看不到她,她會自己先回去!也許她已經回家了!找了好久,仍沒發現方映色,杜小月如此安慰自己。
她有些疲累地停下腳步,茫然地看著她現在置身何處——是偏離鬧區的一條大道,涼風徐徐吹來,這才讓她察覺自己已經脫離那不時貼著人走路的鬧街。
她轉頭望了一眼,發現所有人都退到兩邊,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路中央!
她有點迷迷糊糊。
「喂!姑娘,走開啊!快走開!」
「走開!會撞到……」
旁邊的人在大喊,對著她喊,而且她似乎還聽到如雷鳴般的「達達」馬蹄聲正朝她過來。
杜小月腦子還塞滿剛才那些吵鬧的歡慶聲,耳朵還在噬噬作響;再加上為了找方映色,累極、慌極的她此刻的反應根本已經降到「遲鈍」的階段。
所以,當她轉回頭,看見前方正有馬車筆直朝她而來時;老實說,她只是把眼睛稍微睜大了一點,嘴巴稍微張大了一點,然後就這麼獃獃地看著馬車沖馳而來。
兩旁的路人根本在來不及救她的情形下,俱都不忍地閉上眼睛,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場面。
就在馬車馳近杜小月,幾乎快撞到她時,一個影子以快得不能想象的速度,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將她帶離了路中央。
馬車「賓士而過」——
「她沒事了!」一個淡淡的聲音突地插進她空白的思緒。
杜小月發覺馬車衝過來的那一刻,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我完了!她根本跑不了。
那馬車近到她似乎都感受得到那馬的鼻息,她想她一定死了;於是,她乾脆眼睛都閉上等死。只是,突地,她感到腰間一緊,身邊一陣強風颯颯,如驚雷般的馬蹄聲逐漸遠去,然後她聽到了那個淡淡的聲音。
她張開眼睛,迷惑地盯著面前那張冷而英俊的臉孔。她第一個反應是——我到了地獄了;第二個反應是這張閻王的臉她好象見過?!
那冷得讓人發寒的男人轉過身去;而另一個笑容滿面、俊逸不凡的男人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你?!」杜小月一看到他,馬上叫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倒退了一步。
「很高興你還認得我,月牙兒!」男人輕笑著,臉上的神情輕鬆愉快極了。
這個男人,竟然是她那晚夜闖「迎香樓」碰到的那個自大、狂妄的男人!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心裡頭直犯嘀咕。
「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啦!」杜小月立刻推得一乾二凈。誰不好碰,竟會讓她在這裡碰見他?那晚的回憶排山倒海地湧上來,更讓她確定再次遇見這種自大、狂妄的人是種錯誤。
他搖頭,露出白森森的牙。「對救命恩人說這種話,不怕遭天打雷劈?要是我再晚一步,你現在已經成為車下亡魂。你剛才是存心找死嗎?」一抹異樣危險的神情掠過他深黝的眸底凝視著她。
剛才?!陡地想起剛才之事,杜小月不由打了下冷顫。她簡直是一腳踏進鬼門關了,若非是他所救……咦!他……
「是你救了我?可是那個……路藏千!」她突然叫了出來,因為她想起剛才那張閻王面孔是誰了……他,就是路藏千,前天她在城裡遇見的那個「大冰人」!她獃獃地看著面無表情站在男人身後的路藏千,他們兩個怎麼會碰在一起?
男人眉毛一挑:「你知道他?!」杜小月奇怪地看了看兩人,反問道:「為什麼你們兩個會在一起?路藏千還有你……」
他們看來絕對不會是兄弟,那麼應該是朋友吧!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卻燦若朝陽,多麼奇特的組合!男人朗聲大笑,顯然看清她困惑的眼神。
「你有一雙不會掩飾心事的眼眸,月牙兒!」他伸手溫柔地捏捏她的下巴。
杜小月忙不迭拍開他的手,氣呼呼地瞪他:「我警告你不準亂碰我!你這人真是可惡,隨隨便便對人動手動腳的。你以為你是誰啊?」男人毫不在意她的怒意,反而神采逸逸地笑了笑,抬手晃了晃手上的東西,有些莞爾。「除了聰明、睿智、成熟、穩重……
可沒有人將『可惡』這辭兒加在我東方賀身上,是因為我『碰』你嗎?」他故意加重語氣。
杜小月驚覺他拿在手上晃的東西是一隻月牙練墜時,她低頭一看,立刻證實那原本在她身上的練墜不知為何竟在他手中?!
杜小月無暇理會他話中的調侃,一把往他手上抓去:「練子還我!」
男人只消將手舉高一點,以杜小月的身高根本只夠在他面前跳腳。
他低頭,笑——地說:「我叫東方賀,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將它還你!」
杜小月恨得牙痒痒的。她到底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幹嘛他非要整她不可?若說第一次見面她壞了他的休息,可她也吃虧不少啊!該報仇的人是她耶!怎麼竟老是她被捉弄?這太沒天理了!
「這墜子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他雖然笑著,但是杜小月發誓,他那種眼神絕對是在威脅她。
「這東西又不值錢,你拿它做什麼呢,對不對?我相信你要的話,弄它個十七、八條也沒問題。而且還可以比這個更美、更貴重,所以你乾脆把它還我!」她一口氣道完。
「名字?」他不為所動,只用兩個字輕易止住她的長篇大論。
杜小月咬牙切齒地瞪住他。「反正我們又不會再見面,為什麼非要知道名字不可?」
「世事難料,那可不一定!你再不說,我可要走了……」他一貫微笑,舉步欲行。
「杜小月!」她急地喊出來。
讓他知道又何妨!可這月牙練子是她從小戴在身上,而且師父千交代、萬交代不能丟的東西,若是失去了,可比被這男人戲弄還嚴重。
東方賀凝視她急切的小臉蛋,神情不禁柔化了下來。「杜小月、月牙兒!」他將她拉近身前,不由分說地替她重新戴上練子。「我上次不是說過,我們還會再見嗎?只是我沒想到是在這種情形下——你總能帶給我如此大的驚奇,下次見面說不定又是個有趣的景象……」
他的語氣毫不掩飾寵溺,而此刻他那濃得化不開的溫柔眼神竟讓杜小月一陣心慌與無由地悸動……
怎麼回事?!
她的心跳第二次在他面前失控、不穩,他的眼神好象閃過一抹古怪的光芒。
杜小月陡地向後退了好幾步,瞪大眼睛,深吸好幾口氣,藉以穩定快無法負荷的心跳速度。
遠離他近距離的壓迫后,她總算能正常發聲了。「我……我其實應該要謝謝你們救了我……」
那路藏千不知何時失蹤的,她只忙著應付東方賀,倒沒空注意到他的行蹤。
想起之前驚險的那一幕,她現在還能完整無缺地站在這裡,說起來還真得感謝他們,畢竟他們真的救了她一命;只是看見救她的人其中一個竟是他時,難免有些不平衡的心理罷了,倒非說她真是個不知感恩之人!
還有,這個叫東方賀的男人,她下次是決計不再碰的。莫說他愛捉弄她,就是他種模樣也令她難以忍受。他的笑容簡直可以勾人魂魄,可是她就討厭他對她笑的神情,好象「什麼事情都掌握在他手中」似的驕妄傲然,連她也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每次遇見他,她就覺得像生病了似的,渾身不對勁!她才不要再遇見他呢!
「下次別再莫名其妙地站在路中央,那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若非我正好經過這裡看見,要藏千出手將你救下,你這條小命早沒了!」東方賀表情陰霾。
「我才不是莫名其妙!我找映色找得實在累慘了,根本不知道有馬車過來!映色她……
對了!映色?天哪!映色她人……我……我還得趕快再去找她……」杜小月這時總算想到自己就是為了找尋失散的方映色,才險些命喪車輪下。被這男人搞得暈頭轉向,都差點忘了這件重要的事。
她急忙轉身就跑!
只是,杜小月可謂準確無誤地撞進一具胸膛里,然後她的手被扣住,上頭那熟悉的男性聲音再度響起:「這麼晚了,你還不準備回家?才剛說而已,你就又在做危險的事!」
是東方賀!沒錯!
杜小月猛力掙扎要甩掉他的手,只是仍掙脫不出,於是抬頭,怒視著他。「我必須找到我的朋友,她剛跟我失散,你再不放開我,要是晚一步她發生了什麼事,我就跟你沒完沒了!放開我——」
她又怒又急,深怕方映色發生事情,偏這男人……
東方賀一揚眉,顯然立刻明白髮生的事,並且迅速做了決定。
「你那朋友叫什麼名字?特徵?穿什麼顏色的衣裳?」他並不多說廢話。
「你要幫我?!不!不用了!我自己……」杜小月直覺反應地拒絕。
「你在浪費時間!」他盯住她似笑非笑的。
回答他以後,杜小月自己跟自己生悶氣:奇怪,她為什麼要跟他說?她已經打定主意絕不再跟他有任何牽扯,可他似乎並不這麼想……
路藏千簡直像鬼魅似的無聲無息地消失,又無聲無息地出現。她眼皮最多才眨了兩下,就驚覺他已經出現在東方賀身前,彷佛不曾離開似的,杜小月都看傻了眼。
東方賀輕聲對他說了幾句話之後,微點頭;路藏千連眉毛也沒聳動一下,那如面具般無表情的臉依然不曾顯出任何七情六慾。他一旋身,如影子般迅速掠走。
杜小月不由咋舌:「好快的身手!」
東方賀拉著她就走。
杜小月扯著他的手,莫名其妙地喊:「喂!喂!你要帶我去哪裡啊?」她永遠搞不清他出其不意的舉動。
「找個好地方休息。」他握得不緊,但很牢,她別想掙脫。
杜小月乾脆耍賴地硬不肯舉步。「我為什麼要跟你走?我跟你說了我必須去找映色,跟你『找個好地方休息』,就找得到她啊?你以為她會這麼厲害地跑到『好地方』找我嗎?」
「相信我,她會這麼做。」根本不容她抗拒,東方賀摟住她纖細的腰,渾若無物輕易地帶著她走。
「你……放……放開我……」杜小月沒料到他會來這招。甩掉他不成,反被他抱走。
這……這成何體統?雖非光天化日之下,可兩人這等親密的舉動,也夠引人側目的了。
她紅透了臉,努力推他。如此貼近他的軀體,竟令她頭皮一陣發麻,只求儘快擺脫他。
東方賀反而一臉愜意,低頭對她一笑便又抬頭,摟著她,腳下不停地向前走。
「只要你的朋友還在這裡,藏千就有辦法找到她。你以為憑你的方法、身手要如何在失控的人群中找到她?你沒先被人壓扁就算不錯了!丫頭,莫非你還有意見?」
他沒錯過她噘起的小嘴,直盯著瞧。
「難道你的辦法就比我強?」杜小月被他挑起了好奇心,暫時忘了還在他「手上」
的事,不服氣地道。
他的聲音透著笑意:「有沒有聽過『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這句話的定義是這樣的:當你有錢呢,就會有人替你辦事。有錢、有人還怕找不到?這方法向來很有用!」
腦筋一轉,向來聰明的杜小月這時當然不笨。「你不會是要重金懸賞吧?」
「聰明!」他笑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散播消息出去。只要有人看到她或知道她下落的,在重金誘惑下,一定會把她帶來,除非她現在已經回家了!」
為了難得一見的慶典,街市仍是一片熱鬧,商家是家家開張,未見歇息,宛如白晝般。
東方賀直接帶杜小月進了一間富麗堂皇的酒樓,店小二將兩人帶上二樓一處垂著簾幔自成格局的雅座。
待殷-的店小二上了一些酒和小菜告退之後,終於只剩兩人獨處。
「我們就坐在這裡吃喝,然後等消息?」隔著一桌食物,杜小月終於有機會開口問坐在她對面那男人。
「沒錯!難道你想坐在店門口喝西北風?」東方賀淺酌一口酒,凝視著她。
杜小月不讓自已在他的眼神下畏縮,脫口而出懸宕在心裡很久的疑惑。「你為什麼要幫我?」
出人意表的,他竟夾了一口小菜湊到她嘴前,慢吞吞地、輕柔地道:「嘴巴張開。」
杜小月瞠直了眼,差點從椅子上彈出去——他到底在幹嘛啊?喂她吃東西?!
當她沒手嗎?
「你還沒回答我!」她看他笑得賊賊的樣子,更加肯定他是在捉弄她,否則好好地做啥要喂她吃東西呀?!而且他竟又出現那種古怪的眼神,活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吃下我再告訴你。」他的語音溫柔,卻有不容置疑的霸氣。
「這什麼怪條件……」杜小月咕噥著,不明白那是種男女間甚親密的舉動,想想似乎無害,皺了皺鼻頭,張口將它吃了。
他的表情看來十分滿意,更有某種她不解的憐惜。「喂!我吃了,你快說!」在他綿長、一瞬也不瞬的注視下,她差點被那口菜梗到。順利咽下那口「要命的菜」,她大難不死地趕快追問。
東方賀好整以暇,又露出那邪邪的笑容。「你有沒有聽人說過:『欠人人情,一輩子也還不完』這話?」
她一呆——很好!他就是要這種效果。
「我救了你兩次,外加這次幫你找人,總共三次!我這人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所以呢,你欠我的當然也得還……」他-著眼看她,意味深長地道。
這話聽在杜小月耳中,傳到腦子思考,自動變成這樣——你欠我的要三輩子才夠還!
哇!勒索,簡直是勒索!就說嘛,她每回看到他就渾身不對勁,早知道他是那種會趁火打劫、十惡不赦的壞蛋了!剛才還以為他誠心要幫她,對他的印象才好一些,沒想到他一下子露出猙獰的面目——原來,他一開始就有目的!
杜小月立刻跳起來,橫眉豎目地指著他:「你——你這個無聊、自以為是的壞人!
我自始至終可都沒要你幫我,是你自己愛多管閑事,我沒嫌你-嗦就不錯了,你竟然敢大言不慚地向我催討恩情。你到底存何居心?有什麼目的,直說好了!」
不將她的怒氣當回事,東方賀仍不急不緩地輕啜了口酒,看著她,這才慢條斯理地說:「我又沒要逼你做壞事,以你的條件,絕對還得起……」
「我沒錢!」她瞪著他。好吧!她滿不甘願地承認他剛才是救了她一次。
「我不缺錢,丫頭。」他嘴角噙笑,眼眸亮得嚇人,活像想到什麼好詭計。
「你不會要我幫你洗衣、掃地、劈柴、煮飯吧?!」這也許沒問題,只要儘快還完救命之恩,擺脫他就行,省得他老是將這事掛在嘴上,好象她不殺身以報就對不起他似的!
他搖搖頭,繼續用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看著她,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她全身進入警戒狀態。「就這樣?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
「下次再告訴你!」他宣布。
「什麼?!」杜小月大叫。下次?!他的意思好象篤定他們一定會再見面似的!
他到底在想什麼鬼主意?
東方賀早料到她會有這等劇烈的反應,連眼皮子也沒撩一下。
「你站著不累嗎?要不要坐下來休息?」
「我就喜歡站著,你管我!」她挑釁地哼了哼。
「哦!」他發出一個濃濃的鼻音,然後緩緩站起來。
即使隔張桌子,杜小月仍有快窒息的壓迫感。這男人隱隱有足夠嚇人的氣勢,只要他願意,他可以隨時展現他天生自然的威嚇。即使他仍然盯著她笑,那感覺卻像是會在出其不意間吞噬人的獅子般有致命的危險,呵——她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需要我陪你站嗎?月牙兒。」他溫言說道,深黝黝的眼睛凝視著她。
「你——」杜小月不可置信外加狼狽地盯著他。
東方賀挑挑眉,用溫柔而難得一見的正經語氣道:「沒關係,你喜歡站,我願意陪你站!我們就這樣站著說話,站著等消息傳來,你認為如何?」
他絕對是個聰明的男人,不慌不忙地大用心理戰,更兼將她的想法弄得一清二楚。
他只消輕描淡寫地一激,保證她一定反其話而行——畢竟她早在他身上貼了「壞蛋」的卷標。
果然,杜小月瞄了他一眼,得意不凡似的坐了下來。
「我現在就想坐下來。要站你自已去站好了!」
她話還沒說到一半,東方賀早已氣定神閑地重新坐下,惹得杜小月給他一個大白眼。
聰慧如她,乍時想通了他的詭計,在心裡直呼上當!東方賀渾然無事,這回夾了塊江南糕點到她盤子里。「吃!」
「你真是奸詐!」她撇撇嘴。
「哦,是嗎?」他眨了下眼,笑意恬然。「那真是糟糕,原來我在你心目中,不僅是惡人、壞人、討厭的人,還是個奸詐的人,看來我簡直是一無是處了……」
她笑——地說:「最後那句可不是我說的,不過,你似乎還滿了解自己的嘛!」
這是她的明褒暗貶之計。
看她一臉捉到他小把柄似的得意狀,東方賀依舊不慌不忙、優雅淡逸地笑了笑:
「是啊!聰智過人、才高八斗,再加上英俊瀟洒、風度翩翩……簡直就是個曠世奇才!像我這麼優秀的人,世間難得,你一定沒見過——」
「是啊!我真是沒見過比你還厚臉皮、還自大的人……」曠世奇才?!杜小月翻翻白眼,虧他說得出來!
「不對,這叫自信!」他對她搖了搖一根手指頭,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娃兒,仔細耐心地道:「許多沒有實力的人為了突顯自己,才會不惜誇大言辭、名不副實,那種人叫自大;而相信自己做得到,且已經具備這些條件的人,那叫自信!懂嗎?
小丫頭!」
「我才不小哩!『老伯』!」他竟然真當她是小娃兒般的對她訓話?聽到後來,杜小月忍不住扮了個大鬼臉給他。
東方賀嗤笑一聲,冷不防地一手越過桌面,輕捏了下她俏挺的鼻。「這麼急著想長大嗎?月牙兒,當大人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我看你過幾年再說吧!我呢,不介意你喊我的名字,可就是別這麼敬老尊賢地喊我『老伯』,我不想折壽!」
又捏她?!他當她的臉是麵粉做的啊!
杜小月這次準確地抓住他那隻「罪魁禍手」,得意、惡作劇地斜睨著他。「我說過,你再亂碰我,我就要你好看!我可是警告過你了哦!」說完,她低頭張口朝他手掌狠狠咬了下去。
東方賀的眉頭只小小地皺了一下,竟沒把手怞回任她咬。杜小月沒聽到預期的喊痛聲。不禁有些失望地偷眼瞧他,卻見他正一臉莫測高深地盯著她。這會兒害她報復的塊感一下子散了大半,放開他的手掌,她看到一排清晰的齒痕。
她不滿意地噘嘴道:「你不怕痛?」
他收回手,看了看手上那一排玉貝般小小的齒印,柔了柔,漫不在意地說道:
「你讓我咬咬就知道痛不痛了!如果摸一下就得讓你咬一口,我這兩隻手大概還不夠你印齒痕……」他語含深意,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小嘴。「這樣吧!你改咬別的地方,我不介意……」
嘿!嘿!杜小月還以為他不怕痛哩!這下總算報了仇;只是怪了!他幹嘛又開始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盯著她?他是不是在想些什麼捉弄她的主意?!
「你又想做什麼?」她狐疑地看著他笑容滿面的神情。
「我只是想提供一下讓你報仇的『地點』,下次我要是不小心又碰了你的話,你只消告訴我一聲,我就會自動把嘴湊過去讓你處罰……」他一邊說著,一邊還威脅性十足地向她靠過來。
杜小月瞪大眼睛,嚇得往旁邊閃。「你……你這個無恥之人!大色狼!」她再笨也明白他的意思。
卑鄙、無恥、下流、齷齪……沒錯!原來他就是這種人!剛才她應該再用力些咬他才對!
東方賀驀地朗笑出聲,惹得杜小月又急又怒地瞪視著他。
「東方!」一個淡然輕微,卻讓人聽得仔細清楚的聲音突然接在東方賀的笑聲后出現。杜小月詫異地轉頭,看見那彷如幽魂般來去無蹤的路藏千正站在入口。
「找到了?!有人找到映色了嗎?!」顧不得被東方賀取笑之事,杜小月看到路藏千立刻急著問消息。路藏千雙眼直視著東方賀,對他報告又像在回答她:「一刻鐘前她已經回到家了。」
「回家了……」聽到這消息。杜小月不禁鬆了口氣,還好她沒事!她一抬頭,瞧見東方賀笑笑地盯住她的神情,沒來由的,她頭皮一陣發麻。直覺告訴她,他一定又在動啥鬼主意了,而且對象絕對是她……
杜小月才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歡他一副「大事已定」的詭異模樣。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東方賀-起眼,將她悄悄往門口移動的腳步瞧的分明,柔聲道。
「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杜小月好不容易能擺脫他,更何況已經知道方映色的消息,她不快溜才怪!
不管他是什麼人、什麼身分,最好別再跟他有任何關聯。報恩?!嘿嘿!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沒錯啦,不過下輩子再報也不遲吧?!反正她可不打算再有這種踏出這個大門口,還會再倒霉地遇見他的事。這男人有混亂她聽力、視力、思考力的能力,這實在大危險了!隨便將這男人往她的生活一擺,可預見絕對會是個好玩得不可收拾的局面——
她可不喜歡「失控」這辭兒!
杜小月逃難似的轉身跑開!
「明天見,月牙兒。」他的聲音悠哉適意極地從她身後傳來。
「誰見你?!哼!」杜小月轉頭給他個大鬼臉,頭也不回地跑了。
他以為他是誰呀?她就不信他如此神通廣大,說明天見就明天見?最好都別再遇見他了,這可惡的男人!
在她身後,一雙飽含深意的炯然目光一直送著她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