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這裡過了近一個月,杜小月可快樂極了!
除了在府里溜達,東方賀也不時會帶她出去逛逛。而在愈接近成親拜堂的日子,她竟愈沒去在意;反正一切有東方賀在打點,她樂得逍遙自在。她實在也怕弄那些麻煩事,光看府里下人似乎隨著日子接近,益加一團忙亂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又慶幸。
今天一早,東方賀帶著幾名下人要到行下的錢莊去處理一些事情。杜小月想跟著去湊熱鬧,竟被他拎著領子丟回屋裡,還特地吩咐富伯要好好看著她,杜小月只差沒氣瘋!
「為什麼不許我去?你做你的事,我又不會防礙到你!」
「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你跟著去一定會覺得無聊。你早上就乖乖待在家裡,等我回來了,再帶你出去郊外騎馬,好不好?」東方賀柔聲哄著她。
「不好!」她嘟嘴瞪眼,騎馬的機會多得是,她現在就是要跟著他。
這兩天他老是在外面忙,把她丟在家裡不能出去,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她哪肯放過!
東方賀眉峰一蹙。
「好啦!帶人家去嘛!我發誓、我保證,絕對絕對不會幹擾到你的正事。你可以把我當作不存在,如果我不聽話,你隨時可以把我趕回家……」她改變策略,黏在他身上撒嬌。
他伸手拍拍她的背,深思地微笑著。「乖乖,別淘氣了!你沒看富伯、藏千他們都在笑你了……」
杜小月轉頭,果然見到富伯正站在她身後,笑得一臉賊賊的模樣,連一干僕從不敢光明正大笑的,也低著頭忍笑地怞搐著嘴角;而在東方賀身後的路藏千依然沒啥表情,不過他眼裡閃過的那一絲笑意,可剛好讓她捕捉到了!
她目光在他們臉上遛了一圈,便又轉頭盯著東方賀。「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嘛!
除非他們保證以後不會再見到我,他們要笑就讓他們笑去!」
話一出口,所有唇形向上彎的人立刻往下垂。
「月牙兒,你把他們都嚇到了!」東方賀哪不清楚這丫頭有足夠捉弄人的本事,想必這些人都嘗到了苦頭。看富伯那光滑不見往日美髯白須的下巴,可想也知是她的傑作。
「咦!我嚇到他們啦?莫不是他們做了什麼事,不然怎會被我區區這三、兩句話嚇到?」她佯裝無辜。
東方賀搖搖頭,一手輕柔地拂開她頰旁的髮絲;此時僕從已將他的座騎牽了過來。
「你乖乖待在家等我回來,不許隨便亂跑,下午我帶你出去玩,明白嗎?」他的話輕柔,但不容否定。
「我要跟你去嘛!」杜小月做最後努力,挽著他的臂膀央求。
「嗯——」他哼著鼻音,一對銳利而深沉的眸子盯視著她,那乍現的嚴厲神色令她心猛地一跳,竟有些慌亂地垂下眼。
東方賀嘆了口氣,神情不禁又柔化了下來,低頭在她粉頰上親了一下。「我不想要你去那裡枯坐著陪我,那對你而言是件殘忍的事,在家裡有趣多了!今天回來我會帶一件東西給你,你一定會很喜歡。」末了他說道。
他決定的事真的別想他會改變心意,杜小月在心裡咕噥著。聽他說了最後那兩句,她不免看著他,有些好奇。「什麼東西?好玩嗎?」
東方賀神秘地笑了笑,突地轉身坐上高大的駿馬。「回來你就知道了!」
※※※
「小姐……小姐你在哪裡呀?小姐!你快出來……」一陣呼喚聲從前廳傳到後院,然後又向閣樓的方向去。
這鬧烘烘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東方府未來的女主人、東方賀未來的妻子杜小月姑娘失蹤啦!打從主子出門至今不過三刻鐘,在丫鬟小雲寸步不離的伴陪下,杜小月竟然能在下人一個轉身不注意時就不見人影,這等功力不僅令眾人又驚又駭,更令他們又慌又急。原因無它,只為東方賀出門前就交代眾人好生看顧著她,不許有任何閃失;而今,杜小月竟然在他們面前失蹤,整個府里上上下下遍尋不著!這下可使眾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怕要是她出了什麼事,大伙兒可得吃不完兜著走。於是,富伯指示眾人將目標朝向府外,若杜小月果真是在府中被壞人劫走,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壞事了!
而杜小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唉!」一個懶懶的嘆氣聲從園子里那棵大樹上傳出。
樹上有人?沒錯!而且那個人還是此刻讓大家找得團團轉的杜小月!
翻遍了全府上上下下,竟然沒有人想到杜小月會在樹上,而且還躺得十分安穩愜意呢!
杜小月不是存心要讓他們緊張,只不過想透透氣,就爬到樹上來坐坐,沒想到竟然造成他們的大恐慌。有人在她腳下走來走去,竟然也沒要抬頭看看;還有人猜測她是被壞人綁走了呢!
這倒令她覺得好玩了,想看看他們會不會找到她,於是她更安心地躺在樹上乘涼;最後,竟有人開始往外面找。奇怪!怎麼就是沒人想到她在這裡?可害她有點兒失望了。
等一個家丁又從樹下走遠了后,想了想,杜小月從樹上跳了下來,趁四處無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往門外跑。
好!既然他們在裡面找不到她,那她就到外面讓他們找好了!杜小月壞心地想。
想到今天一早東方賀不讓她跟著去的事,她不免興起反抗的心理,將他的話-置腦後,腦筋一轉,嗤地一笑。便蹦蹦跳跳地往街心跑去——
連逛了好幾條街,看人家賣膏藥、玩雜耍、舞刀弄棍的,杜小月可看得津津有味、樂不知返。她手上拿著甜食吃,臉上那甜得膩人的笑容,在在說明她此刻高興已極的心情。
杜小月可渾然未知自己已悄悄成了眾人注意的焦點。美麗無瑕的臉蛋,襯以眉心一點硃砂,渾身散發著神秘天真的氣質,無邪宛如仙子,卻時而流露出刁鑽慧黠的古怪,莫怪乎她能吸引眾人的目光。眾人莫不暗自疑惑,這是誰人家的姑娘,竟生得如此標緻?!
時近晌午,杜小月停在一處賣字畫的攤位前。瞧這一個小小角落,硬是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字跡、畫像,攤位主人是個書生打扮、削瘦的中年人。
中年人見一名美麗的粉裝少女站在一幅畫像前頗為仔細地盯著瞧時,他的眼睛不由一亮,熱心地招呼:「小姑娘要買畫嗎?或者要畫像?小生這裡有為人寫字,也有為人畫像,看小姑娘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杜小月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指著她面前那幅畫像問:「這畫是你畫的嗎?」
畫像里是一名白衣女子,出塵脫俗之貌令人疑為天仙下凡;惜面容神色盡現冷淡冰寒之情,那彷佛看透世俗的神情令望之者心驚,卻仍不免為她吸引住而移不開眼。
杜小月一開始就看到這畫,畫里的白衣女子栩栩如生,引得她駐足細看,不由好奇世上真有看來這麼美,卻也這麼冷的人嗎?還是畫者憑空想象畫出來的?
「你說這幅啊?」中年人搖搖頭。「這是一位朋友送我,並不是我畫的。小姑娘對這幅畫有興趣嗎?」
「我很好奇這白衣姑娘是誰,這是根據真人畫的像嗎?」杜小月不知為何很想知道這些,這畫可勾起她莫大的興緻了。
「我那朋友一年到頭隨著商隊往絲路跑,這張畫是他在天山那地方偶然得到的,後來他送給了我。聽他說,這畫里的姑娘是真有其人,可他也不清楚這白衣姑娘是什麼人,見畫美得緊,這才送我。我將它掛在這是因為覺得好看,倒從沒想過要賣它……」中年人向她說這畫的來歷,笑了笑。
「你這畫不賣啊?」杜小月單單就對這畫有興趣。
「我這裡還有其它好多不錯的字畫,小姑娘何不再看看。」中年人語氣有些惋惜。
「我只喜歡這幅!」杜小月執意地說道,他愈不想賣,她就愈想買了。腦筋一轉,恍然大悟地笑了,從身上掏出一張銀票,笑嘻嘻地看著他。「我這張跟你換這一幅畫,行嗎?」回想剛才賣畫老闆那副痴獃的表情,杜小月忍不住嗤笑出聲,引得一旁路人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杜小月哪管得別人側目,她徑自笑得開心。
一百兩換一幅畫?!那老闆想她一定是瘋了!有一百兩她想買個幾百幅畫也沒問題,而她竟然拿一百兩買下一幅藉藉無名的畫?!
人生在世過得快樂就好,杜小月對錢財一向不甚在意。沒錢的人想拚命有錢,有錢的人想拚命更有錢,有了利還要名;於是你虞我詐,花招各出,傷神勞累,這又何必呢?
只要不挨餓、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就是最好了。所以杜小月不覺得多了一百兩,少了一百兩對她有何影響,反正東方賀錢多得花不完,她也算好心地幫他做做善事,跟人結結善緣-!
抱著那畫軸,杜小月心情愉快得不得了!想了想,她決定回家;也許富伯他們還正為找不到她而心急。她玩也玩夠了,心情舒坦暢快,這才大發慈悲心地決定回去解除他們的慌忙。
於是方向一轉,杜小月興匆匆地往回家的路上跑。轉過街角,不意街的那頭,轟隆隆地響起一陣紛亂雜沓的馬蹄聲,此起彼落的驚叫聲不絕於耳。
杜小月奇怪地停下,只見遠遠正有數匹載有人的馬兒往這一處奔來;其中一匹馬兒似乎拗了性情,發狂地四蹄亂放,騎士控制不住,以致引得兩旁路人深怕被踏踩到而紛紛避走,大街呈現前所未有的緊張與混亂局面。
那馬又是跳又是奔跑,上面的騎士被折騰得手忙腳亂,其餘座騎圍跟著,深怕出了意外。
杜小月見那些馬兒過來了,趕緊往遠處走,她可不想被這瘋馬踹死哦,最好離他們遠一點安全!
她是這麼想啦!沒想到,那匹瘋馬頭一扭、方向一轉,竟然往她們這群人多的地方衝來!所有人大叫著逃命,連杜小月也跟著趕快跑;可非常不幸的,在眾人一陣慌亂的推擠下,她不小心被人撞倒了!
杜小月一跤跌跪在地上,膝蓋傳來一陣尖銳刺痛,讓她不禁皺深了眉頭,眼淚差點流下來;而更要命的是,她聽到由身後傳來彷佛驚天動地的馬蹄聲時,想站起來卻沒力氣。回頭瞥見那狂奔向她,已近在面前的馬時,她的腦袋竟呈現一片空白,只能獃獃地盯著籠罩著她整個上空的死亡黑影,然後她的意識似乎短暫地暗了一下。
恍惚中,她聽到眾人的驚叫聲,還有一個如雷乍起的大喝聲,之後,一切靜了下來,沒有馬蹄聲,沒有人們的呼喊聲,沒有沒有任何聲音……時間彷似就此停留住了——
只是沒一會兒,吱吱喳喳、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又不死心地鑽進她的耳朵、鑽進她的腦子。她覺得好吵好吵,吵得她頭痛死了!那些聲音愈來愈大,幾乎要匯成一股洪流將她淹沒,她想大叫著教他們住嘴……
突地,她的嘴唇傳來一陣沁澈的清涼,她吞下了,知道那是水。
「姑娘……姑娘,你醒醒……」她感覺自己正被搖晃著,耳邊有一個聲音。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眼前會是一片黑暗?誰?是誰在搖著她?
杜小月終於睜開眼。等她適應了那刺目的光芒后,她看到了一張皺著眉的男人臉龐。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姑娘,你沒事吧?」那陌生英俊的男人眉峰一舒,似乎鬆了口氣,低聲地問她。
「我……」杜小月瞪著他。「你是誰?」突然,她發現自己正坐在地上,而且被那男人半摟在懷裡,四周還圍了一大群人。天哪!這是怎麼回事?!她嚇得一把推開他,想站起來卻被腳下傳來的疼痛狠狠地糾了一下,差點又跌了下去,若非那男人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恐怕她非再受傷不可。
「姑娘,你的腳受傷了……」男人一臉歉疚。
杜小月想起剛才發生的事,看他身後那幾名服飾一致的隨從及旁邊牽著的幾匹座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剛才就是你們騎的馬是不是?就是你們害我的腳受傷!馬呢?你們那匹笨馬、害群之馬在哪裡?我要不好好踹它幾腳,我就不姓杜!」腳痛得要命,連帶影響杜小月的心情,就連馬主人也看得不順眼。
「杜姑娘,剛才千鈞一髮之際,幸好及時將馬拉住,可是讓你受傷也算是我的錯,為了表示歉意,這馬兒任憑你處置,就算要殺了它才能彌補過錯,我也不介意!」男人轉頭,命人將肇事的馬兒牽過來,而那溫馴乖順的模樣,跟剛才的暴烈可真是有天壤之別。
杜小月瞪著面前那高壯威武的棕馬,別說踹它了,她別被踹就不錯了。算了,算了,當她自己倒霉了!誰教她愛看熱鬧,誰教她跑得不夠快,唉!
「算了!算我倒霉遇到你,還好是我,若是小孩、老人家的,他們有個什麼閃失,你可慘了!我說你在這人多的地方騎馬未免也太危險了,這種事我看以後還是少做的好……
喂!地上那畫軸幫我撿起來一下。」杜小月著實教訓了那男人一番,眼尖地看到靜靜躺在地上的畫,順口要他幫忙撿起來。
「放肆!你竟敢……」他那些隨從突然跨上前,同口一致地斥喝道。
「你們統統退下!」那男人威稜棱地掃了他們一眼,沉聲道。
那些人像奉了聖旨似,低下頭乖乖退回原位。男人彎身將她要的東西拾起,然後交給她。
「這是你的東西嗎?」他微笑著,剛才那威嚴的神情彷佛不曾出現過。
杜小月接過,點點頭。「他們幹嘛那麼凶?」她不解地看了他們幾眼,聳聳肩轉身就要走。
不理這些怪人了,趕快回去要緊!瞧她這副狼狽樣,要讓東方賀看見了,非罵她一頓不可。她可得趕在他回家之前回去梳洗乾淨,千萬別讓他瞧出破綻。背著他出來玩已經很慘了,還弄個凄慘落魄的樣回去,不行!她可不想被他關在家裡直到拜堂成親那天……
她的路被擋住——是那男人!
「姑娘!我已經差人去請轎子來,府上何處,我讓他們送你回家,讓大夫在府上候著醫治你的傷,你現在先別走動,傷口會疼的!」男人與其說扶著她,倒不如說是阻止她再前進一步。
「我不疼,我現在就可以自己走回去,你別扶我了。」杜小月皺皺眉,推開他一跛一跛地向前走,而那疼痛……哦,老天!真不是蓋的痛!雖說是他害了她,可她也沒必要接受一個陌生人的安排;況且看他們透著一副古古怪怪的神秘樣兒,直覺告訴她,還是少接觸的好,說不定他們是壞人呢!要是她真坐上轎子,那更糟!還是靠自己的好,沒錯!
「杜姑娘,別逞強傷了自己……」男人早注意到她覆著膝蓋的羅裙微染血絲,再看她咬著牙忍的模樣,再不醫治怕只有疼得更難受了。
「我說不要緊就不要緊嘛!你真是多管閑事……」嫌他礙手礙腳,杜小月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
這年頭想當好人還會被人罵多管閑事?!男人苦笑不已,這小姑娘不僅活潑機伶,更倔強固執呢!
「小姐……小姐,我們可終於找到你了!」一陣驚喜的大喊聲突地自杜小月右方響起,然後有兩團人影直直往杜小月的方向衝去。
男人顯然有高危機意識,怕她出了意外,很自然地將高大的身軀往她面前一擋;而又很自然的,他的那群隨從也怕主子出事,應變能力十分迅速地變換身形,層層將他和杜小月護衛在中間。
於是,那顯然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兩個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撞上一堵堅硬的牆。
「唉喲!」兩個人很整齊地被彈平在地上,同時慘叫一聲。
「咦!是你們!」杜小月硬從那堆高大的人牆中擠出一顆頭,看清楚攤在地上的兩人時,不由睜圓了大眼,驚呼出聲。
「杜姑娘,這兩人你認識?!」男人眉毛一挑,詫問。
杜小月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扁扁小嘴:「他們是我家裡的人,我怎會不認識。
喂!可不可以麻煩你們讓我過去,你們當我是夾心餅任你們夾在中間啊!」
男人微一頷首,那群人立刻讓出中間一條道。「富伯,你們怎麼在這裡?你們沒事吧?」杜小月十分艱難地舉步走向他們,問道。
阿忠年輕力壯,早將富伯扶起來,富伯忙道:「沒事……咳……我沒事!」
「富伯!怎麼會是你?!」杜小月還來不及開口,身後那男人突地出聲,並且一個大跨步立刻站在富伯面前,驚訝又高興地看著他。
富伯好沒容易挺直了腰桿,咳了兩聲,抬頭一瞧,亦是又駕又喜的神情。「小王爺,是你啊?!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最近才回京,聽說東方也回來了,今晚才想去見見他。剛才我在這兒出了些意外……富伯,這位杜姑娘是……」男人滿是歉意地輕拍了下富伯的背,疑問地看看他又看看杜小月。
杜小月沒想到兩人竟是熟識,而且他似乎跟東方賀相識很久般,富伯還喊他小王爺,他是小王爺?!她蹙著眉,腳下再也撐不住地一軟,跌在地上。天哪!她的膝痛死了!
眾人一驚,那小王爺——康寧立刻彎身將她整個人抱起。
「喂!放……放我下來……」杜小月沒料到他竟會做出這種事,又怒又駭地捶著他。
「小王爺!我們小姐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富伯擔憂地問。
「她受傷了,必須立刻醫治!路上我再告訴你,現在是不是要帶她回東方府?」
康寧不理會她的掙扎,將她硬塞進一旁早為她準備好的轎子里,一邊對富伯說。
杜小月原本想跳出來。可腳上那痛楚又一地襲向她,令她不得不投降地坐著不敢亂動。
※※※
不久,終於回到家。
疼得直冒冷汗,疼得腿麻了的杜小月癱坐在轎子里不想動。只聽外面一陣亂糟糟的聲音,然後她轎子的布簾一掀,她就像娃娃似的又被抱了出來。
「是……是你!你回來啦?!」杜小月覺得有夠丟臉地一直不敢抬頭,只是突然察覺到這懷抱好熟悉好熟悉……所以她立刻抬頭,一瞥之下,看清了她正被東方賀抱著往屋裡走時,她的驚異是可想而知的;但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現今的危險處境時,心中惴惴難安,垂下頭不敢看他了。
「哼!」東方賀給她一聲低哼,告訴她他正在生氣,只是他腳下仍不停地往裡面走。
杜小月悄悄轉頭,看見富伯正對她擠眉弄眼作暗號,手還在脖子上劃了一下。
糟了!她慘了!
她暗暗吐舌,鼓起勇氣回頭看著東方賀此時正烏黑灼亮、諱莫如深的眼,輕輕地、心虛地問:「你都知道啦?」
他點頭,犀利深幽的眼光停駐在她臉上,沉聲道:「我該為這事好好打你一頓屁股!」
「對不起嘛!我不該不聽你的話跑出去,可是原本我也沒有要出去的打算啊!
要不是因為他們跑出去,我也不會跟著跑出去……」她為自己辯冤。
「你是說,你會跑出去是因為他們?那他們回來了,怎麼你還在外面,嗯?」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這個嘛……既然出來了,我就順便逛逛嘛!」她有些不好意思。
「逛街還逛到腳受傷?」東方賀表情沉凝,抿緊了唇。
「還不都是因為那個什麼小王爺的,騎馬不好好騎,弄得大家怕被他的馬踏到,大家才擠成一堆,要不我也不會跌倒,也不會受傷,才不關逛街玩兒的事呢!」
將她安置在她的床上,小雲和大夫早在一旁候著。
杜小月跌傷的膝蓋因為刺進了些小碎石,血跡斑斑,加上這麼久才處理,傷口早有些化膿,在處置上可有些困難,費了不少時候,待將碎石全部取出,敷抹好葯,包紮好傷口后,杜小月可也痛得淚流滿面了。
東方賀擦了擦她滿臉的淚水,為她心疼極了。
小雲將煎好的葯汁端上來,東方賀接過來喂著她喝,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來,乖乖把葯喝完,然後再躺下來休息,好不好?」舀了一匙葯汁,細心地幫她吹涼了些,湊到她嘴邊,東方賀柔聲輕哄著她。
杜小月皺皺眉頭,一臉嫌惡。「可不可以不要吃藥?好苦哦!」
「不行!」東方賀冷銳的眼神冷颼颼地掃向她。「是誰不聽話跑出去玩才會受傷的?
我還沒跟你算帳,你倒敢喊起苦來?!」
杜小月剛才疼得要命不打緊,現在還要被他凶,心頭不由湧上一股莫名的酸楚,眼淚又開始往下掉,最後乾脆「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她這一哭,東方賀只得無奈地低聲一嘆,表情軟了下來,將葯擱在一旁,攬她入懷,輕拍著她的背,溫言安慰。「別哭!別哭啦!我不過跟你開開玩笑,其實我哪狠得下心打你屁股?哪狠得下心讓你受痛?只是你這小丫頭……」
他愈說,她哭得愈凶。
東方賀將她摟得更緊,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手指揩去她的淚,凝視著她水汪汪的眼,聲音意外的低沉、溫柔:「我知道你不愛受拘束,喜歡玩兒,所以我也儘可能地不去限制你自由的空間。你可以自在地遊戲、自在地玩耍,可是我希望你在玩的時候同時也能注意自己的安全,像你今早一個人出門,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沒有告訴富伯,還讓他們如此費心地找你,他們是怕你出了意外,知道嗎?若是你平安回來也就罷了,可我剛才一進門就聽人來報說你受傷的事,你可知我有多麼焦急嗎?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聽到我受傷了,你會怎麼想,嗯?」
杜小月漸漸止住了哭泣,將他的話全聽得明白,不由有些慚愧。聽他末了的假設,腦海里浮現的景象令她不寒而慄。
回視著他深情的眼眸,她仍不斷地啜泣著,臉頰上滿是淚痕,搖著頭道:「不要……
我不要你受傷……」東方賀的嘴角飄過一抹隱約的微笑,一手輕撫過她的長發。「現在你都明白了嗎?」杜小月伏在他身上,以雙頰摩挲著他的衣服,藉以擦乾淚水,怞怞噎噎地低喃:
「對……對不起……我……我不應該……讓你……你這麼擔心……」
他終於笑了,將那碗快冷了的葯拿過來。「好,既然你也知錯了,我就不罰你,可是你得把這碗葯喝了。」
杜小月皺著鼻頭,趕忙拉著他的衣襟撒嬌:「人家不喝行不行?」
「嗯?」東方賀盯著她。
「那……一半好了……」瞧他神色又開始不對,她忍痛加了半碗。
「一碗!」沒得商量的語氣。
杜小月翹起了小嘴。
東方賀眼底閃過一抹笑意,舀起一口喂她喝。「哪有人喝個葯還要討價還價的?
要你喝葯是希望你的腳傷能趕快好,又不是要你喝毒藥!」
知道這碗葯決計是喝定了。既然早晚都要喝完,那好吧!杜小月痛下決心,乾脆將碗整個拿過來,然後一手捏著鼻子,三、兩下將葯喝完。
眉梢子一揚,東方賀看著她,嘴角略微上彎地笑了。
「真難喝!」杜小月吐出一口長氣,懷疑是不是大夫存心整她,哪有葯苦成那樣?
惡!
「喝完葯了,現在躺下來休息一下。」接過碗放好,東方賀注意到她略顯蒼白、睏倦的面色,於是溫言道。
拉著他袖子,杜小月不依地搖頭。「不要,人家還有事情要問你呢!」
「小丫頭,你又有什麼問題啦?」東方賀知道若不滿足她的好奇心,她絕不肯乖乖閉上眼睡,搔搔她的發,他懶懶地問。「就是那個叫什麼『小王爺』的,他到底是什麼人?他真的認識你嗎?我看他跟他的隨從都古古怪怪的,怕讓人接近,又防人防得緊,只要有人靠近他,他那些隨從就緊張得圍過來。哼!我猜他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怕被人修理才請這麼多保鑣?嗯,看他一副儀錶不凡的樣子,原來是個壞人哪!師父說的沒錯,看人真的不能只看外表!」末了,杜小月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表示慎重。
被杜小月這一路曲曲折折地一番猜測下來,那位小王爺由原本神秘古怪的好人,變成了壞人,最後還被她引證了一段她師父的話以加強效果。
東方賀嗤地一聲,爆笑不已,笑得前翻後仰。
「老天爺!康寧要是聽到你這段話,他一定會很後悔他為什麼還要『好心』地把你救回來!」
「是他害我受傷,本來他就該負責的耶!你真討厭,竟然這樣說,難道我哪裡說錯啦?」她不滿地瞠著眼,嗔道。
良久,東方賀才止住了大笑,轉為低低的笑意,捏捏她紅潤的頰,語帶戲謔地道:
「『他就該負責』這句你說的沒錯,其它的你倒是沒猜對!」
杜小月亮著眼,露出一副準備聽故事的有趣神情。
「他是當今聖上的侄兒,是小王爺沒錯!他的身分尊貴,安危自是容不得疏忽,所以他那些侍衛才保護他保護得那麼緊,並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麼虧心事……」
說到這兒,東方賀不由輕笑一聲,瞧她一臉專心認真的表情,忍不住在她唇上點了一下,這才又繼續道:「因為那時我爹位列高官,所以我才有機會認識他。我們算的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一起玩、一起翻牆、一起打架,我爹還常常擔心我將他帶壞了!」
杜小月笑彎了腰:「看來你真的是很令人頭痛!」
東方賀也笑了。「其實康寧他也常常奈不住王府的枯躁煩悶,反而是他找我的時候多;等他可以自立了,他更是時時往外頭跑,幾乎很少有時間待在京城。像這次他離開有一年了,我也是今天才得知他剛剛回來的消息,我們有一年時間沒見面了。」「他不是有跟我們回來嗎?」杜小月一愣。
「他有事先回去,不過他交代富伯他晚上要過來。」東方賀解釋。
杜小月嘟起了小嘴:「我會受傷,可完全是他害的,我非要他負責賠償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