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謝語恬躺在澳大利亞開闊的藍天下。由於不是公眾假期,沙灘上的人並不太多。呼吸著帶著腥味的海風,享受著溫暖的日光浴,看著湛藍的大空,謝語恬心裡的陰翳漸漸淡去了。
母親在叫她:「恬恬,我去一下盥洗室。」謝語恬「嗯」了一聲,隨手拿過一杯冷飲。
兩分鐘之後,一個金色頭髮的小男孩走到了謝語恬面前。他大約四五歲左右,胖嘟嘟的臉上滿是童稚。謝語恬忍不住對著小男孩笑了起來,「小弟弟,有什麼事嗎?」她撥弄了一下孩子的金髮。
男孩甜甜地笑著。他遞給謝語恬一張畫片。謝語恬接過一看,碧藍的海洋背景里畫著一種水母。「哦,你很喜歡水母嗎?」
小男孩又笑了笑,用英文說:「一位先生讓我告訴你,」他頓了頓,快速的轉成了中文,像背書似的說道:「在我們澳大利亞,有一種僧帽水母……」孩子奶聲奶氣,腔調怪怪的中文聽得謝語恬忍不住笑了出聲。
但是,漸漸,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男孩的聲音繼續響著:「有些人叫它『飄蕩的死神』,一旦它長長的觸鬚纏上了你,上面成千上萬的小刺會把毒液注入你的體內,同時,你還會遭受到一連串快速的電擊。請問,你臨死的瞬間會想些什麼呢?」
孩子終於把一長串的中文背完了,對於他來說,這些可怕的話一點意義都沒有。他側著頭微笑著看著謝語恬。
看著孩子陽光的小臉,謝語恬突然有一種噁心的感覺。她感到自己好想吐。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盥洗室,撐著洗手台,方才喝下的冷飲都從胃裡倒流了出來。
好半天,她彎下腰,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臉。望著鏡子里自己濕漉漉的臉孔,她心中決定了一些東西。
這時候,謝媽媽走了出來,「恬恬,怎麼了?」望見女兒狼狽的臉,她關切地問著。
謝語恬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鏡子里,她的臉上寫滿了堅定。
「對不起,媽媽,我想回去了。」
「這麼早就回酒店?我們才剛來啊?」
「不,媽媽。我是說回香港!」謝語恬倏地轉過身,面對著自己的母親,冷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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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希喝了一口啤酒。他搖了搖啤酒罐,已經空了。百無聊賴之下,他把罐子捏扁了,投籃似的扔進了垃圾桶。他知道,謝語恬已經回來了。事實上,她一步入澳大利亞的機場,就有人向他報告了消息。
星期天的早上分外安靜。凌希走到涼台,湊到瞭望遠鏡前。現在,他觀察謝語恬的興趣已經不那麼濃了。從澳大利亞回來,謝語恬果斷地給自己涼台前的落地玻璃門裝上了米白色的百葉窗帘,多數時間裡,凌希都很難見到她的臉。
可是,今天,出乎意料的,他在望遠鏡里看見了她。謝語恬披著晨衣,耳朵上掛著耳塞,坐在涼台的搖椅上聽著音樂假寐,身旁的茶几上擱著一杯冒著爇氣的飲品。凌希饒有趣味地仔細觀察著她。
謝語恬的很晶瑩,幾乎沒有一點瑕疵。閉著眼睛的她絲毫沒有平時的嚴肅表情,一絲亂髮飄到了臉上,顯得分外俏皮。此時此刻的她,就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單純,可愛。讓人有一種擁她入懷的衝動。凌希詫異地發現自己的想法,他無奈地笑了笑,走進廚房裡又拿了一罐啤酒。
當他提著啤酒罐再次走到望遠鏡前的時候,鏡頭裡的謝語恬動了動,睜開了眼睛。他赫然發現,謝語恬的眼睫毛很長,簡直就像一個洋娃娃。但是,最迷人的還是她的雙眸:烏黑,發亮,深邃。在她的眼裡,有著大多數女人所沒有的聰穎、堅強。正是這與眾不同的氣質使得並不算特別漂亮的她吸引了許多人艷羨的目光。凌希靜靜地看著鏡頭裡的她,看著她輕輕抿了一口爇飲料,拿起了報紙。他不由自主地猜測起杯子里的爇飲到底是咖啡、奶茶還是爇牛奶,他發現自己很難把目光從謝語恬身上移開。「好像五年前我就是這德性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鏡頭裡,謝語恬秋水般的眼睛向他掃了過來,沒由來地,他的心跳快了一點。她應該發現他正在窺視她了,凌希想著謝語恬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是平靜地起身回房,還是勃然大怒呢?
謝語恬沒有起身,她依然舒適地倚在搖椅里。但是,她舉起了手臂,曲起無名指和尾指,向凌希做了個開槍的動作。凌希的望遠鏡里,她雙眼寫滿了挑戰的意味。
「遊戲越來越有趣了。」凌希挑起嘴角,意味深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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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語恬忙裡偷閒,怞出半天時間,來到了一棟破舊的老房子樓下。明仔就住在這裡的六樓,她已經堅持了四年,每兩周至少來這裡看他一家一次了。其實明仔一家只有兩口人:明仔和他年邁的外婆。自幼父母雙亡的明仔和身體不好的外婆相依為命,他外婆一直疾病纏身,家裡一貧如洗,為了給外婆治病,13歲那年,明仔不得已輟學,走上了販賣毒品的道路。沒多久,明仔被毒販拉出來頂罪,謝語恬看著年幼的他,側隱之心頓起,苦口婆心地勸他做了控方證人,之後,還不時接濟他們婆孫倆,並支付了明仔讀書的大部分費用。這樣不知不覺,明仔已經17歲了。
爬上了六樓,謝語恬停在了明仔家門口。門虛掩著,一陣笑聲傳來,她可以分辨出其中有明仔清脆的嗓音和他外婆沙啞的嗓音。另外,還有一把男人的低沉聲音。這個家已經很久沒有成年男人的聲音里,謝語恬有些奇怪,她總覺得這把好聽的聲音有點熟悉,好像自己在哪裡聽過似的,但是到底在哪裡,她又記不起來了。她的好奇心頓起,沒有拍門,而是側著身子從門縫裡望了進去——
她看見了一個高大男人的背影。男人的肩膀寬寬的,不算很強壯,但是蠻結實的;頭髮很短,身上的衣服很簡潔,讓人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但是,謝語恬並不感到很舒服,她莫名其妙地有一種恐懼感,這種恐懼感只曾經在一個人身上向她散發出來——那就是黑虎幫的二爺凌希。謝語恬陡然發現,屋裡坐著的人正是凌希!
她猛地一把打開了門,大聲喊道:「凌希,你快給我滾出這間房子!不然的話,我要報警說你恐嚇!」
全屋的人都愣住了。明仔和他的外婆糊裡糊塗地望著怒火中燒的謝語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凌希回過頭,眼裡閃過一絲驚奇,「你好,謝小姐。」他微笑著說。
謝語恬第一次真正看見他沒有戴墨鏡的面孔。第一次看見他的臉是在五年前的法庭上,但是,那次他們離得太遠了,謝語恬100度近視的眼睛使得她看不太真切他的臉。但是,今天,她徹底看清楚了。凌希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出乎意料地,他的眼睛很清澈,沒有江湖中人的狡猾詭異,也沒有老大的霸氣。他的臉孔很乾凈。如果說,戴著墨鏡的他有一種冷酷的乾淨感覺的話,摘下墨鏡的他有一種溫柔的乾淨感。
謝語恬眨眨眼睛,她無法相信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居然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她搶上前去,擋在明仔和他外婆的身前,義正詞嚴地說:「凌希,你答應過我,只要我玩你所謂的遊戲,你就不動我的家人朋友。可是,我想不到,你除了沒有良心之外,還是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凌希啞然。他迷惘地看著謝語恬的臉,彷彿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一旁的明仔傻乎乎地插嘴:「恬恬姐,凌二哥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他更不是小人!」
謝語恬氣急敗壞地大喊:「凌希,你到底對這家人做了什麼?!我警告你,不許動他們!他們和我們的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凌希突然笑了,清俊的臉上居然有了一絲陽光,「原來你就是這四年來一直資助他們的恬恬姐。」
謝語恬大怒,「是又怎麼樣?如果你是男人的話,還不快滾!」
凌希愣了一秒鐘,接著他捧腹大笑,「好好好,反正現在和你這母老虎說不清楚。我這男人只好先『滾』了。」他刻意強調那個「滾」字。
明仔急了,想要說什麼,但是凌希擺了擺手,禮貌地向他的外婆道了聲再見,轉身離去了。
謝語恬鬆了口氣。她迭聲地責備的問明仔為什麼輕易就讓陌生人進屋了,還談得那麼投機。「總之,以後,你得謹慎一點!你快18歲了,該像個大人了。」謝語恬最後語重心長地總結著。
明仔的外婆吃驚地說:「恬丫頭,那個人不是陌生人啊。」
「婆婆,你怎麼才認識他幾分鐘,就隨便和他熟了?那人是個危險分子啊!」謝語恬為老婆婆的不開竅而著急,更氣凌希從老人家身上下手。
「恬恬姐,凌二哥從我十歲那年就資助我們家了。不過,五年前,他被一個黑心檢控官冤枉,入了獄,所以,四年前,我才迫於生計,找了那個工作……」
啊?冤枉?黑心檢控官?入獄?謝語恬為之氣結。她半天摸不清狀況。這麼說,凌希認識明仔還在她前面啦?
費了好一會功夫,她才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七年多前,10歲的明仔就想入了。天真的他以為只要跟了老大,就會有人幫他照顧外婆了。那時候,他跟的所謂「老大」恰恰是黑虎幫的一個小地痞。一個偶然的機會,凌希看到了他。他不忍心一個10歲的孩子傻乎乎地跟著大人喊打喊殺,把他「趕」出了黑虎幫。然後,他了解了明仔家裡的困難,就一直資助他們,直到入獄。
謝語恬昏頭昏腦地走出明仔家那棟破舊的公寓。腦海里一直迴響著明仔的話:「凌二哥雖然在名義上是黑虎幫的二爺,但是,他從來不管幫里的事務的。他只是一個挂名的。他的名字在真正的眼裡,根本不值得一提。」既然是這樣,五年前,他有沒有可能什麼事都沒做過,只是單純地替他大哥頂罪呢?在一剎那,謝語恬置疑了自己的判斷。但是,馬上,她就對自己說:「如果他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好人,就不會明目張胆地來恐嚇我了。」總而言之,以後她的路,很難走,凌希的「遊戲」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到頭。謝語恬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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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月過去了,一切都風平浪靜。謝語恬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了。但是,她內心深處依然忐忑不安,死亡遊戲一點也不好玩,她實在不願想象自己臨死的瞬間,一點都不想。
又是一個懶散的星期天,謝語恬足足睡到正午才起床。她閑適地走到涼台上,張望著對面凌希的公寓。這陣子,凌希很少蚤擾她,他涼台上的望遠鏡好像也收了起來。這反常的平靜反而讓謝語恬心寒了起來。她寧願那個無心騎士常常出現,至少這樣自己不會太被動。現在,她有了不好的預感,只感到四周充滿了敵意。這是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電話鈴刺耳的響了,謝語恬不想接。「吡」的一聲,電話錄音的提示音響了起來,謝語恬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我是謝語恬,很抱歉,現在不能接聽您的電話,請您在『嘟』的一聲后留言。」
「嘟」,提示音響了。肖鈴童急促的聲音也隨之響起:「恬恬,快來醫院,你的爸爸媽媽剛剛出了車禍,送來我們醫院了。警察說事故有疑點,具體情況我現在還不清楚……總之,你來了再說吧。」
謝語恬愣了幾秒鐘,等她反應過來,撲向電話的時候,肖鈴童已經掛了電話了。謝語恬抓著聽筒,努力想找到自己的思緒,但是,她什麼都抓不到。
她的心狂跳不已,耳邊只是不停的回蕩著肖鈴童的聲音:你的爸爸媽媽出了車禍……警察說事故有疑點……
「疑點」這兩個字刺激得她臉通紅。猛地,她大叫一聲,衝進廚房拿了點什麼東西,轉身就跑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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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希的門鈴響個不停,不時還伴隨著重重的捶門聲。「簡直就像是擂戰鼓嘛!」凌希放下手中的模型,不滿地趿著拖鞋,走去開門。
門一打開,一把菜刀就在凌希面前飛快地掠過。凌希本能地向後一閃,躲過了可能是致命的一擊。然而,第二刀隨即而來。凌希可沒有那麼容易被嚇著了,他一隻手穩穩地捉住了執刀者的手腕,用力往自己身邊一帶,另一隻手狠狠地把刀子從來人的手中撬開來。
出乎意料,來人的手腕很纖細,但她把刀子抓得很緊,以致凌希一下子奪不下來。
不過,這還不算令人吃驚,當凌希把來人從門背後拽出來的時候,他吃驚的發現執刀的人居然是謝語恬!「老大,你在搞什麼?!」他脫口而出。
「你填命來!」謝語恬大喊著,拚命一般掙扎著向凌希衝過去,渾然不顧雙手被握。
凌希皺了皺眉,他很快奪下了謝語恬手中的刀子,「填什麼命啊,謝檢控官?你說清楚再動刀子好不好?」他看看手中的刀子,天!一把菜刀?!凌希不由得有些好笑。這個檢控官居然拿菜刀和人家拚命?他的嘴角怞了怞。
凌希嘴角的動作在怒火中燒的謝語恬看來,簡直邪惡無比。她不顧一切地向他撲了過去,用肩頭使勁地撞著凌希結實的胸膛,腳也用力地踢著他的雙退。「混蛋!兇手!」一邊打,她一邊大叫著。
「嘿!小姐,你別太過分了好嗎?」凌希有點不快了。莫名其妙地被人用刀指著並且打一頓可不好受啊。雖然謝語恬的力道有限,但是,她拚命似的攻擊打在身上,還是有些疼痛的。
凌希伸出一隻大手,一把握住謝語恬的雙臂,然後,他托著她的腰,把她抱了起來,厲聲說道:「好了,小姐,鬧夠了!」
謝語恬凌空掙扎著,歇斯底里地踢著自己的雙腳,但是,一切都是徒然。面對身強力壯的凌希,她只感到自己像一隻實驗室里的白老鼠般無助。猛然,她看到凌希寬闊的肩膀離自己很近,她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住了他肩膀上的肌肉。
凌希肩頭猛地一疼。他沒想到謝語恬會出動到牙齒攻勢,更沒料到她會咬得那麼凶,簡直像想把自己的一塊肉咬下來。那勢頭好像他們有不共戴天的世仇似的。
他本能地想把謝語恬摔開,但是,正當他準備這麼做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掃到她臉上,赫然發現,謝語恬明亮的眼睛里盈滿了淚,滿眼淚光的她此時此刻顯得分外的脆弱。說不出原因,凌希沒有動,他任由謝語恬咬著自己的肩頭,發泄著心中的憤怒。
謝語恬嘴裡嘗到了血腥的味道。很快,她的嘴裡就混滿了凌希的血和自己的淚。剛開始的衝勁漸漸淡卻了,她感到自己的力氣隨著凌希的血一點一滴地喪失了。她慢慢地把牙齒上的力道放鬆了許多,她就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伏在凌希的肩膀上,嗚咽著。
「夠了嗎,謝檢控官?」凌希把她放了下來,不輕不重地往沙發上一擲。謝語恬淚眼婆娑中,看到了他那張毫無惡意的臉,「你說好不動我的家人朋友的!你混蛋!混蛋!我……」她怞噎著,沒有生氣地單調地罵著。
「我做了什麼?」凌希有點奇怪,他半點都摸不著頭腦。
「你裝傻!」謝語恬氣急敗壞地站起來,推了凌希一把。但是她的力氣好像都被凌希吸收了似的,凌希像堵牆,紋絲不動。
「你說,幹嗎開車撞我爸爸媽媽?無賴!欺負老人的懦夫!」謝語恬指著凌希的鼻子,搜腸刮肚地找著她認為是最惡毒的話來罵凌希。
凌希沉默了一會兒。他半天才明白過來,應該是謝語恬的雙親出了車禍,她以為是自己千的了。看不出,身為檢控官的她,還真孝順。不過,想不到,她會這麼衝動。但是,她罵人的本事真是不怎麼樣。他微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冷血怪物!」謝語恬有氣無力地罵著,她感到自己的雙退漸漸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
「喂!」凌希在適當的時候伸出長胳膊,摟住了謝語恬下墜的身子。把她安放會沙發上。望著彷徨的她,凌希正色道:「謝語恬,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動過你的父母。」
謝語恬抬起頭,打量著他的面孔。她不得不承認,在他臉上,她看不到一絲一毫狡黠的神情。凌希要麼真的沒有動手,要麼就是個可以拿奧斯卡獎的演員。憑著謝語恬閱人無數的經驗,她在他臉上看不出半點破綻。
「你真的沒有做?」她問道,語氣已經溫和了些。
「是的!」他斬釘截鐵地答道。
謝語恬失神地看著光潔的地板,半晌,她開口道:「暫時相信你。」
凌希問:「你確定你的父母出車禍純屬意外嗎?」
「我的朋友說,警察認為車禍有疑點。」謝語恬無力地說著,彷彿張開嘴巴的力氣都有限似的。
「那你父母的傷勢怎麼樣?」
謝語恬聞言半抬起頭,眼神落在凌希的臉上,空洞的瞳孔里沒有任何神情。凌希被她盯得有點不舒服了,「謝語恬?」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傷得怎麼樣了……」謝語恬懦動著,夢吟般地呢喃著。
啊?!凌希長嘆了一口氣,「他們在哪個醫院?你還不快去?」
「喔,對啊。」謝語恬夢遊似的站起來,踉蹌地向大門走去。
看著她與平常冷靜的樣子截然不同、失魂落魄的模樣,凌希鬼使神差地開口道:「哪家醫院?我送你去吧。」
謝語恬無神地轉過神,獃獃地注視著凌希,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天,我是發瘋了嗎?居然主動提出送一個剛剛要我的命的女人出去?!凌希在心裡暗罵了一聲,拿了摩托車鑰匙,半推半拉地把謝語恬帶出了門。
「哪,把安全帽戴上!」他把帽子扔給謝語恬,謝語恬順從地戴上了,「扶好了;我要飆了!」他喊道,摩托車轟鳴著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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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和謝語恬已經站在了醫院的急診室。
「問一下你的父母在哪裡啊。」看著恍恍惚惚的謝語恬,凌希忍不住開口提醒她。
「我……我害怕……」謝語恬寒著淚,怞噎著。
「真受不了你!虧你還是個檢控官!在法庭上的神氣到哪裡去了?!沒用!」凌希說著刻薄的話,轉身去詢問護士。好不容易,他弄明白了,雖然謝爸爸頭部受了傷;謝媽媽手臂、小退骨折了,但是都沒有生命危險。
「早問清楚不就得了嗎?看來謝語恬到底還是女人,一遇到大事就手足無措了。」他嘀咕著,在心裡準備著話奚落謝語恬。
但是,當他看到謝語恬坐在醫院的長椅上,茫然若失地等待著自己的樣子,他的心軟了。「算了,她是個女人。」他對自己說。
於是,他快步走到謝語恬面前,盡量簡短而準確地告訴她雙親的情況。
終於明白雙親沒事之後,謝語恬著實鬆了口氣。恰巧在這個時候,肖鈴童出現了,她一把拉住謝語恬的胳膊,半帶責備地說:「恬恬,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快,要做手術了。」謝語恬趕忙跟著肖鈴重跑走了。凌希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怎麼我好像演了出鬧劇似的。」
他轉身欲走,忽然發現好像少了些什麼似的。這才想起來,謝語恬一直傻兮兮地提著他的安全帽,現在,帽子和她一起走了。他忿忿地罵了聲晦氣,尋找起謝語恬來。
在手術室外的休息椅上,他找著了謝語恬。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無聲地哭泣著。她純凈的臉上左一條右一道地布滿了淚痕,狼狽不堪。
望著孤獨無助的她,凌希詫異地發現,自己居然動了動側隱之心。他努力搖了搖頭,彷彿要把自己滿腦子的想法都拋出腦外似的。「謝語恬,我的安全帽。」他走過去,向她伸出了手。
「喔……」謝語恬慌裡慌張地把一直提在手裡的安全帽遞給他。
「我……我走了。」
「嗯……」謝語恬答了一聲。看著像個木頭娃娃的她,凌希無名火又起來了,怎麼這個女人連「謝謝」都不說一聲嗎?
剛要轉身就走,他不經意間看見謝語恬提起手,用力地柔著自己的左眼。一下,兩下……該死,這個女人想把自己的眼睛柔爛嗎?他可憐起她漂亮的眼睫毛來了。看著她觸目的舉動,他忍無可忍,走上前去,有點粗魯地撥開她的手,兇巴巴地說道:「別柔了,臟死了!」
「我的眼睛不舒服,看不清楚。」謝語恬低低地說道。
「唉——」凌希認命般地嘆了口氣。他托著謝語恬的下巴,「讓我看看。」謝語恬水葡萄似的雙眼呈現在他的眼前。他清楚地記得,過去,這雙秋水般的眼睛是多麼的明亮,總是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看你,眼睛都哭腫了,當然不舒服啦!」他沒有感情地責備著,從自己的外套口袋裡掏出一瓶眼藥水。這陣子,由於趕著砌房屋模型,他自己的眼睛也很疲勞,常常需要滴眼藥水。
謝語恬接過眼藥水,但是依然愣愣的,沒有任何的動作。凌希無奈地拿過瓶子,「抬頭!」
謝語恬聽話地仰起了頭。凌希輕柔地幫她每隻眼睛都滴了兩滴眼藥水。「閉上眼睛,一會兒就會好點了。」謝語恬乖乖地閉上眼睛。凌希肆無忌憚地端詳著她,她的眼皮上原來有一顆小小的黑痣,在她那張清秀的臉上,顯得風致嫣然。「她還是有點女人味的。」凌希不由自主地想道。
正在凌希出神當兒,手術室的門開了,肖鈴童從裡面快步走出來,「恬恬,手術非常成功!」她喜滋滋地報喜。
謝語恬甜甜地笑了。這個笑容很燦爛,把她臉上的陰翳一掃而空。病床推出來了,她趕忙站起身,關切地注視著病床上仍然在昏睡的母親。
凌希聳聳肩,「看來,我得退場了。」他弔兒郎當地向外面走去。
突然,略略有點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凌希!」謝語恬叫住了他。
他不由得停住了腳,回過身去。
謝語恬向他報以一個他印象中最美麗純潔的笑容,「對不起!……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