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你這就……要走了嗎?」她一徑低著頭,面色蒼白,言語和心一樣破碎。

「我該走了。」

「那你快走吧,我不送了。」她不想親眼看他離開。

「燕燕……」他矇矓地望她,伸出手,想摸她的臉,卻在距離只有一寸之遙的地方,黯然垂落。他不能碰她,若是縱容自己愛撫她,他或許再也放不開手。他必須捨得,就算推她離開是他這輩子永遠也彌補不了的遺憾,就算他的人生從此不見光明,他也不能自私地留住她。

他必須捨得她,必須放手,讓她去追求真正的幸福,他給不起的幸福——

「我走了。」

他毅然旋身,不說再見。

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怕一回頭會無法剋制地擁抱她,他強迫自己望著前方,筆直地前進,世界在他眼裡,成了一片迷離的霧色―

沒想到魔王也會這樣說話,睿,我們來跳舞!

因為你喝牛奶的樣子可愛嘛!

別裝傻了,你想耍什麼招數,我很清楚。

為什麼總是我在等你?

不行,我一定要錄下來。

我一個人就佔了兩種角色,所以當不成你的妻子,我並不會覺得很遺憾。

她說不會遺憾,即便跟他在一起,他給她的只有黑暗與傷痛,她仍是那麼甜美地笑著跟他說,認識他真好。她不遺憾,她說不遺憾。睿……

從今以後,他再也聽不到她這樣嬌嬌喊著他了,再也看不到她輕盈地踩著水花,在他面前舞成一朵最絢爛的花。

原來要割捨,是那麼不容易,原來他做不到全然無情,原來他的血還熱著,還懂得流淚。

以為這輩子已經無血無淚了,自從父母雙亡的那天起,他便在心裡養著恨,任其蔓延滋生。

他只是不曉得,原來還有另一種不知名的生物在他心裡共生著,一根一根,拔掉他的刺。

可她走了。

他失去她了。

他曾失去家庭,失去親情,他發過誓再也不要失去任何東西,對於他想擁有的,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地奪取。他曾經歷過失去,知道失去的滋味有多空虛可怕,他不願再嘗。可現在,他失去她了,是他自願放手的,因為她太美太好,而他,沒資格「擁有」……

口袋忽地傳來一陣無聲的震動,他取出手機,讀取簡訊!

你送走她了嗎?

他深吸口氣,一滴眼淚落在屏幕上。

是。

你真傻!為什麼要讓她誤會你跟我求婚?我們明明分手了。

因為我不想她為我擔心。

因為他不想她為了他,走不開。

因為他能給她的,實在太少太少,而這是他唯一能給的,最後的溫柔!

再見了,燕燕,我最重要的人。

曼谷機場。人來人往的過境大廳,江雨燕與鄧元弘相對佇立,四目相凝。

「所以,我們就在這兒分道揚鑣了?」良久,他沙啞地揚聲問。她輕輕頷首。「再見了。」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兒?」

「我有個朋友在越南工作,我打算先去投靠她一陣子,然後再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來。」

「隱居寫書?」

「應該吧。」

「真好,終於可以實現你的夢想了。」他清朗地微笑,為她高興。

「謝謝。」

「那,再見了。」他伸出手。

「再見了。」她與他握手。

他遲遲不放開。「你知道的,小燕子,只要你願意跟我一起走,我不介意你還想著別的男人。」

「我知道,但我不能那樣做。」她感動地啾著他。「我很謝謝你對我好,元,但我真的不能再對不起你了。

「你!唉!」他說服不了她,只能嘆息。「既然這樣,為什麼你不跟荊睿說實話,讓他誤會你真的跟我一起走了?」

她沒立刻回答,片刻,才淡淡地揚唇,笑顏彷佛晨間憩息於玫瑰花瓣上的朝露,那般透明清澈。「因為我不想他為我擔心。

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她了,而她絕不能成為他的負累。現在的他,需要的是一個天使,一個不懂得他在外頭是如何弄得滿身污穢,總是安靜地在家裡等著他,以純凈的笑容洗滌他所有罪孽的天使。

不是她。

「我希望他幸福。因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第十章】

失去,是一種剝離的過程。失去一個人,最痛的不是在與她道別的那一刻,而是在之後的每一天,慢慢堆積傷痛的重量。吃早餐的時候,不再有她對著他笑,笑他唇緣沾了道牛奶鬍子。

看電視的時候,沒有人聽他諷刺的評論,沒有人眨著清亮的眼,椰褕他太過憤世嫉俗。

在辦公室工作,敲門走進來的人不會是她,每一次抬頭,每一次期盼,迎來的都只是失望。

收不到來自她的郵件,接不到她MSN對話的請求,聽不到專屬於她的手機鈴聲。

驀然回首時,不再有人站在原地等他。沒人可以說心事,沒人會甜蜜地與他鬥嘴,沒人會撒嬌地討賞,硬是要拉他在雨夜裡跳舞。於是,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失去她了。失去不是突如其來,是一點一滴,慢慢地、確實地,在日常生活里剝離她的存在。

她不在了,而他覺得某部分的自己,也跟著死去。

他永遠不會再是從前那個他了―

「總經理,請你簽名。」接替她的秘書很盡責,送上細心整理好的文件,要他過目。

他卻無法像信任她一樣信任這個新秘書,對她,他可以看都不看就簽名,現在,他會以最快的速度瀏覽確認。不是因為這個新秘書能力不夠強,做得不夠好,只因為「她」不是她。這個世界上,唯一能令他信任的人,只有她,那個他已經失去的、最重要的她!

秘書退下后,荊睿將背脊后躺,轉動辦公椅,面對窗外。本以為失去她后,他會工作得更認真更狂熱,以忙碌來麻痹自己,不料他卻是懶洋洋的,做什麼都不起勁。已經沒有奮鬥的目標了,就算他賺再多錢,地位再往上爬,又如何?他也只能孤獨地站在頂峰,思念她。

沒有什麼想要、想奪取的了,他最想要的,已經不在了,所有的野心與慾望忽然變得很可笑。

很無趣。

荊睿漫然沉思,舉高右手,握拳、張開、再握拳、又張開……

一直以來,他總是想抓住什麼,證明自己的聰明與才氣,證明自己不需要與生俱來的那張「名牌」,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掙得一切,但到頭來,他究竟抓住了什麼?

他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他以為自己可以承受失去她的痛,卻愈來愈感到絕對的空虛,好似連心都丟落了……

桌上的計算機傳來叮咚聲響,通知他有新郵件。

好無聊。他理都不想理,但基於一個總經理的責任感,兩分鐘后,他還是勉為其難轉過身來,準備處理公事。進來的郵件有好幾封,有些是例行的工作會報,他迅速批閱,有些是社交應酬性的問候,他懶得多看,還有一封,來自於他意想不到的人。胡麗盈。他訝異地盯著這個寄件者。自從分手后,兩人已將近半年沒聯絡了,她怎會寫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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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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