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灰、二灰、三灰、四灰、五灰,我們該回家吃飯了喲!」
山坡上站著一個頭上扎了兩個圓圓髮髻的小姑娘,放開嗓門的吆喝著一群在地上翻滾玩要的孩子。
孩童們一聽到圓髻姑娘的呼喊聲,立即乖乖地自草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草屑後排成一列,齊聲回答:「好!」
姑娘滿意地漾起笑容,叮囑著:「大灰,把五灰背好,別摔著弟弟了。二灰、三灰、四灰,你們手牽著手注意腳下,別跌跤哦。」她率先走在坡道上,仍不時回頭注意著幾個小孩子。
「好,圓圓。」又是一聲整齊、稚嫩的孩童應答聲。
秋圓圓是一個有著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蛋,圓圓的酒窩,甚至連身子也是圓潤圓潤,做著侍女裝扮,高梳著圓圓的雙髻,名字恰好喚作「圓圓」的小姑娘。
她來自一支很神秘的民族──優影族。
有人說他們是從天涯之峰巔橫山而來;有人說他們是自海角之彼處渡海而來;也有人說他們是來自於呵氣成冰的酷寒雪原;更有人說他們來自蟲獸踏跡的蠻荒險地。
秋圓圓本是族長千金的貼身待女,在某次因緣際會之下結識了黑衫夫婦,獲得他們的喜愛而想向她的族長討來做兒媳婦。
黑衫夫婦婚後一連生下五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們一下子也不曉得該將秋圓圓許給哪個兒了當媳婦的好,因為年齡最大的大灰今年只有六歲,最小的五灰也只有兩歲。
而秋圓圓卻是個十六歲的大姑娘。
當見到好友甫出生的女兒美麗可愛,黑衫夫婦異常渴望也擁有個小女兒,所以就將秋圓圓以及幾個兒子喚到跟前。
黑衫率先開口囑咐看;「灰仔們,你們的爹和你們的娘,要去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好讓你們明年多個漂亮的妹妹一起玩,爹娘不在你們身邊的期間,你們要乖乖聽圓圓的話,也彼此商量一下誰將圓圓討進我們家,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此起彼落的童聲響起,但他們懂不懂父母的意思就不知道了。
「圓圓,你中意我們的哪個孩子?你覺得好的,我們夫婦都沒意見。」
秋圓圓低頭看看五個正對著傻愣愣瞧的大小灰仔。
個兒最大也不過只及她的腰,她暗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要是能想得出來該嫁哪個方是奇怪,她原先還以為黑衫夫婦是和她開玩笑。
「黑爺、夫人,族長告訴圓圓,要圓圓來服侍黑爺、夫人,以及五位少爺,圓圓只是個下人,配不上少爺們的。」秋圓圓訥訥地說著。
「我明明跟你們那個族長說過,是要將你討來我們家當兒媳婦的,難不成他沒告訴你?」黑衫邊掏出手巾彎腰擦去五灰臉上的鼻涕,邊問著秋圓圓。
「黑爺,圓圓的身分是不能嫁人的。」秋圓圓以溫婉的笑容和聲調回答著。
「就因為你是優影族的天誅使者?」白衣的聲調雖然清冷,但在面對秋圓圓時卻夾帶了一絲暖意。
天誅使者是優影族裡專司誅殺叛族及違背族規的殺手,每個都接受極特殊的訓練,他們熟悉人體每個關節的構造,每一絲肌肉的曲伸反應,要斷骨絕不會割裂肉,要片肉也絕不會傷及骨,總之,他們幾乎是每個暗殺集團里的殺手所膜拜的對象。
「未得族長同意卸任的使者,是不許婚嫁的,尤其是圓圓現在還在執行族長交付的任務,所以……」秋圓圓甜甜的笑容里寒著歉然。
「任務?是指到我們家來的事情嗎?你們族長可有給你期限?」黑衫和妻子白衣互換一個眼神,他們是打從心裡喜愛著秋圓圓,抱著非將她永遠留在身邊不可的主意。
「旅長說黑爺、夫人是我們家姑爺的好朋友,待我們家小姐也十分友善,對於我家小姐和姑爺的婚事又大力促成,族長非常的感激。黑爺、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在未來一年內能替黑爺和夫人做點事,是圓圓的福氣。」秋圓圓微微笑,頰邊出現兩個圓圓的酒窩。
「意思就是說明白事理的人,就不會提出為難人的要求?你們家那個死老頭話頭倒是踩得巧妙。若是我們夫妻硬要把你留在我們家當兒媳婦,那我們就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了?」黑衫大掌撫著下巴說。
他看了看一旁的兒子,心想:要他們和圓圓對上眼產生男女之情,依蘿蔔頭們的年紀來說,實在是不太可能。
白衣心思伶俐一轉,清冷地開口,「一年內……替我們殺人放火也行?」
「優影族的天誅使者雖然不能任意誅殺族外之人,但圓圓奉了族長的特令,一年內全憑黑爺及夫人的吩咐。」秋圓圓甜美的笑容不減。
「呵,殺人放火目前倒還不需要,但將來這一年要你做些什麼晚些會告訴你。」白衣清美的眼眸里出現一絲隱寒玄機的神秘笑意。
「娘子?」黑衫不解地看著她。
他覺得妻子好象正藏著什麼奇怪心思。
***
「圓圓摘果子、圓圓摘果子。」
「對、對,摘果子!」
「不對啦,圓圓飛飛,飛飛。」
「圓圓飛到樹上摘上果子。」
「圓,抱,飛。」
自從替幾個小孩子躍到丈高樹楹上,將紙鳶從枝頭取下后,秋圓圓幾首是成了黑衫夫婦孩子們一同遊戲的對像,不時纏著她要她「表演雜技」。
嘆了口氣,秋圓圓低頭看著身邊五張充滿期待的小臉,笑著說:「你們已經開始跟著黑爺練功了嗎?」
年紀最大的大灰點點頭,然後疑惑地拉著秋圓圓的衣有問著她,「圓圓為什麼老是喚爹爹『黑爺』!」
「大灰的爹爹姓黑,所以圓圓當然喚大灰的爹爹『黑爺』羅。」秋圓圓佯裝一本正經地回答著。
「爹爹不姓黑,爹爹和我們一樣姓申屠」五歲的二灰口齒清晰地說明著。
「啊?申屠?那黑衫……是你們爹爹的名字羅?」秋圓圓訝異地道,現在她才知道未來一年主子的姓氏。
「我知道、我知道!」三灰舉著手大聲的說出自己的發現,「鴆花島的爺爺、奶奶、叔叔、姑姑們,也都和我們一樣姓申屠。」
那個富可敵國、武功蓋世、行事乖僻的鴆花島申屠世家?這到解釋了黑……呃……是申屠大爺夫婦那特異脾性的收來,只是,以他們夫婦倆的財勢、武功、有什麼地方需要她幫忙的呢?秋圓圓心中忖度著。
「圓……果子……」帶著提醒意味,四灰扯扯她的布裙,羞怯地以晶亮的眼瞳望著她。
「四灰怕不怕高?」四灰這孩子長得特別漂亮,性子也特別羞軟。秋圓圓笑笑地過過神來,輕聲道。
「不……不怕。」四灰將雙手背在身後,靦腆地朝她露出可愛的微笑。
「來,閉住氣,身子別晃。」她擰住四灰的衣領,溫和地叮嚀著。
秋圓圓扭腕振臂一甩,咻地一聲將四灰小小的身子-到一旁的果子樹頭,恰恰讓他平穩地坐在枝幹上。
「哇!圓圓我也要!」
「我也要、我也要!」
「換我!換我!」
大灰、二灰、三灰興奮地鼓噪著,全將自己的身子湊近秋圓圓,也一個接一個被-進天空,落在樹上。
見四個男孩咧著缺牙的嘴掛在樹上,秋圓圓轉過頭看著只有兩歲的五灰,等著他的反應。
「圓,抱,飛。」五灰期待地朝她伸出胖嘟嘟的雙臂。
***
申屠黑衫夫婦的房裡,白衣淡淡地開口說著。
「孩子們太小了。」
明白妻子的意思,申屠黑衫也同意要靠其中一個兒子,在一年內將圓圓娶進申屠家,實在是不可能。「那……」
「相公有兩位弟弟。」白衣移動苗條的身於,動作輕盈地鋪開袱巾,收拾著衣物。
「老三剛娶了媳婦進門,恩愛得很,大概沒納小的打算,而我……」申屠黑衫瞄了妻子纖美的背影一眼,「我當然也沒那打算。」
體態輕盈得像個妙齡少女的白衣,從外表上看來,實在不像是已經接連生下五個孩子的婦人。
「呵。」手裡的動作沒停,白衣帶著笑意輕哼了一聲。
「娘子是覺得……我們申屠家還是光棍的老四合適?」申屠黑衫繼續問著。
「看造化。」替袱巾打了個結,白衣回頭看著丈夫。
「嘿,還是我的娘子聰明,今年老頭子打算揪出長年躲在山裡的老四,要他到各城裡的商行去會帳,咱們就把五個蘿蔔頭外加一個圓圓扔給他,然後到處遊山玩水生咱們的寶貝女兒!」
申屠黑衫解意的一手接過包袱,一手挽著妻子的手。
***
秋圓圓不能置信,申屠夫婦竟將他們五個活蹦亂跳的兒子就這麼-給她,只對她說了──「這兩天會有個從鴆花島來會帳的人,他就是你未來一年必須言聽計從,也必須保護的主子,他人到哪兒,你就帶著孩子們跟到哪兒。」
要他們扎馬步練基本功,孩子們還真的乖乖地一紮就幾個時辰。
這麼喜歡練功?真不愧是申屠家的血脈。
唉,申屠大爺、夫人就這麼把孩子丟下,然後出門找地方生孩子?真是喜歡生孩子的一對夫婦呢!
面對一群扎馬步練基本功的孩子,她心底暗自嘟嚷著。
噗咚!
灰仔們開始陸陸續續腰酸退麻的軟倒下地,最後仍扎著硬實馬步的竟然是年紀最小的五灰。
走到五灰身邊,她仔細地摸摸捏捏他的四肢筋骨、發覺五灰是個千載難逢的天生習武奇材。
「嘻嘻,圓,癢,嘻嘻,抱。」』膝蓋一併、雙腳一蹬,五灰就跳進了秋圓圓的懷裡。
「你這孩子真是愛撒嬌。」秋圓圓拿兩歲的五灰沒辦法,直擔心著依他這種愛撒嬌的脾性,以後若是遇上了硬性子的師父該怎麼辦。
「我也要圓圓抱!」
大灰、二灰、三灰、四見五灰巴著秋圓圓不放,也一同向她的身上撲去。
為了不使孩手們受傷,無法運氣僵住身體肌肉抵制外力的秋圓圓,只好苦笑地任憑孩子像一串粽子將她壓倒在地。
瞬時,大大小小的孩子們滾在一塊笑鬧著。
***
咳!
領著訪客進門的吳管事握著拳頭,輕咳了一聲,提醒看被少爺們壓趴在地上的秋圓圓,姑娘家不該這麼沒體統,在地上玩。
抖開一群孩子站起身,她再將他們一個個拎著領子站好,回過頭不好意思地沖著吳管事靦腆一笑,「吳伯,有事嗎?」
「秋姑娘,這位是鴆花島申屠大老爺家的四爺。」吳管事先介紹一側的男子,然後才介紹另一個,「而這位爺,是大老爺家三爺夫人的弟弟──杜安舅少爺,老爺、夫人出門前吩咐過,要讓秋姑娘和小少爺們與前來會的少爺們見個面。」
吳管事雖然覺得納悶,怎麼今年會是鴆花島三少爺的小舅子和四少爺一同前來會,但身為下人的他也不不敢多問,僅是照著申屠黑衫夫婦的吩咐辦事。
秋圓圓欠身福了一福前,匆匆打量了吳管事身後的兩個男子一眼。
申屠四爺?是那個年紀輕的儒衫男子嗎?這就是她未來一年的主子?應該不會是那個曬得黑黝又扛著鋤頭的莊稼漢吧?
「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斜背著包袱的杜安,以為自己只是陪同申屠四少到城裡的商行會帳,順道拜訪申屠家大公子,卻沒想到一進門就聽到他還得來見五個孩子和一個姑娘。
「杜安,我己經把你帶到我大哥的地頭了,我這次下山該辦的雜貨也都辦妥了,所以接下來就全都交給你了,我要回山裡去了」。申屠崢峪調整一下代替扁擔荷在肩上的鋤頭,沖著一旁的五個小侄子咧嘴笑了笑。
「真糟糕、牡丹一定餓得要哭了。」看著可愛的小侄子們,申屠崢峪便想起自己山上的愛豬牡丹的可愛模樣。
「什麼?你要回山裡去了?那這些帳冊怎麼辦?」杜安頓覺背在身後的那箱帳冊,沉重得就要壓垮他。
「嘿!是我老頭要你從鴆花島背出來的,那可不干我的事。」申屠崢峪看起來憨實的黑臉,襯得他那口笑開來的白牙更顯得白亮耀眼。
「我可是辛辛苦苦從你們鴆花島一路背來這裡,現在你竟然說你們家的帳冊不干你的事!」
聽到兩個男子的對話,秋圓圓才明白,原來那個黑臉莊稼漢才是申屠家四少,而那個白臉年輕人則是申屠三少的小舅子。
「我老頭交給你了,那就是你的事。」申屠崢峪一副事不關己的伸出大手逐一摸摸小侄子們的頭。
「是你們申屠家老爺子挑了幾個地點,要我和你一同到你名下各商家去會帳,好讓我教導你一些會帳的要領,我雖然是你們申屠家的姻親,卻也是做事拿薪餉的,你該盡到你的責任,我也會教你該會的商事。」
杜安年紀雖輕,但行事一板一眼,撥算盤管帳的功夫十分了得,這也是申屠老爺子放心將鳩花島帳冊交付他管理的原因。
「我不管,今天的豬菜還沒割,我要回山上餵豬了。」申屠崢峪一心只記掛著他山上居所的豬鴨牛羊。
「什麼你不管?!喂!申屠崢峪……」杜安的話還沒說完,已瞧不見申屠崢峪的人影。
嗯!好俊的輕功!秋圓圓不禁在心中贊了一聲申屠崢峪的身手。
她記得申屠黑衫夫婦的交代,便想足底一蹬施展輕功跟過去,但隨即-棄跟上的念頭留在廳中,因為她差點忘了她還得帶著五個孩子。
搖搖頭,杜安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縱使他明白自己姐姐嫁進的鴆花島申屠家,上至主人,下至奴僕個個都身懷絕技,他還是無法習慣他們老是那樣飛來蹬去的。
望著門外的秋圓圓突然暗叫不妙。
啊?不對!
申屠黑衫大爺說來會帳的人是她未來一年的主子。那現在到底哪個才是呀?
她忽然手足無措,因為搞不清楚哪個才是自己未未一年的主子。
「舅少爺,帳房請往這邊走。」
「什……什麼?我……帳房!」
杜安馬上有種栽了跟頭的感覺,但他也知道僅懂得些拳腳功夫的自己,萬萬追不上武功高強的申屠崢崢峪。
他雖氣悶,卻不得不認命的點了點頭,「唉!姐姐進了申屠家門,身為弟弟的我竟然得替姐夫家人賣命。吳伯,就煩請你帶路吧。」
吳管事這安排,也讓秋圓圓解開了該以誰當主子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