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住的地方有了,睡覺卻反而成了大問題。
蘇清羽無奈地看著司徒斗:「司徒教主,我不必跟你擠一間房。」這裡畢竟是她家,她不需要如此的委屈自己。
「夫妻本來就是要住一間房的。」他如是說。
「司徒斗,」她試圖跟他講道理:「不管外面如何傳言,我跟你到底不是夫妻。」
「那今晚便做夫妻。」他說得理所當然。
蘇清羽看著他,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做夫妻總要名副其實,要不然枉自背個空名徒惹世人笑話。」司徒斗看著她的臉上又浮現了她所熟悉的那種邪笑。
蘇清羽顧左右而言他:「我還有些事要跟大哥說,先走了。」
只可惜,她來不及任何動作,他便擋在她身前,漂亮的丹鳳眼中漸漸蓄積上隱隱的風暴。
「三年不見,我們之間似乎越來越生硫了。」
蘇清羽不禁暗自苦笑,三年不見,他似乎更加的難纏:「司徒教……」
「娘子。」聲音淡淡的,卻帶著足夠的壓迫。
「你到底想怎樣?」
「我要你的人!」
蘇清羽一征。
司徒斗走到她身前,伸手撫上她的臉:「就算你終究還是要走,至少我曾經得到過,這一生就不會太遺憾。」
望著他,她心頭巨震。他如何知道?
「如果你會留下,就不會急著跟我撇清關係」他望入她的眸底深處「怕我陷得太深無法自拔?可是,羽兒,太遲了。」
「你何必……」如此執著。
「這是我的事,現在我只想要你。」
「司徒斗……」她真想打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麽。
「哧啦」一聲,她身上的衣裳已被人強行撕裂。
她瞪著他,唇瓣抿得死緊。
司徒斗直盯著她,字字清晰地道:「你要嘛阻止我,要嘛就從了我,現在我給你選擇的機會。」
蘇清羽垂下眼瞼,一聲輕嘆,什麽也沒說。
嘴角輕揚,他伸手打橫抱起她,走向床的方向。
床帷垂落,衣物四散,窗外的月華映出一室的潔白。
不久之後,床帷無風自動,雕花大床在寂靜的夜中發出古老而又和諧的聲響,伴隨著的是男人與女人的低喘輕吟。
********晨曦灑落在樹下寶藍色的身影上,她比莊園里的任何人起得都早,站在這株大樹下,似在沉思又似在緬懷。
以往莊園的清晨總是寧靜而幽遠的,如今卻因為婚事而變得嘈雜與忙碌。
「羽兒。」隨著話音,一件披風落到了肩頭。
蘇清羽扭頭朝來人微微一笑:「你怎麽不多睡一會?」
司徒斗目光梭巡了下她的身體,嘴角的笑不自覺地帶了幾許曖昧和蠱惑:「懷中少了你便睡不著。」
她因他過於火辣的目光而微微赧然,一抹紅暈悄然襲上耳後,忍不住輕聲啐了一口:「不正經!」
司徒斗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貼在她的耳側輕語:「夫妻之間本來就正經不起來,你說是不是,娘子?」
路過的僕役不約而同低頭疾步而過。
「他們似手都不認識你。」他心中有疑問。
蘇清羽笑答:「這裡平時並不會有什麽人,而且在樓中也並非所有人都見過我。」
司徒斗明白了:「似乎只有管事才見過你。」
「因為我只跟他們打交道啊。」他們兄妹不會全部都擺到檯面上,聽風樓這樣的組織也不允許他們全部暴露在人前,總要留有幾分神秘色彩。
而她,就是聽風樓最大的暗樁。
「你幾時出來的?」
蘇清羽征了一下,她以為他不會問的:「半個月前。」
「為什麽沒去找我?」如果他不來揚州,是不是他們便就此錯過?一想到這個可能,他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收緊再收緊。
感覺到腰際傳來的疼痛,蘇清羽沒有呼痛,只是垂下眼瞼,輕輕說了句:「你成親了。」
「你害怕了?」
她搖頭:「你既已成親,我便不該再出現在你面前,這對你我都好。」所以她不去打聽他的妻子是誰,為何成親,錯過便是錯過了,沒有什麽好抱怨的。
他伸手抓過她的一繒長發在手裡把玩,俊容帶了絲柔和的笑意:「江湖人大多隻知我已娶妻,卻不知我娶的是什麽人。」
「我若永遠不再出現,難不成這輩子你就守著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孤獨終老?」
她非常懷疑地瞅著他。
「如果不是我想要的女人,即使孤獨終老又如何?」
「你真不像一個痴情的人。」
「痴情不是像不像決定的,就像道貌岸然的柳大盟主。」他的目光挑畔地朝前方看去。
「司徒教主說話依然如此不留餘地。」
曾經永遠一襲白衣的柳清嵐現在卻是一身青衣,迎著清晨的陽光緩緩走來,卻給人一種清冷孤寂的感覺。蘇清羽待在司徒斗的懷中朝他微笑致意:「柳盟主別來無恙。」
「多謝姑娘關心,在下還好。」
司徒斗冷哼:「她是我的妻子,柳盟主用『姑娘』稱呼似乎不妥。」
柳清嵐看著蘇清羽。
她輕輕點頭:「柳盟主稱呼我司徒夫人即可。」
司徒斗聽了,露出滿意的笑。
柳清嵐神情微征,眸底閃過一抹痛楚,不得不改口:「司徒夫人。」
「怎麽沒看到尊夫人?難道柳大盟主竟是獨自一人前來道賀的嗎?」即使佔了上風司徒斗仍不打算放過他。
「她隨筱就到。」
「噢,這樣啊……」司徒斗意味深長地拖長了音,言外之意,彼此心知肚明。
蘇清羽心中暗自搖頭,為司徒斗這樣不依不饒的性子嘆氣不已。為了當年的事,他難不成要記恨一輩子?
「夫人是專門來參加風樓主的婚禮嗎?」
「只是順路,便過來看看。」她如是說。
「竟然只是順路?」有人不滿了,不滿的人巧正是莊園的現任主人。
她迎上大哥質問的視線:「如果無事,便也不會有順路的事。」
風少宣收到了妹妹的關心,放鬆神色:「羽兒,我有話跟你說。」
蘇清羽對司徒斗道:「你跟柳盟主敘敘舊。」
「不用我陪你過去嗎?」
她搖頭:「不用。」
「那你去吧。」
「柳盟主、司徒教主慢聊,在下先告辭了。」風少宣禮貌地拱手為禮。
司徒斗冷淡地道:「不送。」
柳清盟微笑還禮:「樓主慢走。」
********密室之內,隔著漢白玉的桌子,風氏兄妹相對而坐。
牆壁之上的夜明珠發出柔和的亮光,映得一室明亮,他們之間卻有好一會兒沉默不語,因為不知從何說起。
風少宣尷尬的別開眼,輕咳一聲:「羽兒。」
她抬眼看他,微笑:「大哥。」
風少宣也笑了:「這磨多年了,我們似乎很少這麽心平氣和的坐下閑聊,我倒真有些不習慣。」
她的眼神悠遠了起來,輕聲道:「從我的名字不再叫風少寶時,其實,我恨過你。」嘴角帶著一絲縹緲的笑,如霧中煙、雨中絲。「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
「你……」風少宣欲言又止。
蘇清羽瞭然於心:「我只是臨時出來有點事要辦,還是要回去的。」二十八星宿、三十六掌燈,外加六個長老,她這輩子有得耗了。
「司徒斗知道嗎?」
「知道。」
「你們……」
「好了,哥,有些事我們順其自然就好。」
風少宣見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也適時打住:「會留到我成親夜吧?」
猶豫了下:「我盡量。」
風少宣忍不住苦笑:「能留下自然好,可是司徒斗這人太難纏了。」
「再難纏也是大哥自己招來的。」
風少宣瞪大眼:「我招來的?」他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啊!
蘇清羽一本正經地道:「如果大哥不接柳盟主的委託,那麽我便不會到苗疆,我不到苗疆,自然便不會惹上司徒斗,我不惹上司徒斗,大哥當然也就不會跟他有所糾葛,」最後她盯著兄長的雙眸笑說:「難道不是大哥招惹的?」
風少宣頓時失聲。
蘇清羽眨了眨眼,無辜地道:「難道我說錯了?」
他苦笑:「沒有,你說的全是事實。」
「所以大哥,你節哀順變吧。」
風少宣只能多瞪妹妹兩眼。
「事情談完,我要出去了。」
風少宣別有意味的笑問:「怕再不出去有人會擔心嗎?」
蘇清羽四兩撥千斤反問:「不是該大哥擔心才對?」
他一嘆:「……羽兒,你什麽時候才能有正常人一樣的反應?」
「明明不正常的是大哥你啊。」她回得理直氣壯。
「我不跟你討論這個問題。」
她很贊同地點頭:「我也一直覺得這個問題跟正常人討論比較好。」
風少宣狠瞪她,彷彿要在她身上瞪出兩個洞才甘心。
蘇清羽自顧自地輕笑,悠然起身,踏上整齊的石階,表示談話到此結束。
就在她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轉角的時候,風少宣終於開口:「羽兒,對不起。」
這句話他欠她太久,久到他不敢回想。
蘇清羽的身影沒有停頓地在轉角處消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臉上閃過一抹苦笑。
有些帳欠久了,連被欠的人都會遺忘,他其實不必再提醒她的。
當她再次看到司徒斗的時候,征了一下。
「談完了?」他從倚著的廊柱上直起身問,那語氣訪佛在說天氣很好一樣輕鬆。
但蘇清羽卻清楚地感覺到那層寒冰自他身上褪去的微妙變化,她綻出一抹安撫的笑:「嗯。柳盟主人呢?」
「他去哪裡我不關心,你更不需要關心。」、聞到一絲醋味,蘇清羽只好笑笑,不表示意見。
「我們走吧。」
「走?」她忍不住訝異的揚眉。
「別人的婚禮有什麽好參加的,祝福到了就夠了。」
「司徒……」她試圖想說點什麽,卻被他打斷。
「也許你希望看到一場與眾不同、別開生面的婚禮?」
她聽出他話中的威脅,只好妥協:「好吧,我們走。」看來,大哥的婚禮她註定是要缺席了。
當風少宣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人去屋空,留下的是滿滿的遺憾。最後一面竟是這樣結束嗎?
數百年來,錦繡殿行事一向低調,殿內之人鮮少在江期上走動,歷任殿主更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在有史可查的《江湖秘聞錄》中,只有寥寥幾人可供臆測。
羽兒這一去……恐怕在成為另一個傳說的同時,也隔絕了他們之間的聯繫。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再做出當年那樣的選擇。
絕大多數的江湖人只知錦繡殿是武林人夢寐以求的武學聖地,有數不盡的武學典籍以及讓人垂涎的財富。可是,卻鮮少有人知道,錦繡雙幾乎是與世隔絕的代名詞,一入錦繡殿,終生絕世塵。而聽風樓的歷任樓主不巧正好知道真正的內幕,他們從某一種意義上來說,跟錦繡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一個人若執意要走,無論如何也阻檔不了。
離開揚州后的第五天,蘇清羽消失在司徒斗的身邊。
一覺醒來,身側之人不見蹤影,除了心驚,更多的是憤怒。
他與她的相識原本像是一場鬧劇,如今看來,分明是一場悲劇。
一個男人若對一個女人太過感興趣,到最後可能會連自己的心也賠了進去。
司徒斗從一開始的穩躁勝算到最後的黯然失意,從中體悟到了自作自受的苦澀。
如果當初沒有惡意調戲她、逗弄她,是不是今天他便不會如此的挫敗失意?
他不知道答案,也沒有人知道答案。
事情發生的第二天,他孤身一人返回了揚州。
不久之後,司徒斗禪位給教內護法,淡出江湖。
同時,風景秀麗的廬山中多了一個面容陰柔俊美,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沉迷犯錯的黑衣男子。
即使知道錦繡殿就在廬山,可是在蘇清羽消失的那三年,他幾乎走遍廬山,卻尋不到錦繡殿。
既然她在廬山,他便守在廬山,至少他們在同一片藍天之下,更甚者她就在他身邊而不自知罷了。
拜月教前任教主隱居廬山的消息一傳出,從此廬山便成了江湖人的夢魔,運氣不好碰到司徒斗,大多生不如死。當他在廬山「為非作歹」,身處錦繡殿的蘇清羽不可避免的收到了屬下的回報。
「殿主,您該勸他適可而止。」大長老代表大家發言。
蘇清羽從手中的書冊中抬起頭來,看了銀絲如雪的大長老一眼,笑言:「由他去吧,既然最終不能在一起,又何必給他期待呢。」
「殿主……」
「我還要繼續研究這本秘笈。」她拐個彎,下了逐客令。
大長老眉頭微蹙地看了重新埋首外書冊的殿主,暗自搖頭,默默退下。
當屋內只剩下蘇清羽一人的時候,她閱起了書冊,支手托著下巴,神情顯得若有所思。
錦繡殿所在之處極其隱秘,即便有人帶路,要進來也十分的困難,他尋不到,便索性守在廬山。她不禁暗自搖頭,這人行事總是這樣任性妄為。
近來不斷有消息從殿外傳來,說某人又傷了幾個江湖人、毒倒了誰誰誰,並在山中追植毒藥,廣設陷阱,尤其最愛在平素人跡罕至卻又是殿中人時常愛去的地方做手腳,讓他們對他深惡痛絕。
嘴角輕勻,蘇清羽的眸底閃過一抹壞笑。這些人顧忌她跟他之間的關係,不好跟他直接動手,所以事侍便上呈到了她這裡。
她不得不承認,司徒斗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他所想要的預期目的。
當夜,月色朦朧的山林中,一道如輕煙一般裊裊的身影在山巒之間飄忽,恍如鬼魅。
當她停在雲濤洶湧的山巔之上,一座簡單的青竹小屋便出現在眼前,她微微怔仲。
就見一道顧長的身影靜靜佇立在屋前空地處,負手而立,望著遠方的雲海,就像當日她所做的一樣。
「司徒。」彷彿怕驚擾了什麽似的,她低喚一聲。
佇立的身影猛地一顫,而後退速轉身,定住。
銀色的衣裙擾如天上的月華一般清冷,卻難掩她眸底顯而易見的喜悅。
「羽兒。」他的聲音忍不住有些微顫。是在作夢嗎?
「是我。」她朝他走近。
他猛地伸手將她攬進懷中,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意:「你終於出現了。」
「你在這裡搞得這麽大,不就是想讓我知道嗎?」
他緊緊樓著懷裡的嬌軀,感受著她慰燙的體溫與規律的心跳,她的發問猶帶著山問的清新、草木的味道,而她的人真實的在他懷中。
「會待多久」
「天亮之前就得離開。」
司徒斗不禁發出一聲低笑:「踏夜尋歡嗎?」
蘇清羽臉上微熱,啐了一口:「胡說什麽!」
「是胡說嗎?」他的嗓音微揚,伸手打橫將她抱起,大步朝竹屋定去:「要不要試試看?」
蘇清羽沒有回應他。
竹屋的門無風闔上,也關起一室的風月。
********他從來不問她還會不會來,她也從來不承諾下次一定還會再來。
但似乎彼此間有了默契,山巔之上彷彿遺世獨立的小竹屋從此不再只有孤寂冷清,時常在夜深時響起侍人間的呢喃愛語。
雨,下得很大,站在窗前,似乎能聽到天際的悶雷聲近在耳側俊美的瞼上瀰漫著一層陰霍,薄唇輕抿,隱隱給人一種即將爆發的威脅感。
已經七天了,她從來沒有這麼久沒現身,是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殿中人阻止她再出來?
司徒斗不清楚,就是因為該死的不清楚,他才會這樣的焦躁不安。
因為答應過她不再輕易大動干戈,所以他現在只能站在這裡,看著屋外的飄潑大雨生悶氣。
也許,等天色放晴,她便會再出現了吧。一直以來,他們見面也許做盡親密的事,也許什麽都不做,只是在月下相擁而坐,靜靜體會那種平淡中的滿足感受。
如果連這樣的希翼都不被允許的話,他不介意搞得江湖大亂,如果只有那樣錦繡殿才會重現江湖的話。
二十幾天過去了,司徒斗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
就在這一夜,消失了半個多月的身影再次翩然而至,只是神情看起來有些憔悴。
「羽兒,出了什麽事?」他蹙著眉伸手撫上她略顯蒼白的瞼。
蘇清羽溫柔一笑,握住他伸來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輕聲說:「司徒,你要當爹了。」
司徒斗一征,而後狂喜:「你有了?!」
她羞澀而又幸福的看著他點頭,然後抓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小腹上:「他很不安分,我的身體反應很大,所以不能出外走動,讓你擔心了。」
「沒有。」他立刻否認,不想讓她不安。
蘇清羽也不拆穿他,只是笑說:「殿里的人讓我安心養胎,留在殿內或者留在你身邊都可以。」
「當然是在我身邊。」他毫無轉國餘地的表示。
「嗯,我就是這樣跟他們講的。」
司徒斗小心謹慎的擁住她,臉上的神情展現難得的柔和而溫柔。「我們一家人以後也要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好。」
在這世外桃源一般美麗的廬山上,江湖的腥風血雨似乎都消失了,只剩喜樂。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從來就不是平靜的。
那一夜,有不速之客造訪了這處雲海之側的竹屋。
來人一身血污,已不復見當日初遇時的清華妍麗,蘇清羽幾乎沒認出她是記憶中那個美麗的司畫。
「教主,教內生變,速回……」她的聲音隨著生命的隕落戛然而止。
司徒斗看著倒卧在身前的人兒,沉默不語。
最後還是蘇清羽打破了沉默:「司徒,回苗疆吧。」
「你呢?」
「我隨你一道。」
「可以嗎?」
「嗯。」
「明天我們就回苗疆。」
兩個人默默地在不遠處的山谷中埋了司畫,陪著那座孤墳在月下站了許久。
江湖的風雨,總是令人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