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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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九月的淮北大地,本該滿是待收穫的莊稼的肥沃田地卻滿是茅草和荊棘,中間稀稀落落的長著幾叢野谷。遠處看到幾個村落也是殘垣斷壁,毫無煙火氣。近七年以來,楊行密,畢師鐸,孫儒等人在這裡征戰廝殺,爭奪淮南霸主的寶座,將原先富庶的淮南打得東西數千里掃地無餘,已非人間氣象。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高寵看到周邊的凄涼景象,正有感而發。身邊的王啟年箕踞而坐,聽而不聞,只是緊緊得盯著慢慢行進的車隊,有無人或牲畜掉隊。突然前隊一陣喧嘩,他抓住旁邊的腰刀,一縱身就躍上了旁邊光背的坐騎,宛若白猿一般。一夾馬肚,疾步向前,飛快的就到了車隊前面。

只看到十餘個護衛手持橫刀,圍作一團,當中一人趴在地上,身上抖得跟篩糠一般,只是不斷磕頭,一個籃子歪倒在旁邊,裡面還有一些殘剩的野谷,地上撒得到處都是。旁邊有人牽住馬匹,大聲稟報:「校尉,此人在路旁草叢中躲藏,鬼鬼祟祟,想是盜賊的探子,被某等擒獲,如何處置,請校尉決斷。」王啟年躍下馬來,用腳撥了一下籃子,其中只有一些野谷。就對那人說:\」抬起頭來,你是哪裡人氏,為何在路旁草叢躲藏。」那人顫巍巍的抬起頭來,眾人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原來此人長得本也端正,只是餓脫了型,臉皮下幾乎就是骨頭,一看彷彿骷髏頭一般,兩眼之中彷彿兩團鬼火,飄飄乎乎沒有人氣。口中回話聲音低微,眾人聽不清楚,依稀就是「餓,食」兩個字眼,看他身上並無衣裳,只是披了一塊破葛布,裡面也藏不住甚要緊事物。王啟年心中一陣酸楚,

「看來並非盜賊探子,放他走,王二!」他回頭對剛才那個稟報的漢子說:「拿兩塊胡餅來,給他。」說罷也不顧那人不住磕頭感謝,往車隊去了。

「沒想到殺伐果斷,連揚名天下的「蔡賊」都畏懼三分的廬州王二郎今天怎麼心軟了。」靠在車板壁上的王啟年正在低頭擦刀,旁邊的高寵湊過頭來說。

「某並非心軟,只是此人身上空無一物,而且明顯多日飢餓,只不過為了采些野谷求生,淮南這些年來幾經混戰,生民百不遺一,你我當年隨楊使君起兵,起兵討伐畢師鐸,孫儒,也不過是為了為私保全家業,求功名富貴;與公保鄉里,致太平嗎?如非必要,又何必多殺呢?「

「唉,你說得不錯。方才那人實在可憐,看那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了。這次我們恐怕是最後從馬殷那裡換來生鐵和布帛了,北方形勢緊呀!「

原來這兩人並非尋常商旅,乃是淮南節度使楊行密的麾下部屬,那楊行密,本名行愍,字化源,廬州合淝人。他本出自江淮群盜,后投入廬州(今屬合肥)當地的軍隊,他本極有勇力,又為人豁達大度,在軍中頗有威望,後來於中和三年(公元後883年)發動兵變架空了上官,成為了淮南押牙,知廬州事。在淮南節度使高駢死後的淮南爭霸戰中,楊行密先後擊敗了畢師鐸、孫儒,成為了淮南大地的主人,天下有數的強藩。那王啟年是楊行密麾下大將王茂章的義子,字任之,族中行二,以字行,弱冠之年就以驍勇沉穩聞名軍中。

淮南經過多年混戰,民生已經凋敝之極,但江淮有茶鹽之利,雖經戰火破壞,基礎還在。這些產業在戰後都被積極恢復起來。楊行密接受掌書記舒城高勖的建議,不用這些特產強行交換百姓的布帛(如果真的這麼做只會導致貨幣貶值,物價飛漲,百姓背心),而把茶鹽同鄰道進行物物交換貿易,換取軍隊所需的物質和布帛;這次由於北方宣武(唐代方鎮名,今天開封處)軍朱溫對淮南的態度逐漸改變,不斷向與之交易的馬殷施加壓力,這次多次以來鹽茶貿易的欠賬一次付清,糧食,生鐵和布帛加起來共有200餘車,光生鐵就有6000餘斤。這才派了王啟年這樣的淮南少有的騎將前來押送。

車隊中的護衛150人都是來自黑雲都中的精兵,甲胄兵器齊全,甚至連淮南僅有的千餘騎兵也抽調了50餘人,可謂下了血本,那黑雲都本為孫儒麾下的「蔡賊」。有唐一代,蔡地(今天河南汝南)人素以酷烈自矜,勇猛無比,天下人稱之為「蔡賊」,楊行密當年在他們手上吃了不少苦頭。孫儒為楊行密所殺后軍中無糧便降了楊行密,楊行密厚其餉糧,倍於諸軍,每遇強敵,即為先鋒,所向披靡,周邊諸鎮聞黑雲都之名無不喪膽。旁邊說話那人就是高勖的堂弟高寵,是節度府中的書記,也是參預機密中的人物。兩人環顧四周,看到這般情景,又想到北方那個人的殘虐名聲和龐大實力,眉頭都不禁皺了起來。

突然那王啟年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附耳在地上。高寵見狀忙問:「二郎何事?「正在此時,遠處山丘上一騎飛快奔來,馬上人口中大喊著什麼,距離太遠也聽不清楚,乃是先前派出的哨馬。車隊前方也衝出六七騎圍了過去。一會兒帶了探子過來,跪下報道:「前方十餘里處有兩三千人正向這裡過來,顯是對車隊不利。」

高寵大驚,卻聽見旁邊王啟年問:「那些人可有弓弩,可有披甲,有多少馬匹的,打什麼旗號,行列雜亂否,到這裡還要多久?「

那探子大聲稟報:「對方除了少數頭目以外都無披甲,夾雜著婦女蒼頭,器械大半是些竹槍木棒,騎馬的不過那二十來個頭目,行伍雜亂,到這裡至少還要一個時辰。旗幟更是混亂,上面只不過胡畫了些圖案而已,看不出字型大小,屬下接近到約60步遠時有羽箭射來,最後到了約40步遠處,射來的羽箭也頗為稀少無力,估計對方可能只有一些獵弓短弓,羽箭也頗為粗糙,屬下還撿了一支過來。「說到這裡,探子從旁取出一支羽箭,雙手呈上。

王啟年接過羽箭,見箭羽雜亂,箭桿不直,矢鋒乾脆不過是一塊磨尖的獸骨,說道:「看來不過是些亂民賊寇,不是左近的濠州刺史張那廝前來打劫。」轉身從車上取出兩貫錢,丟在探子懷中說:「你觀察仔細,又逼近敵軍親身犯險,這兩貫錢賞你,回到廬州再賞你兩畝桑田,但下次要至少兩人同往探察,一人留在遠處,若對方有強弩或精騎,傷了你,何人回報消息?」探子大喜,連連稱是,領了賞錢退下了。

見王啟年鎮靜如恆,指揮若定。高寵大聲贊道:「果然虎父無犬子,二郎年不過25即為獨領軍,軍中乳虎之名果不虛傳。愚兄不如多矣。」王啟年回頭笑笑,一搭手跳上車頂,四處遠望,又躍下車來,指著約半里遠處的高地對旁邊的待命的牙兵傳令到:「全軍披甲授兵,騎兵前往前方河邊的那個高地,掩護車隊上到高地,上高地后將車隊圍繞成兩圈,兩圈相隔30步,裝布帛的車在內圈,牲畜走騾在內圈內,車上都鋪上泥土。將大車對內側的木板放下,黑雲精兵在兩圈之中,車夫在內圈內。」

車隊眾人都知強敵在側,身處險境,動作飛快。不過半個時辰就將一切準備完畢,然後輪流卸甲飲水進食休息。又過了約大半個時辰,才看到亂鬨哄的大群流民圍了過來,正在亂鬨哄的整隊休息,有的人渴得厲害,還跑到河邊喝水,有的人還被擠入河水中,正是亂作一團。

高寵再高處看的一清二楚,問:「二郎為何不上馬擊賊,趁他們立足不穩。一舉摧破。敵某人數懸殊,吾輩身處絕處又無援兵。等他們穩下來恐怕就麻煩了。」

王啟年笑道:「高兄有所不知,這河岸邊地勢平坦,某們不過步騎兩百餘人,車夫雜役雖有200餘人,但都沒見過鋒矢相接的陣仗,順風仗還好,光天化日之下雙方都看得一清二楚,人數差距太大,如果戰事膠著就難辦了,不如等他們整好隊,這高地雖然不過高出平地30餘尺,但兩面是峭壁一面是河邊,可展開軍勢的不到百步寬,對方一次最多擺出個2-300人,看天色已經下午了,這季節天黑得早,待到他們攻過一次,沖在前面勇悍者肯定傷亡最重,那是他們定然氣奪。那時天色已經昏暗,某們一鼓衝出,對方無法辨明某等虛實,必然敗逃,只此一戰就可讓賊寇喪膽,夜間對方也無法收集逃兵,來日也無法追擊某等。如此豈不更好,高兄以為如何?」

高寵聽了,滿心佩服,說道:「孫子兵法裡面說,未戰先計,某今天總算知道是什麼意思了,拱手而見二郎大才。」

過了半響,高寵看到下面流民方才逐漸齊整起來,分為了三大塊,但卻無人上前,只有五六個甲胄較為齊整的漢子站在在前面來回走動。待他們回到陣中,便有百餘人離開陣營,去砍伐周邊殘存的樹木。

「不好,看來賊寇雖為烏合,亦有知兵之人,快令雜役將剛才挖土收集的茅草捆紮成束,淋上火油待用。」高寵回頭對王啟年說:「二郎,賊寇人手眾多,若只是製作擋箭牌最多半個時辰即可,某等恐怕抵擋不到天黑,這如何是好。」

王啟年也不答話,回頭招來方才那名探子,附耳低語。說了十來句:待到對方點頭表示明白,大聲說:「久聞你在孫儒軍中就以騎射聞名,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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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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