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城破(下)

第七章 城破(下)

洛陽皇城。!。

琉璃燈亮著,楊浩的神色之間,帶著疲憊。雖然有馬周、戴胄,甚至還有凌敬等諸位大臣的輔助,可是剛剛平定下的中原,事情太多,這些事情雖多,但是辛苦之後,總有收穫。而讓楊浩感到憂心的,有兩件事。

其一,就是襄陽的戰局。

此刻,他的身邊,凌敬坐在一旁。這個時代,雖然皇權森嚴,可是還沒有後世,尤其是宋那般嚴謹,大臣或卧或坐,與皇帝商議大事,直到宋之後,才生改變,變成站立。而且此時,只是楊浩與凌敬的閑談,就顯得輕鬆了許多。

「凌卿,依你之見,這襄陽何時能下?」楊浩問道。

凌敬就點頭說道:「陛下,此番李君羨率洛陽降兵南下,那王弘烈知道洛陽已下,定然是兵無戰心,若是兵無戰心,襄陽旦夕可下。」

「可是,襄陽依漢水而建,取漢水護城,那護城河又寬又深,據說寬足有四五百步,能夠在哪護城河之行駛戰艦,雖有降兵,恐怕還是難攻啊!」楊浩說著。按道理,李君羨應該早就到了襄陽,如今數日過去了,尚未有任何消息。

「聽說李淵已經撤回了夷陵的李孝恭,添兵攻打襄陽,要攻取襄陽,就要先擊敗李大亮這個掣肘。」楊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最近一些私事纏身,使得他的思緒受到了一定影響。

「李淵攻取了襄陽,才能制止我軍南下,同時壯大實力,屆時南下攻取江陵,就如探囊取物。因此在此刻,李淵攻打孤城襄陽,比攻打雖有內患但擁兵仍有十餘萬的蕭銑就容易了許多。至少就目前而言,襄陽比起江陵,更為重要。」楊浩繼續說著,沉默了片刻,話鋒卻是一轉,說道:「只那王弘烈在兩大勢力之間,是守是降?」

「陛下,襄陽雖然堅固,可是如今情形卻不能久守,恐怕王弘烈就會投效李淵。」凌敬分析著。

「不錯,朕正是有此擔心啊!」楊浩說著,叩著案幾。在楊浩看來,在王世充已滅,大鄭只餘下襄陽一郡的情況下,李大亮的最好辦法,不是攻打襄陽,而是聯合。只是不知道,是王弘烈主動還是李大亮主動,只是,不管是誰主動,兩軍合作的可能性極大。而這,就對隋軍不利。

「陛下,李尚因李孝恭退回巴東,故此循著漢水北,準備與劉蘭成匯合,攻打襄陽!」凌敬說著。

「哦,二哥居然改走漢水。」楊浩閉眼,默默想了半響,嘆口氣道:「這一次,可是辛苦二哥了。」山河大勢,楊浩雖然不清楚具體的布置,但是大致的走向,仍在腦海中清晰的出現,只是這一路艱辛,卻是必須。風險越大,收穫越大,逼退李孝恭是最好的結果,這使得李淵的戰略,出現變化,同時隋軍就避免了襄陽未下,而水師深入敵境的局面。就是因為李靖大才,故此這個任務,非李靖不可。

「陛下,微臣還有一件好事,要向陛下稟告!」凌敬說。

「是何事?」楊浩問著,他實在想不起是什麼好事,如今這皇宮之內,就有讓他頭疼的人,小喜昏迷之後,雖有蘇醒,但情緒並不穩定,楊浩去瞧她時,總是捂著頭,顯得痛苦,醫者卻是檢查不出具體情況,只說小喜的頭似乎受到撞擊。於是楊浩只能讓人小心的伺候著,遠遠的瞧著她,不敢靠的太近。楊浩的打算,就是等著洛陽情況處理完畢,就讓人去尋名醫。這個時代的神醫,楊浩知道一個,寫《千金翼方》和《千金要方》的孫思邈,據說死人能救活。只是不知道此人在何處,若是在河北中原,只需官府貼出告示,就能尋到,可若是在關中巴蜀,恐怕就難了。

「陛下,李尚南進之時,杜伏威雌伏大隋,就在今日,奏摺送來,說是想要入京,交出江淮軍的兵權。」凌敬說著。這個消息,得到不久,此刻就稟告。

「這杜伏威倒是聰明,知情識趣,懂得明哲保身。」楊浩說著,就想起了歷史的杜伏威,這個人,雖然果斷入唐,可是最後,還是因為輔公佑的叛變,被李淵賜死。大小將軍也是死於非命。正史中,杜伏威沒有交兵權,是因為當時李唐的國土與他並不接壤,後來李唐平定蕭銑,這才有了接觸,只是那時輔公佑騙取了兵權,公然造反,不久就被平定。

「陛下,臣以為杜伏威想要入朝,就不妨讓他進京,以安其心。」凌敬說著。

「這入京自然是要入的,只是如今洛陽事情繁雜,可再等一些時日,到時朕再通知你。」楊浩說著,又問道:「這一次攻伐河東、中原,功勛之臣的名單可是整理出來了么?」

「陛下,已經整理了大半。」凌敬說道。這一次的賞賜不僅是諸將,還有一般的士卒,該賞的賞,該升的升。洛陽的府庫,有著王世充搜刮而來的財寶,就是玉帛蜀綉,還有很多,足夠賞賜。亂世之中,功臣要賞。當初明帝被圍雁門,說好擊退突厥之後,所有士卒均有封賞,可是最後卻被明帝壓下,樊子蓋據理力爭,卻被說成是收買軍心。當時禁軍驍果雖然沒有出現異動,但是日後江都之亂,也有其中的因素。

楊浩點點頭,這個進度不算慢了,因為戰死的士兵,還有著撫恤金。這姓名地址,家中還有多少人,一一都要對應,然後依據情況賞賜,千萬不能馬虎。

「陛下,中原雖定,可是百廢待興,今年就不能動兵了,若是冬季來臨,河東恐怕會有戰亂。」凌敬說著。

「你可是擔心李淵趁著大河結冰,攻打河東?」楊浩微微思索,就明白了凌敬的意思。

「微臣正是有此擔心。」凌敬點頭,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繼續說道:「平時,依仗蒲津關,河東就有著地利,可是如果結冰,唐軍能直接從冰面過河。」這種事情在宇文周與高齊時代,屢見不鮮。就是李世民從龍門過河,也是在冬季,從而才能搶在宋金剛攻打河東郡之前,佔住了柏壁,擋住了定楊軍南下、西進的道路,遏制了宋金剛的攻勢。

「嗯!」楊浩站起身來,踱到窗邊,看著一輪彎月,說道:「既然是如此,不如主動出擊。」

「陛下,李淵有潼關之險,若只是河東出兵,恐難下長安。」凌敬說道。當初高歡在的時候,就是從河東、潼關出擊,尚不能攻下長安。如今只出一路,就更加艱難,更何況那李世民用兵,的確不凡。

楊浩沉吟了片刻,說道:「這個不妨,只要攻下襄陽,朕自然有妙計。」潼關雖然兇險,但是並不是沒有被攻下過。而且,楊浩另有主意。

楊浩說完,就瞧著凌敬,說道:「對了,襄陽若下,就讓楊善會領兵江淮,凌卿以為如何?」

凌敬沉思片刻,就說道:「陛下此舉,大善!」河北諸將,多是北方人,而江淮江南,則以水戰居多,若是他人,就遜了半籌。而楊善會當年隨父楊初在毗陵今無錫一帶生活良久,習水性。

雖然杜伏威投降,可是江淮士兵,多是他的心腹,就要想辦法收歸己用,更何況楊浩知道這輔公佑有著叛心。只是這樣的人,現在倒不好斬殺,如果斬殺,他的很多計劃就會擱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與杜伏威一起進京,讓王雄涏掌權,等到楊善會趕到,再逐步移交權力,就可以防止輔公佑。

而且,蕭銑,楊浩就有著招降的意思。蕭銑此人,為人仁厚猶豫,所以才會在李唐攻打江陵之時,對手下的大臣說:「天不祚梁,數歸於滅。若待力屈,必害黎元,豈以我一人致傷百姓?及城未拔,宜先出降,冀免亂兵,幸全眾庶。諸人失我,何患無君?」注一

招降,就有著諸多好處,一來擁有蕭銑的水師,二來不動刀兵,就不消耗國力。

大隋的國力如果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就可以北滅突厥,東擊高麗。至於西,則可以將吐蕃佔據,然後進西域,將大食這種未來的強國擊敗。歷史,唐與大食爭奪中亞,最終還是失敗,高麗人高仙芝戰敗,也就是那個時候,造紙術逐步傳入西方,使得文化更進一步的展。楊浩的目的,至少是東方對比西方要保持優勢,未來才能避免某個悲劇。

當然這些說遠了,也不是他這一代完成的,因為造紙術傳入大食,是西元七百五十一年,那個時候,大隋應該是傳了三四代了。

楊浩聽他說完,又說道:「河北搬遷,優先將兵器營搬來,朕有大用。」這取潼關,就在兵器營的身。

凌敬聽了,就應聲,接著兩人的聲音就細了,顯然是在商量著什麼。

就在洛陽宮殿燈火不滅的時候,襄陽城的戰局,已經接近了尾聲。

李君羨的大軍趕到鐘山,薛氏兄弟已經陷入了危機之中,他當即毫不猶豫的揮兵殺入,李大亮被截成三截,但是仗著兵馬眾多,仍然是佔據了優勢,薛氏兄弟仍然是被重重的唐軍圍困,而當李君羨衝出的時候,李大亮的伏兵也是殺出。李道裕帶著精銳士兵,猛烈的衝擊李君羨后隊,隋軍陷入了苦戰。

與此相反的是,李靖部卻取得了進展。雖然王弘烈使用了拋石機將易燃之物拋到火勢之中,加大了火勢。但是與楊浩攻取洛陽城一般,李靖使用了土攻,既然只是用水無法將大火熄滅,那麼使用土,先將遍撒在襄陽城門一帶的油汁掩蓋,火勢就會變小。

在廣闊的護城河之,隋軍的戰艦排成數排,將裝著泥土的麻袋拋出,不僅擊傷了鄭軍將士,還逐漸將城門口一帶逐漸掩埋了起來。麻袋被燒毀,裡面的泥土就流了出來。隋軍裝在麻袋中的泥土,多是濕潤的泥土,極大限度的使得火勢不再蔓延,並且逐漸變小。

「兄弟們,殺!」當火勢不再逼人,闞陵一聲大喝,主動出擊。這個時候衝殺,正是良機。王弘烈面對射程更遠的投石機顯然毫無辦法,一時之間,想不出對策。而這個時候,火勢變小,就能衝進去,只要數百士兵衝進去,就能打亂王弘烈的陣型。

「奪奪奪!」闞陵瞧見鄭軍的箭羽射來,舉起盾牌就擋。這個距離很近,頓時就有箭羽刺穿了木盾,露出了鋒利的箭簇,很是觸目驚心。因為是攻城,隋軍使用的,多是木盾,因為木盾較輕,而鐵盾、銅盾雖然防護力較好,可是太小就不能護住身子,太大,又太重,因此攻城,木盾反而是最好的。

扔掉了手中木盾,闞陵提著陌刃,就向前衝去,他的親兵趕緊守護在他的四周,擋著暗箭。

「嗖嗖嗖!」鄭軍的弓箭手迅的拉動著弓弦,不停的放箭。闞陵身邊有幾名親兵中箭倒在地。這幾名親兵,有的是為了救主帥而死。

闞陵大怒,絲毫不管在身邊呼嘯的弓箭,大步的前,遇見一將,似乎想要來阻止,當即大喝一聲,雙手舉起陌刃,就是一刀。闞陵打仗,全靠勇武,這一刀,勢大力沉,那人「咦」了一聲,尚未作出反抗,就被一刀劈成了兩截。

鄭軍士卒一時為闞陵的氣勢所奪,驚懼不敢前。闞陵所帶的士兵,有杜伏威的「募」兩千人,看見主將如此驍勇,頓時一聲吶喊,紛紛向前衝殺。「募」者,每有攻佔,皆衝鋒在前,若傷在其背,便殺之,以其退而被擊。如此森嚴軍法,這「募」雖只有兩千,關鍵時刻,卻足擋精兵五千。

因此,縱使是鄭軍箭矢如雨,「募」所經之處,就是人頭滾動,鮮血橫飛,可以說是所向披靡。就是王弘烈的心腹,黃岐想要帶兵來戰,卻被闞陵數刀劈死。

王弘烈站在遠處,瞧見闞陵勇猛無匹,頓時心中大驚,遠方飄揚的旗幟,使得他清楚的知道,這個人,就是江淮軍的左將軍,闞陵,而他所帶的士兵,是江淮軍的精銳,「募」。

「大王,隋軍已經攻進來,銳不可當,不如撤出襄陽城,再做他圖。」當即就有人說著,聲音之中,帶著些微的顫抖。「募」太猛,攻必向前,面對鄭軍的箭雨,根本毫無懼色。兩強相遇,自然是勇者勝,其實這個「勇」,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氣勢。

往往是某一方氣勢被奪,士氣墮落,就會潰敗。張飛立在那當陽橋一喝,夏侯傑就肝膽俱裂而死,曹操一見夏侯傑被嚇死,於是就領兵逃走,數十萬大軍,說起來就被張飛嚇走。

歷史襄陽一戰,最為慘烈的就是元蒙攻打襄陽,長達七年,後來,元蒙造出回回炮,於襄陽城東南角安置巨炮,一炮中其譙樓,聲如震雷,於是宋將呂文煥出城投降。這也是回回炮的氣勢。當然呂文煥投降,還有其他原因,畢竟抗戰足足七年,襄陽軍民筋疲力盡,但是回回炮這一炮的氣勢,就有著極大的作用。

此刻,也是如此。

鄭軍瞧見「募」神勇,黃岐又是被數刀劈死,頓時就有人向後退卻。他這一退不要緊,鄭軍士卒就產生了懼意,又見「募」所經之處,人頭滾落,慘叫聲不絕於耳。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鄭軍逃跑的士卒就開始多了起來。

王弘烈看到此景,心中大急,急忙下達軍令,若有退者,殺無赦。可是在這個時候,這個軍命完全沒用,誰都知道,洛陽已經被攻破,這襄陽就是孤城一座,本來賣命,就是想要活命,如今隋軍已經攻進了襄陽城,這襄陽城那裡還保得住?

很快,鄭軍就由兩三個士兵的逃走變成大批人馬的逃走,王弘烈也只能長嘆一聲,夾雜在奔涌的人群中,向著南方逃竄。這個時候,他恐怕是沒有機會渡漢水,投奔李大亮了,向南,到義清、南漳,再做他圖。

「報!」一聲長長的聲音,打斷了李靖的沉思。

「報將軍,闞將軍已經殺進襄陽,王弘烈倉皇逃竄。」探子說著。

「讓闞陵率領追擊,務必要擒拿王弘烈!」李靖說著,又叫過田留安,說道:「田將軍,襄陽已下,就勞你帶兵穩定襄陽局面,若有不聽號令者,殺!」

「遵命!」田留安說著。

「文郁,有勞你張貼告示,安撫百姓!」李靖又說道。

「是,將軍。」劉蘭成說著,想了一想,又問道:「將軍,李君羨帶兵回援,此刻還沒有消息,恐怕……」他的話音未落,就聽見有探馬來報,說道:「啟稟將軍,李將軍帶兵支援鐘山,陷入了困境。」

劉蘭成說道:「將軍,如今襄陽已下,是否派兵回援?」

李靖想了一想,搖頭道:「不然。」說著,就對探子說道:「你且回報李君羨,讓他務必拖住唐軍到酉時,只要酉時一到,即可將襄陽城陷的消息散布出去。」這個時候,是申時中,也就是還有一個時辰就是酉時,足夠李靖排兵布陣,料想李君羨也能支撐得住。

探馬應著,當即毫不遲疑的回馬,馬蹄聲聲,朝著鐘山奔去。

「李將軍,可是要使那圍魏救趙之計?」劉蘭成微微思索,就問道。

「文郁,果然是智謀之士。」李靖說著。當即李靖逼降北海郡,因此與劉蘭成較熟,就是在山東造船,也多得到北海劉氏的支持,這其中,有著劉蘭成的關係。因此,就以字稱呼。只是劉蘭成知道李靖乃是陛下義兄,因此禮儀總是做足,總是稱呼李靖李將軍,或是李尚。李靖說了幾次,劉蘭成依舊是我行我素,李靖只得放棄。

「既然如此,不妨埋藏下伏兵,半路擊之,可獲大勝!」劉蘭成說著。

「我正有此意。」李靖說著,瞧向了孟海公。

「李將軍,我願領這支伏兵。」劉蘭成說著。

「文郁,襄陽重鎮,雖然奪取,可是若能安撫民心,就是南下江陵的基地,日後更能順流而下,奪取吳越。如今諸將各有重任,這安撫百姓的事情,還是你做比較好。」李靖說著,畢竟劉蘭成偏向儒將,雖然有一定武力,可是比起孟海公、薛氏兄弟,就稍遜半籌。

「如此,李將軍就放心去,這襄陽,一定不會亂。」劉蘭成說著。

「那就有勞了!」李靖說著,就瞧著孟海公,說道:「孟兄,唐軍紮營在常平,如今主力盡出,常平空虛,你就率領一萬攻打。」

「遵命!」孟海公說著。

「不過,李大亮此人用兵,甚為謹慎,想必在常平必然留有兵馬,你可前去探查,若是可下,則攻之,若是不可,則引兵向南,然後繞路北行,在武當山南段埋伏。」李靖說著。常平縣有一條大道,穿越漢水,然後北連谷城,出谷城西,就通往了房陵郡,轉入庸了。而在谷城以北,不到兩個時辰的路程,就是陰城,從此地,可通南陽。

孟海公聽了,就應著,帶領人馬沿著漢水而行。

至於在半路埋伏,就由李靖親自領兵。

注一:此句出自《舊唐—蕭銑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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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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