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一、永遠的孔漁（大結局）

魚玄機一雙冷眼看穿世界。

她孤獨，卻從不知道什麼是寂寞。自詡為智者的她直到人生最後，才真正明白。

——《江湖志?玄機列傳》sr寶貝解讀「天若有情天亦老」。

周小渝呆了許久，才喃喃道：「小孩嗎，怎麼我也會有小孩嗎？」

「你不會有，我確信過你不會生育，這才把所有的希望壓在了七星劫之上。只是。。。」到此，徐林沒有再說下去。

「只是什麼？」周小渝問。

徐林緩緩搖頭，「只是我沒有想到，就在前一刻，我接到了一個日本小女孩的電話，她說她媽媽被我關起來了，讓我帶她來看爸爸。」

「？」周小渝抓了抓頭。

「是柴崎信子。她的生母生父不在了，佐佐木把她收養之後，最終決定你是柴崎信子的乾爸爸。或許。。。真的一切自有其運數。」

徐林忽然把聲音放得很低：「柴崎信子認父的時候打破了一切。我設下的七個大陣，七陣連心，主陣在日本福島，在前一刻鐘主陣徹底消失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可以逆反你的東西了。」

周小渝道：「你不是說是天然大陣的嗎，怎麼就消失了。」

徐林拿出手機，在雨里點播了前一刻的新聞給他看，「福島忽然發生百年不遇的大地震，一切的一切毀壞了，核電站告急。我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只想問你，面對這『放大版的許志明』有什麼感想？這只是剛剛開始。從此世界會越來越恐怖。」

周小渝被嚇得又哭了起來：「你胡說，這不是我弄的。」

徐林嘆了口氣道，「我不方便在多說，其實我也很怕死的；只想請你看看你的左臂，是不是多了點東西呢？」

周小渝一邊哭，一邊在暴雨里撕開了衣服，露出左臂，當即驚呆了。

周小渝確信，早上洗澡都還什麼也沒有的左臂，現在出現了多彩的栩栩如生的彩色紋縷，滿載了整條手臂，是一副「美艷的百美圖」。

「這就是百鏡關。活岩終於開始出世了。」徐林低聲道。

周小渝道：「既然這樣，那為什麼七個女人還有麻煩呢？」

徐林道：「如果你過不了關，那她們僅僅是被困，等你死後，她們的靈魂也就解脫了，但是柴琪信子認父，百鏡關成，那就『一將功成萬骨枯』，有了孩子你就打開了『後路』，前路卻會封閉，你的女人都會死，這就是一場殘酷的獻祭。」

周小渝更是哇的大哭了起來：「我不想要她們死。」

徐林表情很怪的注視著他哭了片刻，才道：「還沒有死，但是快了。」

「唉？」聽這麼說，周小渝就不哭了：「怎麼才能不讓她們死呢？」

「周小渝！他在騙你自毀！現在只有你才能自毀百鏡關。他做不到了。」

暴風雨中傳來一個女聲，伴隨著一個人影走近，是蘇芮來了。

只敢一個人前來的蘇芮走的很慢，靠近的很慢，並且舉著手，像是在對周小渝表示她沒有惡意。

「別聽他胡說八道。」蘇芮一字一頓的道，「等了這麼久，龍穴終於喚醒，這才是重要的，而且是更強的活岩。你應該好好的利用。」

徐林淡淡的道：「蘇芮，你應該慶幸我還有嚴責，否則你這樣的人，應該有多少殺多少。」

蘇芮冷笑道：「我好怕，身在這個位置上，你還以為我怕死呢？我為國家做事有什麼錯？不就一場地震死了些日本人嗎？我記得你是中國種？」

周小渝想了想，喃喃把徐林的話念了一遍：「不在乎自己生死的人，更不會在意別人的生死。。。」

徐林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忽然笑了，燦爛的笑容和暴躁的風雨比較，反差實在強烈。

蘇芮隱隱感覺到說錯了什麼，愣了愣又道：「對不起，或許我因為激動說的過頭了。我當然為死於災難中的日本平民表示難過，只是也想說，世界一直以來對我們國家的壓制就沒有停止，並且越來越嚴重，台海問題，南海問題，東海問題，一個接一個的難題，越來越變本加厲，美日韓把軍事演習都搞到家門口來了。現在的你，絕對想不到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恥辱和博弈。這個時候日本大地震，那是天佑我中華。」

周小渝低著頭沉默了很久，忽然右手成抓，捏住了擁有百美圖的左臂問：「我自毀百鏡關，這些就會過去嗎？我朋友也不會死了嗎？所有和我有關的人的麻煩，也會消失嗎？」

「我以我的生命和人格保證，是的。」徐林鄭重的道，「還有，別聽這個女人妖言惑眾，自從有人類以來就不曾停止過爭鬥。但那也正是人類的特點，學會抗爭，也起碼有抗爭的機會，不能抗爭的東西，不能被人類掌握的東西，絕對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

周小渝愣了愣，這句話漁姑也曾經說過。

「你這才是胡說八道！」蘇芮氣急敗壞的向徐林吼叫。

周小渝思索了良久道：「徐林大叔沒有胡說。他說的許多東西，和漁姑不謀而合，漁姑是我惟一相信的人。」

說著，周小渝收緊有力的右手，緊緊抓扯著左臂。

「不要！」

蘇芮不敢走近，大聲尖叫：「你就是自毀百鏡關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百鏡關前，世界是會有災難，可沒有它，縱觀世界幾千年，歷史何嘗溫柔過？相信我，就算你自斷百鏡關，也無法真正的改變這個世界！」

「我不是要改變世界，我只是，不想改變我自己！」

小菜鳥哭著說完，用盡所有力量猛的一扯，鮮血橫飛，一條有多彩紋縷的手臂離開了身體，飛向了海里，頃刻被憤怒的大海吞沒。

蘇芮等了半生的東西再次失去，站立不穩，一陣昏眩倒在了地上。

周小渝沒有再停留，默默的轉身，走向了黑暗中，此時的風雨，逐漸的開始小了。

徐林的眼睛變得很明亮，注視著周小渝孤獨的背影，消失之前徐林道，「周小渝，忘記你的這段經歷，別在接觸這段經歷中的那些過客，這對大家都好。」

「我知道了。只有漁姑不是過客，她一直都是旁觀者，不是劇中人，她是真正的智者。你不是。你不如我漁姑。」周小渝說著，逐漸消失。

活岩未能真正出世，被大海吞沒，龍穴移位，進入下一個輪迴。

只是徐林真的真的完全想不到：這一代霸王，是以這種方式卸甲的？

在大水之濱，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無效、突出重圍的情況下，霸王依然選擇了卸甲？

「生子當如周小渝。」

徐林喃喃說著轉身消失於雨夜，留下了暈倒的蘇芮不聞不問。。。

三個月之後。

南方邊境上一個寧靜的小山村，陽光明媚。

周小渝坐在波光閃耀的池塘邊，孔漁站立在他身後，給他疏理頭髮，整理斷臂的地方。

儘管斷臂處的傷口早就痊癒很久了，可孔漁總是要這樣持續下去。

「小魚，當時你選擇『卸甲』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孔漁適時的問。

周小渝答道：「世界當然不會平靜，國家大事會不會因我而陷入困境我也不懂，但只要別人不因為我而受到傷害，那就好了，爺爺曾經說，人生最大的苦難就是睡不踏實。我一直認為自己很聰明，可實際卻是個很笨的人，可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孔漁微微一笑：「是什麼樣的人，要看他做什麼樣的選擇。比方說，一個人看到一個財主，從而產生了很多想法。他選擇謀財害命，就是個壞人。他選擇嫉妒或者無視，那他就是個庸庸碌碌的人。他選擇學習優點近而努力，就是個上進的人。給人定性的不是想法而是結果。所以你不笨，做出過類似你當時選擇的人，都被稱為佛主道宗儒聖之類的了。」

「嘿嘿。」

被孔漁表揚，周小渝就暗自高興了一下。

隨即他想想又好奇的問：「對了漁姑，神鵰俠侶的故事你還沒有說完呢。」

孔漁想了想道：「楊過斷了一隻手，和他的姑姑在一起了。」

周小渝不覺抬手，摸摸自己的斷臂處。。。

不久之後，兩人在小鎮的「民政所」領取了結婚證書，那之後，周小渝始終叫她「漁姑」。而孔漁也始終叫他「小魚」。

每年，佐佐木嚴英會帶著柴崎信子來小山村看望兩次，每次小住幾天。

佐佐木每次都會刻意換上那身櫻花合服，擺開鮮花古劍和酒。小魚對此總是很高興。

而孔漁的樣子總是不變，她不討厭佐佐木「母女」，卻也不喜歡，對她們的事從來不加干涉。。。

往後的許多年裡。

那些曾經的女人曾試圖打聽「忽然消失了的小魚」，只是從來也沒有結果，她們把那段經歷當做了一段夢幻旅程：小魚只是一個傳說，生活還得繼續。

霸王卸甲第六年，羅士宏關島一戰擊敗船越一真，自詡天下無敵。

次年，周小渝虎豹雷音大成，想還當初孔漁的心愿，他約戰羅士宏於東巴雪山，比試三天十九場，不分勝負。

沒能擊敗羅士宏是周小渝一生之最大遺憾。雖然斷了一手，但是雷音大成的周小渝，卻自負不在輸於天下的任何人。那是小魚第一次懷念擁有「雙手」的曾經。他隱隱覺得，要是有雙手或可戰勝羅士宏。

但孔漁卻總說：即便有三隻手，也不可能打贏羅士宏。有些人是註定不可超越的。武道上的羅士宏就是這種人。。。

時光流逝。

孔漁如舊的，每天讓小魚做飯給她吃，而她則給小魚說書聽。

周小渝是個不喜歡看書、只喜歡聽書的傢伙，所以孔漁每天看一本書，並且把書的精要以很生動的方式說給周小渝聽。

《江湖志?小魚兒列傳》記載，將後來的一代大俠周小渝，終其一生都很愛聽妻子說書，這個傳統保持到他去世。

周小渝88歲去世的時候，孔漁她依舊每天看一本書，然後對著周小渝的遺像說書，日復一日。

小村子里的樸實人們都以為孔漁瘋了。

孔漁知道自己沒瘋，只是真正理解自己的人，不在了。

孔漁102歲的時候，有個93歲的老頭來小村莊看她，竟然是幾十年前被孔漁暴打過一頓的衛無崖。

時已是個白髮蒼蒼老頭的衛無崖，對孔漁低聲道：「老師他上個月去了。」

聽到羅士宏去世的時候，依舊是黑頭髮、宛如一個五十多歲婦女的孔漁神態古怪，這是她一百年來，首次對除周小渝之外的人有了表情。這個她孔漁一生都沒有贏過的對手，也走了。

衛無崖離開之後的不久，孔漁聽到了衛無崖去世的消息，蛤蟆雷音，自此絕跡江湖。。。

孔漁103歲的時候，小村子來了一個79歲的「老奶奶」，是柴崎信子。

她佝僂著身子對孔漁道：「小媽，我媽媽佐佐木上個月在高也山去世了，享年99歲。她走之前思維很清晰，讓我代替她問候小媽。」

那時，孔漁第一次有了「母親」對待女兒該有的表情，輕輕摸著柴崎信子的頭：「孩子，你媽媽一生都在和我比，但她從來也沒有贏過，現在想來，我覺得對不起她，沒讓她『進門』。」

柴崎信子道：「媽媽從來沒為這事介懷，她總以為，玄機不能錯也不能輸。佐佐木媽媽經常對我說，她從7歲在高也山見到你的時候，就把你作為了畢生的目標。她榮幸的走完了一生，她榮幸畢生都在模仿你，而沒能超越你。她總說，能夠被超越的，就不是目標。」

那時，孔漁百年來第一次流下了一滴眼淚。

柴崎信子記憶中，周小渝爸爸去世的時候，小媽都沒有流過淚的。。。

柴崎信子離開之後不久，孔漁又聽到了柴崎信子去世的消息。

孔漁在周小渝的遺像旁邊，放了一副她親手畫的佐佐木和柴崎的遺像，畫像的容貌或許有出入，但是神韻一絲不差。

孔漁還立牌位：妹妹佐佐木嚴英，愛女柴崎信子。

往前百年，孔漁從來都「孤獨，卻不寂寞」，但這個時候她真的寂寞了。

自詡一生智慧的她也這個時候才真正理解：寂寞也是一種境界。

104歲時孔漁停止了看書，停止了給老公說書。她提筆寫下了一生的見聞心得，取名：《江湖志》。

孔漁在寫《江湖志》的時候，表情豐富，時而悲，時而惆，時而又喜。

她在《小魚兒列傳》結尾寫：「不同年代的不同市儈，江湖不似江湖，公非公，義非義。周小渝從來都不聰明，他的一生也只做了一件事：挺直了腰板，定義了『公義』。」

她在《宏神通列傳》中寫：「羅士宏又妖又異，一生從未被超越。他只做過一件好事，雖然他也不經常做壞事。鬼才也。」

她在《劍聖佐佐木列傳》結尾寫：「佐佐木劍流本無瑕疵，奈何運勢不佳。其祖上，佐佐木小次郎弱冠之年領悟劍道神通，卻註定與一生不敗的宮本武藏相遇，小次郎劍敗身死嚴流島。嚴英作為佐佐木劍流的最後一個劍聖，也遇到了更獨特的玄機，一生未能超越。此天妒英才，命也。」

她在《蘭道人列傳》末尾寫：「蘭道人一生無時無刻不以『俠之大者，國家利益』標榜自己行為，但自民國時至今，經歷兩個政權的他，連國家利益怎麼定義、國家利益是誰的利益也沒弄清楚。此君實為庸才之不二範本，蠢也。」

她在《玄兵列傳》末尾處寫：「徐林一生都在做『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神奇的是每次他都成功了。對此無法用『天命』評價，因為他是在對抗天命。只是最終他也有走不出的格局，天道給每個人的不會很多。想徐林一生英雄無敵，卻有兩個草包一般的兒女、和一個比草包還草包的妻子，也難怪他總把『生子當如周小渝，娶妻當如魚玄機』掛在嘴邊，從而引發了無止境的家庭危機，此為當世最『玄』之事，怪也。」

《江湖志》結尾處，孔漁為自己塗鴉幾字：天有情時天就老。

於那時，宛如五十歲婦女的孔漁，一夜白髮。她自知大限到了。

小村子里曾有人記得，孔漁去世前又依稀想到了和周小渝的初遇情景。

她彌留之際念叨著：「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桶，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柔。那一世的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遇。。。活佛倉央嘉措看透的比我早。。。玄機一生讀書十萬卷，走遍天涯百萬里，為的只是看懂小旅館前那一夜的你的風華絕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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