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時間是一道道緊閉的門。我們一天天一年年地往前走,在推開這一道道門后遭遇到無數的悲歡、平淡,還有驚恐。但是,我們總是不能預料尚未打開的門后藏著什麼。回想好幾年前,我的一位朋友的老父親去世,我們一大幫朋友便去他家看望,當晚便留在那裡陪他守靈。半夜過後,大家的話題不知不覺轉到了死亡、幽靈等方面。這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士說:「嗨,你們別瞎編了,我以前在醫學院讀書的時候,還真發生過很恐怖的事呢。」
她就是郭穎。我用她講的故事寫這本書的時候,絕沒有想到書剛寫了一半便有幽靈似的人物撞上門來,更不會想到今天我會呆在精神病院里,與無數的疑團和切身的恐怖糾纏在一起。
前面的東西永難預料。現在是夜裡11點40分,走廊上的腳步聲一直響到了我的門外。董楓走了進來。她返身關上房門,又走到窗邊去,撩開窗帘的一角往外望了望,然後,她壓低嗓音緊張地對我說:「這醫院裡好像要發生什麼事。」
我以為黑屋子裡又出現了人影,可董楓說,不,是住院樓的外面。
「昨天夜裡,張江來陪我上夜班。」董楓理了理護士衫的下擺,說,「半夜過後,沒什麼事了,我們便到樓頂的平台上去乘涼,你知道,昨天晚上是很悶熱的。」
「到了樓頂,張江說要送我一個禮物。你猜是什麼?一部望遠鏡。我說好啊,當初你就是用它偷望我的,這不叫送我的禮物,算是我給你沒收了。張江說只要你收下就行,好讓它陪著你。張江現在利用暑假在一家公司打工,每周只能來陪我一天。他說很快就可以給我買一隻白金鑽戒了。我以為他開玩笑,打工一個月掙不了那麼多錢,可他說絕對可以兌現。我說這是什麼意思,你這個小弟弟想娶姐姐啊?哦,看我說到哪裡去了。」董楓不好意思地頓了頓,接著說,「後來,我就好奇地用望遠鏡〖FJF〗NB327〖FJJ〗望遠處,夜晚朦朦朧朧的,越過醫院的樹叢,可以看見醫院長長的圍牆。再遠處,高速公路上的汽車也能看見。」
「突然,我看見一個人影順著圍牆根慢慢移動。光線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衣著和面容。我想,是翻牆進來的小偷嗎?不,小偷從沒進過這裡來的,都知道這裡是精神病院,沒什麼好偷的。那麼,也許是哪個病房的病人溜出去了?後來我突然想到,這會不會就是每次潛進黑屋子來的人影呢?「看見我緊張的樣子,張江接過望遠鏡望了望,便拉了我一把說,『這個人影絕對不正常,半夜三更的,在圍牆邊幹什麼。走,我們去抓住他。』「下樓的時候,我的小腿老是發抖,但看到張江寬大的背影,我鼓勵自己說千萬別露狼狽相。當時,住院樓外一片漆黑,我們小心翼翼地向剛才看見人影的那一處圍牆邊走去。我第一次發現這一片林陰中,還有不少半人高的矮樹,抬眼望去老覺得像一個人蹲在路邊,我為此好幾次停了下來,緊張地靠著張江,直到證實了那黑影不過是一叢樹,我的膽子才大起來。
「圍牆邊滿是低矮的灌木,但沒有人影。我們貼著圍牆根向前摸索,張江說那人不會走遠的。突然,走在前面的張江『唉呀』一聲,瞬間就消失了。我往前緊趕兩步,看見一隻手在地上揮動。我蹲下一看,張江掉進一個很深的土坑裡了。我拉著他的手,讓他從深坑中爬了出來。
「土坑周圍的土還很鬆軟,張江說這土坑是新挖的。誰在這裡挖坑?要幹什麼呢?我突然衝口而出,說該不會是要在這裡埋人吧,這話把張江也嚇了一跳,他說從深度來說,這坑裡埋一個人好像正合適。
「張江抱住了我的肩膀,他說他聽見我的牙齒在咯咯作響。我說我不、不怕,但是我們回住院樓去好嗎?正在這時,前面的灌木叢有響聲,顯然是有人在走動。
「我還來不及反應,張江已像一條大狗一樣竄了上去,我抬眼看時,兩個黑影已扭在了一起,他們一邊扭打一邊嚷著什麼,我只覺得耳朵里嗡嗡地響,意識一片模糊,不知道該往前還是往後跑,事實上我是站在那裡一動也動不了,像中了定身魔法。我看見一個人影被摔倒在地,另一個人影指著地上的人嚷道,『你瘋了!這是幹什麼呢?』我猛地聽出這是吳醫生的聲音。
「我的心一下子從喉嚨落回胸腔里,我叫著吳醫生跑過去,從地上扶起張江。我們三人面面相覷,臉上卻是疑惑和尷尬。
「我對吳醫生說,你還滿有牛勁的嘛。張江揉著腿說是因為地上太滑才摔倒的。顯然張江感到有點狼狽,被矮他半個頭的吳醫生摔倒,他似乎覺得有失臉面。但是,吳醫生在這裡幹什麼呢?「吳醫生說,半小時前,他在林陰中散步,上夜班感到瞌睡時,他常愛到樓外走走。但今夜他在散步時,隱約聽到附近的暗黑中有一聲輕微的咳嗽聲。吳醫生警覺地想,半夜過後這林中不該有人的。他朝著咳嗽聲的方向找去,沒發現有人。這時,咳嗽聲又響了一聲,已經在圍牆方向了。於是,他便摸到了這一帶,正在細細搜索時,和我們碰到了一起。
「咳嗽聲證明這一帶確實有人,會是誰呢?吳醫生說他感覺是嚴永橋。我聽后感到毛骨悚然,吳醫生什麼時候變成有靈論者了?早已死去的嚴永橋真能復活?他說儘管無法解釋,但自從你上個月在家裡寫作時遇到不速之客,他就相信嚴永橋的影子還真在世上遊盪。他說作為醫生沒什麼可怕的,一定要捉住這個幽靈才行。」
董楓講完昨夜的經歷,又到窗邊去側耳聽了聽,她說因為我在這窗玻璃上看見過嚴永橋的臉,她擔心嚴永橋此刻就在窗外偷聽。
我笑了起來,故意讓笑聲比較誇張,其實我是想用這笑來給自己壯膽。這時床頭的小鬧鐘剛好指向夜裡12點,又要進入夜半了,我怎麼就註定了要與幽靈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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