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第七章 青龍令與匕首

117. 第七章 青龍令與匕首

殘秋的陽光柔和得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毫無脾氣,淡淡塗抹在青石台階上,反射起一片一片波紋般的光影,照在門外一個身著玄衣勁裝的青年漢子身上。

這人面目陰鷙,臉色深沉,喜怒不形於色,身子又高又瘦,站在那裡,就像是一條毫無生氣的竹竿。

這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竟是沒有一個人知道。

「論輕功,天下有誰能比『神龍』劉玄衣更高明,更出色?」賴布衣大笑道,「老四,半年不見,你的輕功好像又有所jing進了!」

「哎喲!二哥這頂高帽子我可不敢戴。」劉玄衣緩步走了進來,站在賴布衣的面前,似笑非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和小任比起來那可差得遠了,當初老六帶著小任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和他就比試過,結果……我是輸得心服口服。」

賴布衣道:「提起小任,我先為你介紹一個人。」他回頭看了安柔一眼,又道:「這位安柔姑娘,便是小任的朋友。」

「小任的朋友?」劉玄衣目光如刀,將安柔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打量了一遍,「據我所知,小任是從不輕易跟別人交朋友的,尤其是女人,她真的是小任的朋友?」

「她的確是得到了小任的指點才找到我的。」賴布衣mo了mo額頭,有些無奈地笑道。

劉玄衣擰著雙眉,沉聲道:「誰能證明?」

「沒有人能夠證明。」安柔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函,淡淡道,「不過,我這裡有一封他親筆所書的信函,可以說明我的來意。」

劉玄衣拆開信函,目光掃過,緩緩點頭道:「嗯!這的確是小任的筆跡。」隨即臉上卻突然變了顏色,沉聲道:「你是來找老六的?」

語聲未歇,忽聽門外有人嬌聲道:「是什麼人要找六哥?」

門外人影一閃,陽光似乎也在剎那間隨之晃了晃,一個容顏俏麗、臉色如霜,身上穿著一件淡綠長裙的妙齡女子,慢慢走了進來。

賴布衣悄悄對安柔使了個眼色,滿臉笑容地喚道:「八妹!」

「這女子,只怕就是賴布衣口中的『母老虎』老八程蝶衣了!」安柔暗暗吸了一口長氣。

程蝶衣對著賴布衣微微點了點頭,冷如寒霜的目光落在安柔的臉上,冷冷道:「你是什麼人?」

「八妹,這位安姑娘是小任的朋友。」賴布衣連忙搶先說道。

程蝶衣白了他一眼,瞄了瞄劉玄衣手裡的信函,冷冷道:「二哥,『九龍堂』雖然是你一手創建的,但畢竟是我們的總堂口,你怎麼可以隨便把一個陌生人帶到這裡來?」

「這……」賴布衣顯然對她極為忌憚,搖頭苦笑道,「八妹,安姑娘不是別人……」

程蝶衣截口道:「任我殺的確是『九龍堂』的朋友,但這並不能代表他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她的目光又望向安柔,沉著臉道:「六哥上一次為了任我殺,傷在川島二郎的『絕殺一刀』之下,差點丟了性命,這一次,任我殺是不是又遇到了麻煩需要六哥出手相助?」

「這一次的麻煩,不是任我殺的。」安柔強忍著氣,微笑道,「我是為了燕重衣和『九龍堂』而來的。」

「你和六哥有什麼關係?」程蝶衣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緊張,目光中充滿了警惕的敵意。

「朋友。」安柔淡淡道。

「你和六哥是朋友?」程蝶衣冷然而笑,沉聲道,「你冒充六哥的朋友前來『九龍堂』,究竟有何居心?」

「我不必冒充。」安柔依然一臉可愛的微笑,反手在身後mo索了一會,緩緩道,「如果你認為任我殺親筆所書的信函不足為信,這個東西總不會是假的吧?」

她慢慢攤開了手掌,露出一塊顏色古樸但不陳舊的,三指般大小的圓形玉佩。玉佩是天青色的,周邊鏤刻著一些繚繞、蒸騰的雲朵,紋路清晰,脈絡分明,包裹著鏤空的飛龍圖案,雕刻jing致,神形俱備,玉佩的本身或許並不如何昂貴,但這圖案的雕琢卻顯然是出自大師級別的人物手裡。

看見這塊龍形玉佩,眾人皆為之色變。

「六哥的青龍令!」程蝶衣的臉色刷地變白了,首先叫了起來,「這東西怎麼會在你的手裡?你是怎麼得來的?」

安柔笑了笑,沒有回答,目光如水,慢慢從敞開的大門望出去,看著遙遠的藍天,一顆心彷彿也已在這一刻被放逐到了天際。

那一個秋夜,那片荒涼的郊野,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之戰……

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她本如一潭死水片波不揚的深心處,忽然多了一個人的身影?一口有去無回,古老的鐵劍;一個孤獨而冷漠的殺手……

在那個秋天的某一天,在金陵城外的十里長亭,離別即將開始之際,燕重衣忽然從懷裡拿出了這塊玉佩,慢慢地將它放入了安柔的手心,就像是將自己的心和生命交給了她。

「你拿著這塊『青龍令』,從此以後,我青龍燕重衣就是你的朋友!」燕重衣凝重地說著,雙目之中彷彿閃動著一種異樣的光芒。

當時的安柔不懂。她不懂燕重衣的這個舉動和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等到她忽然明白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頭也不回,毅然決然地遠去……

此後的日日夜夜,總是在夢裡徘徊和思念,都是為了誰?安柔已經痴了,痴迷於甜mi的過往!

「你說,青龍令怎麼會在你的手上?是你偷來的,還是搶來的?」程蝶衣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似已氣急敗壞。

安柔的思緒就這樣被打斷。她輕輕嘆了口氣,溫聲道:「這世上,有誰敢偷燕重衣的東西?又有誰能從他手裡搶走任何一樣東西?」

「你……」程蝶衣為之氣結,居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安柔慢慢合起了手掌,依然不溫不火道:「這是他送給我的。他說過,我永遠都是他的朋友!」

程蝶衣的俏臉,剎那間忽然變得無比蒼白,戟指叱道:「胡說!青龍令乃是六哥身份和地位的標識,就好像皇帝的玉璽一樣,如此至關重要的東西,他怎麼可能隨便送於他人?一定是你使用下流伎倆騙來的,快快還來。」

安柔臉色微變,目光轉向賴布衣,卻見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表情非常無奈,一副無可奈何、愛莫能助的樣子。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安柔不由自主悄悄悄向後退了兩步,將手裡的玉佩握得更緊了些。

「你給不給?」程蝶衣眼中殺機陡現。

「母老虎」使起了性子,眾人似乎都是臉色一變,相顧駭然,卻無一人敢出言勸阻。

剎那間,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結了,偌大的一個大廳里,突然湧起一種山雨yu來風滿樓的氣息,令人幾乎無法呼吸。

「不能給你。」安柔深深吸一口氣,抬高了頭,一臉倔強,「這是屬於我的東西,為什麼要給你?」

程蝶衣狠狠跺了跺腳,怒聲道:「既然你不肯交出來,那便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語聲未落,寒光一閃,手裡已然多了一把刀!

這是一把非常奇特的刀,甚至不能算是一把刀,只不過是—把匕首而已。不但製作得非常jing巧,價值無疑也非常貴重。它的柄是用一根整支象牙雕成的,象牙的色澤就像是少女的皮膚一樣溫暖柔軟而光滑。

刀柄中裝著一個機簧,只要輕輕一按,立刻就會有一把匕首彈出來,鋒刃上閃動的光芒竟是暗赤色的,鮮血已將乾結時,就是這種顏色。這柄匕首的每一個部份無疑都是名匠的傑作,而且年代也很古老了。

寒光突起的那一剎那,程蝶衣整張臉都變成了青蒙蒙的慘碧色,雙眸中光芒掠過,那一抹濃濃的殺意,瞬間凝結在了匕首的鋒刃上。

暴風雨終究還是要來臨的,誰可阻擋?!

「八妹,不可造次!」賴布衣橫跨一步,擋在安柔身前,臉色已在這一刻沉了下來。

程蝶衣臉上也變了顏色,由蒼白轉為漲紅,沉聲道:「二哥,讓開!」

「來者是客,我們本該以禮相待,怎可反而兵戎相見?」賴布衣也沉聲道,「這種事要是傳了出去,『九龍堂』日後還能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程蝶衣倏然愣住,默然半晌,突又yao了yao牙,恨聲道:「我不管,總之六哥的青龍令就是不能落到別的女人手裡,我一定要拿回來。」

「假如青龍令的確是老六送給安姑娘的,日後你將如何向他解釋?」

「如何解釋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人是我帶回來的,八妹如此強人所難,莫非連我這二哥你都不認了么?」賴布衣怫然不悅,一臉怒色似yu發作。

程蝶衣先是一呆,隨即又重重一跺腳,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yao著牙道:「二哥,我拿回了青龍令,自然會向你陪罪!」

她說到「青龍令」三字,人忽然矮了一大截,從賴布衣身旁矢矯如龍般竄了過去,動作快如閃電,令人防不勝防;說到「陪罪」二字,她手中的匕首至少已刺出了八次,招招連環,無一不是致命的招數。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匕首鋒刃長不過半尺,本是利於近身肉搏的利器,此刻程蝶衣又勢如瘋虎,出手凌厲,寒光閃動間,夾雜著陣陣撲面生疼的勁風,旁觀者俱都變了臉色。

「九條龍」中,出手最為狠辣的殺手,當屬「血龍」杜血衣,此刻見了程蝶衣的瘋狂攻勢,心裡突然生起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但當他正想抓住這絲感覺的時候,卻已是一片空白,一去了無痕!

面對這一輪強悍的攻勢,安柔沒有還擊。她只做了一件事——閃避!除了閃避,她似已別無他途。此行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打架,她實在不願意引起任何的。

「八妹,半年不見,你這性子是越來越壞了,難道除了老六,當真沒有人能控制你么?」賴布衣蒼白的臉陡然變得鐵青,終於忍無可忍,腳步錯落,也不知他使用的何種身法,倏忽間已欺身近前,擋在安柔與程蝶衣二人之間。

血芒閃動,瞬間化為十數朵繽紛的落英在賴布衣身前飄散。那一刻的美麗,是如此的璀璨,就像是一幅永恆的圖畫,誰能夠相信,畫中的色彩帶來的卻不是陶醉,而是死亡?

程蝶衣雙目通紅,顯然已被激發起了殺性,儼如一個來自地獄深處的羅剎魔女。

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遇到一個發了瘋的女人;更可怕的事情,又莫過於同時遇見兩個發了瘋的女人。如今只不過面對一頭「胭脂虎」而已,賴布衣就已經感到力不從心,他簡直已經不敢想象同時遇見兩個瘋女人的情景。

落英有時盡,但那殺意卻是難以滅絕,如潮似浪,一波接著一波,洶湧而來,頃刻間便將賴布衣整個人都淹沒!

「咄!」賴布衣撮口長嘯,袍袖飄飄,無風自鼓,意yu絕地反擊。

「住手!」一聲宛似炸雷般的暴喝倏然從門外傳來。

「大哥來了!」肖無衣搶先叫了起來。

聲音落處,門外陽光晃了一晃,一條高大的人影如風掠過,捲入了戰團。「呼呼」兩聲,那人接連擊出兩拳,將糾纏不清的二人逼退了數步。

血芒乍然消失!

程蝶衣愣愣地望著那人,跺腳道:「大哥,你……你這是做什麼?」

那人年紀約莫在四十歲上下,生得相貌堂堂,身軀高大魁梧,身上肌肉塊塊賁起,顯得非常壯實,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座鐵塔般巍峨!毫無疑問,他便是「九龍堂」老大「老龍」勞麻衣了!

「現在是怎麼回事?」勞麻衣臉色陰沉得可怕,聲音不怒自威,瞧了瞧賴布衣,沉聲道,「老er,你怎麼和八妹在自家門前打起來了?」

「大哥。」賴布衣苦笑道,「這件事,你還是問問八妹好了!」

程蝶衣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一指安柔,對勞麻衣道:「大哥,六哥的青龍令不知怎麼在她手裡,我想要回來,誰知二哥死活就是不肯。」

勞麻衣轉身面對著安柔,皺眉道:「這位姑娘是……」

「大哥,這位安柔姑娘是小任的朋友,和老六也很有交情。」賴布衣搶先道。

勞麻衣將安柔仔細打量了一遍,道:「你認識老六?」

安柔微笑著點點頭,緩緩道:「勞老大,我正是為了他才來的。」

「你為了什麼找老六?」勞麻衣一臉深沉,沉聲問道。

安柔深深吸一口氣,環目四顧,緩緩道:「不知道各位是否已經聽說過,江南武林四大世家中已毀其三,神刀門劉一刀和旋風樓司馬血都倒斃在自己家裡,飛龍堡也差點被燒成灰燼?」

勞麻衣搖搖頭,淡淡道:「江南武林四大世家,除了飛龍堡,都是沽名釣譽之輩,便是飛龍堡,自從堡主宋飛騰被刺殺以後,聲勢威望一落千丈,毀滅敗落是遲早的事。」

「勞老大是否早就已知道這件事?」安柔問道。

勞麻衣點頭道:「略有耳聞。」

「那麼勞老大是否已聽說兇手是誰?」

「這倒沒聽說過。」

安柔嘆了口氣,道:「江湖上傳聞,這些事都是『九龍堂』做的……」

一語未畢,程蝶衣已猛然叫了起來:「誰說是我們做的?」

安柔瞧了她一眼,道:「據說,有人親眼看見燕重衣殺死劉一刀和司馬血,飛龍堡的人也都見過燕重衣,燕重衣自己對這些件也直認不諱。任我殺為了證實此事的真假,所以才要我來到這裡尋求真相。」

「你胡說什麼?」程蝶衣又叫道,「任我殺是六哥的好朋友,他怎麼可以懷疑六哥是兇手?」

勞麻衣臉色凝重,緩緩道:「據我所知,三大世家的變故發生在三天之前,而在三天之前,老六的人根本就沒有離開過杭州,他怎麼可能會是兇手?你們的確不該懷疑他,這些事,和『九龍堂』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

安柔微微一愣,擰眉道:「如果不是他,難道是有人假扮他去殺人?」

勞麻衣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安姑娘,請你回去告訴小任,這是我們『九龍堂』的事,我們自己自然會解決。」

安柔想了想,道:「勞老大,我能不能見燕重衣一面?」

勞麻衣搖頭道:「很不巧,姑娘來遲了一步,老六在今天早上就已經離開了杭州。」

「他去了哪裡?」

「鐵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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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本色(寒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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