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十一章 雙殺

121. 第十一章 雙殺

唐毒本來並不叫「唐毒」,但是他本來的名字卻是鮮為人知,甚至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過去。

唐毒最擅用毒,使得一手登峰造極的暗器功夫,在十三年前,江湖上並沒有這麼一個人,他是在一夜之間便成為名人的。那一年,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他孤身一人投奔雄踞湘江已有八十多年的「龍蛇會」,被會主潘騰龍和柳如蛇二人拒絕並驅逐,他懷恨在心,一氣之下,施以奇毒置於井水之中,而致「龍蛇會」數百之眾一夜之間中毒而亡,無一倖免,從此聲名大噪,被江湖中人稱為三百年來最歹毒、狠辣的使毒高手。

山東霍家是東北一帶最負盛名的一個門派,以刀馳名,霍家的弟子每個人都是使刀的好手,但他們的刀,大都重逾二十斤以上,斬馬刀、斬鬼大刀、鬼頭金刀……無一不是被江湖人列為外門的重兵器!山東霍家自創建兩百餘年來,一直自視清高,最重聲譽,素以名門正派自居,門規極嚴,若犯戒律者必然嚴懲不貸。但在三十餘年前,霍家中最傑出的弟子霍嘯天背叛師門,甘願成為他人麾下殺手,數次殘害武林同道,山東霍家一直視之為門戶之恥,不過他們最引以為羞的恥辱並沒有隨著霍嘯天在唐門一役中的死亡而結束,十五年前,被霍家視為最有可造之才的霍震天重蹈霍嘯天覆轍,反出家門。

霍震天不惜叛變的原因雖不如霍嘯天複雜,卻是犯了人類道德倫常的jin忌:這世間女子何止萬千,他竟然全都看不上眼,偏偏喜歡上了自己後母。他父親發現了這個秘密,惱怒之下將他打得幾乎重傷不治。在完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近乎瘋狂的他,在一個風雨飄搖之夜,殺死了他的父親,奸了他的後母,而後逃之夭夭,淪落天涯。

山東霍家在東北一帶是名門大家,怎堪忍受如此家門不幸奇恥大辱?當即發出死亡追殺令,誓誅此人。霍霍天這一逃就是三年,屢次逃過了霍家的追捕,但人不可能總是幸運不斷的,他逃至鄱陽湖之時,終於被霍家門人堵截,群起而攻之。霍震天奮力而戰,反戈一擊,終因寡不敵眾而屢陷險境。就在性命攸關之際,唐毒猶如神兵天降,與他並肩作戰,合力反擊,終於逃出生天,二人也因此臭味相投,朋比為奸,組合成一對殺手,名為「雙殺」。

夜色已漸漸濃了,小樓內依然沒有點燈,對面的小酒鋪也沒有燃起燭火,卻有絲絲亮光發出,有刀光,有藍光,更多的是從這條街道上其他店鋪透射進來的火光。

小樓中的兩個人,四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對面的小酒鋪,jing光流溢的眼睛,看來就像是暗夜中的點點繁星,亮而透明!

「你知道我又是為了什麼嘆氣?」坐著的人問。

站著的人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這個問題已經不必由他來回答,坐著的人一定會自己說出答案。

「因為我突然發現,無論你再如何努力,再如何模仿,你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第二個燕重衣。」坐著的人又在嘆息著,「燕重衣的劍,燕重衣的殺氣,別人是永遠都不可能學得來的。」

「是!」站著的人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黑暗中瞧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的目光卻似乎已變得有些異樣,然而他的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和鎮定。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雇傭『雙殺』刺殺燕重衣?」坐著的人又問,「你是不是認為,我是故意要讓他們來送死的?」

「弟子雖然不知道主人此舉究竟是何用意,但主人這麼做,一定有你的道理。」站著的人微笑著回答。

「『殺手無情,一劍穿喉』,這句話絕非空**來風,一派胡言。燕重衣師承昔年與韓大少齊名的白衣殺手冷落,已盡得冷落『無招一劍』的jing髓,大有青出於藍勝於藍之勢,就算是韓大少、任我殺之流,都未必能夠接下這一劍。」坐著的人緩緩道,「你原本出自武林劍派,自幼學劍,跟隨我之後仍然勤學不綴,只是時日雖長,劍法雖jing,『無招一劍』卻非你我所長,這一招是永遠都練不到燕重衣那般的境界的,得其形而不能得其神。你現在明白了么?」

「弟子明白。」站著的人目光忽然變得黯淡下去。他現在當然已經明白坐著的人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要他仔細地看著燕重衣的出手,從中領悟到一些關於「無招一劍」的jing華。

「雙殺」不過是靶子而已,坐著的人根本就沒有想過他們能夠殺死燕重衣,他的目的,就只是想讓站著的人親眼看見燕重衣出劍,如何施展天下無人可破的必殺的「穿喉一劍」!

「燕重衣劍已出鞘,你看出了什麼?」坐著的人問。

站著的人想了想,慢慢道:「弟子只看出了兩點。」

「哪兩點?」

「第一,快!他拔劍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得讓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劍是什麼時候出鞘的。」

「你拔劍也很快,和他比起來,卻又如何?」

「弟子至少比他慢了三分。」

「三分?」坐著的人聲音一頓,沉聲道,「你可知道,出手慢半分,便已失卻了先機,慢一分便已完全處於被動的劣勢,甚至已有性命之虞,你慢了三分,別說你的劍還未出鞘,就是自己怎麼死的,只怕你也不會知道。」

「是,弟子一定會加倍努力,沒有最好,也會做到更好。」

「那麼第二點呢?」

「他拔劍的姿勢。」

「如何?」

「手未動,劍已動;手一動,劍已出鞘。」站著的人暗暗長出一口氣,「弟子發現,燕重衣拔劍的時候,他的手掌並沒有完全握牢劍柄,他的劍是隨心而動的,當劍已完全出鞘的時候,他握劍的手就再也沒有動過,甚至連劍尖都不會有絲毫的顫動。」

「嗯!這就是『無招一劍』的巧妙之處,唯有做到心劍合一,劍隨意動,才能真正發揮這一劍的作用。但這一點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yu速則不達,凡事都不必勉強自己。」

「是。」

「你能瞧出這兩點已屬不易,假以時日,你的劍法必能成為一種不朽的傳奇。」

「弟子沒想過這些,弟子平生只有兩個願望。」站著的人一字一頓地道,「第一,學好劍法,將仇人斬殺於劍下,重振師門聲威;第二,一生長伴主人身邊,為主人做任何事。」

「唔……」

忽然之間,小樓內再也沒有聲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根據僱主透露的消息,「雙殺」這一次要殺的人,是一個頭戴斗笠、身穿黑衣的無名劍客。據說這個無名劍客是個年輕人,擁有一把快得不可思議的快劍。只要殺死這個人,他們將可以得到一萬兩黃金的酬勞。

一萬兩黃金,二人各分一半,就是五千兩,雖然是五千兩,但若換成白銀的話,已足以砌成一座亮堂堂的墳墓,當然,這座墳墓里埋葬的人,絕對不會是他們自己。於是他們就jing心安排好了這一切,只等那個無名劍客的出現。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僱主提供給他們的消息,竟有一個極大的錯誤。他們從未見過這個無名劍客,根本就不知道無名劍客的面貌如何。他們以為來到這座古城的年輕人,就是那個無名劍客,卻沒想到這人並非無名劍客,而是「殺手無情」青龍燕重衣。

這是誰的錯誤?

萬惡的金錢,人性的貪婪!

如果「雙殺」知道自己要對付的人,就是殺手之王燕重衣的話,那麼價錢就絕對不只一萬兩黃金,也許十萬兩,二十萬兩也不足以打動他們,讓他們出手,黃金雖然可愛,但性命畢竟還是更寶貴得多。

從他們失手的紀錄來看,這一次對付無名劍客,他們最少有八分的把握,但如果對象是燕重衣的話,恐怕他們連一分把握都沒有。他們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只不過是他人拿來試探燕重衣劍法究竟的靶子!

藍光閃爍,寒光流動。唐毒手中的匕首就像是兩條毒蛇,發出最兇猛、狠毒的攻擊。朦朧中,一道烏黑的光芒閃過,兩條毒蛇竟似遇見了比它們更兇猛百倍的獵豹,在烏黑的光芒透射出一種濃重的殺氣中,忽然變得有些黯淡。

「殺!」唐毒心中暗自一凜,但臉上仍然殺氣騰騰,一副勇往直前,決不退縮的樣子。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一筆酬勞實在不低,無論這一戰如何兇險,他都絕不能退縮,既然接下了買賣,就得全力以赴。然而,如果他知道自己面對著的人是什麼人的話,那麼他極可能立刻變成一隻縮頭烏龜。可惜現在他就算是一隻烏龜,想把腦袋縮回龜殼裡去未免已經太遲了。

燕重衣的鐵劍,忽然就刺了出去。

當一種冰涼的感覺從唐毒的咽喉處傳出時,他的心也一涼,在一瞬間已沉了下去,落到了人體的最低處。

與此同時,刀光如電,霍震天的斬馬刀已幾乎砍在了燕重衣的後頸上。

斬馬刀重三十三斤另八兩,刀背又厚又鈍,但刀鋒卻是其薄如紙,而且幾乎可以用「無堅不摧」四字來形容。如此一把份量沉重的刀,但卻可以把一塊又滑又嫩的豆腐切開無數小片,更可以在剎那間就將一個人的頭顱像切菜一樣地砍下來。

刀風呼嘯,虎虎作響,誰都知道,這一刀下去,一切都將結束。然而就在這刻不容緩的瞬間,一道烏黑的劍光倏地飛起。燕重衣的鐵劍竟是后發先至,繞過斬馬刀,從最不可能的方位刺出,以最不可思議的速度刺中了霍震天的咽喉。

殺手無情,一劍穿喉;一擊必中,中必見血!

霍震天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惡魔,砍人的經驗非常豐富,從他刀下掉下來的頭顱最少已有一百八十九顆,但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一刀非但不能將對方的頭顱砍下來,反而中了對方一劍。

霍震天猛然發出一聲咆哮,大發雷霆。他一生之中,從來都沒有這樣憤怒過,因為他就在這一剎那之間,驀然驚覺這人絕對不是什麼無名劍客。「雙殺」並沒有聽說過「無名劍客」這個人,無名劍客在江湖上也許的確是個可怕的人,但眼前這人絕對不可能無名。

血如泉噴涌,燕重衣這一劍刺的不是致命之處,方位偏了一寸,是一條血脈,他顯然並不想立即就要了霍震天的命。

鮮紅的血已染紅了霍震天xiong襟,但他還沒有死,他臉上的肌肉不住在抽搐,口出發出如雷一般的巨吼:「你是誰?你絕不是無名劍客……」

江湖上能夠使得如此一手快劍的人,絕對不會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劍客,這個人究竟是誰?

「你們來殺我,卻不知我的名字,這豈不是很可笑?」燕重衣冷笑地說著,慢慢收回了鐵劍,一滴鮮血緩緩在劍鋒上流動。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就是我們要殺的人,一個無名的年輕劍客。」霍震天聲音已經嘶啞,「你不是,你絕對不是一個無名的劍客,你究竟是誰?」

燕重衣深深呼吸著輕輕嘆了口氣,過了半晌才慢慢道:「你們認錯人了,我的劍也許的確無名,但我的人卻不是,你們就算沒見過我的人,也總該知道這把劍才是。」

「你的劍?」霍震天的目光慢慢落在了鐵劍上。

鐵劍烏黑,銹跡斑斑,看來就像是一塊毫不起眼的頑鐵,更像是從垃圾堆里撿起來的廢銅爛鐵。

在這一剎那,「雙殺」臉上已完全變了顏色,他們同時想起了一個人,傳說中的殺手之王,傳說中的一把被人間萬物廢棄的,又被天上地下諸神群魔詛咒過、祝福過的鐵劍。

「燕重衣,你是『殺手無情』青龍燕重衣。」霍震天嘶聲大叫,臉上豆珠般的大汗滾滾而落,流得比他的血還快。

「我本來就是燕重衣。」燕重衣聲音冷漠,「是誰告訴你們,我只是一個無名的劍客?」

「雙殺」臉上的表情突然僵硬,全身的肌肉也一起僵硬,硬得就像是一塊冰。他們這個時候才明白了一件事,他們上了一個當,這個當大得足可讓他們丟掉性命,萬劫不復。原來,以一萬兩黃金刺殺無名劍客只是一個陰謀,他們的僱主欺騙了他們,隱瞞了事實的真相。

如果說「殺手無情」燕重衣是個無名的劍客的話,那麼說這句話的人不是白痴就是一個別有居心的人。可是這個人明明知道燕重衣的身份,為什麼要隱瞞這一切?他究竟有什麼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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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本色(寒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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