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其實人生如下棋
《莫問天機·人算卷》
艮七篇層巒疊嶂
艮者為山,高山並峙,
重重關鎖,步步為營,
阻塞之象,故宜止不宜進,
凡事不宜妄動,當待機而動。
第一章其實人生如下棋(上)
天氣剛入秋,幾場雨那麼一下,氣溫就跟股市的大盤似地一個勁兒往下蹭,明明看著大好的日頭在那裡照著,可秋風那麼一吹,路人多少都得起層雞皮疙瘩。
這個周六的中午,風不怎麼大,城中公園的中央草地上聚滿了曬太陽的遊人,孩子們扎堆瘋玩著,不停地嘻笑尖叫;大人們坐著閑聊,時不時地對孩子喊上一兩聲,關照他們注意安全之類的。
不過也有例外的,草地南邊那排石桌凳邊就坐著個老老實實的男孩,他並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四處瘋玩,而是相當認真地看著眼前桌面上的那盤棋局。
這孩子看上去最多只有十歲左右的樣子,大眼小嘴,鼻樑高高,兩條眉毛像是用筆墨精心畫上去的,嫩白的兩頰上帶著一層淺淺的紅暈。
盯著棋局看了半晌,孩子突然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舉手拿起一顆棋子,啪地敲進對面的陣營,隨手剔走了一顆棋子,滿臉擔憂地看著自己對面那個須皆白的老頭。
「你看了十分鐘,就為了吃我一個卒子?」對面的老頭顯然對這步棋有些失望。
孩子點點頭,大大的眼睛一直盯著那老頭,臉上的擔憂愈濃重起來,眼神中似乎還透著一絲憐憫。
啪,老頭不假思索地拎起一顆棋子,重重地敲了下去,隨手把孩子剛放下的那顆棋子剔走。
「單炮過河可是成不了什麼氣候的。」老頭得意地沖孩子笑著,「只剩一個車,一匹馬,看來你這局輸定了。」
「嗯,那我就不下了。」孩子瞟了眼棋盤,搖頭道。
老頭這邊正過癮呢,一聽這話,倒有些急了:「哎,我說小孩子家做事可不能這麼有始無終,該下的就得下,哪怕明知是輸了,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刻……」
「就像做人的道理一樣,是嗎?」孩子低頭盯著棋盤,輕聲道,「好吧……」
啪,啪,啪,幾聲清脆的棋子落盤聲之後,老頭的臉色頓時變得尷尬起來,只不過三四步棋的光景,自己的老帥就被逼死在宮裡,連一點迴旋挽救的餘地都沒有,而孩子用來進攻的還只是一個車而已。
「黃老,您還是別下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石桌邊,看著棋局緩聲道。
「幹嘛不下?這局是我大意了,再來一局!」老頭像是拗勁上來了,一頭說著一頭快擺起棋來。
見老頭來了勁,黑衣男子也沒再多說,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繼續看著這一老一少的棋局。在他頭頂正上方的天空中,幾隻黑色的烏鴉悠然地盤旋著,一如他一般地安靜,沒有出任何的叫聲。
「吃炮!」棋局開盤沒幾步,老頭瞅准一個機會,幹掉了對方一個炮。
「馬過河吃炮……」孩子的動作突地停了下來,瞅了瞅周圍,「這盤棋該結束了。」
幾乎與此同時,天空中傳來幾聲呱呱的叫聲,黑衣男子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盤旋在上空的幾隻烏鴉立刻振翅向一側飛散而去。
「天卜到了。」黑衣男子順著烏鴉飛散的方向望了眼,回頭向那孩子笑道,「看來你早就知道他會在這個時間到。」
「我不知道天卜叔叔什麼時候到,我只知道他到的時候會有哪些條件。」孩子老老實實地說道,「第十一局棋,馬過河吃炮,左邊的小女孩開始哭,右邊的阿姨抱住那個叔叔。」
老頭和黑衣男子下意識地向周圍看了看,果然現了孩子所說的情形。
「前面的棋局……」老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臉懊惱地看著那孩子。
「嗯,每一步棋我都提前知道了,您肯定輸。」孩子嘆了口氣,像大人般地搖頭道,「所以,我根本不想下。」
城中公園東側,一身休閑打扮的方展悠閑地踱著步,身邊則跟著個打扮前衛的型男,那身長短不一的行頭顯得十分扎眼,而誇張的型和墨鏡更是引來了不少的回頭率。
「老方,我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合適。」型男一邊走著一邊低聲道,「這副打扮太引人注目了。」
「引人注目?那好事啊。」方展嘴一歪,很是神秘地笑道,「孫子不是曾經曰過嗎?虛什麼實什麼的。」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型男搖頭晃腦地背了句兵法古文,似乎有所領悟,「也對,也對,這樣反而容易迷惑對方。」
「戰家要找你,肯定會盯上我,但戰如風根本不會想到,我會這麼堂而皇之地讓你跟著我,再說……」方展說著,習慣性地彈出一支煙,剛想點上,卻又拿了下來,掏出一根口香糖拋進嘴裡大嚼起來。
「再說?」型男期待地看著方展,想聽聽他還有什麼高明的下文。
「再說,我也的確很想看看。」方展嚼著口香糖,一臉壞笑道,「我們的學究老蕭穿上這套行頭會是什麼個樣子。」
蕭三才,誰都不會想到,方展身邊這位型男竟然就是那個一貫學究打扮的書獃子。
對方展的話,蕭三才只是報以苦笑,他明白,方展一向喜歡出人意料地去處理某些棘手的狀況。當然,出人意料的同時也常會讓人哭笑不得,可蕭三纔此刻對這些並不在意,他所在意的只有那件事情,那件讓他痛苦而憤怒的事情。
今天到城中公園來,是方展的主意,目的是和黃易松碰頭會合,順帶見幾個人,說是來幫忙做事的,可至於是誰,方展沒有提及。蕭三才隱隱感覺到,這次會合併不只是會合那麼簡單,而那幾個人也斷不會是隨隨便便的幾個人。
這麼想著,兩人沒再繼續說什麼,沒多久便接近了那片熱鬧的中央草地,也就在這時,草地上空中原本正在盤旋的幾隻烏鴉突然飛散,掠過他倆的頭頂,隨即消失在了遠處。
「那是……庹洛?」蕭三才一眼便瞥見了石桌旁的黑衣男子。
瘦長個兒,倒尖臉,雙眼細長且眼角上挑,一舉一動輕柔而靈巧,活脫脫就像是一隻黑色的狐狸。蕭三才記得,這些特徵都符合三煞星中擅長控制動物的「陀羅」,更何況,在烏鴉飛散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那黑衣男子揮動了兩下手臂。
難道這就是方展要合作的人?蕭三才有些難以接受,和臭名昭著的三煞星合作,這完全觸碰了他行事為人的道德底線。
「他和你一樣,只是個想知道答案的人。」方展的語聲很低沉,隱隱偷著一絲悲哀,「一個被最信任的人出賣,眼看兄弟慘死的人。」
簡單的兩句話卻像兩記重鎚一般擊中了蕭三才,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胸口有種若有若無的悶疼感。
「旁邊的黃老我見過,在他對面的那個孩子是誰?」蕭三才勉強收拾了下情緒,轉移話題道,「不會也是來幫忙的吧?」
「他叫吳夢覺,只是個孩子,卻是個很不一般的孩子。」方展淡淡地笑了笑,又掏出根口香糖丟進嘴裡,「和我有點關係,還挺複雜的,這個咱們以後再聊。」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走近了石桌,黃易松早已滿臉笑容地站起身,庹洛也繞過石桌,沖方展兩人點了點頭。
只有那個叫吳夢覺的孩子沒動,依舊老老實實地坐在石凳上,歪頭打量著方展和蕭三才。
「地方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晚八點,該到的都會到。」黃易松沖方展點點頭,從兜里掏出張疊好的紙片,「不過,秦揚和蘇彥的具體消息還是沒打聽到,只弄到了一張照片。」
翻開紙片,一幅列印的圖片出現在方展眼前,圖片的精度並不高,但足以使他辨認出圖中那兩個人的面貌特徵,那正是失去音信已久的秦揚和蘇彥。從圖片中的環境來看,是在某個熱鬧的街頭,兩人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某處,似乎正在監視或跟蹤什麼人。
方展眯起眼細看了一會兒,圖片右側的一個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個身姿婀娜的女人背影,雖然只是個背影圖片,卻依舊能讓人感覺到這女人的柔媚動人。
因為,那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感覺,而足以形容這種感覺的詞眼只有一個――「尤物」。
方展突然笑了,笑容卻很冷,這個「尤物」他很熟悉,甚至不久前還見過,只不過那時候他見到的是個死了的尤物
「繞指柔」柳曉羽,柳家老太太指定的第一接班人,莫名其妙出現在方展浴缸里的斷頭女屍,他怎麼都回憶不起來的舊情人。
「老秦、蘇彥、柳曉羽……」方展慢慢地疊好紙片,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個組合倒是讓我有點意外。」
黃易松聽著有些莫名,這也難怪,他並不像方展那樣熟悉柳曉羽,庹洛和蕭三才自然也沒弄明白圖片中的玄機。但這三人卻都相信一點,只要是方展確認的事情,那就一定是鐵板釘釘的。
因為,他是天卜方展。
「天卜叔叔,現在幾點了?」坐在一旁一直悶聲不響的吳夢覺突然問道。
「兩點二十七分。」方展看了眼手錶,笑著回答道。
話音剛落,一陣悉窣的雜亂聲音在邊響起,方展的眉毛突地一揚,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你坐了這麼久,該悶壞了,要不要叔叔帶你去遊樂區玩點有趣的?」
「嗯,我正等著呢。」吳夢覺四處看了看,一臉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我有個要求。」
「好啊,你說說看。」方展微笑著點點頭,向吳夢覺伸出了左手,有意無意地瞟了眼遊樂區的一處方型頂篷。
「我要先坐旋轉木馬。」吳夢覺抓著方展的左手,眨眨眼道,「而不是碰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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