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再見故人下
八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經過了八年,還能聽到劉平康一如往昔的堅定,得友如此,此生無憾。可惜,他的情意,我只能心領,卻不能領受。八年前不能,八年後更不能。
我勸劉平康打消這念頭,當年廉良人尚且逃不出後宮,更何況如今的廉婕妤?就算能逃,我也不逃了,我累了,累得就想在常寧殿待著,哪兒也不要去了。
從來全心全意維護父皇的太子,今兒卻破天荒地和劉平康同一陣線,「姑姑,你一定要走!你要是再不走,你就死定了!」
情急之下的脫口而出,在我的目光詢問下,顯出了愧意,卻是在替他的父皇愧疚。「姑姑,前些日子,我去長樂宮向太皇太后問安,無意中聽見,太後跟父皇在商量著如何殺你,父皇還有些猶豫,但太后卻好像已拿定了主張。太後言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父皇似乎就快要被太后說服了。」
好一句「當斷則斷」,果敢如上官太后,這份氣魄,不讓鬚眉。記得她曾經告訴過我,她無意取我性命,只不過不願我做這一國之後。想來現在也是一樣,她無意殺我,只不過不能讓我在宣帝百年歸天後,操縱新君,使得外戚專權。
殺便殺吧,這本就在我料想之中。我不怨恨誰,只是覺得諷刺,「奭兒,你糊塗了么?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命該如此,天意難違。」
作疏離狀,我起身下逐客令,出乎意料,劉平康和劉奭並沒有再勸我,劉平康嘆了口氣,「子服,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不過,你別急著把話說絕了,先看看這樣東西。」
他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香囊遞給我,這是個男人用的香囊,上面的圖案樸拙中透出了豪邁。我不明所以,劉奭和劉平康用眼神催促我打開,彷彿那裡面的東西可以扭轉乾坤。
拉開袋口的絲繩,將那扭轉乾坤之物倒在掌心,驀地,淚如泉湧。
掌中,是一朵殘花,枯萎了很多很多年,雖保存得仔細,卻仍是枯得只剩下了花梗蕊心。但我清楚地記得,它原先的燦爛招搖,招搖在蘇雲昭的指間,又差一點淪落塵土遭眾人踐踏,好在有個丰神俊朗的絕美男子,旱地拔蔥般乘風而起,挽救了它的命運。
「小姑娘,這朵花,送給你了。」
那個時候的司馬洛,有多麼滿不在乎。當初滿不在乎的他,怎麼能一直留著這朵已看不出是牡丹的牡丹,一留便留了這麼些年?
我曾經留著,不過是想在關鍵時刻跟長安名士攀個交情。他留著它,又是為了什麼?
後來,我托劉平康把這花送去給司馬洛,只是為了感動他,只是想他幫我擺脫宣帝的召幸。現在,他也托劉平康物歸原主,又想傳遞怎樣的訊息?
「子服,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他。他要你逃,便自有他的全盤計劃。你為何不聽一聽他的計策?在我看來,這計策已是天衣無縫,再加上我和太子從旁助力,你不僅能夠平安逃離,而且我保證,絕對不會牽連任何人。」
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撥弄著掌心裡的乾花,卻好像在撥弄著我自己的心,那花動一動,我的心也便跟著動一動。
開始遲疑,遲疑地發問:「他要我逃?那麼他呢?」
劉平康和劉奭相視一眼,似喜不自禁,劉平康道:「子服,你也糊塗啊,你既見著了這香囊,他怎麼想的,這還用問么?」
撥亂了的心,再也不能回復死水的平靜,原來我時至今日,我依然還有渴望。劉平康說得對,我不信司馬洛還能信誰?也許,我還是可以搏他一搏!
合起手掌,我抬起眼,「既如此,康王殿下,你就把那計策從頭到尾詳詳細細講一遍給我聽。」
既然要搏命,總要將那準備工作做到盡善盡美。
劉平康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娓娓道來,他講完了,劉奭又將他的疏漏之處做了一番補充。然後劉奭也講完了,兩個人四隻眼睛齊刷刷地盯住我,巴巴地等著我的決定。
我想了片刻,點了點頭,他們頓時鬆了口氣,我開口,「不過」又立馬如臨大敵,「不過什麼?」
他們的緊張,令我啞然失笑,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不過,我覺得可以改一改那翻修屋頂的法子。」
「啊?」太子、安陽王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
十數日之後
宮人端來了我的午膳,把筷子拿在手上,照例,不著痕迹地用拇指磨挲著邊角,終於感覺到了粗糙,這是我們約定的暗號。
性命攸關、成敗與否,也就是今天了。心,不禁擂起了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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