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下定決心下

(170)下定決心下

穿越到漢朝,待在皇宮裡這麼些年,我只有一個疑團未解,那就是信鈴的死。我曾經以為,我到死也會要帶著這個解不開的謎進墳墓了。曾經,我無數次設想過真兇,我無數次希望有人能告訴我那真兇的名字,現在我知道了,我卻不能相信,我一百個一千個難以置信。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你殺了信鈴?你跟信鈴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殺她?我記得,信鈴兩個侍婢口口聲聲是把矛頭指向了宮中的夫人,她明明說,你們夫人之間鬥來鬥去,倒霉遭殃的還是我們這些奴婢。」

李末卻是真的在懺悔,他將我為他作的辯解,轉成了他的罪證。

「這是崔大人的計策,命我假借張婕妤之名買通那兩個侍婢,只為撇清自己,轉移視線。毒殺常美人,是崔大人的吩咐,將梅心月儀滅口,也是崔大人的意思。崔大人待我恩重如山,但凡他的命令,不管是什麼,我都會照做。」

他言之鑿鑿,卻還是不能理解,「那崔懷非要置信鈴於死地?」

「夫人還記得么?夫人不是逼過陛下,逼他寵幸常美人。崔大人不願意再看見陛下委屈自己,他說陛下心裡很苦,他根本不愛霍皇后,卻要裝出恩愛非常的樣子。這樣的苦,受一個就夠了,沒道理連那貪慕虛榮的小小宮婢也要來勉強陛下。」

荒謬!一派胡言!這算什麼道理?就為了讓漢宣帝不勉強,就要犧牲一條人命嗎?我恨不得大耳光地抽他,或者把崔懷從棺材拖出來鞭屍,事實上我已經揪住了李末的衣領,舉起了巴掌,就差一點,就扇下去了。

可我沒打得下去手,李末那副半死不活、任我宰割的模樣我打不下去手,我大聲地叫他滾,李末朝我磕頭,我偏過身子不受他這一拜,他仍是在磕著,磕破了腦門。

「夫人,崔大人臨死時說過,這是他這一生做過的唯一一件虧心事。他險些害得夫人惹了一身的麻煩。他沒料到夫人會如此執著。是他對不起夫人,他叮囑我,將來無論如何,也要還夫人一個明白。」

……

深夜,惡夢糾纏。

信鈴吊在屋樑下那赤著的雙足,崔懷跪送我的臨死一拜,小沅撞出來的滿頭鮮血,魏夫人衝下河之前的回眸一望,霍家行刑的屍橫遍地,阿滿那死都不能保全尊嚴的屍體。

最後,是我自己,陷身在那熊熊烈焰當中,烈火焚身,不是夢裡的可怕。可怕是,不顧一切跟著衝到火海里來的司馬洛,他沖向我,卻總是差了一步。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我們看著對方的身體,漸漸被大火吞沒,我們向彼此伸出的手,卻始終不能握在一起。很可怕,便是同死,也依然咫尺天涯。

從惡夢中,尖叫著,醒來。醒來,不由自主,又是一聲尖叫,因著那床邊坐著的黑影。

尖叫過後,方才真的清醒。清醒的我,發現那黑影,並非鬼魅,而是活生生的人,是,漢宣帝。

雖然清醒了,仍是心有餘悸,我坐在床上,抱著被子,一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邊望著宣帝,本能的戒備。

我的尖叫、驚訝、戒備,漢宣帝毫不在意,似乎我所有的一切,都已左右不了他的情緒。他淡淡地問,淡得如同嚴冬清晨的薄霧。

「適才,子服是在做惡夢么?做了什麼樣的惡夢?是夢見自己死了的夢么?」

他把那眸子投向我,眯成譏誚的形狀,「子服這是在害怕么?原來,你也怕死的,對么?你是不是後悔了?你是不是突然不想死了?」

這種譏誚,曾經是我最無法忍受的表情,我應當反唇相譏,那本來就是我的拿手好戲。可是現在,我說不出一句話。

眼前的這個人,他毀了我的愛情,還想毀了我的親人,他要置我於死地,他還要讓司馬洛在死別的悲慟里經歷另外一種痛不欲生。沒看見他時,我恨他入骨。在看見他后,那恨,卻很輕易地散去了。

因為,這個人,儘管讓他自己在譏誚,卻譏誚得極其牽強。我看穿了這牽強,這讓我覺得他可憐。

不知道自己是用了什麼的表情來回應漢宣帝,漢宣帝隨即撇開了臉,他站起身,走開幾步,「廉子服,你可知,朕剛剛坐在這裡,看你熟睡的樣子,心裡在想什麼?」

「……」

「朕在想,憑你這平平無奇的相貌,你到底憑什麼迷得朕、迷得朕的兒子暈頭轉向、欲罷不能。朕不是第一次對你起殺念,總要割捨卻總是割捨不下。奭兒為了你,三番兩次地頂撞朕,三番兩次地背叛朕。他指責朕心狠,他指責朕對你太過心狠。」

他驀地回眸,一瞬間,雙眼,銳利如鷹、陰騖如鷹,「廉子服,你自己說,朕對你心狠么?朕何時對你心狠過?」

我迎著他的銳利和陰騖,夢中的可怕依然停留在腦海,卻沒了恐懼。我,司馬洛和漢宣帝,我們都很可憐。

我回答,或許那聲音聽起來是幽幽的哀怨:「陛下早就應該對子服心狠。陛下對子服心狠,反倒是件好事。」

那樣,我們三個都不會像現在這般,可憐得連愛恨都不能訣擇。

漢宣帝愣了愣,我的幽怨觸動了他嗎?他轉移目光,掩飾著,完全地背對著我,也許他認為這樣就能夠維持住他想維持住的,他想維持住目前他對我所採取的態度。

「廉子服,朕可以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三天,朕等你三個晚上。只要你在三天內,作出一支新曲,一支只為朕而作的新曲。只要你來朕的寢殿,為朕歌這新曲,只為朕一人而歌。朕,便留下你。」

所謂的執迷不悟,便是宣帝這般吧。我為司馬洛唱的那句「今生為君歌」想必刺激得他很深,介意到這種地步,倒近似了孩子的賭氣。不過,今日的漢宣帝,早已不是個孩子,哪怕他偶爾也會如孩童般負氣。

我笑了笑,問:「陛下要留下子服么?陛下要留子服到何時?陛下會留子服到何時?說句大不敬的,等到陛下駕崩,陛下還肯留下子服么?陛下若是給子服一個保證,保證在陛下百年之後,陛下不會賜死子服,不會命子服一起陪葬,別說一支曲子,就是一百支,一千支,子服也只為陛下一人而作。」

他一定會殺我。就算生前捨不得,死後也一定捨得。生前,他自認為他可以控制住我,死後,他不認為太子同樣具備那個能力。

漢宣帝,你真的愛我嗎?你從來也沒有明白過我,我若是要爭要搶要報復,我還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嗎?是的,我可以答應你,我可以敷衍你,我可以用陰謀心機與你周旋,與皇宮裡的每一個人周旋,說不定我會活得比你們任何人都長久。可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沒有意義的人生,我為什麼要活著?

漢宣帝你從來都不明白我,但我自始至終都明白你。

宣帝猛地雙肩一震,良久,他才開口,開口已辨不出喜怒。「廉子服你過於聰明了,你聰明得讓朕不得不對你心狠。」

他向門外走去,走得不快,但那感覺,卻是一去不再回頭的決然。

心狠的人,決然的人,為何背影卻還要軟弱,散發出絕望?

感到了內疚。對一個要殺自己的人內疚,很荒唐,荒唐得想哭。漢宣帝,其實,我也有過想為你哭的時候。心,像暮色一般蒼涼,卻發現自己蒼涼不過視野中漸消失的那個人。

漢宣帝你不會知道,在我求你賜死我之後,在我關在常寧殿等死的日子裡,我作了兩支曲子。一個是給洛的,一個是給你的。我的高亢溫柔無怨無悔,就只能屬於洛了。而你,我想留給你的,是超脫蒼涼的溫暖,便如同暮色中的夕陽,如果不去想它的逝去,夕陽也很溫暖。

倚門,遠望,啟唇,低低地,淡淡地,輕歌淺唱。

「春花秋葉,往事有多少,在那風裡飄?

散了散了,要到何處找?噢,散了無處找。

小樓昨夜,月兒上林梢,來把痴人笑。

苦了恨了,總會煙雲消。噢,總是煙雲消。

暮暮朝朝,誰尋誰煩惱,誰將誰煎熬?

斷了斷了,情愛是毒藥。噢,情是穿腸葯。

歲月勿勿,又見飛雪搖,心倦人亦老。

忘了忘了,回首斜陽好。噢,唯有斜陽好。」

「大膽賤婢竟敢妄圖加害李美人,謀害朕的骨肉!來人!拖去暴室,嚴懲不怠!」

「子服,從前是朕,錯待了你。朕會用以後的日子,好好地補償你。」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子服答應朕,陪朕重新活一次,好么?」

「廉子服,你就這樣恨朕么?你非要攪得朕這未央宮永無寧日么?」

「子服,朕不會讓你死!朕是天子,誰要敢動你,朕誅了他九族!」

「廉子服你過於聰明了,你聰明得讓朕不得不對你心狠。」

……

「春花秋葉,往事有多少,在那風裡飄?

散了散了,要到何處找?噢,散了無處找。

小樓昨夜,月兒上林梢,來把痴人笑。

苦了恨了,總會煙雲消。噢,總是煙雲消。

暮暮朝朝,誰尋誰煩惱,誰將誰煎熬?

斷了斷了,情愛是毒藥。噢,情是穿腸葯。

歲月勿勿,又見飛雪搖,心倦人亦老。

忘了忘了,回首斜陽好。噢,唯有斜陽好。」

歌起之初,漢宣帝陡然停了步,停在夜色茫茫中,只停了片刻,當我唱到第二句,他便又開始前行,終究,出了殿門,終究,與茫茫夜色溶為一體。我的視線已追不上他,追得上他的,只有歌聲。

「……散了散了,散了無處找……」

「……苦了恨了,總是煙雲消……」

「……斷了斷了,情是穿腸葯……」

「……忘了忘了,唯有斜陽好,唯有斜陽好」

漢宣帝,劉病已,就像你說的,我死是咎由自取,我不怪你。可你為什麼還要拿我的死去為難司馬洛呢?你為什麼不能讓我換一種死法呢?

或者,你也是無心吧,你也無可奈何吧。你若當真狠心,洛活不到今天。我從來也不曾體諒過你,那就在我死之前,體諒你一回。但願有一天,我的名字,會如那煙雲一般,自你心中消散,自此,你不再為難自己,也不會再為難其他人。

下面就是最後一章的幾個小章了,可能會傳的比較晚,因為這網站傳的晚,有時候它不讓人通過,所以如果今天看不到不要罵我,是網站問題。另推薦安綠雅完結小說《無賴王妃戲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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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歌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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