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刻字
黃泉路也有盡頭啊。
不期然地，我看著面前的這道門，這個想法猛地冒了出來，之後我不由啞然失笑，剛才那段太過詭異的路程讓我有種腳下的路永遠也走不完的錯覺。
黑蓬人手中的綠燈忽隱忽現，他突然吹熄了手中的燈，在黑暗重新籠罩的那一刻，手一揮，面前的門緩緩打開，白光瞬間傾瀉而出，讓我的眼前一片白色，不能視物。
好一會兒，我的視線慢慢適應了眼前的光線，我隱約看到一個影子在我的視線中模糊地一閃，然後——「啊！！！！」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聲瞬間刺破了我的耳膜。
……發生什麼事情了？狼來了？UFO出現？拜月駕臨？……小狐狸來了？！
我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跳了起來，然後——一塊兒尖叫起來。
哦好吧，這的確有點沒骨氣。可是你想想看，一個正常的17歲少女，經過剛才那個猶如鬼片一般的精神壓迫之後，一旦緊張的神經受到了刺激，反應絕對會和我如出一轍！什麼？你說我有靈劍，我可以及時自保以及防範一切突髮狀況？我靠，我就一平常少女好不好，你認為我雪心會是那種會在突髮狀況下鎮定自若思考的人么？
「雪心……」旁邊傳來李逍遙顫悠悠的話語。
「啊——！」我還在尖叫。
「……雪心……你要我們死就直說……」月如在旁垂死呻吟。
我立刻閉嘴，李逍遙和林月如同時鬆了口氣。
我委屈地咂了咂嘴，我這也是慣性啊，都怪那個剛開始尖叫的……啊對哦，剛才是誰在尖叫啊……我重新睜開雙眼，仔細打量了下周圍，然後目光定在那個形象盡失四腳八叉呈大字狀趴在地上的黑袍人。
黑篷人憤怒地坐起，瞪著後面的門檻：「他奶奶的，小爺將臣我幾百年來第一次裝酷，眼看就要成功了……幾十年沒走這道門，居然忘了還有個門檻！！」
……在那一刻，彷彿是我的錯覺……我聽到烏鴉飛過的聲音……
月如和逍遙僵硬地看著黑篷人，幾乎凍結成石像。
黑篷人彷彿這時候才發現我們，尷尬地咳嗽一聲，然後立刻立起，恢復成原來陰森詭異的語調：「……這裡就是鎖妖塔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他毫無聲息地向門裡滑去，如同來時一般，神秘而詭異。
「呃……這位黑大哥……」我咳嗽一聲。
黑篷人驀然停下，虛無縹緲的聲音再度悠悠傳來：「……什……么……事……」
「……你的袍子被門夾住了……」
「……」
目送著黑篷人僵硬地離去，然後門在我們眼前狠狠關上。
我和逍遙、月如面面相覷。
我仰天長嘆：「這究竟是個什麼鬼地方啊……」
逍遙嘆了口氣，握住手裡的劍，看著眼前的路，道：「甭管這是什麼地方，就算是地獄黃泉，我們也只得闖出條路來。小心為上。」
我和月如對視一眼，各自點了點頭。
我們靜靜地向前走，腳下的路交錯相通，四周都是一樣的天花板的地板，讓人簡直分不清自己是否在移動，又或者只是在原地打轉。
可是我們走了至少有一炷香時間，別說是人影連個妖影都沒看見，四周空曠而寂靜，彷彿整個空間只有我們三個人存在。
突然，有異聲傳來。逍遙立刻拔出了劍。
「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命財！」突然一聲暴喝響起，一個龐然大物突然跳出，好大一聲「砰」，穩穩地落在我們面前，聲勢倒是很大。可惜姿勢不太好看——他四腳八叉地趴在地上。
我們嚇了一大跳。
月如看著這黑乎乎的東西，奇怪道：「這什麼東西啊！」
那東西突然跳起，大罵道：「他媽的究竟是誰這麼不講衛生，把這香蕉皮丟這裡？不知道鎖妖塔的環境已經夠差的嘛。虧老大上次還提倡了『妖塔是我家，環境靠大家』的提議，這幫兔崽子根本不長進啊——」
「等一下大哥。」我小心翼翼地打斷他，「你誰啊！要幹嘛？」
那東西，啊不，那人頓時發現了我們的存在，尷尬地咳了一聲，然後嚴肅正經地把手中刀一橫，剁了剁腳，中氣十足地叫道：「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命財！」
「搞了半天，是要搶劫？」逍遙英眉一軒，「鎖妖塔不就只有妖怪嗎？怎麼連搶劫的都出來了？」
「妖怪不能搶劫嗎？」那人，啊不，那妖理直氣壯道，「現在妖怪也要為生計著想啊，鎖妖塔這麼多妖，不幹活咱們靠啥活？」
逍遙奇道：「你們妖怪不都是吃人或者互相廝殺吃肉來維生的嗎？」
那妖搖頭：「你是說那群吃肉的妖怪？那群妖早就在幾百年前互相廝殺死掉了！再說了，咱們老大說了，咱們妖怪不能這麼沒格調，像人類那樣低級，互相殺來殺去一點意思都沒有，而且還累的半死，作妖要有妖格……」說到一半，他突然醒悟過來，指著我們三人大叫起來，「妖怪才不會這麼問我，你你你你你你們是人類？」
「對啊。」李逍遙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妖怪徹底懵了，本來他是打算看到妖怪就立刻先下手為強地殺掉的，省得會被妖怪所傷，畢竟鎖妖塔是萬妖之塔，能保命就是奇迹了，可是這妖怪……實在是讓人激不起打架的鬥志啊……
「啊！！！救命啊！」那妖怪慘叫一聲，拋下大刀，捂著頭就像約翰遜吃了興奮劑一樣迅速往後逃跑，不多久就成為一個小黑點了。
「這……怎麼回事啊？」我傻眼了，轉身問他們，「我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你們確定這是鎖妖塔，而不是什麼瘋妖院之類的地方？」
逍遙咽了下口水，把劍重新插回劍鞘，苦笑地搖頭：「我現在也不確定起來了……」
月如沉吟了一下說：「無論如何，我們還是提高警惕為妙，誰知道這不是那些妖怪的誘敵之計呢。」這句話說完，連月如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話了。
我聳了聳肩，嘆了口氣，覺得走了那麼久，腳都開始酸了。
我靠在牆上，蹲下身來，鬆動一下緊繃的筋骨，突然我發現自己動也動不了，我望著背對著我的逍遙和月如，想要張口大叫，可是我發現我的喉嚨像被什麼人掐住，連呼吸都困難起來。然而月如和逍遙沒有轉身，他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我眼睜睜地看著我身後的牆壁彷彿沼澤中的泥潭一樣把我漸漸拉了進去，而我，卻無法掙扎也無法求救。
我的眼前再度籠上一片黑暗。
※※※
等我重新能看到眼前的一切，我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鎖妖塔的另外一角，看了看熟悉的天花板和地板，我認命地嘆了口氣——反正我是甭想知道我現在的所在地的位置了，鎖妖塔各個角落都一個樣子。誰叫我那麼快就放鬆了警惕，忘記了鎖妖塔的危險了……
只是……居然和逍遙月如他們失散了……我苦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沒有了他們，武功不怎麼樣的我怎麼在這鎖妖塔生存下去？不會有人來保護我，也不會再有人在危急時刻來救我了……因為那個人，已經被我親手推了出去。推離了我的身邊。
所以我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我搖頭，扶著牆重新站了起來，突然覺得手上的觸感凹凸不平，我以為又是陷阱，立刻退了幾步，扭頭向牆面上看去。
牆面沒有任何的變化，唯一不同之處，就是牆上被人用利刃刻下了一段字，利刃上似乎浸著鮮血，致使這些字上也透著血，經過歲月的沉澱，變為沒有生命的暗紅：花好月圓總有時，只怕一朝春歸去。
於今回眸，恍然悟得，當日空中飛朦，值是今日淚長流。
夢境終是化影，愛恨有時成空。
「夢境終是化影，愛恨有時成空……」我輕輕地撫著這些字，喃喃地念著，突然腦中像裂開一樣，周圍的一切抽象化了，滿目只是流動的瘦長人體，大片的色塊。彷彿幼時所看的萬花筒，不過是一些帶顏色的碎片，經過玻璃的騙術，卻就成了規則奇幻的圖案。
恍然間，彷彿看到一個少女滿身是血地蜷縮在這個角落，絕望地，悲涼地，吶喊著，無人回應。
腰間的靈劍彷彿感應到了什麼，越晃越烈，一聲又一聲的龍吟讓我幾乎無法思考。
我咬牙甩頭，想避開這種惱人的感覺，我的手漸漸下滑，滑到了這些字的落款處，突然間一種更大的暈眩感席捲而來，讓我幾乎站立不住。
那個落款赫然便是：冷羽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