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亦旋 黯然銷魂
時亦旋聽到子甫的聲音,忽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她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她如今這一副模樣?難道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所受的屈辱?
又是焦慮又是悲傷,她一下昏厥了過去。
如果可以就這樣昏死過去,永不醒來,時亦旋真的不願意醒來面對。
可是她還是醒了。
東方卿雲就坐在她的卧榻邊,「醒了?餓了嗎?飯菜都給你溫著呢。快起來吃點,一定餓壞了吧?」他溫柔得好像是她的親人。
沒有人問時亦旋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好像所有人都得了健忘症,忘記了昨日的事情。
那個臉上有長長刀疤的人,時亦旋也再已沒有見到。
盼月和思月一直對時亦旋客客氣氣。東方卿雲偶爾會把時亦旋叫道身邊一起共餐。有時候他也會讓時亦旋彈幾首曲子來聽,也會讓她給他鋪床疊被。
唯有一點,他從來不會讓她陪他過夜。
日子平靜如水,就好像她真的是東方卿雲買回來的管家丫鬟。大家似乎都忘記了她從何而來,因何而來。
皇帝駕崩,新帝即為。劉徹如願當上了皇帝。
時亦旋越發絕望了!劉徹是皇帝了,這天下還有誰能幫得了她們父女?
東方卿雲不再做暗探。他真如劉徹當初承諾的那樣,被分封成了王爺。
時亦旋跟著搬進了偌大的王府。她依舊是管家。她也有了自己的貼身丫鬟,過著大小姐一般的生活。
東方卿雲對她依舊柔柔地,好像親人一樣。
只是這種淡淡的溫柔,怎麼看都顯得飄渺不可信。時亦旋對他也是尊重疼愛的。她是真的尊重他關心他。因為愧疚,她對他加倍的好。
有時候,時亦旋也幻想東方卿雲會忽然愛上她,娶她做側王妃。若是做了夫妻,東方卿雲一定願意幫她救出她的父親。在她心裡,東方卿雲是無所不能令皇帝也畏懼的人物。
多少次,時亦旋徘徊在東方卿雲門前,猶豫著該不該對他和盤拖出。
可是她真的不敢!她害怕若是說出來,東方卿雲不肯原諒她,她又怎麼辦?那樣的話,只怕這表面的淡淡柔情,也化作子虛烏有了。
從何時起,她開始迷戀上了崇拜上了他。
時亦旋不住告誡自己,他一定不知道!一定不知道!否則他又怎會對她如此器重?將偌大的王府內院都交給她來搭理?
王府富貴之地,時亦旋的身份也尊貴無比。
劉徹也不再親自接見時亦旋,來與她碰頭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這個人裝作是時亦旋的遠房親戚,化名時虎。
時亦旋能交給劉徹的,依舊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以時亦旋的聰明,時亦旋其實不難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尋到一些東方卿雲的隱秘事。
只是時亦旋迴避了,自從劉徹那樣對她之後。她便只想著應付了事,只要能保全父親的性命便可,她絕不為劉徹賣命。
這日東方卿雲不在府中。
時亦旋來野鶴齋閑坐,順便看看可有什麼沒有為東方卿雲準備妥當的。
「時姑娘,昨天子甫哥回來的時候說了一件稀奇事,你可有聽說了?」盼月問。她手裡正在綉著一件中衣。這是東方卿雲的中衣,她要給這衣服的衣領綉上金線花紋。
時亦旋心裡泛著淡淡的哀愁。她也想為東方卿雲綉點什麼,可是她沒有這個資格。每次她才拿到手裡,盼月和思月便說:「這是我們丫鬟的活,怎能勞煩時姑娘呢?」
「什麼事呢?」時亦旋隨口問著。她不關心外面發生了什麼。這世界有多精彩,都與她沒有關係。
「子甫哥說昨日早上,有人從護城河裡……」
「哎呀,盼月,你別說了。」思月打斷了盼月。
思月沒有在做針線活,她抱著一鼎香鼎正把臉湊在鼎上。鼎里裝的是香薰水,鼎下有小巧手爐。香薰水蒸騰著濛濛水汽。
思月不知從哪裡聽說的,說是只要這樣熏著,身體便會沾染上香氣,彌久不散,成為芸香之體。
思月說,「你要說了,又該勾起時姑娘的傷心事了。還是別說了吧。」
時亦旋淡笑,「我能有什麼傷心事?說吧,我正想聽聽。」她並不想聽,她只是不想攪擾了盼月說話的興緻。
盼月道:「時姑娘這麼開朗的人,怎麼會因為這種事而傷心呢?時姑娘,對吧?」
時亦旋呷了一口茶,點頭道:「嗯,別人的事,我怎麼會傷心呢?」
思月不說話了,她臉上已被香薰得沾染了點點水珠。她卻捨不得擦,生怕將香氣擦掉了。
「阿嚏!」一陣風襲來,思月打了個噴嚏。
盼月丟了手帕給思月,「叫你不要弄了,小心傷風!要是這樣也能變得香了,香包早就絕跡了!四兒,快把門帘放下來。」
新買進來的丫鬟四兒在外面應了一聲,進來放下門帘。
盼月這才說,「昨兒從護城河裡打撈上來一具屍首。你猜怎麼著,大家都說那人長得和時大人一模一樣呢!」
思月手裡捏著手帕,依舊捨不得擦臉上的香露水珠。她閉著眼,繼續趴在鼎上薰臉。「這話你也信!子甫哥逗我們玩的呢!時姑娘的父親時大人都去世好多年了,怎麼可能在護城河裡撈起來?時姑娘,你別信他們胡謅!」
盼月停了手中的針線活計,「子甫哥又沒有說是時大人。只說長得像而已!聽說那人還不是淹死的,是死後被人沉河的!那人頭上有個血窟窿呢!是清理護城河的人撈淤泥的時候撈出來的。當時撈出一個大麻袋來,那些人還以為撈到寶貝了,誰成想打開來,竟然是……時姑娘,你怎麼了?」
時亦旋腦子裡嗡嗡作響。她眼圈微紅,喉嚨哽痛。「沒什麼,我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她強作笑顏。
思月道:「你別是被盼月說的嚇著了吧?我聽說人在水裡泡上幾天就會面目全非,能看到長什麼樣子才怪!你別聽子甫他們胡說!盼月,你也別跟著瞎攪和!你看,時姑娘都難過了!」
時亦旋心痛如刀絞,卻兀自強撐著,笑道:「沒事,我忽然有點頭疼。一定是剛才傷了風。」
「不舒服就叫大夫來看看,抓點葯吧。可別撐著。我送你過去!」盼月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來攙扶時亦旋。
時亦旋連連擺手,她道:「我先回房去了。」她一轉身,身子這麼一蕩漾,眸里的淚珠兒便滑落了下來。
時亦旋低著頭,踉踉蹌蹌朝璇璣苑走去。紫蘭和紫珠兩個小丫頭緊緊跟著,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東方卿雲做了王爺的第二年,時虎以來看望時亦旋討要些接濟的事由進了王府。
在璇璣苑的偏廳里,時亦旋以不想讓丫鬟們知道她這遠方親戚的惡俗相丟人現眼為由,將丫鬟僕婦都叫了出去。
「你又來做什麼?這些天他都在外面,我這兒還沒有什麼東西可給你的。」
時虎收起了討好巴結的可憐相,露出兇惡的嘴臉來,「爺很生氣!你寫得東西實在不堪入目!一無是處!」
時亦旋緊抿了下唇,「我會努力的。」
時虎拿出一個小瓷瓶來,「這東西叫做**,只要每天服用一點點,便能噬髓**。人不知鬼不覺。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爺不想某些人長命百歲!你要是不想你爹受罪,你就迅速點行動!」
時虎揚長而去。
時亦旋捏著裝著**毒藥的瓷瓶獨自悲戚。劉徹想要東方卿雲死,要東方卿雲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她的父親時崇煥真的還好好的嗎?
時亦旋不敢深想,父親一定還好好的吧。正如思月所說,子甫一定是胡謅的!就算不是胡謅,也一定是巧合!
那幾日時亦旋魂不守舍,恍恍惚惚。大家都以為她病了,子甫子孝盼月思月紛來探視。
思月還特地去廟裡給時亦旋求了道符。她小心把符放在時亦旋枕頭下,「時姑娘,你別怕!這靜安方丈這驅鬼除妖的符最是靈驗了!把這符放在這裡,保管沒有妖魔鬼怪來勾你的魂兒了。你放心休息幾日,便好了!這府里的事兒啊,先由著他們猴去吧。等你好些了,再慢慢治理他們!」
東方卿雲回府聽說時亦旋病了,急忙趕過來,問長問短。
時亦旋連連搖頭,「沒事,我就是有點失眠。」
思月說:「時姑娘肯定是中邪了,才會精神恍惚!不過已經無事了,我已經給她求了符回來。王爺,你不要擔心,我和盼月會照顧好時姑娘的。」
東方卿雲沉吟了一陣,「若是當真中邪,一道符只怕不夠。我們這偌大的宅院,有些髒東西是免不了的。是我忽略了,我這就派人在府里蓋一座庵堂,請些得道之人來作法年經。」
盼月說:「聽說東城外庵堂里住著一位遠道而來的雲真師太,很有道行,不如就請她吧。」
東方卿雲點頭道,「也好。亦旋,你別擔心。我看你中邪倒不一的那個,只怕是累著了。好好休息,記得吃藥。即便是真的中邪了也無礙,雲真師太來了,便無事了。」
東方卿雲連日重金請了雲真師太過府,先安置在璇璣苑。工匠們也緊鑼密鼓地加緊將王府後院一處宅院翻蓋成庵堂。
「時姑娘,您要的五色湯圓準備好了。」紫蘭端著碧玉瓷碗進來放在桌子上。「現在給王爺送去嗎?」
時亦旋點點了頭,對紫蘭說,「你去給拿一件披風來,要那件淺紫色滾邊的。」紫蘭應聲出去。
時亦旋迅速從懷裡掏出小瓷瓶來,將少量藥粉抖入五色元宵之中,拿勺子攪了攪。
紫蘭拿了披風過來,給時亦旋披了。
時亦旋命紫蘭端著五色元宵便朝野鶴齋去。
東方卿雲剛剛沐浴完畢,才回到房中。他見時亦旋送了夜宵來,便笑道:「知我者,亦旋也!我正好餓了,才說要叫盼月去廚下弄點吃點來。來來,我看看是什麼好吃的呢?」
時亦旋捧了五色元宵放到東方卿雲面前。
東方卿雲樂呵呵的,拿勺子在碗了攪了一下,用力嗅了嗅,讚歎道,「好香啊!」他舀起一顆元宵來,就往嘴裡送。
他的明眸里沒有半點懷疑,他的笑容是那麼愉悅舒淡。時亦旋心中一痛。難道他對她一直都是真的?他竟然一點不懷疑她!
「王爺我來喂你!」時亦旋猛然搶身向前,一把抓住東方卿雲的手腕,同時身子前傾,另一隻手佯作不經意的在桌上一拂,將桌上的元宵掀翻在地。
她奪下東方卿雲手中的勺子,手又是看似不小心的一抖,勺中的元宵也滾落了。
「哎呀——我怎麼這麼笨手笨腳!」時亦旋看著滿地的湯水和元宵,跺足埋怨。
東方卿雲呵呵一笑,「無妨無妨。其實我也不是很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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