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子,小姐睡著呢,說是人不舒服,就不出來相送了,祝各位此去一路順風。」輕塵居外,傾紅滿臉歉意地對著來辭行的沈諾等人行了一禮。
楚翼白道:「程姑娘的病情還沒好些么?那就不必送了,還是靜養要緊。沈兄,時候不早,我們走吧。」
沈諾沉默著,忽然道:「你真不準備臨行前再見見我么?」
屋子裡,程輕衣的聲音淡淡響起,「不了,既然是非走不可,見又有什麼用呢?不若留待重逢。」
沈諾的目光閃爍了幾下,道:「也好。」說罷轉身就走。
藍心禮貌地沖傾紅笑了笑,也轉身隨他離去。
直至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桃林深處不見了,傾紅才迴轉進了輕塵居。程輕衣靠坐在錦榻上,臉上的表情清清淺淺的,看不出悲喜。
「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一切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按照小姐的要求,挑了府里最快的馬去套車,還選了最好的車夫。但是小姐,你真的能遠行嗎?萬一……」
「沒有萬一。」程輕衣打斷也的話,「我必須到揚州去,我一定行的!」
她的目光鎖定在手裡的鏡子上,正是那面沈諾從京城帶來給她的沁呵齋銅鏡,鏡面平滑如水,映得容顏非常清晰,程輕衣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說——如果沒有你,師父能畫出我的樣子嗎?」
唇角輕揚,笑了一笑,「我不能讓師父就此忘了我啊,不能。」
*****
揚州,萬芷園——
春的氣息很溫柔地瀰漫在這一座園林之內,奼紫嫣紅百花齊放的景色更是吸引了不少遊人慕名而來。不過今年更勝往昔,才到十五就已到了許多的客人,其中觀花者雖不少,但大部分人還是為了瓊花娘子選婿一事來湊熱鬧的,畢竟,那六位候選人的身份都實在是不平凡,平日里一個都難得一見,更別提是六個聚在一起了。
做為東道主,瓊花娘子自然也為這百年大事早早做了準備,園裡園外的人手都增加了幾倍數,光萬芷園的大門口就列隊站了八個青衣家丁,等著恭候貴客的到來。
藍心遠遠地看見那一幕,驚嘆道:「天啊,好多人啊!沒想到居然有那麼多人!三哥你看那排場,瓊花娘子也真是捨得。」
楚翼白道:「瓊花娘子可是個有名的寡婦,她前後嫁了好幾個丈夫,都不長命,反倒是她越嫁越富有。所以,這點排場對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麼。」說話間,三騎已馳到萬芷園門口處。
楚翼白先跳下馬,將手中請帖呈了上去,那為首的家丁一看請帖,馬上恭聲道:「原來是楚公子和沈公子到了,快請進快請進。」
三人跟著那家丁往裡面走去,一路上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布置得極為精緻,處處可見主人細膩的用心。途中還經過一個大湖,湖水碧藍,色澤極美,就像一整塊的藍田寶玉那麼純凈。
藍心好奇地問道:「請問這位小哥,其他四位公子都到齊了嗎?」
那家丁答道:「回藍姑娘,史公子和慕容公子昨兒個黃昏就到了,葉公子是今天早上到的,不過安置好住處后就出去了。你們算是第三批到的。」
藍心沉吟道:「哦,那麼說來,還差吹簫公子沒來了……」
「是的。」
楚翼白道:「現在是去見瓊花夫人嗎?」
「夫人昨兒夜裡感染了風寒,今天身體不適,不方便見客,現在就由小的帶三位去你們的住處。如果不介意,晚宴時再去見夫人,如何?」
藍心驚訝道:「瓊花夫人病了?嚴重嗎?可有請大夫看看?」
「多謝藍姑娘關心,不是很嚴重,沒什麼打緊的……到了!」說話間,三人已走到一排廂房前,那家丁推開其中一個房間的門,道:「楚公子就住這個房間,沈公子和藍姑娘的房間分別在兩側,你們看如何?有什麼要求儘管直言,我們馬上照辦。」
房間雖不大,但打掃得一塵不染,窗明几淨,屋子後面就是片竹林,顯得很是清幽絕俗。
「我看這樣挺好的,不需要添什麼了!」藍心打量過房間后,向那家丁笑了一笑。
家丁點頭道:「那就好,小的還要接待其他客人,就先告辭了,三位有什麼吩咐的,儘管問園裡的下人們要就成。」
「行,忙你的去吧。」楚翼白將包袱往床上一扔,走過去打開後門張望了一番,驚喜出聲,「沒想到這還有個小池塘!」
藍心走過去一看,果然在屋子後面的竹林里,有個人工挖掘而成的小池塘,池塘里種了些白蓮,卻還沒開花。
「風景很不錯啊!」藍心讚歎了一聲,回頭叫沈諾,「沈大哥,你不過來看看么?」
沈諾顯得有點意興闌珊,淡淡地笑了笑,道:「你們看吧,我有點累,休息一會。」
藍心抿了抿唇,走到他身旁道:「這一路上,你都沒怎麼說話,是不是因為臨行前程姑娘不肯見你,所以心情不太好?」
沈諾失笑道:「你想到哪去了……」
「你若不希望我多心,就別這麼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開心點啦!我們已經到揚州了,馬上就可以見到瓊花娘子,和她那個據說艷冠群芳的女兒啦!」藍心沖他眨了眨眼睛。
沈諾有點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道:「你什麼時候也變那麼調皮和喜歡胡說八道了?」
「那是因為有人變得死氣沉沉,我不希望冷場,只好把自己變得活躍點。」
楚翼白走回房來,聽到后哈哈大笑,「沈兄,只怕這世上不僅僅只有你那徒兒不希望你娶妻,沒準心兒心裡也那麼巴望著呢。」
藍心一聽,頓時嗔怒道:「三哥,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不是嗎?那你幹嗎老纏著沈兄問長問短的?」
「你——」藍心跺了跺腳,「不理你們了,盡拿我取笑!」說著頭髮一甩正待出門,卻見一家丁匆匆趕來,道:「請問,哪位是沈諾沈公子?」
沈諾抬起了頭,「我是。」
家丁道:「夫人有請,請公子隨我來。」
藍心和楚翼白聞言目光中都不禁露出了好奇之色。
沈諾道:「夫人此刻請我,不知所為何事?」
家丁答道:「是這樣的,夫人身體不適,聽聞沈公子醫術高明,所以想煩公子前去看看,故讓我來請公子。」
「好,我們走吧。」沈諾當下便隨那家丁走了出去。
楚翼白搖頭嘆道:「為什麼這傢伙總是那麼好命,無論到哪別人想見的都會先是他呢?」
藍心立在門邊,忽然慧黠一笑,道:「三哥你說,沈大哥上次幫人看病,看出個徒弟來,這次幫瓊花娘子看病,會不會看出個夫人來?」
「什麼?你對你哥就這麼沒信心,認為我一定會輸給沈諾?」楚翼白哇哇大叫。
藍心道:「我只是做個假設而已,你別這種反應好不好?只不過……」
「不過什麼?」
「只不過,如果這次選婿,若選不中沈大哥,恐怕會少很多熱鬧哦。」藍心笑了笑,她的目光在這一刻顯得頗有深意。
*****
「公子請進,夫人就在裡面。」在走過很長一段路后,家丁在一小樓前停了下來,自己卻不入內。
「你不跟我一起進去?」
「夫人住處,小的不敢隨便亂進。公子進去吧,自有人來接待公子的。」家丁話音剛落,就聽一嬌脆動人的聲音傳了過來,「沈公子到了么?太好了!快隨我進來吧!」
抬頭看去,一個綠衣小婢飛快地從樓里走了出來,這婢女皮膚白凈,生得倒是相當可人。
「公子快請進,夫人已經恭候多時啦!」
沈諾注視著這個綠衣小婢,溫和地笑了笑,道:「盈兒,多年不見,你竟長這麼大了。」
綠衣婢女驚喜道:「六年不見,公子竟然還記得盈兒?還能認出我來!」
沈諾笑道:「你的聲音還是一如往昔,清脆動人,聽過的人誰能忘記?」
盈兒靦腆一笑,道:「公子過獎了!只是六年多了,公子風采如舊,竟是一點都沒變老呢!」
「夫人可好?除了著涼外,還有其他意外嗎?」
盈兒止住了笑,臉色變得沉重了起來,低聲道:「夫人情況不太好呢……我也說不清楚,公子自己去看吧。」兩人邊說邊走,已走到一重珠簾前。
盈兒上前挽起珠簾,道:「夫人,沈公子來了。」
貴妃榻上,一中年美婦緩緩地轉過頭來。只見她髮髻高挽,衣飾華貴,整個人看上去既端莊又高雅,但是若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的眼角已有了皺紋,鬢邊也有了几絲白髮,青春不再。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年輕時以美貌動天下的瓊花娘子。
「諾兒,你終於來了……」瓊花娘子說著伸出手來。
沈諾踏前幾步,握住了她的手,道:「夫人,你的氣色很差……」
「幾十年的老毛病了,年輕時倒還沒什麼,年紀大了,就一年不比一年了。」瓊花娘子笑了笑,凝視著沈諾,嘆道:「這幾年來,一直想去找你,但又怕打攪到你,不過老是聽人提及你在江湖裡的一些事迹,知道你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沈諾的臉上有幾分動容,像是被回憶驚悸起了某種思緒,沉聲說道:「夫人應該知道,無論沈諾身在何處,在做些什麼,只要夫人一句話,沈諾必定會隨傳隨到的。」
「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才不讓人去找你。」瓊花娘子頓了一頓,又道:「你現在終於站在我面前了,來,幫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大限快到了?告訴我實話,別學那些大夫一樣,儘是瞞著我!」
沈諾搭著她的脈搏,並不說話,只是眉間的陰郁之色更濃。看到他那個表情,瓊花娘子也明白了,嘆道:「果然是大限快到了……」
「夫人——」沈諾急急地抬起眼眸,想說些什麼,卻被瓊花娘子給制止住了。瓊花娘子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你要說什麼,我都明白。其實也沒什麼,我多活了這麼多年,也夠本了,若煙那孩子也大了,這次若能順順利利地為她挑選個好夫婿嫁了,我在這世上也沒有什麼牽挂了。」
她的目光溫柔地投向沈諾,笑了笑,伸手去碰觸沈諾的臉,喃喃道:「真的是很多年了,你都那麼大了……想當年我遇你和你母親時,你還是個嬰兒,連話都不會說……」
「當年若非夫人相助,家母必定流落他鄉,受盡顛沛之苦。」
瓊花娘子把手一揮道:「不提了,當年的事情就別再提了。只是舉手這勞而已,卻難為你記恩記了這麼多年。你這次能來我很高興,我心裡倒真是最喜歡你,若煙如果能嫁給你,我也就完完全全地放心了。」
沈諾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瓊花娘子注視著他,挑了挑眉道:「怎麼了?你似乎有心事啊?你不高興我這樣安排嗎?」
「夫人多慮了,沈諾只是在想,如何能讓夫人活得久點。其實也並非沒有辦法,只要……」
瓊花娘子笑了一笑,柔聲道:「不用了。依君草太過珍貴,與基浪費在我這麼一個風蝕殘年的老太婆身上,還不如去救其他人的性命的好,而且,你此番前來,不就是想問我要這株奇葩的么?」
沈諾沉吟著,過了片刻才道:「可是我知道,這是秦門的傳家之寶,向來不給外人的。」
「所以才要你娶若煙啊。你如果娶了她,就不是外人了,這依君草,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交給你。當然,究竟結果會怎麼樣,那還得若煙自己說了算,這點,我身為她母親,卻也不便勉強她。所以一切就要看你和若煙究竟有沒有緣分了。」瓊花娘子說著轉頭吩咐盈兒道:「去把小姐請來,就說我要介紹沈公子給她認識。」
「是。」盈兒應聲離去。
沈諾並不說話,他的目光看著瓊花娘子的手,卻似乎看在了很遠的地方。
瓊花娘子並沒有疏忽掉他的沉默,便道:「怎麼了?不要跟我說你怕難為情……」
沈諾輕笑了一下,淡淡道:「一時分神,令夫人見笑了。」
「說來你和若煙早就該認識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和你娘見面時,不是你不在,就是她不在,總是無緣一見。不過沒關係,這次說什麼都能見到了,也許是老天故意讓你們拖到現在,到男郎俊秀、女娃嬌美,雙方都已長成時才初度相見吧。」
沈諾放開了瓊花娘子的手,站了起來,道:「夫人不易太勞累,應該多多休息才是。」
「我哪能休息的下?明天就是百萃花會了,也是決定若煙終身大事之日,我說什麼都得親自到現場去看著啊!老實說,其他五位公子,除了慕容外,其他幾位我平日里也只是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恰好趁著明天那機會全見一見,心中也好有個底。雖然派出去的人調查回來都說這五位公子人品絕對沒有任何問題,但是畢竟是關係到自家女兒後半輩子的幸福,得找個真正靠得住的才好。你別擔心我,我雖然不太舒服,但挨個一天半天的,還是可以的。」
沈諾笑了一笑,然後就聽見盈兒的聲音遠遠地從外面傳了過來,「夫人,小姐到了!」
佩環聲先自人而入,珠簾掀起處,沈諾看到了一雙盈盈秀目,那秀目的主人全身籠罩在一件輕紗之中,渾身的飄渺氣質,竟似已不在人間。
若煙,若煙,當真是如煙雲一般輕而靈逸。
「母親。」秦若煙目不旁視,只是走到瓊花娘子面前,輕柔又滿含深情地叫了一句。
「若煙,見過沈公子。」
秦若煙側過身子,卻仍不抬頭看沈諾,只是拜了一拜道:「若煙見過沈公子。」
沈諾還了一禮。一旁的瓊花娘子滿是期待的神情在看到這一幕時微微流露出了失望,但她仍是笑著說道:「若煙,前些天你不是還為一首琴譜里的幾個地方不太明白在大傷腦筋嗎?沈公子精通琴律,正好可趁此機會請教一下啊。」
秦若煙的睫毛輕顫了幾下,沈諾這才發現,這個女孩有著異常濃密的長長睫毛,由於她總是低垂著眼睛,因而那睫毛就在她光滑的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很是嬌柔動人。
「回母親,那首曲子我已經學會了,所以,就不用麻煩沈公子了。」
瓊花娘子「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空氣里的氣氛一下子靜了下來,頗有些尷尬。
沈諾忽爾轉身對瓊花娘子道:「夫人,沈諾還有幾位朋友在客房裡相候,不便在此停留太久。如果沒其他什麼事的話,可否讓沈諾就此告辭?」
「啊,你要走了?」瓊花娘子看了看秦若煙,女兒的臉上竟然一片平靜沒什麼反應,心中不禁暗自嘆了口氣,只好道:「也好,那麼若煙,你送送沈公子吧。」
沈諾忙道:「不必了,不敢勞煩小姐大駕。」
「有什麼關係,反正她也要回綉樓,正好順樓的。若煙,送沈公子。」
沈諾還待拒絕,那邊秦若煙已低低地應了一句,「好的,母親。」
兩人各自向瓊花娘子行了一禮才轉身走出小樓。一路上,輕風陣陣,吹得兩旁載種的水杉葉子沙沙響,靜謐的空氣流溢於兩個人的空間里,隱隱透露著陌生的疏離。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沈諾依稀可見竹林前的客居時,秦若煙忽然開口了,「我聽說你曾經寫過一封信給我的母親,希望她能把依君草送給你,是嗎?」
沈諾沒有想到她會說話,而且一開口就是問這個問題,不禁呆了一呆。秦若煙又道:「依君草是秦家的傳家之寶,從不相贈外人,母親雖與你素有淵源,卻也不能應你所求。你這次來,若是娶了我,是不是就可以達成所願了?」
沈諾怔怔地望著她,目光中難掩驚訝,此時此刻,他無法肯定秦若煙說這番話的目的和用意。
秦若煙終於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意頗多鄙視,說道:「你認為你能如願嗎?」
沈諾把視線移轉了開去,前方不遠處有一朵芍藥花的花瓣在風中吹落,墜到了地上。
秦若煙道:「客房就在前面,恕我不再相送了。再見。」說罷徑自轉身離去。
秦若煙,眾人口中紛紛盛讚的名門淑媛,向來以謙和溫柔著稱,卻為何在這一刻表現得如此冷漠和不留餘地?
沈諾望著她的背影,瞳目深深,雖略帶驚奇,但更多的是複雜到不可捉摸的心事。
*****
「你獃獃地站在那裡幹什麼呢?」甜美的聲音遠遠的從風中傳了過來,沈諾回過頭去,就見藍心微笑著向他走來。
「怎麼了?似乎與你未來的准夫人——秦大小姐的第一次會面不是很順利啊,怎得一幅失神落魄的樣子?」
「你看到了些什麼?」
藍心笑道:「我只看見秦大小姐一臉冷若冰霜地離開,而我們的妙公子則一直盯著人家的背影若有所思,臉上的表情還很陰沉……你別否認啊,我說的可都是我所看見的真實情況。」
「你的眼睛沒有看錯,但是你的腦子卻想歪了。」沈諾笑了一笑,轉身往客房方向走去。
藍心跟了上去,邊走邊道:「說實話,秦大小姐的確很漂亮,剛才遠遠地看見她,五官雖不是很清楚,但是全身流露出的那種風華,真是令人驚艷。若不能娶得這樣美麗的女子為妻,身為丈夫的男子虛榮心也該是大大地滿足了吧?」
「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沈諾停下了腳步,回頭一臉正經地看著她。
藍心挑了挑眉毛,問:「哦,什麼問題?」
「你最近變得很另啰嗦。」
藍心聽后不禁愣了一愣,接著就聽得一陣大笑,一個聲音悠悠地響起,「沒錯沒錯!身為女人,最要不得的陋習就是多舌,這位姑娘看起來冰雪聰慧,怎也會犯這樣的錯誤?」
藍心扭頭看去,只見西邊不遠處,一個黑衣少年靠坐在抄手游廊的欄杆上,嘴裡叼著根蘆葦,樣子顯得很是悠閑。這少年皮膚微黑,五官卻深邃立體,非常英俊,而且一雙眼睛烏溜溜的靈活之極。
藍心瞪著他,怒道:「你是誰?你知不知道身為男人最要不得的陋習就是偷聽別人說話?」
「錯!」少年把蘆葦從嘴裡取下來,沖藍心指了一指,道:「我不是偷聽的,是你們自己說話聲音太大,而我的耳朵又很不巧的分外靈敏,所以聽見了。」
「那麼你就該假裝什麼都沒聽見,非禮勿聽你不知道嗎?更不該多舌的來插嘴!」藍心停了一下,忽爾詭異地笑笑,道:「很好,看來不但男人的陋習,連女人多舌的陋習你也占齊了。」
那少年卻不生氣,只是笑嘻嘻地道:「耳朵和嘴巴長在我自己身上,我愛什麼時候聽就什麼時候聽,愛什麼時候講話就什麼時候講,你管不著。」
「無聊!」藍心輕啐了一聲,轉頭對沈諾道:「沈大哥,我們不要理他,走吧。」話音剛落,就聽得遠方傳來一陣叫喊聲,「不好了!有人掉到湖裡了!快來救人啊——」
藍心一聽,立刻朝聲音來源處趕了過去,她剛跑幾步,就見一黑一白兩道人影飛快地從自己身側掠了過去,正是那黑衣少年和沈諾。藍心腳尖一點,施展起輕功也追上前去。
跑到園林中部的那個大湖旁邊時,就見兩人在水中掙扎,高喊救命,其中一個已自沉入水中,湖邊站著幾個家丁,卻不懂水性,急得在一旁大喊跺腳。藍心剛待飛身上前相救,卻被沈諾一把拉住了,回眸看去,沈諾的臉上帶著種莫測高深的表情,沖她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那黑衣少年已飛入湖中,如一隻大雁般在湖面上輕點幾下,一把撈起了還在湖面上掙扎的那名落水者,幾個縱躍飛回到了湖邊。這一連串姿勢相當美妙,速度飛快,當可稱得「翩若驚鴻」四字,沒想到這個外表看似弔兒郎當的少年,竟有如此絕妙的輕功!
與此同時,東方也飛來一人,縱身跳入湖中,「嗤」的一聲輕響,水花不起,已然鑽入水底。跟著聽得水聲輕響,湖面上盈盈盪開一片旋禍,那人已托著一人浮出水面,不一會便爬上岸來。
幾個家丁連忙圍上前查看那兩名落水者的情況,黑衣少年救起的那人只是吐了幾口水出來,未見大礙,而另一人則已昏迷不醒。
沈諾走上前為那人搭脈,道:「他只是溺水,昏迷過去了,救得及時,所以沒什麼大礙,扶回房間去好好靜養半日,應當無事。」
於是便來了兩個家丁,抬著那落水者回房去了。余留下的家丁對救人的兩人各拜了一拜,感激地道:「多謝葉大俠和慕容公子!幸好有你們二位及時出手相救,謝謝謝謝……」
藍心的眼睛立刻睜大了——葉大俠?難道這個黑衣少年是……
她把目光看向另一人,那人衣衫雖已被浸透,但是氣質仍是很高貴,只是人家還未看他,他臉已自紅了,神情極是窘促不安。藍心心中不禁暗暗道:「據聞慕容家的這位三公子,性格比女孩兒還靦腆,果然傳言非虛啊。但想不到他的水性竟然如此之好!」
黑衣少年走到沈諾面前,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向他伸出手去,道:「妙公子沈諾?果真聞名不如見面啊!我是葉移。」
藍心低呼了一聲——天!他真的就是人稱『楚天一劍』的當今武林第一新秀葉移!剛才……剛才……實在是有點尷尬……
沈諾注視著葉移,伸出手去,「幸會。」
葉移轉向慕容承,笑道:「慕容公子,你的水性真是了得,在下佩服!」
慕容承的臉更紅,低聲道:「我……我……對不起,小弟要回去換衣服了。」說著竟匆匆走了。
葉移頓時怔住,詫異地扭頭問藍心,「我剛才說錯了什麼話了嗎?他為何見到我像見到老虎一樣?」
藍心格格笑道:「沒準你就是老虎,所以人家怕了你,嚇得趕快逃掉。」
「不一定,也許是因為有漂亮姑娘一雙漂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他想起自己一身狼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才匆匆離去。」葉移悠悠道,沖她眨了眨眼睛。
「你!」藍心頓時為之語塞。一旁沈諾微微一笑,道:「久聞葉兄大名,今日終得一睹風采,據說揚州百家樓內的十九年杜康陳釀很有特色,就讓小弟做東,大家一同前往把酒尋歡,暢飲一番如何?」
葉移大喜道:「太好了!我正嫌日子過得無聊,走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要說喝酒,怎能不叫上楚三哥一同前往?我們順帶叫上他吧。」說話間,二人把臂一起轉身走了。
藍心在後面跺了跺腳,叫道:「等一下!我也去!」
葉移扭過頭來,道;「我喝酒有個規矩,就是不喜歡和酒量差的人同席,否則喝到一半,那人若是吐了,或是醉了,還要人照顧,掃興得很!」
藍心「哼」了一聲道:「一樣,我也不喜歡和酒量差的一起喝酒,你我之間誰的酒量差只怕還不一定呢!難道你瞧不起女子么?」
葉移斜著眼睛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終於道:「好,你來,我倒要看看一個女人的酒量能好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