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下）、洗禮之禍

密斯卡托尼克州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學。這個校名設定於一個小眾且艱澀的科幻小說系統——「克蘇魯神話」系統中。唐霖看過兩本這個系統的小說的合集，在他看來，這套小說總是羅列各種虛構的神秘文獻和太古記錄，作品之間互相引用、作者在故事中像相聲演員一相互相抬萬兒，使故事本身總是變得套路平板。再加上，作品中描寫的奇異生物和外太空怪物，在八十年前或許很吸引人，今時今日卻已沒有什麼吸引力了。《囗天使魔女》中的大怪獸反而比較嚇人。

之所以記得這個大學的名字，是因為曾有痴迷於那個系列的朋友給他講的笑話：國內著名的代辦文憑網站給出的可代辦的外國大學列表裡，這所事實上並不存在的外國學府赫然在列，英文簡介完全轉自某百科網站，就連「是文學作品中虛構的……」這樣的句子也一字未改。唐霖多事，還專門寫郵件問過那個網站「代辦這所大學的學位證書要多少錢」，所以連拼寫都記得很清楚。

因此，當確認封翔提到這所學校，並將之作為真實存在來談論時，唐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寒意。

李猛倒表現得很淡定：

「這個的確很驚人。不過，你們常看的漫畫中不是時常有類似的情節嗎？很多個宇宙，每個只有一點差別，什麼的。」

「也對……不過猛哥你還真是有大將之風。」

「多謝誇將，你早些睡吧，你的傷需要調理一下。」

這次斷腿的傷口很不整齊，加上妖氣運行不暢，雖然勉強縫合了，但斷腿根本沒有接合的跡像。唐霖已經打算再接不好就放棄了。

見李猛洒脫離開，唐霖不由暗暗羨慕起李猛的堅強。

唐霖所苦惱的，並不是平行世界是否存在這種事。而是，這個情況讓他對主神和世界的看法整個被破壞掉。

雖然大家沒有怎麼認真的討論過「主神究竟是什麼」這個問題，但那不過是認為大家對這個問題都沒有發言權。事實上，誰都想過和說過這個問題的。

劉宇口中那本「內容和現在的處境幾乎一模一樣」的，被他稱為「元祖無限」的小說中，被稱為主神者的目的旨在尋找一個可以超限進化的存在。那本小說中的智者曾說過「我們便是養蠱之毒蟲」這樣的話來。

與那本小說中的描寫相比，輪迴遊戲的「主神」要溫和與仁慈得多。任務難度低，發放獎勵也比較大方。而隊伍分級以及同隊之間沒有連坐懲罰這兩點，更是將隊伍之間的廝殺大大減少。從這一點來看，這位「主神」所需要的，並不是單一或極少量的超越某個界線的極強者，而是一批擁有一定程度力量的適度強者。也許，它是在培訓一支特別的軍隊也說不定。

這是之前銀鑰隊達成的共識。這個共識讓眾人隱隱有一種安心感——也許，所謂的主神，其實是聯合國用於培養超級戰士的特殊學校。又或者是外星人在訓練合適的特工……也可能是所謂的眾神在打造對抗魔鬼的隊伍。

這種想法讓大家覺得主神的存在更加貼近現實，因而能夠毫無阻礙地接受現狀。當然，李猛是心態很安定的人，劉宇多少有一點樂在其中的樣子。可是，就算他們再怎麼活在當下，也需要一個安撫自己感情的理由。

然而，書中世界真正存在的線索，卻讓唐霖感覺到心中有難以言喻的慌亂。

如果書中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那麼，他們進行任務的這些漫畫和電影世界，是不是也是真實存在的？任務中「主神不會主動更改情節，但玩家的行為會自然引發合理的變化」，「任務世界擁有超乎想像的完整感，各個設定或細節彼此緊密關聯而表現出高度的合理性，甚至使它看上去和原作不同」，這些以前讓人驚嘆主神信息處理能力之豐富的發現，原來是因為他們所處的本來就是真實存在的世界？

於是，這樣說來，另一個謎團也解開了。「為什麼主神所給予的強化，會出自各種人類所創作的故事？」——因為那些故事是真實存在的，那些強化選項，在那些世界里本來就是存在著的東西。

想深一層，如果故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那麼「現實」世界中的故事又是哪裡來的？小說家、漫畫家、劇作家那令人嘆為觀止的想像力，難道事實上是一種在直覺中溝通異世界的第六感？若真如此，人類的想像和空想又代表了什麼？人類引以為傲的智慧，莫非只不過是某種偉大得不可言說的東西，比如說，多元宇宙的交錯，所造成的些微信息交匯？

一連串的引申從唐霖的腦子裡呼嚕嚕地冒出來，停也停不住。在別人看來，這根本就是無謂的糾結罷了……甚至在唐霖自己意識清醒的時候也會這麼認為。可唐霖原本就是會在這些地方糾結不清的人，就像心理疾病一樣，思維習慣這種東西是不會一下子改過來的。

所幸的是，到了第二天，唐霖就算再不甘願，也沒有糾結這種問題的空閑和餘力了。

放出繫念能力攻擊造成的「洗禮」後果還是沒有消失。每天四個時間……準確地說就是他每天可以通過冥想修行來回復妖力的四個時段，他的身體都會狂暴地發作一次，令妖力隨著體表皮肉的潰散而消失。唐霖試著按《獵人》原作中那樣使用「纏」，但根本毫無作用。

更危險的是，似乎這種潰散有一種傾向：越是他用妖力修補傷勢的地方越是嚴重。他只有勉強控制著全部妖力，使自己的身體不至於完全失調。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分心去想什麼主神的存在意義和普世價值，他連接續斷腿都顧不上。那條腿已經被他用蠟封了起來，準備任務時間結束后、回到主神空間再做處理。其他幾人對這做法多少覺得有點不適，但亦沒有加以阻止。

幾人躲在一處無人居住的小屋裡。屋裡傢俱凌亂，落滿塵土，有些地方還隱約可以看見黑色污漬。地板和牆上都有彈孔，看上去很像只有在故事中見過的「發生了兇殺案之後就無人居住」的房屋。不過銀鑰隊的人身為輪迴遊戲玩家當然不會在乎這種事情。也許是波拉姆回去做了工作，美國陸軍並沒有搜到這一帶來。大家都覺得，也許再躲幾天就可以回到主神空間了。

依劉宇的意思，這幾天還可以出去惹一惹事，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意外收穫。不過，唐霖一直沒有好轉，於曉晴的一隻手也廢了，劉玉廷被「二十九銀幣」攻擊后也沒有完全緩過來。大家都不想在這種狀態下多惹麻煩。

可惜的是，作為輪迴遊戲玩家，他們不惹麻煩，麻煩卻會主動來惹他們。

波拉姆在第二天下午獨自一人跑來串門了。

「你們可真難找。約翰快把全城的蒼蠅發動起來了。也虧得是在美國，雖然天這麼冷，居然還有蒼蠅在外面亂飛。」

「是呀，像你這麼大個兒的都飛到我們屋裡來了。」於曉晴反擊道。

「訂正一下，不是『你們的』，是『你們借用的』。」波拉姆面無表情地說。與「聯邦調查員」身份時相比，現在這種沒有感情的樣子似乎還比較像本來的他。

「你有什麼事？」如字面意思地「單盤」在屋子一角的唐霖打斷了兩人鬥嘴。

「很快就會有一個任務刷下來。報酬應該不低，要不要合作？我們自己很難做得乾淨。」

「你就這麼肯定會有任務？」唐霖反問。

「推理，還有經驗。」波拉姆指指自己的腦袋。「沒有無名氏和瓦希里，我們的破壞力不足。」

「你們的忍者據說會使用奇怪的魔法，不是很方便嗎？」劉宇指出。

「客觀來說，他個不錯的忍者，以正統派而言。」波拉姆隱晦地說道。他雖然看起來淡漠無情，但似乎很在乎自己隊伍的面子——不過也可能只是為了說服銀鑰的人罷了。

唐霖嘆了口氣。

「猛哥，你覺得呢？」

唐霖自己是想拒絕掉的，畢竟他沒辦法參與任務。不過，如果任務真的報酬很高的話，放棄掉似乎也有點可惜。這種情況下，首先就要聽聽必然成為任務主力的李猛的意見。

「如果真的有那種任務，再說不遲。」李猛提出了讓人覺得「不愧是穩重派」的意見。

波拉姆露出僅僅挑動嘴角的禮儀式笑容：

「好吧，看看吧。」

說著，他反手關上門，在門邊靠牆而站。

等了大概一刻鐘左右。雙方都開始提高互相的警戒時，主神提示出現。

「任務更新：是否接受任務：『阻止美利堅合眾國獲得人造妖魔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