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還是有鬼

他話未說完,這回卻是武傲林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周身汗毛倒豎,似有無數蟲蟻爬噬,陣陣寒意襲來,幾欲失聲而叫.腦袋裡轉來轉去便只這一個念頭:"若非那草帽客功力奇高得而起死回生,便是姓武的霉運到家,白日撞鬼了!"念及此處,沒來由地四下看看,但見山風過谷,掠起花香撲面,落日西斜,映照草木生輝,如此景緻,又何來鬼神之說.不由心頭略安,暗道:"莫慌,莫慌.青天白日,料來當是一時不察看走了眼.適才仙泉入眼,疼了好大一陣,受其所累,便一時眼花亦未可知."想通此節,忐忑之念又減輕不少,斟酌片刻,仍覺惴惴,忍不住又問:"在下冒昧請問一句,李兄那三弟可是有冤情未了么?"

李神駒聞聽此言,當即如五雷轟頂,心道:"他又怎知這些!連日來自己夜夜噩夢纏身,只覺三弟便睡在自己身前,揮之不去,問他可是有話要說,卻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理也不理半句,著實莫測高深.隨即一驚而醒,卻哪有三弟的蹤影可尋.這般糾纏了一路,可謂懊惱萬分,幾欲崩潰.箇中滋味,著實苦到了極處."心念急此,不由得仰天一聲長嘆,緩緩說道:"自作孽,不可活,是該有個了斷了!"說罷,出手如電,反手一把摘過李燦手中單刀,徑向自己頸間抹去.那李燦正自一般的仰脖發愣,竟是毫無查覺!

這一下大出武傲林意表,他只按常理揣度倘真屬冤魂現身,必有冤情未了,自己於他兄弟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更兼素昧平生,可說十八竿子亦打之不著,這位"三弟"八成非是沖其而來,是以個中緣由,便只能請教這李氏兄弟了.哪知一句話未了,竟是逼得李神駒當場橫刀自刎,這般事發突兀,著實始料不及.待要出手攔阻,已是慢了半拍.只怕縱然奪得刀來,那李神駒多半也是非死既傷.

當此生死一線之間,驀聞李燦大聲疾呼:"大哥快看!三弟,是三弟呀!"手指半空,激動難耐!武傲林忙循其手指處望將上去,但見晴空萬里,一碧如洗,除開朵朵雲彩點綴其間,又哪有那草帽客半個身影了.再看李神駒,兀自仰首挺胸,全身便似釘在地上一般,動也不動半分.那把鋼刀雖已入肉,卻再難挺入分毫了.武傲林心頭一凜,暗道:"不好!見鬼了.莫非適才所見非是兩眼昏花,而是確有其"鬼"么!"不由得又隨二人眼神朝空中張去,細瞧之下,慢慢恍然.原來白雲層層疊疊之下,無巧不巧,竟有一朵似極了一人頭頂草帽的模樣.造型栩栩如生,越看越象.也難怪二人如此呆若木雞,驚喜莫名!

武傲林不信世間真有顯靈一說,偏偏今日這等奇異之事卻統統著落在他一人身上.先是古洞中枯屍不朽,神威凜然,附以仙泉脫俗之幽,已是由不得他不生仙人合一之感,這才巴巴盼著或有奇迹現出,雖最終未能盡如人意,卻也生了敬畏虔誠之念,固有想法已是有所動搖.此番竟又是"眼見為實",無論他信與不信,多半真就雙目通靈,已是打通了陰陽兩界,"人鬼同途"了.念及於此,頭皮又是一陣陣發麻,思來想去,不得要領!

那李神駒一如泥塑木雕,手中鋼刀仍架於脖頸之間,卻是雙目緊閉,任由清淚洗面.口中念念有詞,不知說些什麼,那李燦亦喃喃自語,道:"三弟,可是你么?可著實想煞哥哥了!..."也是淋然淚下.

這"天外來客"憑空而降,仿如算準了時辰一般.便知兄弟二人揚首向天,一個大發感慨,一個橫刀自盡.尤其李神駒,彼時正待仰頭自刎,關鍵時刻,也正是這一個抬頭,接下來本當雙眼一閉,刀光一閃,任其千萬煩愁,那是與己無關了.偏是無巧不巧,這最後一眼正正瞧得那團雲朵真切如生,當下無異醍醐罐頂.那握刀之手哪裡還有半分力氣.再加上李燦大喝一聲,陡覺留下二弟一人孤苦零丁,太也於心不忍,不免進退維谷,就死之念頓消!隨即"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手中鋼刀順勢滾落,顫聲言道:"三弟!哥哥對你不起,這裡給你跪下了!"李燦那敢受此大禮,緊隨其後,跪地不起,二人抱做一團,放聲大哭,其狀甚悲.

李神駒二人大哭一場,渲泄一通,心情略見平復.李神駒看看武傲林,拭凈淚水,說道:"慚愧,慚愧.都這一把歲數了.這般全無顧忌,倒讓武少俠見笑了."那李燦擤擤鼻涕,介面說道:"有何可愧?!這般哭過之後,不覺神清氣爽么?大哥!可莫再死啊活啊的,三弟今日顯靈,便是給咱哥倆提一個醒,他什麼時侯想咱們了,自會在使些手段現身相見,若咱哥倆想三弟了,這個嘛...倒真他娘的不大好辦啦!"

武傲林見其兄弟情深,也是大感欣慰.只未得歡喜片刻,又是機靈靈打一冷戰,暗道:"若世間真有顯靈一說,那草帽仁兄眼見自家兄弟連連敗北,自必懷恨在心,倘一味纏住武某人大顯其靈,所謂神出鬼沒,確是防不勝防.這便如何是好?!"又想:"昨日還好端端的,怎的一夜之間,竟是雙目如炬,成了火眼金睛?不對,定是一時眼花,起了幻覺,純屬巧合.可這,未免也巧得離譜了些..."他思來想去,連自己也不信真是眼花所致.

即是不得要領,索性不去理他,武傲林強打精神道:"你們兄弟相見自是歡喜得緊,可我武某人適才可著實嚇個好的!這等招呼也不打一聲,陡然冒將出來,最是防不勝防也!"頓了一頓,又道:"既是顯靈,為何只我武某一人看到,而你們自家兄弟卻是遲遲難得一見,不知其中有何玄機否?"

那李燦道:"你縱橫天下,殺得人多,冤魂自然要纏你多些.我三弟與那些鬼兄鬼弟混得熟了.定是聽聞你手段了得,便時刻護在咱們哥倆身前,讓你意圖不能得逞.這嚇你一嚇還是輕的.你若不服,難保不取你項上..."李神駒忙強前一步,截住李燦一番胡言亂語,正色道:"武少俠休聽舍弟胡說八道.在下適才也一直在想,不知武少俠此前有何奇遇,竟是收穫這等曠世神通?"

那李燦嘴一撇,嘟囔道:"很稀罕么.老子卻是避之唯恐不及."武傲林苦笑幾聲,心道:姓武的何嘗不是.隨即心念一動:"啊喲!適才於洞中親見那前輩容顏如生,死而不僵,莫非便是提醒我不可擅闖其中,免得後患無窮.然則彼時自己卻是當局者迷,非但留連忘返,且擅自以仙泉潤面,難道是那潭中之水有此"奇效"么.啊,是了,難怪事後雙目一陣刺痛,竟是恍然能於夜間視物,原來卻是..."念及此處,眼見事已至此,多想無益.索性聽之任之,只當沒這回事.便道:"在下也是稀里糊塗,實不知這般是福是禍.唉!誠如李燦兄弟所言,這等神通沒有也罷.好啦,且不說它,在下也正有一事請教,不知二位何以這般不遠千里,定要與我武某人見個高下呢?"李神駒點點頭,道:"事已至此,大家索性把話說開最好.只因江湖中盛傳少俠手中握有巨寶之圖,取之當富可敵國.正因如此,少俠這才消聲匿跡經年,養精蓄銳,只為精研寶圖,蓄勢待發.此番重出江湖,自是成竹在胸,勢在必得了.唉,正所謂樹大招風,江湖各路好漢聞風而動,均躍躍欲試,以期獨得此寶.說來慚愧,在下兄弟也是一時起意,受人挑唆,來淌這趟渾水,豈料不自量力,這才自取其辱.哪又怪得誰來."武傲林恍然大悟,連道:"難怪,難怪.又是這幾張爛紙惹得是非.嘿嘿,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真半點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