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鬼店
李神駒聞言大喜,連道:"甚好!甚好!老夫便先代我這二弟謝過少俠了!"言罷深深一揖.武傲連忙還禮.李燦見事已至此,那是胳膊擰不過大腿,無可奈何得了.仍不死心,一個勁問道:"大哥,兄弟到底作錯了那般,實是百思不解,想不明白啊!"李神駒道:"好兄弟,相信大哥,武少俠智慧武功,當世無雙.你用心學個一年半載,便知哥哥良苦用心了.大哥了卻了這樁心事,心無旁愗,便可靜心守護三弟之靈.待得時機成熟,自會再來尋你."
李燦言道:"只怕大哥真的尋來,兄弟早變牛變馬,識之不得了."李神駒笑道:"又這般胡言亂語.武少俠今日即放咱們一馬,那是早將之前恩怨一筆勾銷,咱們這條命都是少俠給的,便真賠上又有何妨?"李燦撓撓頭皮,倒也無話可說.武傲林忙道:"前輩莫再這般折煞在下.實不相瞞,若非前輩適才出面制止,晚輩險些便要走火如魔,只怕療傷不成,倒真要將性命搭上了!"李神駒如何肯信,笑道:"少俠虛懷若谷,正是名家風範.這般看來,二弟隨著少俠歷練一番.老夫當是放一百二十個心啦!"言罷甚是欣慰,拍拍李燦肩頭,意味深長地道:"今後一切但聽少俠差遣,莫讓大哥遠隔千里再替你操心.可記住了?"李燦無言以對,只輕輕點了點頭....
別過李神駒,武傲林將知己抬出,三人繼續上路.李燦眼見對方不知何時也多了一位"神出鬼沒"的兄弟,不禁暗暗稱奇.武傲林也不過多解釋,只讓其將知己馱負牢了,片刻不得離身.李燦倒也言聽計從,說到做到,健步如飛,走得甚是來勁.過不多久,適才的別離傷感已去了大半.他幼年顛沛留離,嘗盡人間冷暖,所謂適者生存,自是磨勵出一副豁達樂觀的脾性,這般與"敵"同行,旁人一時三刻決難適應,多少心存芥蒂,於他李老兄卻是司空見慣,不以為意了.
當晚三人投宿下來,安頓好病人,武李二人左右無事,滿滿沏了壺熱茶,閑聊起來.李燦問道:"這秦公子不打緊么?倒是睡得蠻熟,這般不吃不喝的,長此以往,只怕非熬壞了身子不可."
武傲林面色凝重,說道:"這大半年來便是如此.每日里幫他喝幾口水,翻幾個身,我再隔三差五給他注入一些真氣,勉強維持倒也問題不大."李燦道:"未曾看過大夫嗎?你就忍心看他遭這份活罪么?"他一路下來,扯東扯西,旁敲側擊,直覺這秦公子身份大不一般,武傲對其更是珍愈性命,絕非普普通通的文弱書生可比.
武傲林道:"大大小小醫生看過無數,皆說活命易,痊癒難,治來治去還是老樣子,只得作罷."李燦道:"可去尋過胡神醫么?武林中鼎鼎大名的『胡一命『."
武傲林道:"遠隔千山萬水,一時又到哪裡去尋?這胡神醫退隱雲貴邊陲多年,渺無音訊,不過素聞此人醫術精良,當世罕見.唯旁門左道不與醫治.卻也是鐵打不動的規矩.我武某人草莽出身,綠林為家.便尋到了又能怎樣?豈非沒得自討無趣!"
李燦一愣,道:"有這回事?我可沒聽說過.豈有此理!什麼旁門正門,一樣都是人命,還有貴賤之分么?旁門中便沒個好人么?我李燦便是大大一個好人,哪個不服?"
武傲林一擺手,笑道:"是非善惡,自有公論.無須你**心.這位胡神醫這多年未現江湖,可說生死未卜.只怕自己活不活得到今日還是未知之數.你我這般爭執不休豈非太也多餘?來,來來,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多說無益.喝茶,喝茶!"說罷端杯就口,一飲而盡.
李燦斟上茶,略一頓念,道:"大哥,嘿嘿...不是兄弟胡言亂語,要知那胡神醫是死是活卻也容易得緊.你便施些神通,問問那邊的兄弟,可有與那胡一命相熟的么.倘眾人,啊,不對,那個..倘"眾鬼"與之熟得一踏胡塗,料來這姓胡的多半當是一命嗚呼也."
武傲林搖搖頭道:"不可亂講,那邊的"弟兄"在下還是少見為妙.況且我這"神通"來得莫名其妙,時靈時不靈,可作不得數."心道:"所謂眼不見,心不煩,你老兄站著說話不腰疼,又怎知箇中滋味."
又聽李燦道:"那你便不顧秦相公的死活了?大哥,你莫怪我心直口快,你不高興,我也是這樣說.秦公子既是你好兄弟,兄弟之間義字當頭,那是半點馬虎不得的!"他個性率直,最重義氣,是以語氣激昂慷慨,自有一種氣勢.
武傲林道:"兄弟此言差矣!我哪裡又不顧他死活了?這半年有餘,或背或抱,那是寸步不敢離身,趕路時自不必說,便是歇息,那也是他躺著睡,我坐著睡,不敢有絲毫怠慢!沒一日不是如此.我武某人自求問心無愧,這個義字當不當得,卻也沒太放在心上."說到此處,自言自語道:"唉!世事難料,只怕真箇醒來,我武傲不知還能否這般守在他身旁..."言罷扭頭看看躺於床內的秦公子,神色黯然.
李燦一臉不解,心想:"怎麼?難不成這姓秦的竟是以怨報德之輩么?!這等小人,枉我翻山越嶺馱載了他大半日,累得賊死.適才若將他順手朝谷中一丟,豈不妙哉?啊喲!不對!倘若他陰魂不散,纏上老子,以前不知,倒也罷了,現在大哥"神通"廣大,若一五一十,娓娓道來,我老李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豈非糟糕之至!"念及此處,不敢再起非分之念,又想:"莫非其中另有隱情?多半當是如此.秦老弟,老李我一時不查,想入非非,冒犯莫怪!"忍不住又道:"大哥,這我可就搞不懂了,秦公子一表人材,知書答理,怎會如此不近人情?大哥,你和秦老弟到底有何淵源,弄得這般不清不楚,老李我腦子不大靈光,可想不通個中原由."
武傲林道:"此事說來話長.一時半刻也說他不清.總之秦公子夫婦對我有再造之德,此生此世武某人沒齒不能或忘!"李燦點點頭道:"不錯!大丈夫是非分明.原該如此!原來秦公子已有家室.那何以現下只秦公子一人,怎的秦娘子不侍奉身前,反倒要大哥做此等婦道人家瑣碎之事呢?"
武傲林沉默良久,徐徐說道:"秦娘子...秦娘子也是如這般一個模樣!....全沒半分知覺了!"
李燦"啊喲"一聲,驚道:"有這等事!?夫婦二人同患一種怪病!這...這..可端的有些蹊蹺了.唉!兄弟腦筋愚鈍,卻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
武傲林道:"便說與你知,又有何妨?!你道真是得病所至么!哪有這等巧事?皆...皆因有人暗中下毒!唉...當日我若先喝了那杯酒,豈不...豈不...."隨即聲音顫抖,吼頭哽咽,雙目滿布紅絲,想來已是痛苦不堪.
李燦聞言又是一驚,問道:『何人如此狠毒,竟施此等下三濫手段!啊喲!即是酒中下毒,想來必是親近熟絡之人.大哥,到底是何人所為,可逮住那歹人了么?!"
武傲林猛地仰面朝天,喉嚨一起一落,便似大口吞咽著什麼.半晌不語.隨即緩緩說道:"李兄弟,時侯不早了,這便安歇了吧..."語音低沉緩慢,倒似自言自語.由於仰頭的緣故,也不知臉上表情如何,孤燈之下,讓人徒增一份凄涼之意.
李燦便再心無城府,也知武傲林似是刻意有所迴避,想來此中必有隱情,可人家不說,問之也是多餘.更何況私密之隱,人皆有之,又不獨背他李燦一人.倒也不以為意,點點頭道:"大哥說得是.李燦這就告辭."
正待轉身出屋,又聽武傲林叫道:"賢弟且慢!"李燦心道大哥終是有話憋在心頭,不吐不快.轉回身來,只見武傲林兀自仰頭朝天,動也未動,不知在想著什麼.李燦心頭一動,又想:"都怪自己適才多嘴,觸到了大哥痛處,這般仰面朝天,自是強掩所淌之淚,所謂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便是這樣了!"本欲說幾句體己的話,可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幾個象樣的詞兒來.只好作罷.
但聽武傲林又道:"你抬起頭來,看看屋頂上..."李燦哦了一聲,下意識抬頭朝屋頂張去,這一看不打緊,只嚇得周身寒毛倒豎,冷汗齊出,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房頂正中間,竟赫然現出了一雙靈動眼眸,一眨一眨也正盯著他看!饒是李燦百無禁忌,身側又有武傲林相伴,也由不得啊的一聲,當場愣在那裡.他個子本高,室內燭火又為武傲調至最亮,目力所及,只見屋外瓦片已被掀去了一角,正好露出一雙眼睛窺視.所以此前一直未覺,想來當是只顧料理那秦公子,是以一時疏忽,未料已被對方暗中窺伺.及致武傲林仰頭長嘆,無巧不巧,被他"仰"個正著.可令人費解之處,卻是這窺視之人本該於武傲林抬頭警覺之際便應閃身而退,何以直到此刻被李燦這般盯看之下,仍趴於原地不動,全然無動於衷?難道這雙眼睛不是人之肉眼,而是...李燦心頭鹿撞,小聲嘀咕道:"大哥,你快使些神通,瞧瞧這傢伙是人是鬼!是人倒也罷了,倘若是鬼,咱哥倆可不是對手.不如撤一步說話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