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該來的都來了
第四十一章該來的都來了
手術的時間的確很長,從凌晨三點開始,一直到上午十一點才結束。七點的時候,邱叔叔從手術台上下去,然後換了另一個資深的醫生,就是邱叔叔口中的那個「老馬」,聽說也是華西的特聘專家。
其實我真的該榮幸,醫院裡僅有的兩個專家都站在了我的手術台上。在那個小城裡,「華西特聘專家」的字眼是極具號召力的。不管那字型大小是純粹的掛著的還是名副其實,至少都能夠給小城的人們帶來震撼,同時也帶來嚮往和榮耀。很多時候,雖然得的病不論是小大夫還是老大夫看的效果都是一樣,但是大多數人都還是會不約而同的選擇老大夫。為什麼呢?因為經驗。我們中國的大多數人常會說一句話,「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言下之意就是生活是最好的老師,就算一個老農民,但是在經歷歲月的打磨之後,隨便抽一根皺紋出來都足以將一個年輕人絞個大跟頭。還是以看病為例,自西醫傳進我們國內以後,便有了內科和外科的分別,於是醫生便也有了自己的專攻。但是有些人不了解,他們只認級別高的,自己分明是被車撞了,卻偏偏要拚命的往一個泌尿科的專家屋裡塞禮物。
不過幸運的是,為我持手術刀的兩個專家卻是名副其實的,一個內科,一個外科,俱是權威。所以相對來說,我該興奮一下,畢竟在多數人瘋狂塞禮未果的情況下,我一毛不拔也換來了兩個專家的眷顧。不知道在多數人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的狀況,想想我還是有些「洋盤」的資本。
我被麻醉了三次,但是整個手術過程中我仍然覺得鑽心的疼痛不時地從身體的各個部位導入腦海。那時候我終於開始完整的佩服關雲長和劉伯承兩位先輩,盡身刮骨剜肉,何等的氣概?以前還真想象不到那景象,不過那次連續麻醉三次之後,我終於體會到了。真英雄怎麼來的?只那般咬牙堅持的氣魄就足夠我們常人敬畏三尺。
劇烈的疼痛始終讓我保持醒的狀態。雖然意識始終是漂浮的,像是一縷縷起舞的輕煙,明明見它在眼前騰升,可是要去捉拿的時候卻現總是兩手空空,但是我卻仍然聽到了不少人在手術室門外的關切。似乎是邱瑾,佟勇,陳龍,李光明,鄭可,肖聰敏他們都來了,而且隱隱的我還聞到了羅悅的氣息。
來了,該來的都來了。我在心裡暗暗的說到,我還是博得了眾人的關切。那一刻,手術刀上的冰冷竟然淌出了一縷清爽。
從手術室下來,我被推進了一間單獨的病房。那算是醫院裡僅有的幾間VIp病房之一。我知道那一定是邱叔叔的示意,我不會拒絕,只是心頭多了一絲感動。
麻醉藥的藥效一個小時后才慢慢的消散,我沒有來得及沉睡。因為早在手術室外的那一干人等已經湧進了病房。雖然他們並沒有多餘的什麼話,也沒有詢問我受傷的事,但是他們關切的眼神卻讓我不得不強打起精神說一些感激和自我慰藉的話。
也許他們已經猜到了我的受傷與肖家兄弟脫不了干係,所以誰都沒有將話題扯到那上面,都只是東一句西一句的閑扯著。6o1的幾個人大咧咧的坐在病床的四周,竭力的裝出一副很自然的樣子,其實我知道他們一點也不自在,甚至還有一些內疚。
「就是受點傷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一個個拉著一張苦瓜臉幹什麼啊?『小聰明』,說你呢?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內疚么?為什麼內疚?因為我受傷的時候你們不在身邊?靠,不至於。都給我笑。一個個整那表情就像是奔喪一樣。」
我著實有些受不住他們的反應,挖空心思調節著氣氛。
可惜,我的話明顯沒有起到什麼效果,甚至讓氣氛更沉重了一些。幾個傢伙臉上的表情更加的苦了。
「璞子,真的很對不起。你出事的時候我們竟然都不知道,我們――」佟勇出言說出他們幾個人的心思。
聽了第一句,我已經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我知道那些只會讓氣氛更加尷尬而已,我怕那樣,於是連忙出言阻止。
「行了,都別說了。我說你們一個個怎麼都那麼矯情呢?差不多就得了啊。沒事做是不是,那我給你們找點吧。」
怕他們再嘀咕,我趕緊讓自己露出一絲牽強的笑容。
「佟勇你給我削個蘋果,陳龍你給我倒杯水,鄭可你給我扇會扇子,『小聰明』和光明你們去給我弄點吃的來。好幾頓沒吃了,肚子早癟下去了。」
我煞有其事的吩咐到,其實那些全都是借口。
「可是邱瑾爸爸說了,你還不能吃東西。至少要過了今天。反正你的肚子現在是還不能用的。」
五個人當中,其實李光明本身就是最活躍的一個。他也看出了我的意圖,於是會意的接話說到。
「那買來你們吃,我看著總可以了吧。不能吃我還不能流流口水?」
我故意把聲音調的有些怪異,最後還弄出幾聲大笑。不想麻藥的勁兒過去之後,那笑牽出來的疼痛差點沒把我活埋了。
「哈哈,那行,我們去弄,饞死你!」
「這下你就不能跟我們呢搶東西吃了吧!呵呵!」
「來,我給你扇扇風倒還是可以的。」
「那這蘋果白削了,唉,羅老師,邱瑾你們吃不?一人一半。啊,不吃,那我自己吃了。」
「唉,看來水你也是不能喝的,算了,我自己喝吧。你們要喝不?自己倒,哈哈!」
、、、、、、
在我的苦心經營下,氣氛終於被打破。屋子裡的幾個人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氣,紛紛打趣著。
「行了,你們別鬧了。讓璞子休息一陣吧。醫生說了手術過後要好好休息。看那你們鬧半天,璞子都還沒能休息呢。」
看著一屋子鬧騰的幾個人,進屋后一直沒說話的羅悅終於開腔了。她將佟勇他們幾個全推離病床,然後自己坐上床邊。
「璞子,好好養。快點好起來,別誤了你在音樂上的天分。」
那一刻,我從羅悅的眼神里居然看到了我姐姐的影子。閉起眼睛仔細咀嚼,現她的聲音竟也與姐姐一般無二,甚至連語和輕重緩急也都一樣,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婉轉,一樣的細膩。那一刻我竟然無比的想念遠在浙江的姐姐。
「行了,我們走吧。以後你們每天下來一個照顧璞子就行了,其他的人全給我回學校。」羅悅站起身跟屋子裡的幾個人說到,「今天邱瑾留下來。」
「且!」聽到羅悅的話,佟勇幾個人同時抗議起來。
「且什麼且?趕緊走。」羅悅邊說邊往外推著幾人。
「等一下!」
我驟然間想起送我到醫院的那個乞丐,他被帶去了派出所,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人家救了我,至少我該給予一定的感謝,就算是乞丐也一樣。我忙叮囑陳龍一定要去幫我問問,以他們幾個的身份,我想找一個人應該不是問題。
他們走了,屋裡就只剩下邱瑾和我。邱瑾的眼睛里已經沒有了前一天分開時的那種神情。她走到病床邊輕輕地坐下。
「痛么?」
她輕輕的撫過我被吊起來打著厚厚的石膏的腿,溫柔的問到。
「呵呵,不痛。」
邱瑾顯然並沒有相信我的話,她的眼裡閃過和她父親一樣的疼惜,「我知道會很痛,不過忍過去就好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邱瑾用那句話慰藉著我,讓我的感動更多了一層與眾不同的滋味。多年以後,她說那句話的時候的表情,依舊曆歷在目。那成了一副永恆的雕像,像李冰父子手持鋼叉守望滔滔江水一樣,邱瑾用她的柔情守望著我,一直一直,從不間斷。
「謝謝!」面對邱瑾的眼神和話語,我無言以對,只能說出兩個局促的字。
「別說那兩個字,我不想要。」邱瑾的眼角像是蘸了兩滴清露,晶瑩剔透,在朝霞的輝映下又顯得奪目。
我知道我再不能拒絕。再拒絕便成了一種罪孽,足以在死後去十八層地獄受蹂躪十八次的罪孽。
「我以後再也不說。」
所有該說的也就揉成了一個允諾,一個一成不變的條文,一條必須堅持走下去的曲仄小道。
再也不需要言語,該表達的都揉合了,揉合成一種意念,深深的塞在腦海,想要聽的時候點一下自動播放,那聲音便會自動在耳邊縈繞。
邱瑾終於露出滿意的微笑,雖然仍舊沒有達到她要的效果,但是能夠邁進一點,那也是一種希望。就像渴望中五百萬一樣,如果只是坐在家裡想著、盼望著,但是腳印始終不落上彩票銷售店,那還有什麼希望呢?空想。
病房裡的景象其實很壓抑,白牆、白床單、白被子、、、、、、所有映入眼帘的全是一溜兒的白色,白的耀人的眼。在那一幕幕潔白里,你總是會擔心自己就是一個污點,會憑空的玷污那聖潔。不過那天,我卻覺出了一點溫暖,在冷艷的白色里我找到了一抹鮮紅。
邱瑾輕輕的為我唱著歌,歌聲輕柔,漸漸的我的眼帘垂下去了。我終於困了,像一葉漂泊的小舟,終於找到了安全的港灣,我要拋錨下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