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睡了很長一段時間，被一股濃重的藥味熏醒。睜開雙眼，四周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窗帘是白的，床單是白的，牆是白的……我住院了嗎，是不是病得很嚴重？

「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徐樂打開門走進來，把手中的百合插到花瓶中。

「我怎麼了？」勉強撐起身體，頭還是暈忽忽的，可能睡太久的關係。

「公司那邊我已經幫你請了假，你好好在醫院休息，什麼都不要急著去做。」他坐到我身旁，幫我拿枕頭墊著後背。

「我沒病，為什麼要住院？我不喜歡這里的味道。」我固執的下床穿鞋，這里我一分鐘都待不下去。

「那好，離開這里也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回去要好好休息，按時把葯給吃了。」他也不阻止我，反倒叮囑我。

「我沒病才不要吃藥，我要去上班。」我的身體好得很，只不過暈倒而已，用不著休息。

「琉欣，聽我一次，回去好好的休息，好嗎？」他按住我的肩頭，眼中充滿了關心和擔憂。

他的表情好奇怪，為什麼一定要我好好休息，才不要咧。

「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沒説，不願意告訴我？」真的很奇怪耶！

他不語，更加深了我想知道的念頭。「醫生是不是説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而且是將要死的那種？」我笑嘻嘻的説。

「不要亂説。」他不大高興的瞪我。

「那你快告訴我啊，你知道好奇心可是足以讓一個人死掉的，所以你還是説了吧，我承受得起。」看他這么緊張，我就知道有事。

「一定會沒事的，你這么健康怎麼會有事呢。」他閃爍其詞，就是不肯説出來。

「真的不肯説？那好，我去找醫生，我有權知道自己身體狀況。」邁開步子，我乾脆自己去要答案。

「你腦部長了個腫瘤。」我站住，緩慢的回過頭看他。「現在還不知道是惡性還是良性，要等化驗報告出來才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所以不要亂想。」語氣沉重到連他也説服不了自己去相信我會沒事。

怎麼會呢，一定是開玩笑的，我一向都很健康的啊。連發燒感冒都很少有的，怎麼會有腦癌？可看著他沉重的表情，我知道他是説真的。我僵在那裡，全身猶如被雷劈中般動彈不得。

「現在醫學這么發達，一定不會有事的，好好休息，不要急著去上班。」他試著用比較輕鬆的口氣安慰我。

我努力擠出一抹笑，説：「我沒那麼悲觀啦！我才不會那麼倒霉中獎呢，不是都説禍害遺前年嗎？嘻、嘻……倒是你，再不去上班，那可就要倒霉了。」拍著他的肩頭，我開玩笑的調侃他。

「我不放心你。」他還是不免擔心。

「哎呀！你再不走，我趕人了哦。你在這里我無法休息啦！要不這樣，你真擔心的話不妨給我請個看護，再不就找我朋友來陪我好了。」

「我所認識的月琉欣可不會那麼輕易就低頭的，所以不管結果如何，一定要開開心心的過好每一天。記住，我們永遠是朋友。」

「嗯。」

但願我能活到那個時候，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我要趕著去巴黎參加服裝設計比賽，不能再耽擱了。答應我，要好好的休息，不然我放心不下，好嗎？」

「婆媽死了你，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飛機可不等人的。」羅嗦，好象他一點也不怕飛機起飛一樣。

再三交代后，他才放心離開醫院去趕飛機。在他走後，我頹然的靠著門坐下，再也強顏歡笑不了。

一個人出了醫院就失魂落魄的遊盪在街上。怕徐樂擔心，才會説謊不在意，可心裡怕得要死。癌症啊，多可怕的一個詞，每年因為這個病症死去的人少嗎？再好的醫療器械在遇到癌症，還不都是束手無策。

抬頭，我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歐宇公司的大門，望了一眼這棟聳立在城市中央的高樓。心裡忍不住一陣心酸，他還在誤會我嗎，還是根本就不在乎我？

「……」

拿出手機，我撥通了他的手機。手在顫抖，眼淚無聲地在臉頰上划落下來，話被哽在喉中。

「喂，琉欣嗎？」那頭傳來他低沉好聽的聲音。

「説話啊，你在哪裡？」關切的語氣讓我的眼淚流得更凶。

不管路人投來奇怪的眼神，我蹲下來哭泣，手機一直貼在耳邊。他真的在開會，我聽到了電話那頭討論的聲音。夠了，只要能聽到他的聲音，我就覺得很滿足了。關掉手機，我抹掉眼角的淚水。

天空似乎如我的心情一樣糟，灰沉沉的，一會兒就下起了小雨。街上行人各自找地方躲雨，汽車也擁擠起來。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我緩慢的穿梭在人群中，任憑雨水與淚水浸潤著我的臉。

站在人群中，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何去何從，難道這么大的一個城市就沒有我要去的地方？

托著沉重的身軀，我蜷縮在一個小公園的滑梯下躲雨。四周很安靜，只有幾盞路燈在雨中接受洗禮，淡淡的黃暈照著路面。很冷很冷，冷得透徹心骨，我只能抱著自己的膝蓋來溫暖自己。

外面的雨聲混合著我的抽泣聲回蕩在滑梯周圍。我在心裡想著以前發生的種種，那個自信又任性的女生已經消失不見了。

濕透了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冷得我不停的顫抖。雖然是夏天，但在晚上這種颳風下雨的天氣，還是很冷的。

「你笨蛋啊！如果我再離你遠一點，就這樣看著你在我面前死掉嗎？」想起四年前，倪璃若誤會我做傻事而罵我的話和他害怕的眼神，我傻傻的笑了。

想著我的任性，他對我的包容，認識他后發生的點點滴滴在我腦海里不斷的浮現，有開心的，有傷心的也有生氣的。我用冷著發抖的手抽出手機，想告訴他，我好想，好想他。

手機被雨水浸濕了，一點信號也沒有。「我好想好想你……」對著手機喃喃，把頭埋進兩膝上。

一個人撐著雨傘向我這邊走過來，借著路燈，我看清了他的臉龐。可能是被雨淋壞了腦，才會憑空出現幻覺，他不可能會出現在這里的。

脫下外套披在我顫抖的雙肩上，講我整個人緊緊的鎖在懷裡。感覺他輕微的顫抖，真實的體溫讓我相信他是真的出現在我面前，聞著他身上我所熟悉的味道，我恐慌的心安定了下來。

「不要再無緣無故就不見人，至少讓我知道你在哪裡，好不好。」他富有磁性的聲音在我耳畔低語。

「對不起……」我道歉，為自己故意躲起來感到很抱歉。

「我們回去，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陪在你身邊。」抹乾我臉上的淚水，他拂去我額前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