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蟬聲不絕於耳地響透一整個仲夏午後,本該又是一個無事的下午,但風無姤的心思卻紊亂不已。
她像個奴隸般被那霸道的男人限制住自由,除了他的寢室和外頭的園子外,她根本哪裡都不能去。
這樣失去自由的日子已經一個多月,剛開始的幾日,他連著幾夜沒回來,後來他突然在某一夜的三更半夜醉醺醺地回到他的寢室,毫不憐香惜玉地又要了她,再接下來的日子,他幾乎每晚都和她夜夜春宵,但總在隔天一大早便又出門去。
她不解他為什麼這樣做,為什麼不讓她回梅樓去。
她的身份在慕容府里說好聽點是琴師,而實際上則是他的侍妾,但她卻只覺得自己像是他洩慾的對象,暖床的工具……這個男人根本毫無心可言。
她幽幽地想,看來真要辜負師父的期望了,對於這樣一個沒有心的男人,她該如何達成任務?
或許是因她不夠聰慧,抑或是駕馭男人的手段不夠高明,總之她如今已認清了一點──在這場情慾戰爭中,她已是徹底的輸家!
她幽幽地想,或許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但能回離恨谷嗎?她未達成任務,師父會原諒她嗎?
她是大師姐,她既沒做好表率,她又有何面目回去見三位久違的師妹?
風無姤坐在園子的涼亭里,幽幽地嘆口氣,心底很是想念三位感情甚篤的師妹們。
「無姤妹妹!」怡人笑容可掬地叫喚正出神中的風無姤。
「啊,是怡人姐姐。」風無姤回過神,淡淡地打著招呼。
怡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摒退一干隨身的丫鬟后,狀極關心地問道:「妹妹似有心事?」
「沒……沒什麼。」風無姤不自然地低下首。
「瞧你臉色似乎不太好,病了嗎?」怡人臉上雖慈愛萬分,但心裡卻巴不得早點剷除這眼中釘!
哼!爺居然留這狐狸精在寢室里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來連召喚都沒召喚過她怡人一次!
「沒什麼,只不過胸口感覺悶悶的,或許是這兩天天氣實在太熱了。」風無姤隨口搪塞個理由。
怡人似不罷休地繼續追問。「在這慕容府除了爺外,應當就屬咱們姐妹倆最親,那些丫鬟雜事們,表面上雖然對咱們恭敬有加,但他們心底頭是怎麼瞧咱們的,我的心裡可是清楚得很。」
「呃?」風無姤愣了片刻,有嗎?李嬤嬤不就對自己挺好?
怡人忽地佯裝友愛地執起風無姤纖細的手腕。「怎麼樣?告訴姐姐,爺他對你可好?」這賤女人敢霸佔住爺!有一天絕對要讓她像蝶兒那般不得好死!
風無姤心思紊亂地皺緊眉丘,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該怎麼說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有時溫柔得令人窩心,就像替她上藥的那次,但有時又突然變得狂躁易怒,火爆得令人招架不住,就像每天夜裡對她身子的掠奪……怡人不知風無姤的思緒,只單方面地想著她的沈默不過是在端架子,嘲笑她現下的失寵。
怡人作狀地掩嘴輕笑。「看來爺是對你不錯了。」
風無姤不想多作解釋,只想趕緊結束這惱人的話題,沒想到怡人反而認為她的沈默是默認,這更讓怡人心底的妒意更翻上一層。
「姐姐笑話了。」
「唉!我還真是羨慕你,得到爺這般寵愛,看來就算爺迎了公主進門,順利當上駙馬爺,你也不會有失寵之虞才是。」
怡人裝模作樣地直嘆氣道。
「姐姐……」風無姤心理亂得很,根本不知該怎麼回答。
「唉,反正你現下就安心住下吧,能得爺一天的寵愛是一天,改明兒個,什為時候會失寵也沒個准呢。」怡人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失寵?風無姤無奈地想,她現在的情況就叫得寵嗎?
她這般失去自由,每夜淪為他洩慾的工具,儘管他傲人的體魄是如何地迷人,但他卻很少溫柔地對待她。
怡人又接著道:「聽說爺和『嵐禧公主』的婚事已經確定了,現在就等皇上擇個良辰吉日讓他們完婚。」
「呃?」風無姤被這消息給愣住。
他就快娶妻了?還是個受寵的金枝玉葉呢!
風無姤無法理解自己心底那份突如其來的酸楚是為了什麼,這項消息她不是第一次聽到,可為什麼當她每次聽見這個消息,胸口總是會無來由地緊緊一縮?
難道她真對他動了情?
天哪!那怎麼可以?
風無姤如遭電擊般整個人僵住,怡人不明所以地瞪著她。
「妹妹,你還好吧?」
「我……」不!她不好!
「看你臉色很蒼白,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看看?」
「不、不用……嘔!」
風無姤忽然間掩嘴乾嘔起來,她痛苦地嘔吐不停,吐得她連臉都脹紅起來,嚇得怡人猛拍她的背替她順氣。
「你還好吧?是不是天氣太熱中暑了?」
「我……我不知道……嘔……」儘管怡人替她拍背順氣,她還是嘔個不停。
怡人見狀急忙地喚來丫鬟。「快點,去向廚子討碗冰鎮酸梅湯!」
「不、不用了,待會兒就好了。」她喘氣不休地道。
「什?不用了,我剛才就說看你臉色不好,八成是病了,你看這下可好了,吐成這副樣子。」怡人在風無姤稍稍止住吐后,扶她坐好。
「勞煩姐姐了。」風無姤拍著上下劇烈起伏的胸口訥訥道。
「姐妹倆還客氣什麼?」
沒多久,丫鬟捧來了冰鎮酸梅湯,風無姤接過喝下幾口后,奇異地,原本嘔吐的感覺
竟然消失了大半。
「妹妹好多了?」
「謝姐姐關心,無姤好多了。」風無姤放下喝空的瓷碗后謝道。
「那就好……」怡人正待放下心時,一個奇異的念頭忽然閃過她的腦海……「無姤妹妹……你……這樣多久了?」怡人屏著氣,不敢置信地問道。瞧她這模樣,該不會是……有了?
風無姤不懂這些,只老實答道:「有三、五日了。」
怡人妒意橫生得幾乎令她抓狂!
她心裡懊惱地想:這賤女人是什麼東西?她怎麼敢懷爺的子嗣?
她侍候爺年余,爺向來不准她或蝶兒懷上他的子嗣,每月定時命人熬藥讓她們倆服下,為什麼這死浪蹄子有了種?難道她沒服藥?
風無姤不解地望著怡人丕變的臉色。「姐姐,你怎麼了?」奇怪,怡人姐姐為什麼突然這樣瞪著她?
怡人努力壓下心中已然翻天的妒海,馬上換上一種臉,她裝著沒事般道:「無姤,姐姐有事問你,你可要老實回答我。」
「嗯。」風無姤乖巧地點頭。她心裡單方面地認為,這怡人對她實在太好了,不僅救過她一命,平時還如此關心她,親姐妹也不過如此了。
「那李嬤嬤有沒有捧葯讓你服下?」
「有啊。」風無姤想都不想就直接答道。「婉嬤待我很好,她說我身子骨虛,常熬些補藥給我。」
「補藥!」怡人納悶道。會不會是她多慮了?
「是呀。」風無姤臉上不由自主地浮上幸福的淡淡笑容,在她的心裡,除了救她一命的怡人姐姐外,就屬李嬤嬤待她最好。
「那不是……不是?」怡人支吾道,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是什麼?」奇怪,怎麼今天怡人姐姐說話老是吞吞吐吐?
「算了!」怡人暫時結束這個話題,要知道真相,她有的是方法。
「姐姐?」風無姤不解地望著她。
「對了,既然妹妹身子不太好,我恰巧認識一位高明的大夫,改明兒個我請他來替你看看好嗎?」
「不用麻煩了,我沒事的,只是天氣熱中暑罷了。」她客氣地推辭道。怡人真的對她太好了。
「不行,身體要顧好,就這樣說定了,嗯?」怡人語氣堅決不容她拒絕。
怡人在心裡暗自盤算:不行!她一定得趕緊查清楚這女人的肚子里究竟有沒有「種」。
看著怡人一臉堅決的表情,風無姤只得妥協道:「好吧,那無就先謝過怡人姐姐了。」風無姤天真地想著怡人姐姐真的待她極好,這麼關照她,她不該拒絕才是。
「什麼?有了?」怡人氣忿地忽地站起,忿忿地一掌拍向一旁的八仙桌。
「沒錯,依老夫的判斷,風姑娘的確有了身孕。」年約五旬的老者恭敬地立在怡人面前答話。
「多久了?」怡人臉色難看地暗自盤算。
「不久,大概月余罷了。」
怡人一聽,氣餒地一屁股坐上身後的椅子。照大夫這麼說來那賤女人肚子里的確是爺的種了……天!她該如何是好?
「這事你已讓她知曉?」怡人問道。
大夫搖頭道:「小姐事前已經吩咐過,所以老夫沒讓那位姑娘知曉。」
「那你方才診后是如何同她說?」
「老夫只道她因天氣悶熱而致體內處燥,服幾帖葯就好了。」
「很好!」怡人目露凶光地凝笑道。「你做得很好。」
沈吟了片刻。
「你們統統給我下去!」怡人指著一干丫鬟吼道,沒多久,整個室內只剩下怡人和大夫。
「呃?」大夫不解地望著怡人。
「先生請借一步說話。」怡人上前一步,拉近兩人距離。
「夫人有事吩咐?」
怡人發狠狂笑,陰惻惻地壓低聲音道:「你可知京城裡的大夫甚多,我為何偏偏找你來?」
「老夫不知。」大夫恭敬地微微欠身。起先一聽到慕容府找他看診時,他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你在京里的名聲不好,醫術平平,也掙不到幾兩銀子吧?」怡人毫不留情地說著事實。
大夫立刻面有愧色,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奇怪!既然知道他的醫術不過爾爾,那麼何還尋他來看診?
怡人高傲地擺出派頭哼道:「如果我給你個機會賺錢,一次賺足下半生所需的依靠,你可願意?」
「我……」大夫至此大約心裡有些底,但還是不太確定。
「可否請小姐說得明白點?」
怡人嗤笑一聲道:「你……我可信得過?」
大夫現在已全盤地了解怡人心中的意思,老臉上也跟著透出詭異的笑容。「自然信得過,只不過……這個……」大夫手上比了個?接的手勢,細小的眼已明顯地露出貪婪的神色。
怡人輕哼一聲,不以為然道:「那自然不是問題,只是要做得乾淨。」
接著她踱至一旁的矮櫃,從抽屜里抽出幾張銀票。「呶,這裡足足有一千兩,夠了嗎?」
大夫像是挖到寶藏似地雙眼發亮,興奮地雙手接過銀票,兩顆眼珠子目不轉睛地瞪著幾張薄紙,彷彿成堆白花花的白銀已經如山高般擺在他的眼前。
他這一輩子都還沒見過這麼多的錢,等這事一結束,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過下半輩子嘍!
「不知老夫有何效勞之處?」大夫呵呵笑道。有了銀子什麼都好辦!
怡人頓了下,小心地巡視下四周確定沒人後,壓低嗓子在大夫耳邊小聲道:「我要你去……打掉『它』!」
「行!」大夫恍然大悟地奸笑不停。
怡人手中捏緊一小包大夫留給她的打胎葯,心裡盤算何時是最佳的下手時機。
一想到那賤女人的肚子竟然有爺的骨肉,她就嫉妒得想立刻殺了那個老裝柔弱來騙取爺疼愛的賤女人!
哼!難怪那短命的蝶兒那麼快就想除掉她!
但怡人可不像蝶兒那般沈不住氣,居然「親自」將死對頭帶離慕容府解決,她一定得想個好方法,不論那女人發生什麼事,她都可以撇得一乾二淨。
忽地,風無姤那日的話猛然劈進怡人的腦海里──嬤嬤待我很好,她說我身子骨虛,常熬些補藥給我……她興奮地雙掌一拍,對呀!這不就有個現成的替死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