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拯救

林易渺趁著周末有空陪寧文勝去網球俱樂部練球。寧文勝最愛阿迪達斯運動服，卻最愛配耐克運動鞋，林易渺就戲稱他穿的「阿耐」牌。

林易渺的腿雖然痊癒卻不能做劇烈運動，他只好坐在場外曲臂蓬下的塑膠雕花椅上欣賞寧文勝練球。寧文勝的球技明顯提高了，不再象從前那樣撿球次數比擊球次數多得多，也不再滿場亂跑亂劈，一招一式與溫布爾頓網球賽的選手似乎沒有太大差別。林易渺想起高中時代他倆在一起打籃球時的情景，他們都是喜歡運動的人，但是現在陪他練球也不行，跌倒都很危險，弄不好會二次骨折。

寧文勝交給林易渺保管的手機響起來，傳來歌曲《思念誰》的鈴聲：「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顆一顆流成熱淚……」。寧文勝喜歡不停地更換手機鈴聲，就象他喜歡更換手機款式，林易渺這一點和他是相反的，只要精心選定的手機和鈴聲幾乎就不再想更換。林易渺覺得這曲子對他來說是太合適不過了，對寧文勝來說就顯得無病呻吟，他似乎從不為女人流淚，最多點愁。

林易渺看了看手機，是一個叫「親愛的」打來的。

寧文勝也聽到了：「誰的？」

林易渺笑著答道：「一個姓『親』的。」

寧文勝向球友提出先休息一下，停止了練球。他一邊用毛巾抹著頭上的汗，一邊走出場外拿起已經安靜下來的手機，重新撥了回去：「喂，想起我了嗎？什麼事？……我說啊，你還是聽苗董的，別耍小姐脾氣了好不好？他是為你好。現在你捨不得以後就沒事了……別哭了，你這樣讓我好難受……我不是不幫你，我也是為你好。你不能執迷不悟了，到時會後悔的……聽我的，去做點正事。什麼事不做都可以，有我呢……你怎麼這樣？如果把奧迪賣了，那你就成敗家子了，比辦網站還敗家！你可別頭腦熱！……我絕情？你難道就不絕情？我們對你那樣好，你卻把我們都當驢肝肺！……不行，我不能在這件事上幫你，幫你就是害你……你不要用這個來威脅我！到時你會感激我的。聽我一句好不好，別那麼天真了……」

寧文勝見「親愛的」提前掛了電話，忿忿地坐到椅子上，然後又起身說：「走，不打球了！沒勁！」

林易渺從寧文勝的話語中聽出「苗董」和「奧迪」，估計那個「親愛的」是苗習悅。他聽出她出了麻煩，但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也許是那天寧文勝說的關閉網站的事。他幾欲開口想問是怎麼回事又忍住了，不停地提醒自己少管她的閑事，他們是互不相關的兩個人，何況她根本就不需要自己。

寧文勝一路陰沉著臉不吭聲。計程車先送他到了家門口，下車之前他輕輕拍著林易渺的大腿說：「渺兒，如果習悅找你借錢，千萬不要答應她，一分也不要借。」

林易渺有些奇怪，還是笑道：「她怎麼可能找我借呢？」

寧文勝說：「她不找你就好，如果找到你，你千萬別聽她的，別被她哭哭啼啼的給軟化了。我都差點被她軟化了。」

林易渺認為她的網站即使關閉了也不應達到哭哭啼啼的程度，忍不住問道：「她究竟怎麼了？」

寧文勝說：「還能怎麼了，就是為了她的網站耍小姐脾氣。苗董已經凍結了她的所有資金，要關閉她的網站，昨天都吩咐下去了，不許任何人給她借錢，不然就辭退。苗董和習悅既然都認識你，你也包括在內了。」

林易渺感到事態可能嚴重了，為苗習悅捏了一把汗，他並不想參與到他們的糾葛之中，於是說：「你們是你們，我是我，我怎能包括在內？」

寧文勝說：「如果你這裡幫她開小灶，苗董的苦心就白費了，你就是幫倒忙，現在害我們，最終還是害了習悅。」

林易渺裝作輕鬆地說道：「放心，她不知道我的電話，找不到我的。」

寧文勝不放心地說：「她會去問極鑫公司。」

「問了也沒用，我們那裡處處都講保密。」林易渺說。很多人知道極鑫公司有個叫「高原籌」的操盤手，除了尹奇榮幾個之外，其他人並不知道「高原籌」究竟是誰。

寧文勝說：「她會在網上找你，這兩天你不要上網。」

林易渺說：「找不到的，我已經把她屏避了。」

寧文勝下了車又強調說：「習悅現在一定到處在搬救兵，如果真的找到了你，別心軟，我知道你心軟。記住！如果你在這個時候幫她，我不會對你客氣！」

林易渺並沒打算幫她，不相信她會來找自己，但寧文勝說話的口氣讓他聽了不痛快，他條件反射地回了一句：「你們如果把她逼到絕境，我也不客氣！」

林易渺回了家就再也靜不下來了，做什麼事都沒有心情，注意力也散失了。他東迴避西克制，最終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繁城美文網，想從中找到苗習悅的消息，網站是他隨時能尋覓她身影的唯一方式了。苗習悅打給寧文勝的那個電話第一次讓他知道了她的手機號碼，但他是不能利用那個號碼的。

網站頁上方有一張色彩漸變的6家嘴全景風光圖片，圖片上有一排大字：網站即將升級，數據可能丟失，敬請作者自存底稿並相互轉達。落款時間在昨天。

林易渺讀出了這句話的含意，有些感動，苗習悅是個有心的人，她保護不了網站也會儘力保護寫手們的心血。

他電腦前回想著網站的四年曆程，想起了苗習悅給她講起過的悲悲喜喜，對它的關閉也痛心起來。網站如果關閉，她的身影將消失得乾乾淨淨，他悵然若失。

門鈴響起來。他以為是寧文勝不放心他，又找過來了，他一邊納悶著寧文勝怎麼不用給他的鑰匙開門，一邊毫不猶豫地去打開房門。

站在門口的是苗習悅，不是寧文勝。

他愣住了，心裡湧出說不出的喜悅。這種喜悅不只是因為她的突然出現，更是因為開門見到她的一幕讓他想起那年在峨眉山小旅店裡開門見到她的情景。那時的她充滿俏皮，此時的她儘是憂鬱，相同的是她不服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讓他產生愛憐。

他想起了，她不知道他的電話卻知道他的住址。這一點他和寧文勝都忽視了。

苗習悅見林易渺著愣不招呼她，說道：「那年我上門找你是為了好玩，現在我上門找你是迫不得已。」

林易渺又是一愣，原來她也想起當年的相遇。他正打算不管她的閑事，一聽這話頓時就心軟了，於是說道：「才聽說了網站的事，我也為它難過。你應該好好想想了，不要再建空中樓閣了，那是難以長久的。」

苗習悅憂慮地說：「我的樓閣不能輕易就垮掉。既然你知道網站的事了，我也就不多說了。如果我不建空中樓閣了，你會幫我嗎？」

林易渺說：「女神，面對現實吧，別把自己弄得那樣艱難。純文學要特立獨行是很困難的，不是你一廂情願就能支撐住的。我又能幫你什麼呢？」

苗習悅說：「我有個改版的計劃，你不知道，他們也不關心。你能陪我出去坐坐，好好聊一聊嗎？」

林易渺想起寧文勝的警告來，擔心自己真的就被她給軟化了，拒絕說：「我不想插手你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苗習悅的眼濕潤了，說：「我看著辦？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網站倒閉。沒有人願意幫我，文勝不幫我，你也不幫我……」

林易渺為她心痛起來，說：「你的未總編都說過，辦網站不是容易的事。我並不清楚網站的運作，勝更不知道，我們又能幫你什麼？」

苗習悅說：「你們都不必懂的，我只需要資金。」

林易渺見她一針見血地說到了實質的問題上，說：「就算是資金，人家今天可以幫你，那麼以後怎麼辦，日復一日不是那麼簡單。」

「我知道不簡單。」苗習悅說著從包里拿出一份資料遞到他面前，說：「如果你沒空出去陪我坐坐，那就抽空看看我們的方案吧，如果你覺得有一線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就救救我們。」

林易渺接過資料看了看標題：《繁城美文網商業化運作方案》。從前他就建議她學學其它文學網站的商業運作模式，她覺得那樣很容易落入低俗的宿命不同意，這下她主動要商業運作了，就來了興趣，於是說：「好吧，我陪你出去坐坐。」

林易渺和苗習悅來到了小區不遠處一家古色古香的小茶坊，選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下來。林易渺點了杯西湖龍井，苗習悅點了杯碧螺春，但都不是為了品茶。

林易渺凝視著苗習悅，說：「本來春節那次就想和你這樣坐坐的，沒有想到推遲到了現在，還談著一個生死存亡的沉重話題。」

苗習悅看著冒著薄薄熱氣的紫砂茶杯，想了想，說：「不，一定要生，不能亡。」

林易渺見她倔強的樣子，知道再勸她也是多餘，就細細看完了網站的新方案。方案在上月就擬出來了，計劃尋找網路投資商投資五十萬以上用於網站升級改版和內部改革。作品提高審稿標準實行稿酬制，短文按千字一元支付稿酬，中長篇按兩千字一元支付稿酬，同時按每千次Ip瀏覽量另增加一元報酬，每月進行統計結算，滿五十元就兌現到帳。稿費來源主要依靠點擊作品所在的廣告鏈接，點擊一次就能免費看到二千字左右的內容，每天每Ip計為一次瀏覽量。兼職編輯實行補貼制，每月一百元，和專職編輯一同按工作時間和業績參與年終提成。

林易渺認為這是一種新的網站運營模式，理論上似乎可行，但操作起來就難以確定了。於是問道：「這裡面的數據經過核算沒有呢？技術上操作起來可不可行？」

苗習悅說：「核算過的。網站有稿費本身就是巨大的廣告，自然會吸引眾多寫手前來文，不愁沒有好稿源。稿子好了，不愁沒有讀者和點擊量，包括很多文學網站和報刊雜誌社都會來這裡選摘文章。一篇兩千字的稿子按一千個Ip點擊量計算，就能保障稿費支出，好的稿子不止這樣的點擊量。技術上，有代碼和程序作保障的，有的程序需要請專人編程。」

林易渺問：「那麼多的廣告去哪裡找？」

苗習悅說：「這個好辦，加入網站廣告聯盟就行，在網頁上＊＊＊＊＊廣告代碼就能自動計錄點擊量了。」

林易渺品了一口茶，又問：「你說別人來轉摘文章，你不怕侵犯自己的版權？」

苗習悅說：「設置無法複製或者反盜鏈代碼可以解決一些盜版問題，但要完全保證不被盜版任何網站都還辦不到。如果有誰熱衷到這裡來盜版，本身就是一種人氣了。現在大家都習慣在網上享受免費午餐，對很多網路寫手來說，他們更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自己的作品被轉摘，並不在乎別人盜版。」

林易渺覺得有道理，於是又說：「想不到，你終於放下架子讓文學和商業聯姻了。你不怕網頁花哨了？」

苗習悅輕唉了一聲，說：「別無選擇，我不能就這樣死掉。我要讓那些嘲笑過我的人知道，文學不是無聊的東西，做文學不是不務正業……我不是遊手好閒的人。」

林易渺的心一緊，「遊手好閒」是有回在網上和她開玩笑時用過的詞，本意是說她因為無所事事才那樣熱衷於做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文學網站，看來她很在意這句用詞不當的話了。他有些著急，解釋說：「我沒當你是遊手好閒的人啊，我當你是用浪漫的方式追求純潔夢想的人。」

苗習悅沉默了一會兒，說：「現在沒人願意幫我，你能幫我嗎？成為網站的投資人。」

林易渺已經預感到她來找自己會這麼說，說道：「為什麼要找我呢？」

苗習悅說：「以前我找過網路投資人談過這個方案，但他們需要高利潤，網站可能做不到，而且這種新的運作方式他們並不看好，說是廣告聯盟的點擊統計可能人為操控，廣告費沒有保障。我想試一試，本來打算自己投資做，這段時間正在作早期的準備與測試，結果未有艾卻胃病加膽囊炎住了院。我爸一直就反對我做網站，這次未有艾的病把事情鬧大了，他堅決不給我提供資金了。眼看工資的時間到了，還要馬上續租伺服器，現在連這筆費用我都拿不出……我沒想到我爸做得這樣絕，連寧文勝也做得那樣絕，還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你，能幫我嗎？」

林易渺說：「未有艾都病得那樣了，誰來撐起網站呢？」

苗習悅說：「只要有投資，不愁沒有優秀的網站管理員。他太累了，不能再讓他象從前那麼做了。」

林易渺想起未有艾的那篇日記，輕輕笑道：「他在日記里不是說你在奈何橋上等他嗎，我看他這個樣子，只會在橋上慢慢地等你了。」

苗習悅看著他說：「你也在譏笑他？」

林易渺看出她的不高興了，說：「對不起，我忘記了他是和你並肩戰鬥的人，而且和你是有來生之約的人。」

苗習悅微微側過頭，看著窗外的高樓，說：「你也以為我喜歡他是嗎？大家都這麼認為。」

林易渺笑道：「你們之間的事，不關別人的事，不必在乎別人怎麼說的。」

苗習悅繼續看著窗外說：「女人是不是很可悲啊，如果找不到能夠合作的女性，難道就只適合單打獨拼？如果只能與異性才能好好地合作，難道就要承受緋聞加身的宿命？」

林易渺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不說這個。無聊。」

苗習悅回過頭說：「以前我曾經因為他優美的文字動過心，後來才知道他是個到處都能生長愛情的人，他需要各種各樣的愛情帶給他創作靈感和**，女人是他的鴉片。他給很多女人都寫過文字，任何一個女人請她寫一篇他都能動情地寫出一篇。我又算什麼呢？我是個在乎專一的人，你認為我會愛上這樣的人嗎？」

林易渺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又不解地問：「他那樣困窘，有那麼多女人愛他嗎？」

苗習悅說：「愛他文字的女人很多，愛他的女人也很多。他是個自稱不缺女人的人，但是沒有女人真正願意嫁給他。他其實不相信愛情也不相信女人，沒有一個女人願意給他一個家，他也沒有條件建一個家，所以一直在漂泊。」

林易渺覺得不可理解，又覺得可以理解。

苗習悅看著林易渺說：「你能幫我嗎？算是救我。」

林易渺覺得她的方案不錯，可以一試，自己有能力也願意助她一臂之力，但是想起寧文勝的嚀囑來，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答應還是該拒絕。答應了，他將代替苗習悅成為網站的「老總」，同時也成為寧文勝和苗董的冤家對頭，這是他不願接受的後果；不答應，苗習悅近在咫尺就能實現的夢想就會流產，還會成為拖欠工資的那類老闆，她會失望甚至絕望，如果山窮水盡帶給她痛苦，他也會不安。

苗習悅見林易渺半天沒有回話，說道：「如果你不幫我，我就把那台車處理掉，再掙扎幾個月。會有人來幫我的。」

林易渺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任何一種選擇都會在他的心口劃上一刀。

苗習悅無望地站起來，說：「如果你為難，那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走了。」

林易渺望著她，見她從座位上走了出來。當她朝門口方向走去，路過他的身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說：「看把你急得，坐了這麼久，一口茶也沒有喝。我的女神，坐下來，陪我安心喝會兒茶吧。」

苗習悅看了看他抓住自己的手，又看著他有神有情的眼睛，忍不住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