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兩玉真相
小路上,一頂又一頂的青轎排成長隊,顫顫巍巍,蜿蜒的走著,向著大門的方向,此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
暮秋的長天下,北國的顏色格外豐富,秋風打個旋兒,帶起了片片落葉,這一季的時光也一去再不會回來。
暖閣邊,一個少年模樣的人安靜的斜倚在窗沿旁,一動不動,長長的睫毛垂下,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的大院,看著遠山近湖,入定一般,彷彿沒有生命的瓷娃娃,許久才悠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告知別人他的鮮活。
子佑端著食盤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他,聽到他的嘆息才搖一搖頭邁步進來。
「你已經醒了?」子佑帶著笑,輕輕的問道。
「這是哪裡?」藍山兀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你知道的,是寒良山莊。」子佑端著一碗燕窩蓮子粥坐到藍山的面前。
我知道的,沒錯,我怎麼會不認識這裡,藍山依舊看著窗外的山山水水人人,心中說不出的滋味,這個寒良山莊對自己總如噩夢一般,上一次也是失去天陽後來到這裡,這次又是如此,上一次害天陽受了很重的傷,那這一次,他不敢往下再想,這是夢魘吧,可是為什麼醒不過來呢?
「藍,吃點東西吧。」子佑吹溫了一勺粥,將它遞到藍山嘴邊。
「她們要去哪裡?」藍山看著那些轎子,是后禪院的那些女人吧。
「藍,」子佑扳過藍山的臉,讓他看著自己,「你睡了好幾天,先吃點東西好嗎。」
藍山打掉了子佑的手,將目光又轉回院子里,「他投靠了天後,竟然還能保留這個山莊,送走那些女人,是為李弘回來作準備吧,他真的那麼愛他嗎?還是因為得不到的東西,所以格外執著?」
子佑收回手,一下一下搗著碗里的粥,他心裡頗不平靜,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計劃順利的進行,天陽走了,藍山答應了獨孤龍,自己也陪在了心愛的人身邊,可怎麼一點也不覺得欣慰,看著藍山消瘦的身體,疲憊的面容,他心裡越發的疼痛。
「季情他們怎樣了?」藍山收回目光,定定地看著子佑。
子佑依舊低頭盯著手裡的碗,「白虎門一切都好,有幾家幫派想趁機滅門,都被我按下去了,只是,季情依然昏迷不醒,白羽光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照顧,至於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誰也說不好。」
「醒來未必是好事,不醒也未必是壞事。」藍山低聲道。他輕輕的從子佑手中抽出粥碗,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末了,他擦擦嘴邊,很開懷的一笑:「子佑,我喝完了。」可眼睛里卻止水一片。
「好」,子佑接過碗,伸手擦擦藍山的嘴角,微笑著,突然一把將他抱進懷裡。他害怕,他忽然就害怕起來,他覺得眼前的人離自己越來越遠。
藍山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窗外一片湖光山色,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在這個小樓里,靠在天陽的懷中,聽著窗外一抹清麗的笛聲。
「子佑,我想出去走走,我想,想聽你的笛子。」
「嗯,」子佑扶起藍山,「你想聽什麼,我都給你聽。」
藍山淡淡的笑了一下,徑自往門外走,子佑連忙跟上。兩個人穿廊跨院,直來到寒冽潭邊,平靜的水面突然啪啦一聲翻起衝天的大浪,一個黑影一下子潛入潭底,沒了蹤跡。
「黑蛟,你還好嗎?」藍山對著潭水大喊,水面依舊平靜,那隻水怪連半個影兒都不敢露,「黑蛟,你不在家呀,我以為你一直在老地方等我的,你也害怕我了。」
「藍!」子佑拉住欲探身水中的藍山,「離潭邊遠一點,再把你傷到可怎麼辦。」
「不會再傷到了,再沒有什麼能傷到我了。」藍山喃喃著,卻讓子佑立時沒了聲音,「好了,就這裡吧,」藍山指著一塊高於水面的偌大的石崖,「這裡不錯,又高又寬敞,嗯,就聽那次你在這裡吹的那首曲子,很好聽的,雖然有點悲涼,襯著你一身紅衣。」藍山笑笑,「好久都沒見你再穿紅衣了。」
「那首曲子我不會再吹了,」子佑平平的說道,「我也不會再穿紅衣。」
「啪——!」一記清脆的巴掌聲,藍山狠狠地摑了子佑,「真不愧是兄弟,欺負起人來都一樣的毫不手軟!」
子佑的左臉頰五個紅紅的指印,火辣辣的燒著他,「只對你,我們才會如此。」
「啪——!」又是一掌,「我真榮幸啊!」藍山氣得大口喘氣,他的身體本就因失血而變得虛弱,此刻又動了真怒,臉色憋得通紅。「拜你們所賜,我這趟唐朝之旅學了不少東西!」
「藍!」子佑握住藍山再次揮來的手,「我必須如此,如果你愛上的是其他人,只要你幸福,我會毫不猶豫的放手,我會成全你的愛情。但是,唯獨狄天陽不可以!他絕對不可以,他絕對不行!」子佑發瘋一般的吼著,臉上的紅指印輕輕地抖動,「狄天陽!只要是他,我就算形神俱滅,變成塵土,也決不會放手!」
兩個人誰也不能說服誰,只是默默的對視著,子佑終是不忍藍山的身體,他伸出手握著藍山的肩,「我們別爭了好嗎,我不想和你爭執。」
藍山側過身,不看他,深深的長出了一口氣,「子佑,你知道我心裡多難過,你們把我蒙在鼓裡,讓我圍著你們團團轉,以為自己多麼的驕傲,卻原來不過是個跳梁的小丑。」他止住子佑欲辯解的口,「告訴我一切,千年前的,現在的,關於你們的一切,還有你們要我做的一切,都告訴我,我滿足你們,然後,請讓我離開。」
子佑對天苦笑了一下,從身後抱住藍山,坐了下來,開始娓娓道來。
「藍,記得你編的那首童謠嗎?五彩煉,兩玉生,斗轉乾坤問丹青。或許冥冥之中你對自己的身世有著感悟。」子佑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們就是女媧娘娘補天時遺落的一枚五彩玉石。」
藍山閉上眼睛,往子佑的懷裡靠了靠,頭枕著他的頸窩,靜靜地聽著。
「這些玉石當中,有一枚很奇怪,從其中總會發出陣陣開心的笑聲,女媧娘娘料想這枚玉石一定已經成仙得道了,不忍心再將它鍛煉補天,所以她劈開了玉石,兩道極耀眼的光直衝天際,一道紅光,一道藍光,待光芒落下,兩個小孩子出現在女媧娘娘面前。」子佑輕笑出聲,「那是我們,是我們很小的時候。」
他彷彿已經沉浸在童年時的美好回憶中,而藍山的心卻揪得更緊。
「那時候,你還那麼小,去到哪裡都要我抱著才行,圓滾滾,香噴噴的,若讓你自己走,我還真怕你會磕碰壞了。」他一下一下捋著藍山的頭髮,「你的心口有一枚藍玉,上面隱約著一個『情』字,你是世上至情至真之本。我的眉間有一枚血玉,通體光滑紅艷,沒有一點雜質的血玉,可卻是世上一切混沌之源。」
「所有人都會愛上你,因為你是他們心中對美好的憧憬,而你不會愛上任何人,否則世上的情愛就會有所偏頗。你可能對這些都不記得了,畢竟那時候你太小了,我是聽到女媧娘娘的自言自語才知道的,而我,從來都不討人喜歡,但沒人可以離得開我。」
子佑的聲音很低,藍山拉過他的手,輕輕的安慰:「至少有我……」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還會,喜歡我嗎?」子佑難得地露出沒有信心的樣子。
藍山望著遠處淡淡的山水,「子佑,告訴我之後發生的事情。」
「嗯,」子佑瞭然地點點頭,「後來,女媧娘娘煉好了五彩玉石去補天,結果因我們這一枚,使得原本正好的數目少了一塊,沒有辦法,她只好用自己的身體補上了最後一塊空洞。可是女媧娘娘的離去,震驚了天界,那時候玉帝還未臨世,天地大神便派了原初仙體的本尊下界察看原委,那就是仙磯子。」
藍山嘆了口氣,「原來他那時候就存在了。」
「所以才叫他仙家之本,玉帝也要讓三分。他找到了我們,對我們的存在很驚訝,畢竟仙界的生命力都在他手中,我們是絕對的不明力量,所以他把我們帶到他的仙島上,與其說歷練我們,倒不如說他在一點一點把我們的力量轉輸到他的體內,但是很快他就進行不下去了。」
子佑很快意的哼了一聲,「女媧娘娘當初在我們身上加了神諭,她知道我們的存在會觸怒天界,會有人來消滅我們,但是因那神諭,誰也不敢動我們,女媧娘娘就是讓所有天地人都知道,萬物不可獨大,要有其他力量的存在。但當仙磯子住手時,他突然發現我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尤其是你,已經變成了很俊俏的少年,每天都在開懷的笑著,一定是你的笑容打動了他。
他放過了我們,但是,為了從我身邊得到你,他打碎了我眉間的玉,甚至將我打入輪迴,我在千年中世世代代的找尋你,直道一千年前,我才聽說,他將你的藍玉摘走戴在了自己的胸前,但那玉將他灼傷了,他的變動驚動了所有的神仙,所以你們被玉帝發現,你被抹去了所有記憶,打入輪迴,他被鎖在瓊台上,我連忙去尋你,卻沒想到,他已經將自己帶入輪迴,並且因那藍玉,先一步找到你,你也愛上了他。」子佑捶了一下地,「沒想到,千年之後的現在,他仍然用藍玉先我一步找到你,其實是我們最先相見的,你卻還是愛上了他。」
「如果沒有他,我們還是快樂生活的兄弟,沒有他,你也不會獨自一人在輪迴中歷盡艱辛,甚至到了未來都沒有人疼愛你,藍,為什麼你要愛上他,愛上傷害我們的人?我不允許,只要是仙磯子的化身,我都不會原諒。」
「現在好了,」他仰首一笑,「君竹來了,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其實他是天界的大將,一直負責捉拿擅自逃下界的仙磯子,如今,狄天陽已經在他手上了,看到白虎門塌了一半的聚俠堂,我就知道君竹已經孤注一擲了,這次他說什麼也要將仙磯子帶回去。」
「好了,」藍山冷冷地打斷了子佑,「你們要我做什麼?」
子佑沉默了一陣子,「我要你在我身邊,獨孤龍需要你可以治癒一切的力量來救活李弘,君竹需要找到仙磯子的本體,這是你和他當初的秘密。如今,我們有了白玉山石,有了丹青水墨,就差藏匿的地點了,等找到仙磯子的本體,恢復了他的神力,他在人世的記憶也會消失,那時候,他就會回到天庭,與你再無瓜葛了。」
藍山輕咬著下唇,再無瓜葛?如今天陽昏迷不醒,等他醒來,就是恢復他仙磯子的時候,那時,恐怕他連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就和君竹一起離開了,原來在白虎門竟是看到天陽的最後一眼。藍山痛心已極,早知如此,還和他鬧什麼彆扭,那時候,他們的時間已經少得可憐了。
「好,我知道了。」藍山站起身,他無力再說什麼,是時候放手了,都散了吧,對誰不是解脫呢?
子佑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心底一片黯淡,他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也要倒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