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鑼鼓喧囂入天,笙歌悠揚入耳,皇城籠罩在群眾沸騰的情緒中,似要向天地炫耀些什麼。又似想邀天地同樂,才教樂聲鼓震動八方,上達天庭,下至黃泉。
原來,今日正是當朝天子的封后大典,封的正是左丞相文言慶之女文彤輝。為了君民同歡,封后大典上宮門大開,任平民百人內朝拜。眾人除了能遙遙一睹當朝天子聖顏外,也可以親眼瞧瞧新出爐的文皇后究竟生得什麼模樣,是何等幸運,可以打敗眾世家貴胄女子,先是成功封了太子妃,太子登基為帝后,又順利坐上后位。
「皇後娘娘千歲——」
此時,鳳輦在眾人企盼下終於來到東華門前。
輦車上珠翠長垂,紗半降,隱隱可見新后坐在其中端莊、雍容,引得夾道兩旁的眾人心生敬意,紛紛屈身跪見,頻呼「千歲」。車子所過之處,則留下串串叮咚脆響,直到那紗間若隱若現的容顏不見,而後連背脊也看不清……夾道兩旁跪著的眾人,不論官人侍衛還是平民百姓,卻是誰也不記得起身。
平民百姓或者仰慕,或者尊敬,或者因為好奇,大老遠路來看熱鬧的也有,即使是遙首,文皇后的容顏,也滿足了他們全部的期望。美麗、平靜,氣質高雅,教人遙遙一望便心生敬畏,不敢看。
鳳輦來到朝陽宮前停下。
朝陽宮此刻已門扉大開,當朝天子的身影隱約可見,遠處的平民們雖難清楚地仰聖顏,卻也已心滿意足,「萬歲」聲不絕於耳:對於平民百姓而言,有生之年得以朝拜聖顏,已是莫大的幸運了。
文皇後由宮女扶持步下車,進了大殿。先是朝皇太后一拜,后又朝天子一拜,跪下聽封,直到封詔一下,妾身名定,文皇后這才抬起頭,端莊自持的嘴角終於微點笑意。這個笑,身為夫君的皇上清楚地接收到。他也回給她一個微笑。「恭賀聖上,恭賀皇後娘娘——」
「皇后聖德,母儀天下!」
兩旁大臣朝拜新后,恭賀不斷,齊聲送上。文皇后已有一子一女,理所當然兒子從此刻起也封了太子,皇后的父親是當朝左丞相,權傾朝野、再加上個國丈頭銜,文家的地位從此將穩穩地在朝野間紮下,任誰不能動搖。所以他們敬畏。
當今聖上當年還是太子時,未成婚前,大臣間不乏送上女兒入宮爭取太子妃的地位者,最後便是由這位文……喔!該稱文皇后了,這文皇后拔得頭籌,至於其他女子,大部分賜為皇族或官家之媳,少部分,少到僅有五名女子才有幸入宮,伴在太子身側。只不過,聽說並不特別得寵就是了,而且五名女子至今連半個子女都沒有,妾身名分更是未定,一直到目前為止,還是文皇后奪得君心。今天,皇后一封,斷了不知多少大臣的國丈夢。
那些個大臣,女兒沒機會入宮也就罷了,五名傳聞中的女子,她們的父親也許還有權利作作國丈夢,過個乾癮。反正白日夢人人皆作得,想想又有何不可?擺在心中不說出口,大不韙也只有自己知道。
盤算一下。聽說文皇後身體安康,甚少疾病,他們還不敢妄想文皇後年輕早夭。瞧她容顏保養也得當,出入皆登得上檯面,偷偷冀望她來年失寵,要等年紀不過二十的文皇後人老珠黃,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到時自己的女兒大概也差不多年華老去了,也許該往自己的孫女身上打算……
大臣們的心思遠遠飛離了朝陽宮。
皇后一家此刻分封完畢,不論存者歿者,追封了皇後父族、母族以上四代,官爵發賜之多,文皇後頭上項后冠更顯貴重。大臣們看在眼裡,均暗自羨慕不已。
瞧皇上手扶起了文皇后的模樣,體貼不已,而皇太后欣慰地點頭微笑,似乎也是讚賞有加的樣子,他們僅存的一絲妄念,都不知被放逐到哪個角落去了。
早就聽說文皇后極受先皇和皇太后的寵愛,帝后感情也融洽,從皇上還是個太子、文景后還是個太子妃起便是。看來不假了。不敢期待自己的女兒或者孫女——有機會母儀天下,那麼當個寵妃也好,也夠自家人加官爵了,但……照皇上並不特別重美色的情況看來,別說自家沒進宮的女兒一或者孫女,就算有機會伴在君側的那幾名女子,將來所獲得的地位會高得到哪去?而她們得封為妃的日子,又渺茫地不知是多久以後哩?又聽說文皇后賢德,只能祈求這也是真的:要是文皇后善妒,女兒不人官還好,否則人了宮要往哪邊站去?不要是冷官吧!國丈——實在是個遙遠的夢。
「這裡有娘娘伺候著,你們先下去。」
「是!」
皇上一令下,伺候在一旁的太監宮女們紛紛退下,終於只剩下了他和皇后兩人。
「御妻辛苦了,累不累?」陽廷煜輕聲道。他的愛后跪在階前聽封,不包括左丞相在內,光前人三代就封得一大串,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她身上又著了厚重的宮服,綴滿珠翠寶石的鳳冠只怕把她脖子都壓壞了,膝蓋也不知疼不疼,他可是會心疼的。
「不會。是上的賞賜太多了,臣妾擔待不起。」新後文彤輝低著頭,溫婉地笑著,既感激又感動。
「這是應當的。御妻今後要為朕執掌後宮,分憂解勞,這點賞賜算什麼?來,先坐下。」陽廷煜執起文彤輝的手坐下,動手要為愛后取下后冠。
「皇上,臣妾自己來吧!」文彤輝趕忙阻止。
陽延煜笑笑,堅持親手為她取下后冠,放置一旁。
「寢宮裡不必這麼拘束,一切從簡。朕有半個月沒和御妻單獨用膳了,今天興緻好,就和御妻痛飲三杯?」
陽廷煜喚進宮女準備簡單的晚膳,就只他和他的愛后一同共進,沒有旁人。每天忙於政事,難得有和愛后獨處的時刻,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送上晚膳后就退下,房裡依然只有兩人。
文彤輝為兩人斟了酒,本想先敬一杯,誰知陽廷煜搶先道;「聯先祝朕的愛後身體康泰,同朕白首偕老。」說完便幹了這杯。
「謝皇上厚愛。」能得君王一句「白首偕老」的承諾,這是何等榮興呵,文彤輝動容地再度斟了酒。
陽廷煜再次搶道:「朕再祝朕的太子、公主平安長大,乃能有德,朕的江山後繼有人。」
目前皇帝僅有一子一女,全是由她文皇后所出,皇上這是承諾了她的子女不變的地位。往後就算皇上有其他庶出的兒女,也難影響她的太子公主分毫。又是個可比磐石的承諾啊!
「謝皇上恩典。」文彤輝搶不到先,她只好再次敬酒。
「朕第三次干!」陽廷煜似乎搶先搶得高興,笑道:「這次什麼好呢?御妾是天之驕女,獨得了天地精萃,朕想不出御妻賽還少了什麼,值得朕來祝的。」
文彤輝不慌不忙地舉杯道:「不如……就祝皇上龍體康健,皇朝國運昌隆、風調雨順:對外,強敵不悔,戰亂不興:對內,百姓路不抬遺,夜不閉戶:皇上治世昇平,名垂青史。」
「哈哈哈……」陽廷煜大笑。「御妻一次將所有的好處說盡了,教朕還能說些什麼呢?說得好!干!」
帝后一來一往,杯酒盡興。直到杯盤見了底,酒足飯飽,陽廷煜才喚了宮女收拾。
「天色已晚,御妻今天折騰得也夠辛苦了,保重身體,早點安歇吧!聯也該休息了,明天還要早朝呢!」陽廷煜對著愛后道。
文彤輝會意,躬身行了禮:「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伺候著的宮女們也跪下相送。
「嬌采,好生伺候著皇后,不得有誤!知道嗎?」陽廷煜對著愛后最得寵的貼身侍女道。
「是!」嬌采戰戰兢兢地答。
「小常子,擺駕回金龍殿。」陽廷煜對候在門外的太監道。
「是!」
直至皇上的身影不見,眾宮女們才小心翼翼地起身,伺候著文彤輝寬衣梳洗,不敢怠慢。文彤輝隨後摒退了所有宮女,只留下嬌采。
「皇上待娘娘真是好!賞賜豐厚不說,皇上對娘娘的偏愛可是寵冠後宮的,沒聽說有哪一名美人能特別得到皇上的寵愛,教奴婢好生羨慕。」嬌采手持梳子,梳著文彤輝那頭亮麗青絲。
「嗯。」文彤輝淡淡道;「你羨慕?」
嬌采點點頭:「奴婢希望將來出宮也能遇著有緣人,像娘娘一樣受盡寵愛。」
「喔!對了,本宮答應過你二十歲時你出宮呢!你也……十九了吧?快了!不必等太久。」文彤輝揚揚眉。
嬌采不好意思地笑了。娘娘待她雖然是特別的好,不曾罵過、但是她這一點點的私心擺在娘娘面前,還是心有愧疚的。
「別害臊,到時本宮為你找個好婆家,你做個正室,從此呼奴使婢,不必當人奴才,也沒人能欺負你。」文彤輝自鏡中看到了嬌采嫣紅的臉。
「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榮幸,娘娘別以為,我不想離開您,也捨不得離開您啊!」她急著表態。
「本宮知道:「文彤輝打斷了她:「你這點心思沒什麼不對,本宮理會得。」
「謝娘娘。」嬌采鬆了口氣。
文彤輝緩緩地說道:「說真的,你長得還真是不錯,本官就喜歡你伶俐清秀的模樣。本官剛剛不是誤會你急著離開本宮,而是以為……」
嬌采張大了眼,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文彤輝一笑;「奇怪,你天天伺候在本官左右,皇上怎沒注意到你這個清秀佳人?」
嬌采一抖,渾身上下打起寒顫,趕忙跪下:「奴婢不才,奴婢只是娘娘身邊的一顆小石子,哪裡比得上娘娘,哪裡擔待得起皇上的寵愛?」這個玩笑開不得,敢和娘娘爭寵,她有幾條小命都不夠用,她連想都不敢想。
文彤輝抿著嘴:「剛剛不是說羨慕嗎?本官還以為你也想要皇上的寵愛呢!」她的笑聲像銀鈴,態度輕鬆得像閑話家常,卻嚇得嬌采魂不附體。
「娘娘……娘娘不要嚇嬌采了,嬌采哪裡配得上!嬌采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皇上有私心啊!」她嚇得快要哭出來了。
「起來吧!本宮知道你沒這個意思。」文彤輝收回玩笑模樣。
「謝娘娘……」嬌采勉強將三魂七魄給找回來,勉力站起身。
「好了,你下去吧!」文彤輝起身準備就寢。
「是!」嬌采低著頭退出門外。
好險——就像剛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差點嚇死她了!嬌采拍拍心有餘悸的胸口。
雖然皇後娘娘算是個不錯的主子,這麼多年來,不曾懲罰也不曾斥罵過她,賞賜倒是常有,但有時面對娘娘突如其來的玩笑,她真的會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娘娘從來沒在她的面前吐過心事,心思難以猜透,才教她不但分辨不出娘娘玩笑的真假,一有風吹草動還會嚇得魂不附體,她的膽子一直是小得很可憐的。
娘娘真是個無懈可擊的美人,皇上也是個少見的英明俊朗的偉男子,她還沒見過如此恩愛的帝後夫妻,但是……怎麼今天還是……還是……
如此值得慶賀的日子,皇上還是獨宿金龍殿?
嬌采心中始終有個疑問——以前,皇上還是太子時,就很少與太子妃同寢,一度她偷偷懷疑過皇上是否寡人有疾?但太子和公主的出生打碎了這個臆測。想歸想,她可不敢將此事大肆宣揚,甚至詢問娘娘。
後來,娘娘於一年前生了公主,皇上甚至就不曾與娘娘同寢了,雖然有時他們喜歡晚膳獨處,貝了面也是相敬如賓,但是,不同床的夫妻實在太少見了,皇上寧願獨宿金龍殿,也很少召其他女子同寢,人們這才說,娘娘從太子妃一路走到皇后,得寵上了天。
是嗎?只有她這個娘娘身邊的侍女,才曉得這話能有幾分真實性。不過,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了!也許皇上本來就不怎麼好美色,後宮滿滿是早就為皇上準備的美人,就等著他去寵幸,然而皇上臨幸的次數和人卻是少之又少,幾名有幸受到臨幸的女子原以為從此得道升天,誰曉得至今皇上連個封號也不給,管她是哪家名門閨秀或大臣之後,後宮所有的美人都一樣,地位比起宮女實在也高不到哪裡去。
太奇怪了!比起先皇的幾千名妃子,皇上可以算是聖人了,還是……皇上太小氣?太懶?連封個妃嬪也不願意?
嬌采想到這裡,不敢再亂想下去,急忙趕著離開。若要人看到她在這裡發獃,可不要傳出什麼奇怪的傳言吧!尤其要是皇後娘娘知道了,三兩下猜著了她的心思,不但對娘娘大不敬,也貶低了皇上,她可沒這個膽子!身在宮廷,伴君如伴虎,還是小心點好。
文彤輝隨手翻著手上的冊子。她的跟前站了兩名女史官,最受她寵愛的嬌采則隨侍一旁。
文彤輝靜默不語,臉色深凝。手上的冊子雖厚重,卻僅寥寥兩頁有字,而空白處之多,未免令人感到疑惑。
「朱卿家,皇上自登基以來,僅只臨幸過五名後宮選侍?」文彤輝問道。
朱季燕恭敬道:「回娘娘,是的,後宮如今所有的女子都尚未有過封誥,皇上一律以最低的「選侍」之位對待,這五名也是。」
難怪冊子連兩頁都未記滿!五名選侍的臨幸次數實在也少得可憐!文彤輝對著冊子低頭沉吟。帝王多風流,像皇上這樣的帝王還真是古今罕見,便是因為如此,人們才會說她寵冠後宮?事實上,她所獲得得臨幸也不會多到哪裡去,人們卻因為皇上不重其他女子而認為她這個皇后得寵?
她得寵可不是建立在排擠其他妃嬪身上。
當她還是個太子妃時並沒有這些記錄,如今冊子到了手上才曉得,原來以往宮女們告訴過她,皇上不重美色得傳言,竟是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她還以為最起碼也該有十幾二十名分沾雨露的女子吧!多到幾百名她也不覺得奇怪,先皇據說還有上千名妃嬪呢!五名?……這怎麼可能?要不是她都生了一子一女,她還真會懷疑皇帝夫君的身體有問題哩!
「樓卿家,後宮如今有多少名選侍?」文彤輝再問。
「除去五名,其他共有八十五名,皇上目前還沒見過其中任何一名。」樓霜霞呈上另一本冊子,「娘娘請過目,這是妃的名冊。」
「這麼說來,後宮如今共有九十多名選侍了?」文彤輝翻看名冊。
「是的。」
「九十名全是選侍……」文彤輝站起了身;「依我朝後宮典制,妃共有三十三級,除了最首的皇后和最末的選侍,其餘三十一級全十空著的!皇上也真是……」文彤輝淡淡地數落著。
兩名女史官則噤若寒蟬,不敢應聲也不敢相信了,初次召見她們的文皇后竟敢數落皇上。
傳聞中的文皇後有這麼得寵?得寵到可以數落皇上,而不怕傳進皇上耳里觸怒了他!
一旁的嬌采則見怪不怪。
文彤輝沈思了片刻,對著兩名女史道:「兩位卿家,後宮如今妃嬪們名分不定,恐怕后共人心也會跟著難安,就勞兩位卿家今後多關照她們、安撫她們。」
朱季燕和樓霜霞趕忙稱是。
文彤輝又道:「選個日子,請朱卿家帶著五名選待先到壅和官,本官要自見一見,話話家常,以便為她們向皇上討個合適的封誥,這是她們應得的。」
「是!娘娘放心,後宮必定小心振實。」朱李燕道。
文彤輝點點頭,朝樓霜霞道:「樓卿家,改日你將另八十五名分成幾批,分別安排與本宮見面,本官要自挑送卅德的美人伺候皇上,不合條件的送出宮,不要誤了她們的青春。」
樓霜霞道:「聖下近旨。娘娘丹德,我朝有娘娘在,後宮的妃嬪們有福了。」
兩名女史打心底敬服文彤輝。文皇后的賢德之名是早就有的,但是能做到這樣不嫉不妒,而且公平,還實在難得,她們算是大開眼界。
不過,不曉得宮那些選侍會不會打心底敬服文皇后?難說,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人一定不少,有沒有這個命則有待觀察,她們之中全不會有不服文皇后,甚至想取而代之的?應該有,誰不欣慕榮華富貴呢?而就算有這樣的想法,諒她們也沒那個膽子敢表現出來吧!
文皇后真的是如此大公無私嗎?
兩人偷偷在心裡期待著文皇后與後宮妃嬪的會面之日。到時就可以知道,皇后究竟是真胸襟還是假肚量?而這個後宮,會不會像先皇在世時般波濤洶湧了。身為女史,博上史言的她們很清楚不妒嫉的皇后,真的不多。
「據樓、朱兩位卿家說,愛后要開始為朕選美人了?」這晚,陽廷煜聽到風聲,移架來到了壅和官。
「是的!皇上,後宮妃姣之位空了三十一級,而皇上又僅有太子和公主兩名子女,為保皇族血脈延續,皇上應該多臨幸後宮妃,雨露均沾,為皇族多添子嗣,倫常也才得以匡正可!」文彤輝為他倒了杯茶。
「是嗎'御妻難道不記得,後宮妃姣的爭寵也有動搖國本的功力?」陽廷煜一向是笑著望向他愛后的眼眸,黑得深沉起來。
文彤輝反倒笑了;「皇上是明君,豈怕沉迷於美色而誤了國家大事?」
陽廷煜哈哈一笑:「愛后這頂高帽子壓得好,教朕無話可說。」
「不敢!」文彤輝低下頭。
「彤輝,朕該為你的功勞而感到汗顏嗎?」陽廷煜嘆口氣,握住文彤輝的手。每當他表示親近時便喜這麼叫她:「彤輝,朕尚且不敢相信後宮那些等著飛上枝頭的女人們,有朝一日不會想著要加害於你,還有朕的太子、公主:所以朕寧願冷落她們,給她們最末的地位,不她們懷有朕的子嗣,也不要她們有機會影響朕的江山和你及太子、公主的地位。朕不是聖人,難保哪天老眼昏花了,會貪慕上哪名女子的美色,與其到時後悔,不如斷絕這個可能。」
文彤輝不以為然。「但是皇上,您將所有的寵愛集中在臣妾的身上,不就更容易讓臣妾招來嫉妒?雨露均沾,原本就是後宮該有的倫常啊!」陽廷徑突然有絲煩躁。他的愛后胸襟大到他有些受不了。
文彤輝說道:「子嗣方面是最免不了落人口實的。皇上僅有一子一女,更需要厚植實力,讓皇族開枝散葉,血脈的聯繫也是長保皇朝江山的手段,皇上,您說是嗎?」
陽廷煜不語。文彤輝的面容無私,說出口的話沒有矯揉造作的跡象。她本沒有爭風吃醋的理由,沒有必要假惺惺地一面為他安排美人來討他歡欣,一面又處心積慮進饞言來剷除那些美人,她不需這麼做,他待她已經夠好了,她的地位也早就穩穩紮下了,那麼,他該相信他的愛后是真的希望他多臨幸後宮妃姣嗎?
他不是沒有慾望,他偶爾也會臨幸幾名女子,但是,對他而言,除了她,吹熄了燭火,其他的女人都是一樣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少點麻煩,少點妃嬪爭風吃醋的理由,所以他專寵文彤輝,其他的女子則臨幸甚少,不讓她們有機會、有理由興風作浪。
國家大事他擺在第一,女人方面的事他就少花點心思,他的一番好意,到了文彤輝的面前,居然礙著後宮倫常?
她真作如此想?
「皇上?」文彤輝出聲喚他。
陽廷煜看了她一眼,喚進太監。
「參見皇上,皇上有何旨意?」小常子跪地而問。
「喚來朱卿家,候在門外記上一筆,今朕要宿在壅和官,你呢就先回去,幾名侍衛就繼續守在門外,明日你這時再來伺候著。去吧!」陽廷煜懶洋洋地敘著。
「是!」小常子領了命,心裡為皇上感到欣慰。萬歲爺有多久沒碰女人了?看來萬歲爺還是最喜歡留宿壅和宮了,還是皇後娘娘最有魅力!
「皇上?」文彤輝幾乎尖叫出聲,容色刷白。
小常子一走,陽廷煜起身靠近了文彤輝,步步逼近,他那張俊朗斯文的面容,轉眼間復上了一層難得一見的陰霾。
「還是一樣不喜歡朕親近你?」陽廷煜咬牙切齒道。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愛后臉色又開始慘白?而不是像其他女人樣,一聽說他要留宿,就一臉欣喜若狂?陽廷煜的心裡有了怒氣。
「皇……皇上……這太匆促了,臣妾……臣妾尚未沐浴凈身……」文彤輝恐懼地步步向後。
「不必!」陽廷煜斬釘截鐵道。
「可是臣妾……尚未準備好……」她還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逃嗎?偏偏教朕抓著了!你大談倫常,大談雨露均沾,就是為了逃避夜裡朕的臨幸,是吧?」陽廷煜冷冷逼問。
「皇上……」文彤輝退到了床沿,終於無處可退。
一張永遠端莊自信的面容,像是褪掉一個面具,露出別人從未見過,只有她的皇帝夫君見得著的恐慌一面。
「彤輝……」陽廷煜臉上閃過一絲溫柔,隨即浮起殘酷之色,上前撫住她的肩,用力一掐:「想要朕開枝散葉,多添子嗣,就要聯臨幸其他女人?可是你不知道,朕最想要的子女,是流有你的血脈的子女,朕不要其他平庸女子的血脈,只要你的,所以你逃不了的,這是你的責任。」
「是……」文彤輝低下頭,無力地屈膝坐倒在床上。這是她身為皇后逃避不了的責任啊!原以為生下了太子和公主后,他們已一年未同床,她的危機終於因而解除,可以不必夜裡侍寢了,所以她積極地為皇上安排美人.豈料,皇上為了她的血統,對她的興趣還是濃厚得很哪!
她該為此感到無上光榮的,偏偏她消受不了。
文彤輝很困難地吞了口口水,終於鼓起勇氣,像是視死如歸般,上前為陽廷煜寬衣,脫下外袍。
這副偉岸的身軀,現在只著了罩衣,觸手所及的肌理強韌、溫暖,這該是副女人銷魂的身軀啊。只可惜她著實不敢領教何謂「銷魂蝕骨」,這麼多年了,她依然是用同一種方法度過這樣的夜。
她轉身過去洗了條毛巾。
「梳洗免了,過來陪朕吧!」陽廷煜喚回她。
文彤輝還是擰乾了毛巾為他擦拭臉面。每回拂抹過這張面容剛毅的臉孔,文彤輝總要嘆上一次——多俊美的面容——先皇是個美男子,皇太后當年也是赫赫有名的美人。這樣的組合生下的皇上,自然也是人中之龍,這是皇上特別指明要她的理由吧!她也有著不錯的血統,不論容貌、頭腦、身家和才華,全都無懈可擊。
陽廷煜不耐煩地握住她的手,拉下她手中的毛巾隨手一丟。這個當兒的男人沒有幾個忍受得了文彤輝這樣的溫吞拖拉!每一回,她總是試著用各種方法想消磨他的耐性,打消他的慾望,誰知道他的慾望總是這樣被愈磨愈火旺!
使盡全力討他歡欣的女人,他沒興趣:閃閃躲躲而後勉強忍耐著他的,反而能挑起他的慾望,這算不算是種男人的掠奪性?
「朕有多想要你,你永遠不會曉得……」陽廷煜沙啞地在她耳邊呢喃。
對!她永遠也不曉得這檔子事叫哪門子的銷魂!
文彤輝閉上眼,咬著牙,全身僵硬地躺在床上,忍受腹中翻扭的酸嘔感。
快點過去吧!她在心裡祈求他快點結束,免得她將酸水吐了出來,弄了皇上一身,觸怒了聖顏。
火熱的唇瓣饑渴地吮著她閉合的唇,縱然她冰冷、沒有反應:他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灑下火熱的雨點般的吻,縱然她像條死魚。
他的耐性永遠會被她痛楚的模樣而擊潰,每回打算溫柔待她,臨到頭來總會只顧發泄。他不耐煩地進入,她用緊咬著下唇的方式,忍下她的驚恐和無助,緊閉著的眼,忍著不讓淚水落出眼睫的尷尬之外。好噁心……沒有一次例外!文彤輝輕哼著,忍受他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
很快的,他讓自己到達頂點,草草結束掉。每回他的慾望總是在掠奪了她之後,因為得不到她的回應而備感挫折,促使他對她永遠的渴望,期待下一次的結合,卻又心疼她的感受而每每拖長他們下次親近的時間。
征服不了的,才是最高的挑戰吧!
對!這才是人人稱頌的帝后——陽廷煜與文彤輝閨房中的真面目!除了天知、地知、他知、她知,沒有人知道!
別人眼中英明俊朗、不怎麼貪戀美色的皇上,在她的面前,永遠像只毛燥的猴小子,迫切得只想發泄自己慾望。
別人眼中端莊賢淑、凜然不可侵犯的文皇后,在他面前,永遠像只待宰的羔羊,閉著眼承歡,含淚屈辱地接受他的潤澤。
他對子嗣和慾望的渴求,她對權力和地位的屈服,是他們每次結合真相。
就像過眼雲煙一樣,虛幻而不紮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