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死訣別
「唉!說來慚愧啊!奸臣當道,功名受阻,國難當頭,卻奈何無以為報啊!現正閑居山陰家中呢。今日閒遊於此,不想卻打擾了賢伉儷的遊園雅興實是不該,在下就此告辭!」務觀說著向士程與我深施一禮,起身便要離去,我心中一急,一聲務觀剛要脫口而出,轉念想到士程會作何想,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表哥,留步!」一聲表哥,務觀一愣,剛抬起的一隻腳一下子停在了半空忘了落下。
「士程,我與表哥十年未見,今日一別,又不知何日再相逢,可否斟上水酒一杯,送與表哥,愛恨別情,一併了結?」
「好,琬兒,給!」士程遞上酒壺與一隻小小的白瓷盅子,便站到我的身旁,我顫抖著雙手,斟滿一盅酒,輕輕遞給已經收回步子的務觀。礙於士程在旁,心中縱有愛意千言,離情萬言,卻也一個字也不得吐出口,上齒緊緊地咬住下唇,強抑眼中淚,才能勉強開口:
「表哥,琬兒與士程敬你一杯水酒,願表哥身體安康,仕途平順,終有一日能夠實現夙願,為大宋一統江山貢獻自己的力量。表哥,喝了這杯酒,自此後,忘了琬兒,好生伺奉姑母,善待夫人,我,」話未說完,我已是淚濕前襟,泣不成聲。「表哥,你且喝了這杯酒,琬兒再為你彈琴一曲,表哥,這是琬兒最後一次為你彈琴了,從此後,我們天涯相別,也許今世再不能相見了。」
「琬兒,我,唉!母親三年前便已故去,如今我可以與你偕首白頭,哦,不!請你和士程放心,從今往後,我務觀絕不會再來打擾你們的生活,也再不會踏進沈園半步!我,」務觀雙目淚長流,哽咽不能言,突然哧地一口鮮血噴出,灑滿前胸,鮮紅鮮紅的一片,觸目驚心。
「表哥!務觀!」我驚叫一聲,上前扶住搖搖欲倒的務觀,淚水灑在他的臉上身上。
「琬兒,不要擔心,我沒事。琬兒,這一輩子,你我背負的東西太多,務觀負了你,但願下輩子我們可以好好的相愛,白首偕老,你可願意?」我使勁地點點頭。
「我聽人說,用自己的鮮血點在愛人的眉心,下輩子,愛人的眉心就會出現紅色的印跡,兩個人就可以再續前緣。」務觀說著,將右手的小指放在嘴邊,咬破,用滴出的一滴鮮血,輕輕點在我的眉心處,然後疲憊地笑了。「琬兒,下輩子,我就可以找到你了!我不妨事,一會兒就好了,你快回到士程的身邊去吧,他在等你呢。」
目送務觀抬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而去,心中似被何物掏空了似的,空蕩蕩地,默默坐在那裡,雙目垂淚,不言也不語,直到士程崔我起身。伴在士程的身旁,木然的走出沈園,務觀說他今生再也不會來沈園,我也再不會來這即甜蜜又傷心的地方了,別了,沈園,別了務觀!驀然回首,再看沈園最後一眼,卻見潔白的牆面上新添了一片墨跡,筆下迂迴間,龍飛鳳舞,正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務觀的筆跡,想必,那就是著名的釵頭鳳了罷!狂奔向那道牆下,但見那蒼勁的字體,書的可不正是釵頭鳳!
釵頭鳳
紅酥手,黃藤酒,
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
淚痕紅邑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寥寥數語,飽含情意,寫盡了悲歡離合,牆上的墨跡還未全乾去,點點滴滴竟如離人淚,撫著滿載相思離情的牆面,我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傷悲,痛哭失聲。往事歷歷,湧上心頭,千言萬語也無法表達我心中的感傷,忽想起唐琬的那闋釵頭鳳,傾述的我哀怨的心聲最為貼切了,要來筆墨和著清淚刷刷點點地書在務觀那一闋的後面:
世情薄,人情惡,
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妝歡。
瞞!瞞!瞞!
務觀,他日你若見此闋,請你一定要記得,與我來世的相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