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強迫症
臘月二十六的早上,我和江梟都睡過了頭。不過,正好等著新衣服買回來,否則,我穿著短了八寸的衣服不象樣倒沒什麼,那江梟光著屁股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去見陽光的。
吃早飯時,媽媽剝的第一個雞蛋是給小胖哥的。媽媽說小胖哥辛苦了。原來,我和江梟身上里裡外外的衣服全是小胖哥一大早跑到鎮上去買的,據說他去時,服裝店都沒開門,是他硬把人家砸醒的。
「沈小胖,你一大早就把老闆娘從熱被窩裡拽出來,不怕人家罵你呀?」江梟看著小胖哥,似笑非笑地問。
「誰敢罵我們小胖呀?」媽媽也笑了,「鎮上誰不知道我們小胖的牛脾氣?」
「姑姑,你說什麼呀?」小胖哥看著媽媽,臉有點紅,「我什麼時候脾氣不好了?」
「男子漢就應該有點脾氣,有點牛勁,像小瑜那樣……」媽媽看著我,輕輕嘆了口氣,「到哪兒我都擔心他受人欺負……」
「哼!」我跳起來,「趕明兒我去練一身上乘的武功,做個黑幫老大,看誰還敢欺負我!」
「撲——」小胖哥把嘴裡的雞蛋都噴了出來,「你做黑幫老大?真正的黑幫老大你見都沒見過!」
「咚!」江梟手的雞蛋掉到桌子上,骨碌了幾下,又掉到地上。
我趕緊彎腰撿起已經摔碎了殼的雞蛋,遞給江梟:「梟哥哥,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江梟臉色慘白,捏雞蛋的手不停地發抖,眼睛老是閃電般地往門外瞅,往陽台上瞅,好像門外陽台上隨時有人要衝進來似的。
……
江梟好像有點變了。
他不讓我隨意走動,哪怕只是在校園都不行。他不讓我跟媽媽去菜園,不讓我去鐘鼓樓,不讓我去小胖哥家,不讓我去廚房。他唯一同意我去的,就是廁所,但必須他陪著。他要求我,甚至命令我就呆在樓上,呆在卧室里,坐在床上,更好的是鑽進被子,還要蒙著頭。但是,我做不到,我達不到他的要求。因為生命在於運動,所以我要走動,我要下樓。經過不屈不撓的鬥爭,我終於可以在廚房裡幫媽媽切菜燒火,可以在院子里跟小胖哥追趕打鬧。可是無論我在哪兒,他都一定在我身邊,寸步不離,形影不離。
如果我要曬太陽,他會無聲地命令我就坐在小胖哥門外的椅子上。而他是一定要站在椅子邊上。我吃飯,他要緊挨著我,我吃他卻不吃;我睡覺,他要緊抱著我,我睡他卻不睡。
江梟真的變了。
午飯時,我正專心吃魚,突然聽到「咪嗚」一聲慘叫,原來是吳嬤嬤養的貓從樓頂的橫木上路過,被江梟一支筷子扎了下來。
下午,我正蹲在地上砸核桃吃,突然聽到背後一聲大叫,原來是小胖哥抱著受傷的貓去村醫務室包紮,回來時別人給了他幾塊芝麻餅,他正想給我一個驚喜時,卻被江梟一核桃打腫了手。
晚飯後,江梟陪我上廁所。可我剛解開褲子,頭頂上就「撲啦啦」一陣響,說時遲那時快,江梟抱起我就衝出廁所,衝上樓梯,衝進房間。等我的腳在眾目睽睽下落地時,褲子也落了地。
半夜。我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尖銳的聲音驚醒。原來,是江梟把床頭柜上的茶碗砸到窗戶上,茶碗碎了,窗玻璃也碎了。江梟究竟為什麼要砸窗戶?好像只是因為窗外有棵大樹,那大樹的一個樹枝正好挨著玻璃,晚上一颳風,樹枝就搖啊搖的。
早上。我醒了,本想起來的,可看鬧騰了一夜的江梟靠在床頭閉著眼睛,好象睡著了,就沒敢動。過了一會兒,媽媽輕手輕腳地進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可是,媽媽還沒站定,就「哎呀」一聲踉蹌後退——江梟左胳膊緊緊地箍住我,右胳膊兀自前伸著,拳頭還攥得緊緊的。就這一下,媽媽的胸口疼得一天都沒吃下飯。
然後,媽媽一次又一次地問我江梟有沒有打過我。我說沒有。接著,小胖哥問我,是不是江梟打我了,我卻不敢說。我說沒有。再接著,我被吳嬤嬤當眾解開上衣,檢查身上有沒有新傷舊痕。結果,我完好無損。
媽媽和小胖哥決定不讓我跟江梟一起睡覺,吳嬤嬤老校長也贊成。可是,江梟一到晚上就雙目如炬,任何一個妄圖靠近我的人或物都將被他閃電般的攻擊。沒轍,媽媽他們只得收了那個心,惶惶地退出房間,因為,誰也不敢保證江梟會不會在某個時候把某個東西砸過來射過來。
……
江梟這樣已經連續三天了。
第四天,也就是臘月二十九。這天早上,連續兩天兩夜沒有睡覺的江梟站在床邊,把我從熱乎乎的被窩裡拽出來,抱住我在原地轉了幾個大圈,大笑道:「他姥姥!嚇唬我啊!」然後,只聽得「嗵」一聲,江梟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老校長背著雙手在房間里踱來踱去。最後,他很肯定地說江梟得了什麼強迫症,老是覺得有人在威脅他的生命和健康,老是覺得自己處於危險之中,所以才把身邊所有的人和物都想象成他的敵人。
「這究竟是怎麼了?」媽媽看著床上呼呼大睡的江梟十分憂慮地說,「好好的孩子怎麼忽然成了這樣?」
「小瑜!」小胖哥把我拉到一邊,神色異常凝重地問道,「江梟在學校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譬如,被人追殺……」
「還是趕緊把這孩子送到醫院去吧,」吳嬤嬤不住地嘆息,「這孩子在我們這裡得了病,不找醫生把他看好,怎麼跟他爸媽交代?」
可是,當媽媽他們費勁周折把江梟搬到鎮上醫院時,那個在我們這裡最有名望最有權威的醫生只看了一眼就笑起來,他問媽媽把一個正在熟睡的小夥子搬到醫院做什麼。在媽媽的再三懇求下,那醫生對江梟做了一系列的檢查,結果依然是——小夥子困極了,小夥子在睡覺,你們最好別打擾他。
媽媽懵了,小胖哥懵了,連見多識廣的老校長都懵了。
江梟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到臘月二十九早上才睜開眼睛,然後就十萬火急地往廁所里跑。我想,若不是內急,他還不會醒。
江梟上完廁所,鑽進被子抱住我又閉上了眼睛。但是,我忍無可忍了。他這幾天把我,把我們這些人鬧得心驚膽戰,鬧得精疲力竭,現在他好了,不鬧了,就這樣一睡了之?不行!絕對不行!
我捏住江梟的鼻子,一直到他睜開那雙好看的大眼睛。
「幹嘛!」江梟拿開我的手,閉上眼睛。
我就再捏他的鼻子。
「別鬧行不?」江梟拿開我的手,又把眼睛閉上。
我有點生氣了,就用力捏他的鼻子。
「小瑜!」江梟也生氣了,「再鬧我揍你!」
「究竟是誰在鬧?」我抱住江梟的脖子使勁搖,「你說!這幾天是誰在鬧?你鬧得我們雞犬不寧!你!就是你!你把我媽媽都打傷了!你!就是你!」
江梟愣了,呆了,傻了。
我趕緊停下手。
「瑜兒……」江梟抱住我,眼淚汪汪地說,「我怕他帶人來傷害你,我太害怕了……」
「誰要傷害我?」真是奇怪,我在家裡誰會來傷害我呢?
「我爸爸……」
天!我頓時打了個寒戰!我猛然想起幾天前校花那瘋狂的話語——「3天之內!你就等著為你的小人妖收屍吧!」
「瑜兒,」江梟拍拍我的背,「別怕,過了三天,他就不會來了,別怕。」
「是真的么?」我的脊背還在發涼。
「是真的。」江梟親了親我的唇,微微地笑了,「哥哥不會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