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堡壘不沉！（完）

甩掉英艦之後，盧琴斯大大鬆了口氣。已經是26日上午了，距布勒斯特不到700海里，按目前的速度，明天下午即可抵達。他順手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悠然自得地點著了火，把指揮航行的任務交給了副官。

應該休息了。從前天凌晨的遭遇戰到現在，他僅僅打了幾個盹。雖然第一次出擊遇到些挫折，但只要到布勒斯特，補足燃油，休整一下，他仍可一酬壯志。

隆隆的轟鳴聲從遠而近，一架飛機從陰暗的雲層中鑽出，飛臨「俾斯麥」號上空，艦上高射炮頓時齊發猛轟，敵機迅即逸去，又消失在了雲際中。

剛走下指揮台的盧琴斯睡意全無。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架英國「卡塔利納」式水上巡邏機。就是說，他又被英國人盯上了。一時間，艦上警鈴不斷，盧琴斯命令以最高速度，向東疾駛。

重新發現「俾斯麥」號的消息傳來，英國海軍部又喜又急。此時托維所率的艦隊已與「羅德尼」號會合，但在德艦西北１３０海里，如果沒有奇迹發生很難追上。其他方向的軍艦也大都距離很遠，對德艦鞭長莫及。但駐直布羅陀的「H」艦隊正奔襲過來，距敵較近，其中還有大型航空母艦「皇家方舟」號。

唯一的希望就是薩默維爾指揮的Ｈ艦隊了，薩默維爾清楚地意識到，他的艦隊已經從跑龍套的偏師成為絕對的主力，因此一接到托維的命令，就立刻命令「皇家方舟」號航母起飛兩架偵察機前去監視德艦，這兩架偵察機趕到德艦上空正是時候，那架「卡塔林那」水上飛機已被德艦高炮擊傷，剛剛返航。薩默維爾深知自己所肩負的責任重大，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擔心偵察機會受惡劣天氣影響而失去目標，接著又派「謝菲爾德」號巡洋艦全速先行，用雷達牢牢盯住德艦。他知道Ｈ艦隊的「聲望」號戰列巡洋艦火力弱裝甲薄，如果進行炮戰，肯定不是「俾斯麥」的對手，而托維指揮的「英王喬治五世」號和「羅德尼」號距離又遠，一時半刻趕不到，只有靠「皇家方舟」號航母的艦載機遲滯「俾斯麥」號，以爭取時間等待主力趕到。

正在這時，盧琴斯也收到德國海軍司令部無線電傳來的壞消息，得知英國海軍仍在集中力量趕來截擊他們，並有更多的英國軍艦參加了圍剿『俾斯麥』的行動。他似乎變得有些垂頭喪氣，像是認了命。接著他向艦員作了一次不尋常的演講，說「俾斯麥」號將奮戰到底；他希望有潛艇和飛機趕來助陣，抵抗英艦的攻擊，若無增援，「俾斯麥」號將儘力擊沉敵艦，與它們同歸於盡。「兄弟們，記住你們的誓言，誓死效忠元首。」

這番話對年輕士兵影響極壞。他們過去總是聽說自己的軍艦是沉不了的，這時忽然說要同歸於盡！為了補救錯誤，艦上司令部馬上補發一紙文告，說援軍已在途中。一隊潛艇即將開到，飛機也快到了，不久就會有二百架德機飛臨上空。

這些消息全是虛構的，但大多數艦員都深信不疑，他們的精神又振作了起來。

十四時五十分，「皇家方舟」號冒著大風起飛１４架「箭魚」，四十分鐘后，機群發現了目標，興奮的『菜鳥』飛行員們來不及細看就投入了攻擊，８架飛機投下了魚雷之後才發現原來這是「謝菲爾德」號巡洋艦。好在這些魚雷不是被軍艦規避，就是因磁性引信被海浪引爆，沒有對軍艦造成損失，避免了一場誤擊悲劇。魚雷機只好悻悻返回航母。事後，「謝菲爾德」號艦長拉曼夫生氣的發電質問「你們這幫小崽子想幹什麼！？告訴我你們所屬部隊的番號！」一架飛機向「謝菲爾德」號發出信號說：「請別生氣，是個誤會，敬了你一條鱒魚，實在對不住！」

此時，德國海軍也沒閑著，應盧琴斯的強烈要求，他們把游弋在法國西岸附近海域的潛艇調來支援，其中Ｕ－５５６號最先趕到，並成功逼近到距離「皇家方舟」號僅4000米處，清楚看到航母正在進行起飛準備，可惜Ｕ－５５６號已在先前的巡航作戰中用完了所有魚雷，只能束手無策地作壁上觀！

薩默維爾只是簡短的訓了幾句那些個險些釀成悲劇的『菜鳥』飛行員，暫時取消掉他們的飛行資格，換上了一批有經驗的老飛行員。於十九時，「皇家方舟」號航母再次起飛了１５架「箭魚」，此時「俾斯麥」號距離法國海岸越來越近，如果此次攻擊再告失手，那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俾斯麥」號逃脫圍殲了！因此出戰的英軍飛行員都清楚，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此後英軍還吸取了剛才攻擊「謝菲爾德」號時磁性引信被海浪引爆的教訓，全部魚雷都換成了觸發引信。

箭魚飛機們在「謝菲爾德」號引導下，準確地找到了在暴風雨中航行的「俾斯麥」號。

第二波攻擊開始。這次，英國飛機像發了瘋似的，立即冒著德艦猛烈的對空火力開始攻擊，德艦所有炮火瘋狂開火，空中遍布高炮爆炸的黑雲，一架英機被擊中后拖著濃煙墜海，還有五架中彈起火，但英軍這些老式的雙翼機全都玩了命，全然不顧德艦灼烈的對空炮火，利用雲層掩護從左右兩舷同時攻擊，先後投下十三條魚雷，「俾斯麥」號在艦長林德曼上校的指揮下，不時急轉迴旋，規避英機投下的魚雷。

盧琴斯大感不妙，覺得厄運就要來了，突然！「轟隆」一聲，艦舷命中一枚魚雷，緊接著，艦尾又是一抖。如果是艘普通軍艦早就斷成幾截沉入大海了，但它是『不沉的堡壘！』是『海上的雄師！』。

前天，他的戰艦裝甲已經過一次考驗。但艦尾受擊后，他明顯感到軍艦行駛不正常，趕忙要通了輪機艙的內部電話：

「喂！喂！快報告怎麼回事？」

「操縱舵失靈，我們正檢查原因。」

英軍的魚雷機飛遠以後，盧琴斯快步趕到機輪艙，滿臉油污的機械師報告說：「第二枚魚雷中右艦尾，螺旋槳受創，方向舵卡死，一時難以修復。」

「到底要用多少時間才可以修復！能不能給我個具體的答覆。」

「很抱歉，將軍。我們當然也想儘快修好，但我只能回答您，我也沒有答案。」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全艦的上下，艦上官兵慌作一團。盧琴斯宣布能修好艦舵的人就能獲授鐵十字勳章。他們關掉引擎，一個潛水員下水試圖修舵，他作了很大的努力，但「俾斯麥」號在恢復行駛時，艦身仍然轉個不停。

此時艦上已秩序大亂，人們大叫大嚷，到處亂撞。在混亂中卻收到希特勒一封令人啼笑皆非的電報：「本人無時不在關懷屢傳捷報的同志們。」

艦員設法用輪機把持方向，但軍艦隻能一顛一跛地慢行，象個醉鬼似的東歪西倒。

盧琴斯對副官里瑟說：「我絕不能坐以待斃，你立即以艦上指揮部的名義發一則公告『清晨將有拖船來援，並有戰機八十架，大家不要驚慌，各單位都堅守好自己的崗位，等待援軍到來。」

「可、可，這是真的嗎？」里瑟驚顫卻又期許的問。

「少羅嗦！你只要執行我的命令就可以了！」盧琴斯吼走了里瑟，他現在也是煩上加惱，他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他必須得盡到作為一個軍人的職責——戰鬥到最後一刻。

不久后，艦上各處的喇叭開始傳出夾雜著電磁雜音的公告「大家不要驚慌，各單位都堅守好自己的崗位」有些艦員竟信以為真，艦上的秩序又慢慢恢復了正常。

而維安上校得知發現「俾斯麥」號後果斷決定不再趕去與托維艦隊會合，而是直接取最近航線攔截「俾斯麥」號。二十二時三十分，維安率領驅逐艦與「謝菲爾德」號會合，隨即全速駛向德艦，開始魚雷攻擊。維安先用一艘驅逐艦吸引德艦火力，其餘四艘奮勇衝上前發射魚雷，在林德曼的出色指揮下，舵機失靈的「俾斯麥」號居然成功地避開了所有魚雷！維安再改變戰術，四艘驅逐艦兵分四路，從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同時攻擊，但在德艦準確猛烈的火力轟擊下，驅逐艦無法佔領有利發射陣位，攻擊一再落空。維安發揚英國海軍頑強堅韌的傳統，指揮著驅逐艦緊盯不舍，一有機會就實施魚雷攻擊，直到５月２７日凌晨，維安的不懈努力才有了收穫，兩條魚雷擊中德艦，一中艦體中部，一中艦首，引燃了艦首燃料艙泄露的燃料，甲板上一片火海，並加劇了艦尾傷勢，使其航速進一步降低。

其間，盧琴斯一直都沒有放棄希望，他不斷的向海軍司令部發電，要求他們派部隊前來支援。但海軍司令雷德爾的回電卻是：海上的暴風雨妨礙了港口的驅逐艦入海，鄧尼茨的潛水艇又相距太遠，不可能及時趕到。請你們再堅持幾個小時，等到天亮的時候，我一定會派艦隊去營救你們。

當雷德爾把消息轉發給希特勒，希特勒又命令格林派空軍去營救『俾斯麥』的時候，格林的回答卻也是如出一轍。

盧琴斯終於絕望了，他知道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們了，於當晚午夜從『俾斯麥』號上發出訣別電：「艦船已不堪操縱。我們將會戰鬥至最後一滴血。元首萬歲！」他還對希特勒本人發出信號，「我的元首，我和我的士兵懷著對您的忠誠和德國必勝的信心，決心戰鬥到生命結束。」希特勒指示海軍部複電說，「全德國和你們在一起。一定千方百計設法營救你們。你們的盡職盡責定會在為國家生存的戰鬥中，增強我國力量。阿道夫．希特勒。」

5月27日大清早德國空軍搜尋了這個地區，並冒險對英國巡洋艦和驅逐艦進行了無效轟擊。遠洋拖輪也下了海，並要求西班牙政府派出救生船。盧琴斯最後一次無線電報，早上6點25分收到：「位置沒動。風力八至九級。」其後則是一片寂靜。葬禮似的悲哀氣氛降臨到貝格霍夫。

天空濃雲密布，寒風掀起了陣陣白浪。此時「俾斯麥」號在布勒斯特西北７４０千米，正緩慢地以１０節航速向北航行，離布勒斯特越來越遠，已無可能再返回法國。

不久后，天際之邊出現了英國海軍艦隊的主力艦「羅德尼」號和「英王喬治五世」號。在距「俾斯麥」號約十八公里處，「英王喬治五世」號和「羅德尼」號拉開約２０００米距離，以分散德艦火力。在２．３萬米距離上「羅德尼」號４０６毫米主炮首先開火，困獸猶鬥的「俾斯麥」號毫不示弱立刻還擊，在舵機失靈的情況下極其困難地緩緩右轉，將戰艦側面面對英艦，以便發揚全部主炮火力。儘管德國軍艦上的人員經過四天的激烈戰鬥已精疲力盡，人在工作崗位上就昏昏入睡，但是它的炮火在短時間內還是準確的，第三次齊射還擊中過「羅德尼」號，但隨著德艦主炮射擊指揮儀被毀，射擊精度大幅下降。英艦一邊逼近「俾斯麥」號，一邊用主炮猛烈射擊。英軍「諾福克」號、「薩福克」號和「多塞特郡」號重巡洋艦迂迴至德艦右側，與戰列艦形成倚角之勢。英軍戰列艦和巡洋艦從幾個方向開火，並不斷調整位置以取得最佳陣位。因重傷而行動笨拙的「俾斯麥」號根本無法應對，不斷被大口徑炮彈命中，炮塔接連被毀，僅僅三十分鐘，四座主炮炮塔全部被打啞，而德艦隻有幾發近失彈給英艦造成了輕微損傷。見「俾斯麥」號火力趨弱，托維下令兩艘戰列艦抵近射擊。

九時四十分，「羅德尼」號竟然在距離「俾斯麥」號僅僅３６００米處來回穿行，九門主炮連連齊射彈如雨下，「俾斯麥」號上層建築烈焰翻滾，濃煙四起，面目全非，船艙內蒸汽管道被炸斷，氣霧瀰漫，海水大量湧入艙室，艦體開始急劇左傾。曾幾何時不可一世的「俾斯麥」號上如今已是血流成河，甲板上到處在爆炸燃燒，到處是屍體，主炮已全部被摧毀，只有個別副炮還在頑抗。

「俾斯麥」號大勢已去，它已不再是一具協同作戰的機器。艦員仍在各單位指揮下繼續應戰，但已無法擊中目標，「羅德尼」號與「英王喬治五世」號駛的更近，距離不到三公里，兩艦均彈無虛發。「俾斯麥」號主桅穿破多處，斷索糾纏盤曲。最後，一枚炮彈把主桅連根拔起，它倒在了甲板上。艦舯起火。一座炮塔傾側，炮口指向天空。過去從未有一艘軍艦受到這樣的重創而仍能浮在水面的。

這時艦上士氣已完全崩潰。一座炮塔的炮手棄炮而逃，他們的軍官遲疑了一下，也逃走了。在另一座炮塔內，士兵抗命，軍官把他們一一射殺。

而此時的盧琴斯上將和『俾斯麥』艦長林曼德卻不知所蹤，事後有一名生還的艦員說：「盧琴斯上將當時和林德曼在機輪艙里發生激烈爭吵，盧琴斯把艙門緊閉，但是仍可聽到他大發雷霆的聲音，甚至最後聽到了一陣從機輪艙里傳來的手槍聲。」

其後不久，「俾斯麥」號突然開始下緩緩下沉，「英王喬治五世」號和「羅德尼」號毫不手軟，兇猛的炮火繼續傾瀉。十時十五分，德艦所有炮火全被打啞，只能聽任英艦宰割。托維見德艦沉沒已是時間問題，而「英王喬治五世」號和「羅德尼」號燃料消耗將盡，便命令「多塞特郡」號巡洋艦和「毛利人」號驅逐艦留下來實施最後一擊，其他軍艦開始返航。

十時三十分，「多塞特郡」號駛至「俾斯麥」號右舷，在近距離上連射兩條魚雷全部命中。然後一邊開炮一邊繞到德艦左舷再發射六條魚雷，又是三枚魚雷命中，激起的水柱淹沒了德艦。上午10時36分，德國超級戰列艦「俾斯麥」號，載著盧琴斯和1600名德軍官兵，在距布勒特斯450海里處沉入大西洋底。

海面上數百名水兵掙扎待救，出於人道主義，「多塞特郡」號丟下繩索，救起大約８０名德軍水兵，「毛利人」號也救起來２５人，但救生工作剛剛開始，就發現德軍潛艇，「多塞特郡」號和「毛利人」號立即終止救援撤離現場。海中掙扎的數百名德軍水兵最後只有５人後被德國氣象船「薩克森沃爾德」號和一艘潛艇救起。「俾斯麥」號的編製人員多達２０００人，倖存者總共只有１１３人，盧琴斯和林德曼都未在其中。

托維將軍收到這個消息后，望著藍天碧海微微的笑了笑，「天終於晴了啊！」他心中一陣說不出的愉悅，自從『胡德』號沉沒以來，他還從未像現在這樣快活過，他終於報了一箭之仇！

當日中午，消息才傳到貝格霍夫山莊，希特勒和他的親信正在研究東線即將向蘇聯發起的攻勢。會場上死一般的寂靜，唯有牆上的掛鐘滴嗒聲不斷。良久，他才抬起眼睛，目光黯然地對身邊的雷德爾說：

「以後沒有我的同意，任何大型水面船隻不得進入大西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