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樹葉吐綠，微風輕拂，一切都在平靜中度過著。郭達美從長春市搬回已有七八個月的時間了，這期間哥哥從沒來鬧過，而且哥哥變得和以前一樣通情達理了，這讓她很欣慰。哥哥回山東認親，達美自然很高興，但也有幾分惦記，她不知道哥過得怎麼樣。

一邊想著，一邊清掃著院子。

「一天天窮划棱」婆婆生硬的話傳進她的耳朵。

「媽，你說這屋裡屋外不都得收拾嗎？再說了這活也不用你做」達美停住腳步，拄著掃巴看著她。

「哪有天天掃的，啥都讓你掃的溜溜光，還過呢，這日子是越過越窮」葉勃青雙手拍打著身上的土，不屑的翻了幾下。

「院子掃光了，日子就過窮了嗎？」達美心裡有些不痛快，但也沒在說些什麼。繼續掃院子。她知道和這樣的婆婆爭辯，只能越說越氣。

回到自己的屋子，郭達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這些年的憋悶一股腦的涌了上來。自己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但對婆婆三天兩頭的挑剔，她有時真的感覺到身心疲憊。

自打進入蘇家，婆婆就用另一種眼光看她。說她不正經，說她未婚先育磕磕打打的話總有。她委屈的哭過，可是，這一切不都是婆婆一手導演的嗎？她第一次上他家，葉勃青故意躲出去，結果蘇志航把她堵在裡屋……後來，她懷上了他的孩子，而他也花言巧語的哄騙她。最後，她為肚子里的孩子接受了這份感情。

葉勃青過生日那天，郭達美給她買了一套衣服，花了120多元，這在農村也算挺高的價格了。可婆婆仍舊有話說。

「這衣服色兒不好，穿著多砢磣」她板個臉，從達美手裡接過衣服扔到炕上，又從櫃里掏出一件毛毯，稀罕巴查的摸索了兩遍。

「你大嫂買這毛毯軟乎乎的，蓋著可得勁了」她摸了又摸，挑眼看了達美一下。

郭達美心裡很清楚，不是說衣服毛毯哪個好。而是看不中的人，東西也會跟著遭殃。她忍氣吞聲，扭頭屋去了。在自己的屋裡坐了好久，忽然手機鈴響，原來是信息。她拿起來，翻看著「老公，我想你，今晚能過來嗎」

她生氣的將手機摔到沙發上，削好的土豆扔回盆子，一頭倒上炕上等著蘇志航。

「都這麼晚了，咋還不做飯？我都餓了」蘇志航推門就說。

「我是你家什麼？保姆嗎？說做飯就做飯，說洗衣服就洗衣服。雇個保姆一年還得有個工資吧！我見到了你們什麼？她扭向他這邊，憤然的說著。

「你這是吃哪門子槍葯，咋這德行」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睛瞪得溜圓。

「看看手機上的信息吧」她歪頭看了一眼手機。

蘇志航大步的走近沙發，拿起手機按了按，表情變得複雜。「就這玩意，能過就過，不能過就散」他將手機揣進兜里，冷冷的說著，轉身出去，門摔的叮噹響。

空寂的屋子，只落得她一個人。和著鐘擺的聲音，眼淚不停的流。而她能做什麼，離婚嗎？要是想離早就離了。獨自安慰著自己，兒子長大就好了。

日子終究是要過的，郭達美不想婆婆的不對，也不想丈夫的不好。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她可以承受。照顧一家老小，任勞任怨。自從嫂子和蘇志航的醜事被婆婆知道后，對達美擠眉弄眼挑三揀四的更厲害。達美不和她一樣的，可葉勃青總是沒事找事。後來，婆婆得了肝硬化浮水。小姑子對達美冷言冷語，說母親的病都是她給氣出來的。達美不和她們爭辯，其實她也知道爭辯也是無用的結果。心雖不痛快，但依舊精心照顧著婆婆。

葉勃青卧床的那段日子，達美乾脆搬到東屋，和婆婆住在一起，這樣照顧起來也方便些。沒錢看病，達美拿出了僅有的五千塊錢。三個妯娌不聞不問，一切都落在達美一個人身上。

近幾日，婆婆乾燥的不能正常排便，臉色蠟黃，面容憔悴，躺在那兒總感覺肚子里有根木棍，很是難受。達美給婆婆用了外用的和內服的葯，可都不好使。看著婆婆痛苦的樣子，達美就用手一點一點的摳，整個房間都充滿了屎臭味。一旁的蘇志航感動的竟說不出半句，他深深的知道他做不來，幾個妹妹也做不來，惟獨她能，一個被婆婆看不上眼的媳婦能做到。

「你可救我命了」婆婆躺在那兒，肚子里感覺很輕鬆，雙眼充滿感激。

「媽，你別這樣說，這都是我們兒女應該做的和必須做的」達美小心的為婆婆擦洗著身子。

「應該做的，她們咋不來呢」她再也沒有以前那種瞟瞪的神氣，輕輕的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沒有力氣一樣。

「可能都忙吧」達美安慰著婆婆。

「忙啥忙，人家有工夫還呆會兒呢，誰願意伺候病人。本以為你大嫂挺好的，這幾年我沒少幫他們，可真正需要他們時，一個也不上湊。沒良心啊」她將手一點一點的挪向胸部，放在那兒就不動了。

「別想那麼多了，媽，好好養病，我會管你的「達美將被子給婆婆掩了掩，微微的笑著。

「你們手本來就沒有，給我治病還花了五千多」她不錯眼珠的看著達美，眼神充滿愧疚「原諒媽吧，我以前竟聽人家的話，才對你老是挑刺。到最後，我才認清誰才是真正的好人」淚水從她鬆懈的眼角滑了下來。

「我並沒有怨恨您啊，咱不說這些了。好好歇會兒」達美坐在婆婆面前，拉著她的手，小聲的說著。

「我要聽你說原諒我，死了才會瞑目」婆婆眼淚很少，哽咽著，眼圈微紅。

「咱們都是一家人，當然可以原諒了」不知怎的。達美想哭。

「那好，這是我的鑰匙，給你」婆婆的手努力的掏著衣兜，將鑰匙遞到達美手裡，放心的笑了。

「志航，達美是個好媳婦。咱們都對不住她，她吃苦受累還得不到好。告訴你，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的待她」葉勃青平躺著，看著他們倆「我要是不添油加醋，志航也不會那樣對你，都是我啊——」她停下來，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放心吧，媽，我會好好待她的」蘇志航痛心的看著母親，淚水涌了出來。「媽」達美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晚上睡覺，達美握著婆婆的手，她怕自己睡熟，婆婆有啥事自己不知道。去世的前幾天，達美整天的抱著婆婆，這樣她的氣息才可以喘勻。

葉勃青走了，嘴角帶著微笑，永遠的走了。

在婆婆的柜子里，達美髮現了一些首飾，一瓷罐的古幣，還有一垧地的票據。看著這些東西，她的眼淚卻流了下來，她不在乎錢財，而是一個人實實在在的理解。只是這個過程來得好難啊。

母親病重的這幾個月，媳婦的精心照顧，蘇志航看在眼裡，佩服著更為感動著，為達美的孝心，為她的胸懷，為這個家她所吃的苦受的累。他深深的自責懺悔著，他決定要在以後的日子好好疼她，彌補自己以往所做的虧欠。

「達美」蘇志航低頭說著。

「有事嗎？」她抬眼看著他。

「這些年，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他狠狠的抓著自己的頭髮。「以後看我的行動……」他哽咽著再也說不出來話。

達美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為了他的回心轉意，她苦苦等候。「等你這句話，我等了七年」她激動的忍不住的抽泣著。

他的眼圈紅紅的，緊緊的抱住妻子，一顆責任心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