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鬧

回到家裡的郭達亮有種安實清凈溫暖的感覺。一邊吸著煙一邊想著心事。鬧鬧不停的向奶奶講述他所看到有趣的新鮮事物。孟守英笑呵呵的聽著。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看著兒子。

「咱們大隊和別的大隊合併了，郭家店小學校也黃了，孩子們都到鎮里的中心校上學去了」她看兒子的目光總是充滿慈愛。

「哦，那我明天帶鬧鬧就去那個學校」他吸了一口煙，又想起一些事。他覺得離開父親的家是對的，不想因為自己讓他們日子過得不順。日子窮富，但求心情好，一家人的和諧才是根本。不由得又想起了趙吟月，經歷了這麼多年的心路坎坷，他早以原諒了她。可是一家三口人，何時才能有相見的那天呢？他默然苦笑的搖了搖頭，他覺得這是個夢，在心裡醞釀多久卻無法走向現實的夢。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慵懶的灑進屋子，一片班駁的影兒映在牆上。睡了兩個小時的郭達亮，起身走向北面的寫字檯，凝視樹上那對小麻雀。一個蹦到這枝，另一個也隨著跟來。一個飛走了，另一個也趕緊的跟上。他看得很專註，卻不免的心感孤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他看了看，原來是父親打來的。

「喂」達亮按了接聽鍵子。

「為什麼走時把卡塞給了你奶奶？如果你承認我是你爸，那就收下。你們現在有難處，我有責任和你們一起度過。如果你還是拒絕的話，爸爸的心一直都會很難受的。老屯有房基地，再蓋所房子。你們過好了，爸爸在這邊也能安心」父親嚴厲的說著，語氣逐漸緩和。

「我不想讓別人感覺到，我認這個爸是圖什麼的！如果誰有這種想法，即使我再窮，也不要您來幫忙」他頓了頓，接著又說「我知道弟弟對我有看法，但我不像他想象的那種人」

「不要想得那麼多，你弟弟對你有些誤解。是他主張再給你三萬的」父親很認真的說「明天我把錢給你匯過去，你能收下，爸爸就很欣慰了，告訴你不許再推託了」

面對父親的誠意和摯愛，達亮妥協了。

他們搬回了老屯，屯子人見了都是很熱情的打著招呼，親切感又重新找回。選了一個臨鄉道的地方，蓋起了房子。三個月時間的緊張忙碌，一所三大間四小間的紅磚瓦房赫然挺立。白色的瓷磚鑲於外面，鋁合金的門窗，顯得更加的氣魄。屋地鋪於淡黃色的瓷磚。每次說話，就會傳來嗡聲嗡氣的迴音。母親一間，達亮和兒子一間，還有空著的一間卧室和一間客廳。一家人的心也隨著新房的建立，終於安定下來。

已是秋季，大地一片金黃。看著那即將脫落的葉子，趙吟月的心裡有種很強烈的失落感。她撫摩著肚子里的孩子「你不該來到這個世界和媽媽一起受苦啊」看著躺在那兒閉目不語的母親，一種辛酸感涌了上來。自己不能為母親做些什麼，還要重重的拖累她。越想越覺得難過。她總能想起兒子，靜靜的想著，痛苦的回憶著過去和兒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有時會不經意的笑了，有時會偷偷的流著眼淚。看著兒子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媽媽」她彷彿聽到兒子在叫她，四處找尋，卻沒發現任何動靜，知道這又是個幻覺。她往老屯打過電話，得知郭達亮他們已搬走，沒有了兒子的任何消息，讓她整日坐立不安，想著想著，眼淚就會肆意的流淌，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四年時間淡化了多少恩怨，可是又在無聲中強烈的助長著彼此的思念，她的心裡仍為達亮留有一個位置，可是她不知道他心裡是否還有她。如果可能的話她一定會好好的對他，可是再也不會有這種可能了，她神情恍惚悠悠的想著。

已到晚飯時間，她抬腿下地，準備到外面抱一捆玉米桿，燒火做飯。剛一出門口，就碰見了弟弟的孩子。一個很可愛也很懂事的小女孩兒。寫完作業的她，總要來陪姑姑嘮會兒嗑，講講她們學校里有趣的事，她的成績，她的老師和她的同學。

趙吟月很喜歡她，每次看到她就想起了兒子，鬧鬧比她大一歲。

「姑姑，在忙什麼呢？」小丫頭走上前，看著趙吟月。

「抱些柴禾，要做飯了」趙吟月一邊向後院走，一邊說。

「我來抱」她走在姑姑的前面，直奔柴禾棚子。她總能幫姑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因為她知道姑姑身體不方便。說話間回頭看了一眼姑姑「我們班今天轉來一名新同學，長的黑乎乎的。老師叫他回答問題，他站在那兒就是不出聲，好一會兒，他才說，我不會。同學們笑得前仰後合」她學著，還不停的咯咯的笑著。

「他叫什麼呢？」趙吟月坐在楊樹墩上，無心的問，因為她不想打擾小侄女的興趣，總能附和著她說。

「郭鬧鬧」她放下柴禾走到姑姑跟前蹲下，沒等趙吟月開口說話。她又興奮的說「有的同學就故意開他的玩笑，你爸媽咋給你起這麼個名字」

「什麼，你說他叫什麼？」趙吟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使勁的搖晃著侄女的小肩膀再一次確定。

「郭鬧鬧啊」她瞪大眼睛，驚異的看著眼前的姑姑。

趙吟月捂著臉哭了起來「他就是姑姑的孩子，你的表哥」這麼長時間她可下子聽到了兒子的消息，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焦急的心情溢於言表，忙拉著小侄女的手「快帶姑姑去看看」她怕兒子突然間又搬走。「等明天上學的吧，現在都放學了，人家也都回家了」小姑娘瞪大眼睛警告著姑姑。

終於挨到了天亮。這一夜趙吟月想了很多很多。可腦子裡依舊是兒子五歲時的樣子。四年的時間，兒子變了多少？他會認我這個媽嗎？

趙吟月跟著小侄女來到學校。由老師將鬧鬧帶到跟前。鬧鬧看見眼前這個陌生的人，很不情願的往前走，眼神怯生生的不敢看。因為爸爸和他說過，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他們都是騙子。這讓鬧鬧更加的害怕，表情拘謹不自在，小手一個勁的摳擰著。

「鬧鬧，我是媽媽」她的聲音有些哭調，卻在竭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鬧鬧彷彿被嚇住一般，驚恐的往後退，力氣是強大的不容壓制的「你不是我媽，我媽早就走了」

「媽媽想你，所以回來看你的。你看媽媽耳朵上還有一個小肉揪，記得不了？小時候你總喜歡捏著它玩。還有，我們一起到稻田地里捉青蛙，媽媽沒過去池埂，掉在了水裡，渾身都是水」趙吟月激動的一連串說了很多。

鬧鬧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仔細的辨認著，陌生感漸漸遠離。因為每次在家時，他都要看媽媽的照片好半天，所以媽媽的輪廓在他腦子裡由模糊逐漸清晰。這幾年他多麼想媽媽，而他卻不敢說，他知道爸爸恨媽媽，只能將這份思念深深的藏在了心裡。每次開家長會，看到同學們都是由他們的媽媽拉著手走進教室，放學后還要為他們買這買那，不時的親親，他總是沒法看下去，常常把頭扭過去。他多希望媽媽能在他身邊，像以前那樣的快樂。

「我是媽媽，記起來了嗎？」趙吟月抱住兒子，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流。

鬧鬧看著想著微微的點了點頭，他承認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媽媽。可是卻怎麼也叫不出口，眼睛愣愣的看著，趙吟月抱著兒子失聲痛哭。媽媽的味道好熟悉，好親切，不由得觸及到他內心最脆弱的神經，哇的一聲哭了，摟著媽媽的脖子，哭得好傷心，「媽，我很想你，可是我卻不敢說，不要再走了，好嗎」。趙吟月努力的點著頭，撫摩著兒子的肩膀「媽媽再不走了，媽媽再不走了」周圍的幾個人也悄悄的擦拭著淚水。

回到家裡的鬧鬧，就把媽媽去看他的前前後後都說了一遍。還遞過一張紙片，是媽媽的電話號碼。

「去看看她吧」孟守英看著低頭不語的兒子。

「完了再說吧」他敷衍著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