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重逢 第八章 玄都觀
李愔醒來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乏力。
屋裡燃著幾隻蠟燭,想必是晚上。
李愔從床上下來,順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
面盆架上已經放了一盆涼水,李愔就著涼水洗了把臉,感覺意識清醒了許多。
這時,房門開了,可能是聽到房內的動靜,黑衣人進來了。
「王爺,您醒來了?」黑衣人問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李愔問道。
「亥時初。」
「亥時初?我睡了多久?」
「王爺,您睡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李治呢?」
「九爺出去了。」
「出去了?」李愔聽説李治出去了,便往門外走去,看來,得趕緊趕往玄都觀,希望事情還沒有發生,希望還能夠阻止這一切發生。
黑衣人已經檔在了門口,躬身道:「王爺,九爺吩咐,王爺醒了之後,暫時不能離開這里。」
「怎麼,憑你也能製得住本王?」李愔聽黑衣人這么一説,便知李治有意幽禁他,讓他不要介入到太子的事件當中去,但是,他能不去嗎?他的兄長可能現在正在威脅著他父皇的生命,連帶進來的可能還有三哥,如果事情發展下去,牽連進來的何止這些人,一定是血雨腥風,他一定要去阻止即將發生的政變。
黑衣人道:「王爺,九爺吩咐,如果王爺一定要離開,只能踏著小的們的屍體離開。」
「那就對不住了!」李愔説完,已經伸出手掌,朝黑衣人辟去。
黑衣人並不回手,只是躲避李愔的進攻。
李愔急著出去,便出招越來越快,越來越猛,黑衣人被逼退至院中,李愔此時才看清院中還有十來個黑衣人,正包圍著他,但都沒有動。
「為什麼不還手?」李愔怒道。
「九爺説,不能讓小的們動王爺一根手指頭。」
好你個李治,你既然讓我踏著這些人的屍體出去,又不讓他們還手,難道要讓我活活打死這些人,方能出得去你這小院?
「好,就如了你們王爺的意吧!」李愔嘆了口氣,心道,不能在這里耽擱太久,只能出狠招了。
半個時辰之後,李愔終於從李治的小院中出來,雖然沒有負傷,但是,以一人之力打倒李治的十大高手,消耗了他七成的功力,他走路開始有點飄飄然了,雖然如此,他還是直奔玄都觀而去。
玄都觀在城中,離李愔所在的立政坊有一定的距離,李愔心情急迫,便飛奔起來。
玄都觀是一道觀,是李世民特意為道長仙鶴子所建。這個仙鶴子,曾是李世民做秦王時的軍師之一,自李世民做皇帝以後,他便出家為道,隱居於玄都觀。
李世民每逢月初,都會來玄都觀住上一兩天,吃齋,悟道,最主要的是,這個仙鶴子善煉仙丹,每月煉得一顆,李世民自是長期來此服用這仙丹,聽説服了仙丹不但能長生不老,還能得道成仙。
這天,正好是出丹的日子。
李世民散了朝,便來到玄都觀,找仙鶴子下棋。
晚上,新月如鉤,滿天星斗。
仙鶴子引李世民到了觀象台,指著天狼星,道:「陛下,貧道這幾日觀看天象,發覺天狼漸暗,紫徽混濁,似乎有所預示。」
「什麼預示?是好是壞?」
「貧道不敢胡言。」
「但説無妨。」
「陛下,似是有新星升起之象。」
「怎解?」
「天狼暗淡,似是預示著陛下有災,紫徽混濁,説明可能有人混水摸魚。此時,是新星升起的最佳之時。」
「這新星,可能看出方位?」
「歷來這紫微預示著皇家,新星的位置正在紫微之中,四象之首東方蒼龍之上,有顆新星越來越明亮。」
「蒼龍?」如果這么説,豈不是説皇后所生的幾個孩子?承乾既然已經是太子,定無反叛之理,莫非是泰兒?這孩子,自小文采出眾,心機甚深,又常留守京都,難道他想反么?
李世民從觀景台上下來時心情格外沉重,難道,他的孩子們要效仿十八年前的玄武門之變么?他的孩子們也要自相殘殺么?
當年,他是迫不得以殺兄弟,逼父皇讓位,今天,孩子們也是這樣么?皇位只有一個,可是他卻有十四個兒子,自古皇位的繼承都是立嫡立長,所以他承襲這一傳統,立承乾為太子,只是,承乾的資質的確比不上李泰和李恪,甚至天天只知道玩樂的李愔,都要勝過承乾百倍,這些孩子們,自然不會服承乾,所以,為了避免兄弟間為了皇位而自相殘殺,他將這幫孩子一個一個早早的遣送到了封地,儘管這樣,這幾年,他還是能夠感覺到李泰和承乾之間的明爭暗鬥。
他不想再看到流血,尤其是自己孩子們的血,他只希望他們都能夠平平安安,但是,貪婪確是人的最大的弱點,凡人都無法避免。他們都是離皇位最近的人,對於唾手可得的帝位,誰不渴望?
半年前,他遣送五個剛剛大婚的孩子去封地,但是,這五個孩子在途中都遭到了圍攻,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幸好,沒有一人送命。承乾和李泰都捲入到這場暗殺之中,他刻意隱瞞,也是為了不在朝廷中引起紛爭,對承乾和李泰都不利,他知道,這完全是一場栽贓嫁禍的事件,但是,至今,他查不出是誰在對承乾和李泰栽贓。
如果這五個孩子出事,等於直接就滅掉了五個敵手,同時承乾和李泰都會受到懷疑,整件事情,能夠撇得最開的,只有李恪,能夠與承乾、李泰爭太子位的,也只有李恪,難道是他?
恪兒就像當年的自己,成年後一直代替自己出征,南征北戰,能征善戰,至今為止,所有王子中,論戰功赫赫,只有他最多,論行軍打仗,只有他最行,論治國之道,也只有他將封地管理得井井有條,雖然,與自己一起推翻隋王朝建立李唐王朝的一眾老臣對李恪印象不好,但朝廷中自貞觀年間任職的一眾中堅力量,卻是很多都是極其喜歡他的,難道,刺殺五位王子的事件,真的是李恪一石數鳥之策?
如果恪兒能夠繼承大統,一定是位有作為的帝王,自己這半輩子打下的江山也有了良主,只是,其他的各位王子可服他么?愔兒自是會處處維護他,可是朝廷的各位元老呢?又豈能服他?
正沉思時,李世民被一陣叫嚷聲打鬥聲怔住,原來,他一路沉思,卻不知觀外已經被人團團圍住。
李世民問一邊的仙鶴子發生了何事,仙鶴子也不知究竟,便讓一旁的道童去打探一下,不一會,道童慌慌張張跑回來,喘著氣道:「陛……陛下,道觀被……被包圍了,很多黑衣人與御前侍衛門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黑衣人?」又是黑衣人!這黑衣人究竟是誰的指使?
「陛下,請隨貧道到觀景台避一避吧!」仙鶴子聽説道觀被黑衣人包圍了,心道,這伙人來得也真夠快的,自己才觀看出星象異象,難道就要在今天靈驗么?
「道長,咱們就在這院中品茶,哪裡也不去,正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朕今天,偏要看看是何方神聖,竟然尋到這觀里來。」
李世民的行蹤是非常隱蔽的,出到觀中來,只有身邊的太監和少數幾個人知道,沒可能被刺客知道這個地點,看來,今天來的,一定是與他有著莫大關聯的人。
「也罷,童兒,你去取了去年收藏的白梅冰飲和明前的龍井來,供陛下品嘗。」仙鶴子對身邊的道童吩咐道。
「是,師傅。」道童見皇帝和師傅居然想飲茶,心想,這外面的人,應該不會打進來,不然,哪個皇帝不怕死,不會先躲起來,看來這個院子就是安全的地方,於是,他安安心心地去取了白梅冰飲和龍井茶來,又取來了白瓷茶具和爐具,在一旁煮起水來。
這白梅冰飲其實是去年冬天白梅開放時,正好下雪,雪落在白色的梅瓣上,積成厚厚的小雪朵時,仙鶴子便讓道童逐一從梅花上收集這雪些朵,放入壇中,然後埋入地窖之中,現在取來,水仍是冰涼透骨,清澈異常,散發著淡淡梅花的暗香。
李世民品飲著道童敬上的龍井茶,笑道:「果然是好茶!泡茶的水是非常講究的,用這白梅冰飲泡明前龍井,的確是一絕,仙風道骨的仙鶴子才有這樣的閒情逸緻。」
「好馬還需有伯樂,這茶能得到陛下誇獎,也不枉貧道雪天採集這天露之心情。」仙鶴子佩服的人只有李世民,也只有他,大敵當前仍能談笑風生。
「哈哈……仙鶴子什麼時候也學會奉承人了?」
「不是奉承,而是感嘆,如果這茶讓一般人品去,他可能會覺得不如鐵觀音來得猛烈,如果這茶讓農夫飲去,他一定會覺得不如溪澗水來得暢快淋漓,這閒情逸緻的茶,也需閒情逸緻的人來品,才能解其中味,如今打打殺殺的聲音越來越近,陛下卻仍能保持這份閑情,陛下的這種坦然淡定實在是讓貧道佩服!」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朕半生疆場,血雨腥風,什麼沒有見過,這等小打小鬧,能耐我何?這茶倒是難得,來,咱們喝茶!」
仙鶴子不再言語,與李世民對飲起來。
這茶,是極品,這人,也是極品,他這一生,能同時遇見兩個極品,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