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北慈大帝
夜裡的風越大了,青夏衣衫單薄,微微有些抖,面色也顯得越的蒼白,嘴唇都沒了血色。楚離見了拿起脫在地上的披風為她披在肩上,就拉著她回帳。
到了大帳的門口,青夏突然拉住楚離的衣角,沉聲問道:「匈奴的各部領找你,到底有什麼事?」
「倒不是什麼壞事,」楚離帶著几絲好笑意味的說道:「他們想和大楚開市,互通有無。」
「什麼?」青夏眉梢一挑,揚聲說道:「怎麼會這樣,匈奴大半百姓都死在你的手裡,他們還想要在這個時候和我們開市?」
「這也並不奇怪,匈奴大漠作為這次戰爭的主場,損失嚴重,綠洲草場被燒,牛羊損失無數,族中青壯年大多在戰爭中死去,眼看著冬天就要來臨,剩下的老弱如何過冬?況且,來和我們協議通商的大多是沒有捲入戰火的貴族,他們佔據著匈奴大半的土地和奴隸,擁有大量的黃金白銀,只是有錢無市罷了。骨力阿術如今倉皇退到大漠,失去了草原大軍的制約,這些貴族們當然要為自己打算。」
青夏點了點頭,問道:「那你是怎樣答覆的?」
楚離沉聲說道:「反正對我們又沒有壞處,你之前做了那麼多準備,我索性就順水推舟了。」
「真的?」青夏眼神頓時明亮了起來,情不自禁的拉住楚離的衣袖,興奮的說道:「賦稅如何?」
「三十稅一。」
青夏凝眉默算了一下,隨機仰頭笑道:「也好,先讓他們嘗嘗甜頭,只要我們嚴格控制一些重要物資,匈奴人就得越來越依賴中原。哼,吃青稞,住氈帳,等到他們有機會吃白米,住房屋大宅的時候,我看誰還願意在草原上打滾。」
楚離笑道:「這就是你的潛移默化收復大計?」
青夏笑道:「也要有你這樣的明君支持才行,橫渡大洋種茶葉,放馬北海方稱雄,早晚有一天,華夏的旗幟會傳遍四海,橫跨大洋。」
楚離我這青夏的手微微用力,眼神是少有的溫和,他拉過青夏的身子,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聲音略有些沙啞,像是夜裡的海浪,沙沙作響:「你要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等著那一天。」
青夏靠在楚離的懷裡,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夜裡的風很涼,可是不知為何,她卻再也沒有昔日獨行大漠的寒冷。那手背上的溫暖的觸感,像是山澗的溫泉,將她所有的疲勞和辛苦都洗滌而去。千帆已過盡,萬木又逢春,驀然回,那人仍在燈火闌珊的光影背後,靜靜的等待凝望,眼神通透,了萬水千山。
輕輕的點頭,楚離欣喜的笑出聲來,說道:「青夏,明日我們就回盛都,回去之後,我們就大婚,好不好?」
一隻雪白的飛鳥突然掠過上空,那雪白的翎羽有著溫暖而潮濕的的溫度,它在大營上空來回的盤旋著,最後突然撲扇著翅膀落在高高的桅杆之上,身姿矯健,帶著一絲孤傲寂寞的悲涼,眼神悠遠,好似在俯視整個大漠,可是當你注視著它的時候,卻感覺它彷彿就是在看著你。
青夏微微一愣,雙眼望著那隻飛鳥,一個清淡的身影突然回蕩在眼前,那張俊逸的臉孔,幽靜的眼神,溫軟的嘴角,還有周身上下令人安心的川貝清香,都像是一場電影一樣,水波般流淌過她的心田。曾幾何時,也有個男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在那個陽光燦爛暖陽明媚的早晨,她鳳冠霞帔,穿著高貴的皇家吉服,雲披散,笑顏燦爛,整個人都像是獲得了新生。他們相對而望,越好晚上的時候相見,那個時候,她會踏進他的家門,成為他的妻,就此相伴一生,永不離棄。
可是那些變故和災難,像是洶湧的洪水一樣兜頭而來,將所有的夢想和憧憬都沖的支離破碎,只剩下那些飄渺的記憶,仍舊頑固的盤踞在心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那段溫馨美滿卻又痛徹心扉的過去。
有些人,即便不在了,也會在心底盤踞一生。有些人,即便離去了,也會成為一生中最為美好的風景。有些人,即便再也無法伸手去抓住了,也會永遠的於記憶中飄蕩,成為最溫暖的風。
而有些誓言,卻是永遠也不能違背。
「青夏?」
楚離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小心,甚至是緊張。青夏抬起頭來看向楚離,突然咧開嘴角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她伸出手去攀上楚離的肩膀,突然踮起腳輕輕的吻在男人薄薄的唇上,然後笑著說道:「好!」
楚離眼中光芒頓現,先是震驚,而後是不可置信,最後竟是瘋狂的大喜。他一把抱起青夏的腰,像是小孩子一樣的旋轉起來,青夏被驚的大叫,好久才被放下來。氣喘吁吁的楚離埋在青夏的秀中,聲音甚至帶了一絲哽咽,不住的輕聲說道:「青夏,謝謝你,謝謝你。」
青夏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打在荒涼的沙漠上,轉瞬就被乾燥的沙子所淹沒,她只能用力的環抱著男人的身體,然後緊緊的咬住嘴唇,抑制住那險些吐出聲的一絲感動的悲泣。
「青夏,還有一件事很有意思,」楚離放開了青夏的肩膀,似乎開心的有些手足無措,沒話找話的說道:「那些匈奴貴族聽說我同意和他們互市,竟然硬要給我一個封號,你猜猜是什麼?」
青夏眼睛彎彎,笑容溫和,打趣說道:「不是成吉思汗吧?」
楚離眉頭一皺,疑惑的說道:「成吉思汗是什麼?」不過轉瞬就接著說道:「說起來真好笑,他們說大楚肯同北地匈奴互市,就對北地的天大恩賜,活人無數,是以想要稱呼我為北慈天可汗,我覺得還行,等回盛都再同大臣們商量一下。」
「北慈?」青夏啞然失笑,說道:「你殺了匈奴那麼多人,竟然還當得起這個慈字,這些匈奴貴族為了活命,還真是什麼招數都想得出來。」
楚離問道:「你覺得不好嗎?」
「也沒什麼不好的,」青夏笑道:「匈奴連年戰爭,百姓流離失所,遇到災年死去的人更多,我們今次雖然殺了很多匈奴人,但是一旦將匈奴併入中原版圖,教之以農耕商賈,傳授其絲綢蠶桑,派遣官員認真治理,焉知不是造福北地後世子孫的善舉。是以,細細說來,你還是當得起這個慈字的。」
楚離朗朗一笑,姿態瀟洒,神情不羈,說道:「怎麼都是你有理,好了,夜深了,你早點休息,我們明日就啟程入關。」
青夏點頭,握著楚離的手,叮囑道:「你也早點睡,明早還要吃樂松煮的飯,我想想就覺得脊背涼。」
楚離笑著鬆開了青夏的手,推著她往大帳里去,青夏回過頭,剛要進帳,楚離突然高聲叫道青夏的名字,青夏疑惑的回過頭去,還沒看清楚離的臉,嘴唇就被覆上。溫柔的輾轉,狠狠的纏綿。
月色濃郁,星子寥落,許久,楚離才放開宜喜宜嗔的女子,哈哈一笑,轉身就向著自己的大帳走去。
青夏站在大帳前,看著楚離的身影漸漸隱沒在濃郁的夜色之中,眼神彷彿是凝固了一般,執著的望著前方,好似在看著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有看。桅杆上停駐的白鳥撲扇了下翅膀,有潔白的翎羽順風飄落,遙遙蕩蕩,款款落在塵埃之中。
「走吧。」青夏抬起頭,眼望著白鳥,輕輕的道:「大漠里風沙大,配不起你,去找個好地方吧。」
青夏淡淡而笑,轉身進入大帳,小腹處的疼痛越猛烈,撕心裂肺般的衝進五臟六腑,好似有尖銳的蟲子在啄食她的心臟一般,只方才忍耐了這麼一會,背脊上的衣衫就已全部濕透。她手拄著桌子,深深的呼吸,靠在椅子上,氣息越沉重了起來。
前路磨難重重,她的時日已經無多。之炎,請原諒我不能再去找你,我怕自己會絕望,也怕找到你也是徒留遺憾,還不如就這樣帶著你仍舊好好活在這世上某一個角落的幻想獨自安靜離去,在死之前做完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綠海竹林,雲霧飄散,我是多麼愛你,只有關外的累累黃沙日月星辰可以為我作證。然而,多麼可笑的,我有多麼愛他,卻也如你一般。
黃沙迭起,大漠渾渾。好在,這多羈多絆的可笑的一生,就要完結了。
青夏靠坐在椅子上,微微的吐氣,緩緩的嘆息。牆角的油燈靜靜的燃著,不時的爆出一絲火花,帳外的風大了,吹起累累的黃沙,打在牛皮大帳上,角落的光影棟棟,凝成一團團黑色的光影。
萬物寂靜,一片蕭索,只能聽得到外面的風和不時寒叫的飛鷹。青夏伏在書案上,好像就這樣睡著了。燈火照耀不到的角落裡,卻有輕微的腳步聲緩緩響起。
一身青白袍子的素顏女子似乎已經被病痛折磨的失去了警惕,她軟軟的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細微的呼吸輕輕的響起,還有靴子踩在地上的細微摩擦聲,淡淡的芝草花香,耳廓略動,甚至還聽到辮打在肩膀的聲響。寒氣森森的匕反射著角落裡的火光,一直很安靜的,很安靜的,像是接近獵物的豹子,然而,突然間匕猛的寒光一閃,直逼咽喉而來!
電光石火間,原本伏在書案上一動不動的熟睡女子頓時暴起,聽聲辨位,出手準確,一個小擒拿手掰握式猛地握住來人的手腕,只聽咔嚓一聲,手骨就已脫臼。青夏眉眼凌厲,反手奪過對方的匕,膝蓋前頂下撞對方小腹,對方悶哼一聲,頓時痛的彎下腰去。青夏一把抓住對方的頭,用力一拽,匕瞬間抵在來人的喉嚨上,厲聲喝道:「什麼人?」
燈光閃爍,光影漂移,來人一身綠色裙擺,秀細辮,俏臉大眼,竟然正是分別一月有餘的七樹妖女烈雲髻!
「怎麼是你?」青夏大驚,連忙放下匕,扶住烈雲髻的肩膀,沉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生了什麼事?」
烈雲髻的眼神微微有些飄忽,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手腕上的疼痛讓她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她疑惑的看著青夏,似乎不知身在何處。
青夏看著她的神情,心底陡然生出一絲警覺,然而剛想動作,脖頸間頓時一涼,一隻從烈雲髻袖子里鑽出來的青頭小蛇將它尖銳的毒牙穩穩的,停在自己的喉間。
「呵呵,真是沒想到啊,威名遠揚,獨力帶著一萬疲憊之師對抗四方三十萬聯軍的夏青夏大都督,竟然落在了我的手裡,世事之奇妙,真是令人難以窺測。」
一個嬌媚的聲音突然在耳邊輕輕的迴響,歐絲蘭婭笑容滿面的輕撫青夏的臉頰,蔥管一般的嫩白手指上握著一小串金鈴,她輕輕一搖,烈雲髻眼白一番,頓時軟軟的倒在地上。
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你對她催眠?」
「催眠?」歐絲蘭婭眉梢一挑,笑道:「什麼事催眠人家可不知道,人家這叫崔魂術,不光對女人有用,對男人尤為好使。怎麼,夏都督也是這裡的行家嗎?」
青夏冷哼了一聲,眼神四下看去,視線一轉,就想出幾十條脫身的妙計。
「夏都督可不要跟小女子耍什麼花樣啊,你是大將軍,為人要講信用,你既然落到我的手裡就要乖乖的聽我的話,不然就算我依你,我的小青,也是不肯答應的。」
話音剛落,那隻青色的小蛇突然對著青夏示威的吐了兩下芯子。青夏眉頭一皺,冷聲說道:「就算我不逃,你以為你出的去這南楚大營嗎?」
歐絲蘭婭突然嬌聲笑道:「我既然進的來,就必定出的去,不勞夏都督操心。」
說罷,啪啪拍了兩聲巴掌,鋪著厚重地毯的地面突然被刀鋒撕開,兩個一身獸皮袍子的大漢頓時從下面漆黑的洞**里爬了上來,來到青夏身後,就將她的雙手捆綁而上。
青夏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在歐絲蘭婭的身上一挑,恨不得將她活剮了。
歐絲蘭婭笑道:「夏都督別生氣,為了等你,我可是挖了幾百條地道,在這裡等候多日了。蘭婭這般勞師動眾的請你,還請你賞光,跟我走一趟吧。」
一塊錦帕頓時捂在青夏的口鼻上,女子短暫掙扎了兩下,身軀一顫,就昏了過去。
一行人迅隱沒在大帳的地下,將洞口封住,撒上黃沙,將地毯合上,細細的刀痕被厚厚的長毛蓋住,不仔細看根本現不了這裡有個刀痕。帳內一切如常,焚香輕燃,油燈噼啪,看不出半點搏鬥的痕迹。
整個楚營一片安靜,沒有任何人知道,就在這個夜晚,有什麼人悄悄地來了,又有什麼人悄悄地離開。
參商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晚,楚離和匈奴各部領簽訂了天狼通商協定,開邊互市,有無相通,匈奴人奉南楚大皇為北慈天可汗,奉南楚大皇尊號於黃金大帳,歲歲朝拜,以示尊崇。這個對於匈奴人來說有些喪權辱國,卑躬屈膝的尊號就這樣以可笑的方式被草率迅的傳遍草原,仁慈的儈子手楚離同意同匈奴人互市,今年的冬天,他們不必擔心會餓肚子了。
沒有人知道,今日的這個決定將會為後日來到怎樣的後果,五年之後,當北慈大帝的鐵騎踏破賀蘭山脈的時候,整個北地草原都將在他的腳下瑟瑟抖。直到那一刻,這些貴族們才深深的明白,原來這座亂世的煞星,早在五年前就已在草原扎了根,那些世代游牧反對中原的的草原百姓們,在經過五年的洗腦,徹底忘記了他們的先祖是怎樣在草原上彎弓射箭、騎馬稱雄,如今的他們住進了遮風避雨的房屋,學會了養馬販賣種植桑田,再也不願意流淌著黃金的血去征戰殺戮了。
歷史的很多變遷,往往都是因為大人物們自作聰明的一句扯淡。匈奴貴族們搬起石頭,準備了五年,終於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腳上,被他們奉為天可汗住進黃金大帳的北慈兄弟,在五年前就已經霍霍磨刀,將刀x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了。
然而,沒有人知道的是,天狼同盟的簽訂,還有另一股勢力的脅迫和壓制,咸陽城裡的那一隻手伸的很長,秦之翔站在匈奴人的背後,再一次為盟友的權勢添磚加瓦。沒有人知道他要幹什麼,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咸陽城樓上,秦之翔放飛了手裡的那隻信鴿,嘴角緊抿,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孤高的蒼穹和x靜的夜空,聲音淡淡,有歲月的沉重和滄桑。
我一生信任你,這一次,也是一樣。
歐絲蘭婭並沒有直接返回關內,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向著大漠的深處而去。
青夏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裡,但是卻知道,這樣一來,碰上楚離的機會,就越的小了。
歐絲蘭婭一行一共二十個人,加上自己和烈雲髻,一共二十二個,全都扮作從中原前往西域的商人。青夏騎在駱駝上,手腳都被綁住,掩藏在衣衫之下,每天歐絲蘭婭會喂她吃下一碗湯藥,這樣能讓她在短時間內無法開口說話。青夏人落在她的手上,也不掙扎吃苦,很是合作。烈雲髻終日昏昏沉沉,昏迷不醒。青夏聽歐絲蘭婭得意的說過,她是在南楚大氏族於天澤的莊園外抓到奄奄一息的烈雲髻的,這妖女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去於天澤的府上殺人放火,受了重傷,不然也不會這樣輕易地被擒。
青夏聞言心下微微一顫,於氏一族是南楚有名的大族,南疆的火家軍火烈就是他的外甥,火家軍的家主火夫人是他的親妹妹,嫁人之前叫於初晚,當年是南楚有名的美人,若不是前代楚皇好男風,也許就進宮當了皇后。於初晚有娘家撐腰,向來飛揚跋扈,楚離當太子的時候,還曾和她有過一段香火情。
然而,青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卻是在八年以前,當時她還在南楚後宮,無意中撞見楊楓和他的兄弟吵架,口口聲聲所說,似乎就是同這個於天澤有仇。而烈雲髻為何會去招惹這個南楚當權人物,原因就不言而明了。
看著烈雲髻即便是睡夢中仍舊是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青夏不由得輕嘆一聲,這世上痴情人眾多,烈雲髻雖然聲名狼藉,卻比太多人都要重情重義。
又過了二十多日,青夏已經不再抱有楚離會趕上來的希望。她仔細的思考了當時的所有細節,最後沉重的知道,她沒有留下一丁點的線索,沒有打鬥痕迹,沒有書信留言,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預兆和不妥之處,以楚離的性子,怕是又會以為是她不辭而別,離他而去吧。
青夏不敢去想他該有多傷心,只能自我安慰的想,這樣也好,總好過她死在他面前,讓他難過。
世事離奇玄妙,今日她的心境,何曾不是當初的秦之炎,只是希望楚離不要如她一般,傻傻的尋找,苦苦的等待。
一個月後,眾人來到了皮山,翻過去,就是大秦境內了,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阿富汗。歐絲蘭婭沒有翻越皮山,而是命令隊伍迴轉,在附近的小鎮置辦了些西域的貨物,喬裝返回中原的商人,踏上回程。
青夏這時終於可以斷定,他們的目的地仍舊是關內,歐絲蘭婭此行,不過是為了躲開楚離罷了。心內對於xx屢次佔了上風的女人,越的顧及了起來。
一日清晨,歐絲蘭婭接到了一封大鷹叼來的書信,看完之後面色就凝重了起來,也不再冷嘲熱諷,轉而加緊趕路,除了少數掩飾所必須的貨物,其餘的全部丟掉,日夜不息,匆忙趕路,連行蹤的掩藏也不再留意了。
這日,經過烏孫邊境的一座小城,眾人人困馬乏,歐絲蘭婭無奈下宣布休息一晚,一眾大漢歡呼一聲,就前去客棧投宿。這時,一隊人馬突然經過身前,青夏眼尖,突然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不由得一驚,凝神望去,瞪大了眼睛。
對方年紀不大,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皮草大裘,身後跟著十多個匈奴漢子,人人高頭大馬,一看就是貴族。那個男子也看到了青夏,眼神一頓,臉上頓時現出欣喜的神色,回頭跟屬下招呼一聲,騎著馬就在大街上賓士了起來,幾下就跑到眾人身前。
歐絲蘭婭眼睛一轉,一個箭步靠上前來,手上金蛇小劍狠狠的抵住了青夏的后腰,搶在青夏之前開口嬌笑道:「不知各位有何貴幹,可是和我這位妹妹相識嗎?」
青夏面無表情,那年輕人的眼睛在青夏和歐絲蘭婭身上一轉,突然笑著說道:「不認識,我就是覺得這個女人長得不錯,不過看到了你,就不這麼覺得了。」
歐絲蘭婭鬆了一口氣,面上還是嬌笑道:「呀,這位大人真是抬舉了,我一個南走北顧的走馬商人,僅有的那幾分姿色也被風沙吹沒了,那裡入得了您的眼,您就別取笑我了。」
男子哈哈一笑,說道:「本來還想帶你回我的帳篷,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強人所難。這種事情,還是雙方心甘情願才有意思。行了,我走了,土敦,哈密寨子的魯魯哈不是有個能捏出水的女人嗎?快帶我去。」
說罷,一群人就呼嘯而去。
歐絲蘭婭看著那群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回過頭來冷冷的看了青夏一眼,突然冷哼一聲道:「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個本事,難怪能迷得南楚大皇和秦宣王那樣神魂顛倒呢。」
青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垂著頭,掩藏臉上多變的神色。
半夜三聲更鼓敲過,青夏頓時睜開眼睛,警惕的聽著周圍的一切響動,突然,只聽一陣著火了的聲音尖銳響起,整個客棧都驚慌失措的尖叫了起來。歐絲蘭婭騰的一下坐起身來,用眼神示意下屬出去看看,兩名大漢應聲走了出去,這個女人為防萬一,連睡覺都要眾人一起,對各種突狀況防備到了極致。
外面聲勢漸大,歐絲蘭婭斜斜的看了青夏一眼,沉聲說道:「我勸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樣。」
青夏此刻的葯勁已過,冷冷一笑,淡淡的說道:「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整日在你眼皮底下,我能耍什麼花樣?」
歐絲蘭婭嘴角輕扯。冷聲說道:「這樣最好。」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一陣喧嘩,嘭的一聲房門就被人重重的踢開,一個渾身**的男人突然衝進屋子,滿臉驚慌的大喊道:「著火啦著火啦,怎麼辦?」
歐絲蘭婭眉頭一皺。怒聲喝道:「滾出去!不想活了嗎?」
那男人似乎被嚇傻了,看到歐絲蘭婭反而靠了過去,大叫道:「著火了,沒路逃了!」
歐絲蘭婭大怒,一下跳下床榻,一腳踢在男人身上,怒道:「滾出去,不然我殺了你!」
就在歐絲蘭婭的眼神剛剛轉開的一霎那,一聲輕微的機括聲突然響起,青夏所躺著的位置一顫,身下的床板突然裂開一個足以隱藏一個人的坑洞,青夏的身體順勢就掉了下去,還沒落底,又是一聲脆響,床板就在上面合上,再沒有半點光亮。
與此同時,床榻側方的一扇窗子頓時被人推開,一個黑衣人抱著一捲鋪蓋,迅的從窗前逃跑。
歐絲蘭婭轉過頭來之時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女人眉頭一皺,只見床榻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青夏的影子。
「找死!」歐絲蘭婭怒喝一聲,飛身跳上床榻,身形靈巧的鑽出窗子,就追了出去。
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青夏轉過頭來,透過床板的縫隙,只能看到一雙年輕而清澈的眼睛,對方噓了一聲,笑咪咪的躺在她的身邊,開心不已。
果然,歐絲蘭婭只追了片刻就跑了回來,她的部下齊齊聚集在房間里,一名大漢沉聲說道:「主人,他們搶了七樹妖女往南邊去了。」
歐絲蘭婭陰狠的沉聲說道:「那個賤人呢?」
「沒看見,」大漢答道:「但是想必定在一處,十三和十七去追了。」
「走!」
歐絲蘭婭怒喝一聲,眾人就拿起行李走出了客棧,一會的功夫,外面的馬蹄聲就漸漸遠去。
「放開。」青夏的聲音低沉,略略帶著几絲沙啞,顯然是被歐絲蘭婭的藥物弄傷了嗓子。
年輕男子嘿嘿一笑,推開床板,為青夏解開手腳上的繩子,兩人就站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會住這間房?怎麼會事先躲在床底下?」青夏一得了自由,頓時沉聲問道。
男人面色一跨,一副身受重傷的樣子,委屈的說道:「喂,我為了救你可在床板底下待了大半夜,手腳都麻了,你不說聲謝謝,還上來就質問我,可太沒良心了。」
嘟嘟囔囔的說完,見青夏仍舊面不改色的望著他,頓時一笑,搓了搓手,說道:「原因很簡單,我將其他的房間都包下來,只留下這一間,你們若是不去睡大通鋪,就只能住這裡。而這裡的百姓為了躲避馬賊,每個房間的床板下都有機關通道,這並不為奇。」
青夏點了點頭,沒想到歐絲蘭婭這般機警,竟然被這麼簡單的方法迷惑了,她放鬆了下來,輕輕一笑,說道:「龍格,謝謝你救了我。」
龍格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得意洋洋。
原來這個人,就是當初青夏在沙漠上認識的龍格阿術,想不到一年不見,竟在這裡重逢。
「不用客氣,你當初不是也救過我,還帶我出了死亡沙漠,保住了我的貨物。我的部下已經去救你的朋友了,很快你們就能見面。」
青夏笑著道謝,突然想到一事不妥,急忙問道:「你的屬下有多少人?」
龍格一愣,說道:「就是你白天看到的那些啊。你不用擔心,我的部下都是草原上最勇敢的武士,閉著眼睛都能把大雕射下來,那伙人不熟悉騎射,裡面又有女人,若不是怕她們那你做人質,我白天的時候就動手了。」
「壞了!」青夏懊惱的著急道:「快走,一定出事了!」
果然,等他們騎馬趕上去的時候,龍格的十多名屬下已經全部遇害,身上青紅蠱蟲遍布,死狀凄慘恐怖,而烈雲髻也早就沒了蹤影。
青夏站在一片屍之中,眉頭緊鎖,心中恨意難平。歐絲蘭婭手段之狠辣,為人之陰險,心智之狡詐,乃是她生平僅見,記得當初秦氏家宴的時候,巫咸族如今的族長汁巫咸還口口聲聲說已經將歐絲蘭婭斬殺在雲夢嶺,看來也被她狡詐逃脫了。自己和這女人屢次對手,卻始終沒能佔據上風,實在不可小覷,烈雲髻落到她的手裡,不知道會遭到怎樣的虐待。而她大費周章的擒拿自己,又到底有什麼目的?
龍格目瞪口呆,雙目直的看著他那些閉著眼睛都能射下大雕的草原英雄們,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蹄聲,青夏謹慎的回過身去,只見三人騎在馬上,當先一人一邊跑一邊大聲叫道:「小主人,不好了,老王爺大去了!」
青夏早就該想到這個龍格阿術不會是平常人,一個普通的草原青年是不會有這麼大的財力來支撐他遊歷西域的。
龍格在草原上算是大姓,但是黃金家族卻只有一支,上一任匈奴大汗王就是龍格家的家主,骨力阿術雖然是有xx血統的外子,不得姓黃金家族的姓氏,但是畢竟是上一任大汗王的x子,本質上還是龍格家族的人。龍格阿術的父親是骨力阿術的小叔,當年骨力阿術從訊烈垣上回來的時候,曾幫助過他奪位,是以才能在骨力阿術對龍格一族舉族屠戮中獨獨保得命來,成為龍格一族的獨枝。
如今老王爺龍格沙罕去世,龍格一族頓時失去了中流砥柱,龍格沙罕空下來的家主位子,也有無數雙眼睛緊緊的頂上。
以匈奴的規矩,大兒子會繼承父親的草原和奴隸鎮守四方保衛家族,由最小最親的兒子繼承父親的帳篷和王位,龍格阿術是最小的兒子,又有骨力阿術親自賜下的名字作為保障,自然是順風順水的接替了龍格大汗王的尊號。前後時間還沒過兩天。
青夏被歐絲蘭婭下了葯,四肢無力,想要去營救烈雲髻也有心無力。她也不敢讓龍格阿術去幫她聯絡楚離,畢竟匈奴和南楚勢成水火,她又多次對匈奴兵,不敢暴露身份,是以只能讓骨力阿術幫她打探一些關內的消息。
繼位大典的那一天,青夏在龍格一族的部落里休息,聽到外面鼓聲隆隆,悠然想起了樓蘭的那場會戰,撩開營帳的帘子向外望去,只見潔白的蒙古包遮天蔽日,青夏穿著一身蒙古女人的白色馬裙,腰間束著鮮紅的束腰,裙擺下方是淡粉色的小碎花,配著一雙馬靴,越顯得身姿玲瓏,浮凸畢現。
她在草叢裡坐了一會,已經將近十二月了,草原已經下了兩場雪,天氣寒冷,風都是硬的,一會就感覺連骨髓都向外冒著冷氣。她站起身來,估計龍格阿術的繼位儀式也差不多了,就想回到營帳里等到他回來好與他告別。她的時間不多了,可是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做。
「潔瑪阿古?」
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青夏渾身一震,詫異的回過頭去,就見一個十多歲的蒙古小姑娘站在一群蒙古人中央,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自己回頭猛地奔跑過來,一頭撞進她的懷裡,大叫道:「潔瑪阿古!真的是你!」
青夏大驚,只見那女孩興奮的抱著自己,眼淚都流了下來,大聲說道:「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阿茉葉啊!」
「阿茉葉?」青夏握住女孩子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激動的說道:「你都長這麼大了,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在米達郡的姆媽那裡嗎?是那克多和班布爾找到你了嗎?」
「潔瑪阿古,」阿茉葉抱著青夏的腰,突然大哭了起來。
青夏正手足無措之時,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淡淡的懷念和點點滄桑,語調很輕的緩緩說道:「夏青。」
青夏一愣,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旭達烈穿著一身銀白的雪貂大裘,站在眾人之中,眉眼犀利,神色尊貴,好似光芒的神邸,擁有令人無法逼視的威嚴。
青夏心底頓時一陣苦澀,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抿了抿嘴角,許久,才抬起頭來看著他,輕聲說道:「你是誰?」
「我,」旭達烈微微一愣,過了好久,才堅定的沉聲說道:「我是匈奴各部的大汗,骨力阿術。」
歲月恍惚,往事如風,昔日的單純少年早已不在。大風起兮雲飛揚,雄鷹終於展翅高飛,成為了一個煌煌王者。
「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吃過很多苦的。關內雖然繁華,但是生活不自由,不能打獵,不能牧馬,連年戰火繽紛。你就留下來吧,我們一起牧馬關外,上山打獵,這樣不好嗎?」
這樣不好嗎?當然是不好的,一將功成萬骨枯,旭達烈,你的心本就是向著太陽的,怎能只看著螢火呢?此時此刻,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是恭喜,抑或是感慨,或許,只是滄海桑田的無奈,歲月無情,他們都已不是往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