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留在這裡陪我
很快就聽說了玄下的命令,有人私下猜測,但卻決不敢多說什麼。他和卓寒怎麼了,以前也有過爭執,但不是都很快過去了嗎,何至於要這樣。
也許是該勸勸他,這幾年眼看著他漸漸滋長的霸道,這一次他做的有點過分了。可是他會聽嗎?他從不對他發火,但卻已沒有從前的信賴和倚重了。
小心地推開卧房的門,已是深夜了,但相信他不會睡下。
「城主?」阿彬輕喚,卻沒有得到回應。房中沒有人,露台的門卻大開著。
果然,玄在露台上。一個人扶欄而立,衣袂在風中飛舞。這樣的寒夜,也不知道加件衣服。
「城主……」「有事嗎?」玄並不回頭。
「夜深了……」「我知道了,你先去睡吧。」
「……」阿彬遲疑著,不知該不該開口。「還有事嗎?」
「城主……」阿彬暗暗吸了口氣:「是關於卓堂主的事……」
「你想說什麼?」
「城主要將卓堂主囚禁是不是……是不是過分了……」
「你覺得我錯了?」玄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城主和卓堂主之間只是一時誤會,何至於要弄成這樣呢?」
「他說他要離開我……」
「城主,卓堂主可能是因為薛無垠的事一時氣憤吧。」
「城主,你這麼做反而會讓卓堂主討厭你的。」聰明如他,怎麼會不明白呢?
「討厭我?那又怎麼樣?他能陪我啊。」
「城主,卓堂主一直待你很好,你不能這麼自私地對他!」阿彬的聲音漸響。
「自私?」玄似乎微愣。良久才喃喃道:「我喜歡他……我不要他走……」
「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你根本就不懂!」
「我不懂?」玄的身體一顫,慢慢轉過身來:「那你教我。」
阿彬張口想說什麼,卻突然愣住了。月光下,玄的臉上滿是淚水。
「城主……」
玄慘然一笑,一步一步走近他。
「求你教我。」他懇求著,有淚自眼中溢出,順著瘦銷的臉頰滑下,滴落。
「城主……」阿彬有些慌,已經很久沒有見他落淚了。在他來之前,他就一個人站在那裡哭嗎?
「我害怕他討厭我,一直都怕,可是他突然說要離開,我不知道該怎麼做……」玄低著頭輕聲道。
「……我對自己說過,無論對誰都不要再動心了,會痛的,可是沒用……」驟然一陣咳嗽,玄緊捂著嘴,身體佝僂著。
「城主!」阿彬連忙扶住他。玄似乎已經無力支持,靠著阿彬,緩緩跪倒在地上。阿彬無措地一起跪下,輕拍著玄的後背。玄求救般地攀住阿彬的肩,咳嗽聲象要撕裂胸腔。
好不容易停下,阿彬警覺地扳開玄想握起的手掌,掌心赫然一攤殷紅。
「城主!」阿彬大驚。
「我沒事。」玄搖了搖頭,掙扎著站起來。
「先進去。」阿彬扶住他,半強迫地拉他進屋。
安頓他靠坐在床上,阿彬這才發現玄的手中一直握著那支簫。
看著那雙空洞的眼睛,想安慰,卻不知該說什麼。伸出手,輕輕替他拭掉唇邊的血漬。
「睡了好嗎?」
玄點點頭。阿彬試探地抽掉他手中的簫,他沒有反抗。替他脫掉外袍,拉開被子,他卻忽然說道:「他的簫真的吹得很好聽,可是卻從來都沒有為我吹過。很想讓他為我吹一次,卻一直都沒敢和他說。」
阿彬愣了一下,坐到床沿,輕柔地理了理玄的頭髮:「別去想了,睡吧,會沒事的。」
玄看著他,自被中伸出手,拉住阿彬的衣袖:「留在這裡陪我好嗎?」
阿彬連忙點頭:「我陪你,睡吧,我就在你身邊。」
玄象鬆了口氣一般輕嘆了一聲,緩緩合上眼睛。
微笑、憐愛、呵護……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床上的軀體。玄側身坐在床邊看著卓寒,卓寒的眼睛卻看向別處。
「討厭我了?」「依然想離開我?」「說過不會討厭我的,說過不會離開我……說過的話都做不到……」玄喃喃道,望向卓寒的眼睛毫無神采。
他好象瘦了,才幾天,胡茬已讓原本俊挺的臉看起來有點憔悴。忽然很怕他會在自己的禁錮中漸漸窒息。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卻看到那人厭惡似地閉上眼睛。
手輕顫著……眉、眼、鼻樑、嘴唇,每一個輪廓都是他無比熟悉的……要讓他走嗎?不敢去想……
禁不住咳了一聲,玄輕按著胸口,連忙忍住。一連好幾天了,夜夜咳得不能入睡,連藉著睡夢逃避的可能都沒有。那夜咳血讓阿彬大驚失色,其實那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你就再陪我一陣子可以嗎?」
「陪到你什麼時候?」
玄看著卓寒,淡淡一笑:「陪到我死的時候。」
他在耍他。卓寒恨恨道:「要麼殺了我,要麼讓我走。」
「這也不肯?」胸口突然刺痛,玄臉色微變,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間。
轉過迴廊,在卓寒不可能聽到的地方,玄倚在廊柱上,一陣要撕裂心肺般的咳嗽。喉頭腥甜湧上,卻又讓他強自咽下。
想要他留下,如果告訴他自己咳血的事也許他會為他留下,但又不想他僅僅因為憐憫而留下。所以說出那句「陪到我死的時候」,暗自期望他能聽出破綻,期望他能追問,可他以為他在耍他。其實也明白自己一樣是在乞求憐憫,但即使連這個他也不會再施捨了。
寒,我讓你走。
心彷彿在瞬間裂了道口子,那是他自己划的,血肉模糊。
站直身體,拉了拉衣襟,伸手擦了一下嘴唇。抬頭看了看,天色蔚藍,竟是個好天氣。
重新走進他的房間,他來還他自由,也給自己一個了局。
床上空了。
玄一驚,立時察覺有人:「出來!」
帷幔掀起,走出三人。郁崎風、萬驥遠、丁劍遙。卓寒被丁劍遙挾持著,劍架在他頸項上。
「是你……」玄眼神變冷。是他疏忽了,一心糾纏著卓寒,沒有注意崎風的動向。
「把無垠和我父親還給我,不然我殺了他!」郁崎風的聲音嘶啞,目光是從未有過的銳利。
薛無垠已死,難道他真會殺了卓寒?他竟聰明到知道用卓寒了要挾他。玄暗自咬牙,如果卓寒的穴道沒有被封住,那麼他們任何一個都不可能製得住他,現在他的性命卻讓別人掌控著。寒,是我的錯。
「你們跟我來。」玄掃了三人一眼,沉聲道。
玄在前領路,崎風緊跟著,萬驥遠持劍殿後。侍衛發現異狀,立刻齊集,卻被玄喝道:「不許妄動!」
他竟真得如此在意一個男人,郁崎風看著玄的背影,仍覺得難以相信。要挾是他曾經不屑的做法,但為了無垠,即使要採取更卑劣的方式他也不會猶豫。何況這只是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罷了。
轉動機關,密室的門慢慢打開,一股腐臭混雜著藥味撲面而來。崎風的心一緊,竟有些不敢舉步。
「你別甩什麼花樣!」丁劍遙警告道。
「你手裡有人質,我能怎麼樣?」玄看了一眼卓寒,後者神色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