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坐在電腦前許久，祈恩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這三年來，若問她是不是還暗戀著葛明威，答案當然還是肯定的，甚至，她比從前還要迷戀他。

又吁了口氣，祈恩盯著留言阪上的一排字看——

有誰聽說過明戚生技的總裁葛明威？

上個星期，我有個友人剛跟他分手，說心情很差，要我陪她去喝酒，我還以為她會對我哭訴呢！但我那個朋友非但沒批評葛明威，還不准我批評他，那種情況，真的很怪，怪的讓我不知該說什麼。

所以，我想請問在這個版版上逛的人，或是版版的主人，有沒有人認識葛明威這號人物？我對他挺好奇的說。

猶豫了下，祈恩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她和花蘋兒、魚容一同建立這個部落格時，打著的口號就是有問必答，而且互給意見、互提點子、相互交流，所以才吸引了許多同為秘書的人上網互動。

現在，這部落格不僅在秘書聯誼會中被廣為討論，就算是普通上班族，或在校園BBS站上，都是熱門話題。

嘆了口氣，猶豫著的祈恩，雙手在鍵盤上。

這時，大門砰地一聲，被人粗魯地推開來，闖入的人一路喋喋不休，手還拉著人。

「祈恩、祈恩，你猜猜看、你猜猜看，我今天在樓下看到了什麼？」

是花蘋兒，她一手拉著魚容，一臉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不顧形象地大步往客廳里走。

很快地，兩人來到祈恩面前，也在這一刻，魚容好不容易終於掙脫了花蘋兒粗魯的拉扯。

「祈恩，你別管這個瘋婆娘說什麼，我不過是……讓孫芴南送我回來而已，值得她這樣大驚小怪嗎？」魚容板起臉，用一貫冷冰冰的嗓音說。

「真的只是這樣嗎？」花蘋兒一手叉腰，眉兒高高一挑，勾起的嘴角透著濃濃的質疑。

她，看得可清楚了。

方才魚容在下車前，還與孫芴南在車上吻別呢！

「要不然呢？」懶得再與她爭辯，魚容氣得一跺腳，轉身就欲走人。

「喂、喂，你別說不過我就給我閃人！」花蘋兒急忙忙欲上前去拉人，魚容卻只懶懶地轉回臉來，用力瞪她。

「神經！」呿了聲，她還真往卧房的方向走，不過臨走前沒忘給予祈恩一個忠告。「祈恩，你可別學她喔！還有，最好跟她保持點距離，別讓她給教壞了，最後什麼能力都沒有，成天只會當個「花瓶」四處晃，還唯恐天下不亂。」

砰地一聲，魚容卧房的門開了又被甩上，她同時也消失在門后。

「怎麼了？」祈恩眨眨眼，看著花蘋兒。

她、魚容和花蘋兒，兩年多前成了室友、也是好姊妹，花蘋兒是二房東，她和魚容則是純粹的房客，平日里她們無話不談，但也都能彼此體諒，不去窺探各自的隱私，讓彼此保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花蘋兒看著魚容的房門，嘴裡喃喃的不知念了些什麼，過了幾秒，才將目光拉回到祈恩身上，玉手一伸一拉，扯來一張椅子，坐到祈恩的身旁。

「祈恩，我跟你說呀，你知道我剛剛看到了什麼嗎？」她神秘兮兮地靠在祈恩耳邊說。

「你看到什麼？」祈恩的性子一點也不八卦，但瞧她說得挺神秘的，讓她也跟著好奇了起來。

「魚容跟人接吻了！」

「啊!?」聽到這個消息，祈恩傻眼。

「跟誰呀？」

「還有誰？」

「不會是……」祈恩咽了咽口水。

花蘋兒朝著她點了點頭，然後兩人異口同聲：「孫芴南！」

花蘋兒很滿意的抬起一手，揉揉祈恩的腦袋。

「我的好祈恩，我可是越來越喜歡你了，聰明、脾氣好，人又溫柔，要是我是男人的話，絕對會追你當女朋友。」

「花蘋。」祈恩翻翻白眼。又拿她開玩笑！

「好了、好了，不跟你說這些了，關於魚容的事，你是不是覺得很驚訝，這可是我親眼所見喔！」

「嗯。」祈恩點點頭，這個消息確實夠讓人跌破眼鏡，她一直以為，魚容應該很討厭她老闆的，怎……最後居然真的跟她的老闆在一起？

難道真是一般人說的，秘書的可怕宿命

「喂，想些什麼。」見她的心思不知飄到哪去，花蘋兒拉拉祈恩的頭髮。

祈恩驟然回神，趕緊搖頭。「沒、沒有。」

花蘋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昨天，我在部落格上做了個統計，才發覺，至少有百分之七十八的人認為，秘書和老闆之間的關係，是曖昧不明的。」

「什麼曖昧不明？」祈恩尷尬的笑笑。奇怪，話題怎會繞到這上頭來？

「因為，那百分之七十八的人認為，女秘書就算成不了老闆的正牌老婆，或多或少也可能成了老闆的情婦。」花蘋兒說著，一嘆。

「啊！」祈恩張大嘴，這是什麼論調？

「她們覺得近水樓台先得月，是有道理的。」花蘋兒強調。

祈恩不認同的搖頭，「不會的啦，那不過是一般人的錯覺，什麼近水樓台先得月，要得月，也得看月亮瞧不得瞧起我們這些小秘書。花蘋，有句話不是這麼說的嗎？我以真心待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所以呀，靠著水的樓台可不見得每個都能撈得到月亮。」

看著祈恩哇啦哇啦的說了長篇大道理，花蘋兒一時傻眼，小嘴大張。

許久之後，她越想越不對勁，雙手一拍。

「祈恩，你老實告訴我，這些話是不是你有感而發？你……是不是喜歡你家的那個葛明威？」

「神經！」被道中心事，祈恩心虛的趕緊駁斥。「你再說，我就不理你了。還有，明天一早，你可會沒早餐吃！」

一聽到沒早餐吃，花蘋兒趕緊舉高雙手，搖白旗投降。

「好祈恩、我的好祈恩，好吧、好吧，我不逗你了，我們就不聊這話題了，好嗎？我們改說……嗯……說，好吧，就說今年的跨年夜，你們公司可有辦什麼活動？」

「這個……」還沒聽說，祈恩老實的搖頭。

「沒有嗎？」

「還不是很清楚，我記得去年有，但今年就……」

「我們公司有，聽說還要盛大舉行。」

「真的？」

「還有摸彩。」

「真的？」

「關於最大獎，我替我們老闆想出一個點子。」

「什麼點子？」

「摸到第一獎的，得到我們總裁溫柔體貼的徹夜浪漫服務一次。」

「什麼？」祈恩張大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會肯嗎？」

天啊！這種鬼點子，恐怕只有花蘋兒想得出來！

尤其在花蘋兒和夏澤野陷入熱戀的消息傳開來之後，花蘋兒就越來越大膽了，祈恩真不知該不該為夏澤野掬一把清淚。

「這是給他的福利耶，他不高興的去買串鞭炮放，難道還會怪我？」

「這是你的真心話？」祈恩推推她。

花蘋兒噘起嘴。

「我……我當然只是做做樣子而已，他要敢給我做出什麼事，我不拿把剪刀，把他的那個給剪了才怪！」

祈恩聽得瞪大雙眼，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天啊，花蘋兒真可愛！

說真的，有時候她真的非常羨慕她。

明威生技總裁辦公室里，葛明威坐在辦公桌后，和站在桌前的葛明浩對談。

「要不要說說你的提議，關於今年的跨年晚會，要如何辦？還有，你覺得要不要把尾牙並在一起，將場面辦大一點？」

「我沒什麼意見，大哥，你會這樣問我，該不是你心中早就有了什麼主意了，對吧？」葛明浩挑挑眉，涼涼的說。

「你這個渾小子。」葛明威哼笑了聲。

是的，明浩說的沒錯，他的心中確實有個主意，一個盤算了很久、想了很久，認為該下手了，不想再久等的主意。

「被我說對了？」葛明浩還是維持著他那涼涼嗓音。

葛明威睨了他一眼。

「你覺得我們來辦個變裝晚宴如何？」

「變裝晚宴!?」葛明浩瞼上難得露出吃驚的模樣，先是靜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像想起什麼，趕緊舉起一手來抗議。

「大哥，我可先說了，我不穿那些什麼內褲外穿的超人裝、蝙蝠俠裝、蜘蛛人裝，要搞這些，你可得自己穿，別把我也給拖下水！」

一想到自己得穿成那副德性，葛明浩就忍不住冷汗涔涔。

「你想到哪去了？」葛明威白了他一眼。

「要不呢？」

變裝晚宴，不就是搞這些嗎？還是……有更勁爆的

天！葛明浩在心中大念阿彌陀佛，不敢再往下想。

喘了口氣，葛明威從座位上撐起，一手指向他。

「你就不能往其他的方向想嗎？非得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要變裝可是你說的！」葛明浩忍不住咕噥。

「是我說的沒錯，但你的腦子就不能轉個方向，往另一方面去想？」

葛明威氣結的離開座位，在經過葛明浩身旁時，順便給了他一記拐子，幸好葛明浩防衛得當，沒被暗算。

「怎麼往另一方面想？」

葛明威走到窗邊，伸手打開一扇窗，由身上掏出煙來點燃，吸了口後轉過臉來瞪著他。

「你平時不是這麼不受教的，怎麼在這件事上，故意跟我打起馬虎眼？」

葛明浩對著他攤攤雙手，走近。

「天地良心，是你自己說話沒頭沒尾。」

瞪了他一會兒，葛明威又吐出了幾個煙圈。

「我是說，咱們來辦個面具晚宴如何？」

「面具晚宴？」葛明浩瞠大眼，隨即又狐疑的眯起。「大哥，你該不是有什麼目的吧？」

「我能有什麼目的？只是搞個創意，讓累了一年的員工好好吃吃玩玩，放鬆一下心情。」葛明威又吐出幾個煙圈。

葛明浩斂眉想了下。

真是這樣嗎？打死他也不信。

「那……你的意思是要怎麼做？」

稍微試探一下，再來看看，他偉大、驄明兼情聖的哥哥，到底有何用意。

「一會兒，我會要湯維芳進來，讓她打張公告送到各部門去，公告的內容大致上是，衣服可依據個人喜好去變化，唯一的要求是一定要戴面具。」

「就這樣？」葛明浩又挑挑一眉。

「沒錯。」

「沒有什麼附加條件？」他可想到了更好玩的事。

「你有意見？」方才，他不是還一副不怎麼贊同的反應。

「當然有。」

葛明浩想了下，隨即哈哈笑了數聲，才道：「要不要規定女同事們，都穿低胸、露背的小禮服現身？」

屆時，大哥的小祈恩也有可能成為眾男人們關注的焦點之一！

一聽，葛明威整個人一愣。

「你這是什麼噁心低級的想法！」

一想到祈恩可能因為穿了一件曝露的衣服，而引來那些色狼的注視，葛明威就恨不得痛扁自己的弟弟一頓。

「喔，我了了！原來大哥你不喜歡這樣。」葛明浩還在演戲。

大哥和他想的果然一樣！

這麼說來……

大哥該不會是想利用戴上面具的機會，看看他膽小的情人，會不會有勇氣來對他告白？

「廢話！」這一記，葛明威瞪得兇狠。「我會再加上一條，女性職員隨意打扮，想穿禮服、穿裙子、穿褲裝，一律隨自己喜好，不約束。」

「是、是，我知道了。」雙手一罷，葛明浩用眼尾餘光偷瞄著葛明威。

葛明威將煙按熄於一旁的煙灰缸內，轉身關上窗，才又踱回到辦公桌邊。

「知道了就快點去辦你該辦的事，通知各部門的主管，下午三點以前，我要看到今年度的報表。還有，通知各大百貨公司專櫃的主管，明天回到總公司來開會。」

說完，葛明威抄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邊看著邊坐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將文件放下，抬起頭來看著前方，卻發現葛明浩還雙手抱胸的站在他的辦公桌前。

「你還站在這裡幹嘛？」這小子今天是哪根筋不對！

「我想到了一件事，忘了跟總裁你請示。」葛明浩微掀嘴角，笑得非常惡意。

「快說！」葛明威狠狠地瞪他。

「要不要讓公關部門去請那些跟我們合作過的名星、名模、歌手、名人們來參加我們的跨年尾牙呀？」

「葛、明、浩！」葛明威咬牙切齒的喊。

他敢說，他這個弟弟絕對是故意的！

如果讓他去請了那些人物來，其中一定不乏與他交往過的女人們，屆時，她們一定會纏上他，他哪還有時間去緊盯著他的祈恩呢？

「大哥不喜歡，我不請就是了，你何必吼我？」好無辜呀！

葛明浩暗笑在心中。

大哥打的主意，果然跟他想的一樣。

可憐的小祈恩，你註定要被我哥吃得死死的了！

「祈恩，你聽到消息了嗎？」

小小的秘書空間，兩張辦公桌中間隔了道OA矮屏，就成了祈恩和湯維芳的小空間，說起話來，只要音量控制得當，就不怕隔牆有耳。

「什麼事？」祈恩停下雙手，離開電腦鍵盤。

湯維芳對她眨了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朝著祈恩身後的落地玻璃長窗一指。「你知道裡面的那個人方才叫我進去幹嘛嗎？」

「有什麼事嗎？」瞧她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祈恩忍不住轉身，離開電腦前，與湯維芳面對面。

「我告訴你喔，他是要我照著他的意思打張公文給人事室。」

「人事室？」祈恩一愣，「他……要把我們換掉嗎？」

心在這句話問出口時，也跟著失速，往無底深淵墜落。

「你想到哪去了啦？」湯維芳白她一眼。

「不然呢？」祈恩大大鬆了口氣，但從她小臉上看不出來。

這兩三年來，要說祈恩最大的進步在哪，就是她不像從前一樣，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現在的她，懂得隱藏了，而且膽子大多了，至少在應對進退上，絕無問題。

湯維芳的手越過OA隔間屏風，將她拉近了些，俯在她耳邊小聲說：「我跟你說，裡頭的那個人呀，要我打給人事室的公文，是有關今年的跨年活動要眼尾牙合在一起辦的事情。」

「這樣很好呀！」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大驚小怪？

「重點在後頭。」湯維芳勾著嘴角笑。

「後頭？」祈恩受不了她，伸出一手推了推她的腦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奸耶！」

「很奸？我哪有，而且我也不會好嗎？」抗議、抗議，大大的抗議。」

「奸、好、好，你不會。」祈恩自認拗不過她。「快說吧，你所謂的重點在後頭是指什麼事？」

「總裁要辦變裝跨年尾牙。」湯維芳挑挑眉。

「變裝！」祈恩張大眼。

「更正確的說法是……」湯維芳決定賣一下關子。

「是什麼？」祈恩急了，伸手拉了她一下。

「是面具跨年尾牙！」湯維芳笑著說。

「搞什麼鬼呀？」什麼面具跨年尾牙？

「這……」湯維芳退離開祈恩一段距離，舉起雙手，將拇指和食指緊扣，圈出了兩個圈圈，往眼上遮。

「就像這樣啦！」

「維芳，你覺得這樣好玩嗎？」

好詭異喔！

「我是覺得還差不多啦，不管是跨年或是尾牙，不都是讓我們開心的嗎？」

「你說的也沒錯！」既然是這樣，幹嘛搞神秘？

「但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喔！」一指抵在太陽穴，湯維芳笑眯了眼。

「什麼事？」

「你想一下，若整個公司里的人都戴上面具來參加晚宴，你會認得出來誰是誰嗎？」

「這……」恐怕很難，因為體型相似的人很多。

「很難吧！」湯維芳呵呵笑著。

「是很難。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讓人難解。

「當然有關。」湯維芳輕輕伸出一根手指，頂了頂祈恩的腦袋。「這不剛好是個最佳的告白機會？」

「告白？」祈恩想了下，慢慢地眯起眼。「你是說……」

「對！喜歡誰，就大膽向他告白。」

「你瘋了！」這是祈恩給的評語。

「為什麼這麼說？」

「你方才不是說了嗎？戴上面具之後，誰是誰都分不清了，難道要隨隨便便抓個人來告白？」真是輸給她了！

「不過，我一定會利用這機會去告白喔！」

祈恩白了她一眼，擺明了是在說，懶得理你。

湯維芳還是維持著燦爛笑容，突然說：「如果是葛明威戴上了面具，你認得出來嗎？」

這問題讓祈恩整個人一愣。

「認得出來對吧！」湯維芳伸過手來，輕輕推了她數下。

「如果是自己打從心底去愛著的人，別說是戴上面具了，就算是讓人蒙著臉，也一定能認得出來的。」

「這……」祈恩反覆咀嚼著湯維芳的話。

如果是自己打從心底去愛著的人，別說是戴上面具了，就算是讓人蒙著臉，也一定能認得出來的！

是這樣嗎？

或許真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