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悲哀 下
清晨,到達廣島。我和青田迅速來到周刊設在這裡的分社。
我們向這裡的主編表明了我們的身份,並說明了我們的來意。主編很理解我們,並說只要他能做到的就一定配合。
通過和主編和其他一些當初和鴨田先生很熟悉的人的了解,我們了解到,當初鴨田先生是一個人到廣島工作的,而他的太太好像是因為聽說美國人投在這裡的原子彈的影響還相當嚴重,就堅決不和丈夫一起來廣島。聽到這個情況,我的腦海里一下子就出現了鴨田太太那張高傲冷漠的臉。
同時,我們還了解到鴨田先生在這裡的期間也和在東京的時候一樣,行為上沒有什麼出格的,並沒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
難道我先前所做出的推斷是錯誤的嗎?我懷疑的想。
「主編先生,我想請問一下,當初鴨田先生在這裡任職的時候的女職員還有沒有在任的?」
「時間這麼長了——,應該沒有了。大部分都是因為結婚而辭職的。」
「那這些人還有消息嗎?」
「沒有了,人一走就一直沒有聯繫過。對了!我想起來了,一年前有一位女職員也辭職了,她當初和鴨田先生共過事,和她了解的話應該能了解到什麼。」
「請問她叫什麼名字,年齡是……」
「她叫福井慶子,大約三十五六吧。」
「她是因為什麼辭職的呢?也是因為結婚嗎?」
「不是,好像是因為和家裡人的關係不好的緣故,不過也說不定是因為結婚,畢竟年紀有些大了,可能不好意思吧……」
「噢——,是這樣啊。」我忽然想一件事情,問這個總編:「你們這裡應該有休假的記錄吧,我們可以看一下她這幾年的記錄嗎?」
經理皺了一下眉頭,好像是嫌麻煩似的。不過他還是答應了。不一會,一個人就把兩疊厚厚的出勤冊拿了過來。我翻開冊子,找到了福井慶子的那一欄,並用筆把她休假的日期都記載在本子上,和鴨田先生旅遊的日期記在了同一張紙上。
看了看日期,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請問這位福井慶子住在哪裡?」
「好像是可部吧,對,是哪裡。從這裡坐車大約一個小時就到了。」說著查了一下聯繫方式,確認了一下,並把詳細地址給了我們。
我們向主編道了謝,起身登上開往可部的列車——如果她還沒有結婚的話,還住在當地的可能性是相當大的。
在車上,我露出得意地笑容,拿出那本手冊,對著青田說:「這個福井慶子肯定是鴨田先生的情人。你看,她的休假的日期和鴨田先生出來旅遊的日期是不謀而合的。也就是說福井休假的時候,鴨田先生也出門了,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考慮到鴨田先生在廣島待過,到福井小姐這裡對她的影響不好。所以兩個人就跑到了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名勝古迹安安靜靜的幽會。我想,現在鴨田先生一定是和福井小姐在一起吧。」
「你真的是很厲害!」青田一臉崇拜的表情。
「現在,我們就去找他們吧!」我一臉的意氣風發。
六
火車賓士了一個小時,我們來到了可部這個很是古老的小鎮。按照主編給我們的那個地址我們很容易找到了福井慶子住的地方。站在房前,我們可以發現這座房子很大,估計慶子是長期租了一間房的。我們很快見到了房東,房東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主婦。
聽說我們兩個人是來找慶子的,她吃了一驚,然後臉上露出一幅複雜的表情,注意到這個的我十分奇怪,心裡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覺。
果然,房東的話很快的就證實了我拿不好的預感,「可是慶子姑娘已經得病死了。」她的臉上是一種挺遺憾的樣子。
這回輪到我和青田大吃一驚了。「死了?!!什麼時候?!!」
「差不多兩三個月以前吧。」
我和青田對視良久。三個月以前,正好是鴨田先生出門的前一個月。一直堅信鴨田先生和福井慶子現在在一起生活的我也有些發懵了。
難道鴨田先生居然不知道慶子的死訊就出門了嗎?還是我的推斷從一開始就全錯了呢?不對,我搖了搖頭,我的推斷應該是沒有錯的,現在知道的事實已經證明了我的想法,推斷是正確的。那麼鴨田先生會不知道死訊嗎?這也是不可能的啊。他應該從那個打電話的女人那裡了解到消息了,那麼人死了為什麼還要出走呢?會不會是人生最後的希望已經無法實現了,感到萬念俱灰,而出去自尋短見呢?可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帶那麼大筆的巨款呢?
困惑之下,我向房東描述了一番鴨田先生的相貌和穿著,問她在慶子生前死後有沒有這樣的一個人來過這裡。
房東想了想就做出了否定的回答:「沒有,沒有那樣的先生來過這裡。我和慶子姑娘一直住在一起,可一直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先生。」
聽了房東的話,我陷入了沉思。福井慶子在一年前辭退了周刊里的工作,時間上和鴨田先生退休的時間是吻合的,所以可以肯定他們這樣做是有計劃的。而慶子估計是正在為將來兩個人一起生活做準備的時候得了疾病不治而亡了。
問題是她的死亡時間。這個時間和鴨田先生出門的時間相差很大。就正常情況而言,鴨田先生不會不知道女友的死亡啊。因為他出門前的時候的確接到過「大村」打來的電話,而那個「大村」……
「請問慶子平時和什麼親人來往嗎?」
「沒有,慶子姑娘一直是一個人住的,連個男朋友也沒有找過。」
「父母和兄弟姐妹也沒有嗎?」
「沒有。應該是早就死了吧。」
「那麼是誰來替慶子姑娘辦的喪事呢?」我不死心的追問。
「是她的一位表姐。這位太太人很好呢,當時她是特意從東京趕過來的,整個喪事都是她給辦的。」
「什麼?是從東京來的?」我眼睛一亮,趕緊又追問了一句。
「是呀。這位太太對慶子真得很好呢,兩個人不僅一直通信,而且這位太太還一直給慶子寄錢呢,時間還挺長的,好像是每個月都有的。」房東回憶說。
「那您知道她的姓名和地址嗎?」
「好像是有的,前些年她給我們寄過張賀年卡,上面好像是有姓名和地址的。請兩位等一下,我給你們去找。」
過了一會,她就從裡面拿了一張賀年卡走了出來。「東京大田區……福村有西子。」我迅速地把上面的地址和姓名抄了下來,就匆匆告辭,離開了這棟房子。
我一邊跑著,一邊對青田說:「快,快到警察署報案。」
青田跟在我後面,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了?」
「馬上報案,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鴨田先生應該已經不在人間了!」
七
接到報案的警署聽了我的分析后,迅速聯繫了東京警視廳,並且在東京逮捕了福村有西子和她的情夫山崎。根據犯人的招供,警察在長野縣的荒山裡發現了被絞殺致死的鴨田雅一的屍體。只是已經是死後大約兩個月了。
事情是這樣的:
福村有西子受到住在廣島的表妹慶子的委託,給她傳遞信件。這樣慶子和鴨田的來往信件就一定要通過她,用她的名字投遞。除此之外,鴨田每月寄給慶子的一筆錢也是用她的名字。
不僅如此,鴨田和慶子休假期間在外地會面,也是通過有西子聯繫的。當慶子的信寄到的時候,有西子就給鴨田打一個電話,讓他自己來取。
這樣有西子自然早就了解到鴨田退休后出走的決心。可是慶子在鴨田出走前一個月暴病去世的消息有西子卻沒有告訴鴨田,而是隱瞞了下來。
因為,獨身的慶子在死後遺留下來一筆數字很可觀的錢。這裡面除了她自己攢下來的薪水和獎金以外,還有鴨田每個月匯來的一筆錢。這些錢都是他們打算將來同居時使用的。
福村有西子得知慶子之死後,迅速趕到廣島,在料理慶子後事的同時也從銀行取出了這筆錢。有西子的情夫山崎在得知這件事後,還沒有滿足。他猜到鴨田出走時還會帶上一筆巨款,就陰險的和有西子謀劃了殺死鴨田、奪走這筆巨款的行動。
兩人精心謀划后,有西子就給鴨田打電話說慶子某天在長野某地和他見面。鴨田當然不會懷疑什麼,高興得就在當天動身出發了。
在約定的地方,鴨田見到了有西子。她告訴鴨田慶子已經到了,狡猾的把鴨田騙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大山裡。在那裡,等待著鴨田的不是慶子,而是陰險的山崎。
殺死了鴨田,兩個人從他身上奪走了那八十萬元的巨款。
這就是犯人的供述。
案件結束了,事實的真相大白於天下。我和青田來到一家咖啡店。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鴨田先生有那麼美滿的家庭,退休后又能得到那麼一份舒服的地位,應該是快快樂樂的度過晚年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地方要產生出走和舊情人一起度過剩下的時光的古怪念頭呢?」喝著咖啡的青田說到。
「你還年輕啊——」我把玩著手裡的杯子,深有感觸地說:「高更不是說過如果大家都為了後代而犧牲,那嶄新的藝術和富於人類創造性的美好生活從何而來的話嗎?我告訴你,不僅是藝術家,向你我這樣的普通人也是這樣的。在漫長而平凡的人生道路上辛辛苦苦地走了幾十年,好不容易看到了幸福的終點,誰不想把一直忍耐到今天的個性統統的解放出來,到那廣闊的世界去自由自在的旅行呢?鴨田先生的這種想法,我也是有的。要不然,你那天和我說了高更畫的含義后,我也不會產生那些推斷了。」
「您也這樣想?」青田有些驚愕的說道。
「是的,我也這麼想。」苦笑中,我把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咖啡的苦味,刺激著我的味蕾,讓我有種解脫的感覺。「可是,我沒有這樣做。所以我還是很羨慕鴨田先生的:高更熱愛他的畫,鴨田先生沒有畫,可是他有自己的情人。我呢,什麼也沒有。青田,所以我就沒有做出象鴨田先生那樣的事情來,只好沿著自己這條路一直走向死亡了。」
青田看著我的苦笑,若有所思的點著頭,其實他並非不了解我的話,只是了解得不深罷了。
一時間,我們兩個人都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誰也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