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節
伍魁洪趕到醫院的時候,李夢紅正在發脾氣。她把護士的注射器摔壞了,據説是由於護士為她注射的時候沒有事先徵求她的同意。那名年紀輕輕大約才十八、九歲的護士小姐倍感委屈,躲在屋角里嚶嚶的低泣。護士長陪著笑臉在向李夢紅道歉。紅葉總公司抽派來的兩名特別護理員在一邊呆若木雞。李夢紅的秘書側了臉在看樓外的風景。幾位醫師穿了白大褂在樓道里匆匆忙忙來來回回的走。李夢紅還在氣恨恨的大聲訓斥別人:「象什麼話?一點醫德醫風都沒有。我正在休息,啊?她一進來就扎一針。這是什麼服務態度?還哭?哭給誰看?」
伍魁洪問清了情況,才進到病房裡。李夢紅住的是特殊病房,單獨的,隔壁還有陪護室。病房裡什麼電器都有,還放了不少花。「好了,好了。你休息吧。」他發現她的臉色非常難看,眼睛的顏色也變了,連五官的位置都有些變形。他過去扶著她,笑著,勸道:「她問了你的,是你忘記了。要不然,哪有一進門就扎的……」
「什麼?!」她狠狠的一瞪眼,使勁推他一掌,厲聲道:「你是説我冤枉她嘍?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老婆病了,在醫院住院,你卻帶了別的臭女人在外面鬼混。你還好意思回來見我?你不是個好東西。你給我滾出去!」
「……」伍魁洪被罵得一愣一愣的,縮縮手,想一想,又搖搖頭,陪笑道:「是,是,我不是好東西,不該在你生病的時候出去。我現在回來了,再也不出去了。好吧?你先休息休息。等一下,等手續辦好了,我們就走。」
「走?走哪裡去?」李夢紅鼻子哼哼,坐到沙發上,説:「我哪裡都不去。我就坐在這裡,看他們敢把我怎麼樣。哼,無法無天。」
「好,好,你就坐在這裡。」伍魁洪等她安靜了,招招手,把她的秘書叫來,吩咐道:「你到公司去取一筆錢,要現金,一百萬。」
「伍總……」秘書瞟著李夢紅。
「你跟我來。」伍魁洪招招手,把秘書叫到走廊上去,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給秘書看。那是醫院下給病人家屬的病危通知書。伍魁洪蠕動著腮幫,眼眶裡閃著淚花,説:「必須轉院到省城去。萬一不行,還要去北京甚至出國。哪怕傾家蕩產,也要把她治好。她一死……就完了,什麼都完了。你記住,馬上去辦,儘快趕回來,公司裡面的事暫時先放一放。」
秘書看著那張通知書,驚得目瞪口呆。「會不會弄錯了?她……她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院長找我專門講了她這個病……」伍魁洪擺擺手,示意秘書趕緊去辦事,拔出香煙來,叼在嘴裡,看看迎面的牆上貼了「請勿吸煙」的警示牌,瞪瞪眼,沒點火,掉頭準備進病房去陪李夢紅。就在他轉身的時候,走廊頭上來了幾個人,全部是他非常熟悉的,有庄老頭,吳胖子,市長,市人大的龔主任。他站住了不動。他想知道這幾個「豬腦殼」到醫院來幹什麼。按道理説,市裡的幾大巨頭同時出現在某一場合,就表示這個場合有極端重要的人或極端重大的事。那幾個人也很快就發現了他。
「老伍,你也趕回來了?」市長先開口。
「剛到。」伍魁洪勉強笑了笑。「怎麼,幾位首長今天到醫院來現場辦公?怎麼沒有記者和電視台的來呢?好象有點反常呀。」
「啊?是私人身份,私人活動。」吳胖子呵呵地笑著,説:「我們幾個想來看看夢紅的身體康復得怎麼樣了?老朋友了嘛。」
「差不多了。」伍魁洪板著臉説。
「差不多了?」龔主任拿眼睛往病房方向瞟了幾眼,笑説:「老伍啊,夢紅是省人大代表,是國家權力機構的組成人員,你要是沒有照顧好,你就是犯錯誤。我們要唯你是問。」
「我早就犯錯誤了,嚴重的錯誤。」伍魁洪陪著他們進病房去。李夢紅從沙發上踮起來,焦黃的臉上擠滿了笑,招呼客人,分別與幾位領導握手。「這裡不準抽煙。吃的東西也是專門為她一個人準備的,其他人都不準動。」伍魁洪沒坐,站著説:「要不,大家到陪侍房去坐一坐,扯點亂談,等一下,就要轉院了。」
「轉院?」庄老頭看著李夢紅,搖搖頭,説:「小李啊,你這病只怕是心病吧?不要想得太多了。我們是堅決支持你的。雖然有個別人位置站得不正,方向看得不清,故意製造事端。我們已經作出了嚴肅處理。」
「我本人無所謂。他們醫院的同志小題大做,硬要説我有病,還要我轉院到省城去治療。嗨,也不知道他們想搞什麼?」李夢紅拍拍沙發扶手,説:「好人都被他們弄成病人了。」
「這是什麼話?」伍魁洪説:「有病就是有病。無緣無故哪個願意裝病住到這鬼地方來?又臭又悶,一天還要打幾針。醫師也不是癲子,故意要陷害你。看樣子,幾位首長是以為她無事找事,裝病的嘍?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們那個專案組已經被撤銷了。」龔主任説:「夢紅啊,你是不是該出院了?」
「實在太謝謝你們了。」李夢紅伸手去取茶杯,可那手一陣痙攣,杯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后破裂成無數的碎片。「啊?」
「我來,我來。」伍魁洪急忙去倒了一杯水,捧在手裡手喂到她嘴邊讓她喝了,然後才叫護理員來掃地。「大家到隔壁去坐吧。」他想叫那些領導們儘快離開。「這裡是病房,確實很不方便。再説,她需要休息。」
「什麼?!」李夢紅一瞪眼,焦黃的眼珠子迸出寒冷的光。她又發脾氣了。「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敢攆他們走?你活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