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 下
翠兒傴僂著腰背從地上站起來,身上破碎的衣服襤褸不堪,如同畸形軀體上的一層破爛皮膚。年輕時的美貌此刻早已蕩然無存。她撥開額前蒼白的頭髮,發出怨毒陰森的笑聲。在密室中久久回蕩。
董寧遠過來找她,對她講那些好聽的話,不外乎為了心中的私慾!
他們相處了幾日後,董寧遠再次提起了畫皮。她那時一味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根本沒料到董寧遠找她只是為了得到畫皮。便毫不掩飾地將如何得到畫皮,以及怎樣用它復仇,一概告訴了董寧遠。當時董寧遠用顫抖的雙手接過畫皮,雙眼注視了許久才開口說話。他說殘害白家的人不是城東那戶人家,而是恩將仇報的孔純同雷尚德。而且雷尚德離開了白家后,攀上了一門高親,這幾年官運順風順水,即將上任巡撫。因為兩人是對立派,查他老底的時候才知道他曾設計陷害過白幽若一家,而告密者恰恰是雷尚德的好友孔純。董寧遠還說了一番雷尚德的派別在朝中如何得勢,自己如何動他不得等話。並信誓旦旦地說,如今得了神奇的畫皮,替白家報仇只是時日問題。
董寧遠得了畫皮后和她的關係很快疏遠了。一日趁他急急從自己這裡出去,便有心跟著他,只見他大步流星進了「春香樓」,懷裡抱著一個嬌態萬芳的女子。那女子小名叫媚兒,是那家「春香樓」的媽媽。後來她才知道「春香樓」只是董寧遠在各處開的許多家青樓中的一家。他此次來既不是為了巡視災情,也不是為了迎取她——而是為了畫皮和他的媚兒!
得知真相無疑如迎頭一個焦雷,她當時又悲又怒,拔腿就要去撕媚兒的嘴。董寧遠那時如換了一個人,一味護著在懷裡嬌泣的媚兒,見她鬧得沒完沒了,又恐她將畫皮的事說出去,竟狠心將她打暈了,拋到了這個暗無天日的人間地獄。
此後,董寧遠利用畫皮的神力,在各地肆意害人,暴斂了數不盡的財富。城南荒地里的「白娘娘道觀」便是他專門設立的讓人進貢錢財的地方。至於當初發誓要為白家報仇,如今看來也只是為了討她一時歡心罷了。雷尚德同他心中各懷鬼胎,誰都時刻注意著誰,誰又敢輕舉妄動呢。
二十年後,雷尚德因私吞稅銀被貶返鄉。董寧遠也因中飽私囊,致使戶部虧空無數,觸犯了死罪。先皇因念他當初救駕有功,廢了他的官職,發配到邊疆,永不續用。
他因手中有畫皮,很快從邊疆逃了回來。只是他年齡老邁,無力恣意害人斂財,又不敢輕易回京中老家,弄成個孤家寡人,當初的榮華富貴也已如過眼煙雲,一去不返。
他的書童孫儒倒是個忠心的奴才,見他回來,拋了手中不錯的醫館,日夜在他左右伺候。還有那個姘頭媚兒,亦是在他身邊出謀獻計,已至這幾年白娘娘害人的事件死灰復燃。
她在「春香樓」這黑牢里一關便是三十餘年,偶爾才能上去住一兩日。此間媚兒和董寧遠受不了她日夜的咒罵,派人挖了她的雙眼,割了她的舌頭,將她折磨成如今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慘相。她之所以活下去,就是為了等待有一日白幽若的陰魂招來生人。她要告訴他董寧遠所有的醜惡罪行。讓他不得好死!
翠兒將董寧遠的罪證一一羅列出來后,又開始惡毒地咒罵起來。她爬到生人面前,哀求道:「報官將董寧遠、雷尚德、孔純,這些人面獸心之人抓起來,或五馬分屍,或凌遲極刑!」而後又喃喃起來,「他們不是人!他們都是戴面具的歷鬼!比厲鬼更可怕的鬼!」
生人用尖銳的女聲笑道:「這麼說今晚的孫郎中就是董寧遠,而啞伯伯才是真正的孫郎中?」
翠兒連連退到角落裡,顫抖著聲音問道:「你是誰?畫皮為何在你手中?」
生人發出一連串可恐的笑聲,向翠兒伸出長滿血紅指甲的手。他剛剛才殺了劉遠山。只可惜讓一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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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樓議事房內,昏黃的燭火熒熒閃爍。
媽媽聽過慧卿的講述,復坐在一張雕漆靠椅上,問道:「白幽若既是因喪父喪母鬱鬱而終的,老爺又為何說是自己所害?」
在沒外人的情況下,孫郎中終於敢以董寧遠自居了,他道:「老夫也是實屬無奈。那些年縣裡鄉外傳得沸沸揚揚,說老夫因怕朝中地位不穩,故而殺了白幽若以求自保;並將老夫在戶部出的舛錯與之聯繫在一起,謠言說老夫數罪併罰已被處死。其實皇恩浩蕩,老夫又是先皇一手栽培起來的人,聖上若反將老夫治了死罪,豈不落下讓人狎褻的話柄。所以免不得敷衍頑固要臣,說老夫患了不治之症,已單獨發配到邊疆流放,不死也是活不成的。消息傳出后,便被民眾歪說成老夫早已被處死,就同白幽若葬在一起。因想宋作武必定在民間先探訪一番,這一歪說反對老夫有利,所以照著那樣說了。而聖上的心病是沒人知道的。」
媽媽道:「所以替雷尚德和孔純掩藏罪行也是沒法子的?」
董寧遠拈髯笑道:「這是一方面。老夫如今倒是擔心雷尚德那個杳無音信的孫子,怕說出他老祖的醜事,會激怒他,惹來麻煩。」因忽然記起劉遠山,問道,「他怎麼這會兒還不來?」
靠在他懷裡的慧卿笑著說道:「老爺何必如此心急,殺一個人又不比殺一隻雞,總要耽擱一會子的。老爺且說說為何替白幽若建那麼大的墳墓罷。」
董寧遠笑道:「她如今葬在什麼地方還不知道呢,如何有她的墳!這隻不過是一對十年前被老夫殺了的富商夫婦的墳墓而已。老夫只是這幾個月將它重新布置了一番罷了。」
青樓媽媽笑道:「老爺果然高明!那會子啞老頭去尋你時,陳心遠還差遣易容成小虎的劉遠山跟蹤他呢!真真傻子!」
董寧遠正是面帶春風喜色之時,忽然一陣怪異的勁風將房內的蠟燭熄滅。四周頓時一片漆黑。
媽媽生澀道:「窗戶房門都關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滅了燈?」
外面敲門聲一聲一聲響起,指甲劃過木門,發出低沉而懾人魂魄的怪聲。
慧卿連忙從董寧遠懷中起來,快速開了門。
董寧遠想要阻止她的話還未來得不及說出口,便同青樓媽媽媚兒一樣面色慘白。
門外伸進的手緩緩爬過來,沒有左臉的白娘娘出現了,她摟著慧卿痴笑不止。
慧卿笑道:「董老爺,您不會想到吧?小女子在您眼皮子底下將畫皮給了他。」
董寧遠用最後的力氣罵道:「你這個賤人!老夫早就該殺了你和南宮尋!」
「你錯了,董老爺!」白娘娘笑著撕下畫皮。
「你是為何會這樣!」
直到董寧遠和媚兒斷了最後一絲氣息,白娘娘才轉過頭來對著慧卿,「你同他們一樣,也得死!」
在白娘娘的注視之下,慧卿的手腳早已不聽使喚,悲哀地道:「我同你謀劃了整整半年,如今拿到了畫皮,你便過河拆橋。真真的人心險惡,防不勝防啊!」
「原本不想殺你,只因你已變心,才讓那人逃了。這樣你便該死!」
慧卿苦笑著閉上了雙眼。
欲知結尾如何,且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