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等到克麗絲小姐離開以後，馬教授提議到福特的房間去查看一下。雖然馬吉尼和杜蘭已經檢查過福特的房間，但是，也許馬教授能發現一些有用的線索。福特的房間位於頭等艙，寬大而舒適，除了稍微顯得凌亂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一台電腦擺放在桌子上，周圍都是一些文件和用過的廢紙。

此時，馬教授在房間內只是東張西望，饒有興趣地看著福特床頭貼滿的古怪的圖畫。

「這是什麼？」馬教授問道，「看上去像是抽象藝術畫，我老了，無法欣賞這種前衛的東西。」

我看了一眼，那是一些彼此交叉糾纏在一起的線條，扭曲纏繞，錯綜複雜，布滿了整個畫面，確又顯得似乎有規律可尋。

「您想找什麼，馬教授？」馬吉尼好奇地看著馬教授，問道。

「有一件事情一直索繞在我腦子中，就是福特是否給我們留下了線索？對於這宗奇怪的案件來說，唯一使我們能找到合理答案的可能，就是福特先生生前留下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動機。」

「動機？」我好奇地看著馬教授。

「是的，證據。」馬教授點點頭，「我們可以懷疑每一個人，但是，我們無論怎樣猜測，最後都缺乏一樣東西，就是動機。福特因為什麼而死？我們現在還不能肯定，沒有動機，就找不到罪犯。」

「那讓我們開始找吧。」馬吉尼說道。他是個實幹家，說動手就動手。我懷疑他們已經翻過很多遍了，這絲毫沒有影響馬吉尼的熱情。我們頗花了一些時間，仔細的搜索每一個角落，杜蘭查看福特的電腦，但是依然一無所獲。看的出來，連馬教授都有些失望了。很快，他的情緒又恢復了。

「看，是跑步機。」馬教授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沖沖說道。「第克里沒有說錯，他們每個房間都有跑步機。」

「如果你真那麼喜歡跑步機，等到這個案子結束了，我送你一個。」馬吉尼說道。

「不，不，當然不用。」馬教授說道。

「我們又白忙了。「我沮喪地站在屋子中央，看著散亂一地的東西，說道。

「當然不。」馬教授說道，「還是有收穫的。」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還剩下最後一天了。晚上的時候，馬教授早早睡下了，他睡的很好，讓人有種感覺，他似乎已經有了答案。而對於我來說，卻還在雲里霧裡，說實話，這個案子本身很蹊蹺，沒有殺人動機，沒有殺人兇手，似乎誰都有嫌疑，而似乎誰又都不是。熱爾旺先生明顯惱恨福特先生搶走了他的成果。是的，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福特，這個成就很可能就是他的了，不過熱爾旺又好象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凱麗呢？想到凱麗，我就不願意多想，我強迫自己冷靜，仔細的分析。不得不承認，凱麗小姐具備了一切條件，時間，技術，那麼動機呢？僅僅是因為地球人，難道想要破壞福特的成果，作為對火星人的懲罰？可是，福特實驗室中的電腦並沒有被破壞，熱爾旺也證明了抗生素基因圖譜完好無損。而且，我絕對不相信凱麗小姐是那麼殘忍的人，如果她確實是那個曾經救過的我少女。那鮮艷的短裙又在眼前晃動了起來。我晃了晃頭，不再去想它。克麗絲小姐呢？她也有條件做案，掌握著最高級的門卡，她有時間，而且門卡的更換是克麗絲小姐下令的，這裡面是不是有著一種早已預謀的含義呢？可是……動機是什麼呢？我苦笑著搖搖頭，看來馬教授是對的，動機是首要的。我的腦袋越來越糊塗，各種各樣的猜測此起彼伏，到最後，放棄了思考。

我翻身坐了起來，側眼看著馬教授，忽然產生一種衝動，想將他搖醒，問問清楚。顯然他已經找到了答案，從他這兩天的表現來看，這個聰明的老人似乎看到了些我們都沒有注意到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我睡不著了，悄悄下床，披上衣服，在走廊里散步。此刻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只有三個人有嫌疑，按照馬吉尼的說法，範圍已經被縮到很小，可是，再進一步，似乎誰都對福特的死沒有確切的動機。可是……兇手就在這三個人當中。想到這裡，我忽然渾身一抖，隱隱地感到了一陣不安。這三個人，都在我周圍出現過，和常人一樣，但是，他們中間卻有一個人，在一艘科學船上，在眾人的眼皮下，殺死了自己的同類。這是多麼可怕的犯罪啊。馬教授說的沒錯，人類行為中，還有什麼比殘殺同類更令人感到黑暗的呢？

不知不覺中，我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休息室。裡面傳出了一陣陣低低的聲音，還有人在裡面。門打開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張輪椅，背對著我，原來是威瑪先生。馬吉尼偵探也在，他們都沒有發現我進來，都在看著掛在牆上的電視屏幕。他們聚精會神的樣子吸引了我的注意，電視里正在播著新聞。

「據不願透露姓名的人給本台的未經證實消息，火星居民所關注的威瑪企業科學船發生了一起特別的事故。在這事故中，著名的科學家，洛克病抗生素的研製者，福特先生死亡。福特先生的死並非意外，知情者不肯透露更多內容，據悉，軍方已經秘密介入此事，我們正在關注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畫面從播音員的面孔移開，轉向了黝黑的太空背景，威瑪企業科學船的形象出現在上面。

「該消息已經在火星中引起了一陣不安，當局已經出面澄清，並保證不會影響到即將面世的抗生素。病人的家屬已經提出了要求，表明有權利知道真相，威瑪企業現在保持著沉默，相信等到飛船著陸時候，一切都會真相大白。本台還在繼續關注。」

看到這裡，威瑪扭頭看著馬吉尼，微微嘆了一口氣，顯得憂心忡忡。的確，福特的死對威瑪生物企業來說，實在是一個巨大的損失。果然，威瑪說道：「真糟糕，誰走漏了消息，我們企業的股票今天在暴跌，人們已經開始喪失信心了。」

「你應該出面來澄清，畢竟抗生素的研製已經完成了。」馬吉尼安慰道。

突然，我的腦袋中冒出了一個想法，就像是瞬間的一道閃電，令我猛的吃了一驚。也許，謀殺案並不是針對福特先生，而是為了打擊威瑪企業。我被這個念頭給吸引住了，一下子，很多事情變得明朗起來。的確，如果從福特身上找答案，難以有結果，因為像福特這樣的科學家，與世無爭，無法想象會因為什麼原因而遭到謀殺。但是，作為威瑪企業就不一樣了，畢竟，這麼大的一個企業……我的腦海中又冒出了一個字眼：商業競爭。這個字眼令我渾身一抖，也許是潛伏在威瑪企業的商業間諜，出於某種利益……

正當我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電視的畫面又開始變了。我看到了一個龐大的葬禮場面，從畫面的質量上看，似乎是私人的手提攝象機拍攝的，而且年代也不短了。同時，畫外音繼續解說著：

「十年前，曾經在地球太空站爆發過洛克病。那是的威瑪企業就遭到過重創，研究洛克病的著名生物科學家，格蘭特博士，死於這種疾病。他是洛克病為數不多的犧牲者，他的逝世，造成了威瑪企業巨大的損失。」

畫面在繼續著，能看到格蘭特博士的大幅照片被無數的鮮花所簇擁著，還不是有人上前，將小小的皺菊放在上面。畫面閃爍的很快，顯然拍攝的人手法不是很好，鏡頭一晃而過，就在那個瞬間，我的心突然又揪緊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似乎出現，但是太快，分辨不清楚，很快消失。

「十年後，洛克病又光臨了火星生態圈。這次的來勢更加兇猛，人類幾乎沒有任何有效的對抗方法。」播音員還在解說著，「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到威瑪企業頭上，他們最傑出的生物科學家，福特博士也突然死於非命。儘管這個消息還沒被證實，但是種種猜測已經在流傳，難道可怕的詛咒真的就在威瑪企業的上空徘徊，一次又一次的展開死亡的翅膀，阻擋人們對洛克病的探索？」

威瑪先生拿起了控制器，畫面被定格了，很快又轉到了開頭的一幕。原來這是一段新聞的錄象。

「哎……事態嚴重到這個地步。」威瑪嘆著氣說道，「誰在這個關鍵時刻又捅了我們一刀，我總感覺威瑪企業的背後有一個巨大的陰謀。」他說著，垂下了眉頭，疲憊不堪，顯得老了很多。

「知道是誰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的嗎？」馬吉尼問道。

「電視台不肯透露那個人的姓名，但我肯定這是我們內部的人乾的。」

馬吉尼沉思了一會。「說不定是兇手……」

「這太可怕了……」威瑪喃喃說道。

「我看，我應該以官方的姿態，要求電視台提供幫助。我們現在找到兇手是最重要的，一旦科學船登陸，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不。」威瑪幾乎要跳起來，連忙說道，「千萬別這麼做，這等於公開福特的謀殺案，您知道這會對威瑪企業造成多大的傷害嗎？我強烈要求，等我們登陸后，開完關於抗生素的發布會，再進行調查，不管怎樣，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威瑪企業繼續對抗生素的研究。」

馬吉尼沉思了一會，終於點點頭。

「好吧，我同意，您不反對我在飛船上展開調查吧？」

「當然。」威瑪點點頭。他們轉過身，準備離開，看見了我。威瑪苦笑一聲，說道：「看到了吧，雷風上尉，這是多麼可怕的打擊啊。」

「您和我們一起走嗎，上尉？」馬吉尼問道。

「不，我想再看看那錄象，如果您允許的話。」我說道。

「也好，」馬吉尼點點頭，「或許能發現什麼，我希望馬教授也能看看這錄象，顯然有人將信息透露了出去，包括那葬禮的場景。很顯然，這是經過精心準備的。」

「馬教授已經睡了。」我說道。

「那好，我要和杜蘭商量一下，或許明天要擴大一下搜查範圍。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說著，兩個人離開了休息室，留下我一個。

我到底看到了什麼？我站在那裡，心潮澎湃，默默想到。思緒中的一點靈感正在空中飛舞著，抓不住它。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整理著思緒，平靜一下心情，慢慢開始播放那段錄象，特別是後面關於格蘭特葬禮的。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將圖象定格住，一副一副的仔細查看。時間不知不覺中過去了，我卻絲毫沒有一絲困意，而一個清晰的概念正在腦海中形成，一切看起來是那麼複雜，但是，卻又那麼簡單，只是我們忽略了一些沒有注意到的細節，真的，確實很簡單。

在那錄象中，我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經過我無數次的播放，完全可以肯定，那兩個有些模糊的身影，就是飛船上熟悉的人。

她們是克麗絲小姐和凱麗小姐。

我心中的震驚是無法形容的，而頭腦卻異常的冷靜，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可以用一條線索來連接，雜亂無章的事情都能被一種理由所理順。那就是已經逝世的格蘭特博士。我突然想起了馬教授曾經說過的話，他好象談到過受益者的問題，他說過，不僅是活著的人，還有死去的人可能受益……雖然我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克麗絲小姐和凱麗小姐都撒了謊。她們並不是在凱麗小姐受聘的時候才認識的，很顯然，十年前，在格蘭特的葬禮上，這兩個女人就早已經相互熟識。她們都和格蘭特博士有著某種關係，但誰都沒有提及這點，顯然是在詢問中刻意避免了。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克麗絲小姐會聘用凱麗小姐，這可能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一個什麼樣的計劃呢？

是一件早以預謀好的，謀殺福特的計劃嗎？克麗絲小姐掌握著控制權，她下令調換了門卡系統，以至於能輕易的開啟任何的門，包括實驗室的門。凱麗小姐熟悉科學船的結構，短路器對她來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是兩個人共同做案嗎？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在4月7日晚10點30分左右的時候，兩個女人按照計劃，一個去福特的實驗室，這個人很可能是克麗絲小姐，而另一個，則利用工作休息的短暫瞬間，從駕駛艙溜到外面，再從盥洗室門外的地板下進入電子艙，拔掉短路器。如果是兩個人的話，更不需要多少時間，幾乎沒有被發現的可能性……

「不……一定不是這樣的！」突然，我大聲喊了起來。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一定不是這樣的……」我喃喃說道，低下了頭，手掌心中全是汗水。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凱麗小姐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一件可怕的謀殺案，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女人能做出的事情。突然，我急急地跑出了休息室，在走廊中狂奔著，像發了瘋一樣。

也許我錯了，難道僅僅因為這兩個女人在格蘭特的葬禮上出現，就懷疑她們是兇手嗎？這種想法忽然又讓我感到了希望。可是，內心卻無法被說服。很快，我就知道為什麼了。那是因為凱麗小姐和福特先生的特殊關係，秘密的關係，還有他們的對話。凱麗小姐提到了一個計劃，但是福特先生在最後卻反對這個計劃，要終止它。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使他死於非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計劃？或者說，是一個什麼樣的陰謀？福特先生死了，可能只有凱麗小姐才知道這是什麼計劃。

或許，完全和謀殺沒有關係，只不過是通常的吵架。旅遊計劃？渡假計劃？就像情侶之間普通的吵嘴一樣？我忽喜忽憂，七上八下，自己把自己都折磨的夠了。等我到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居然站在凱麗小姐的門外。

「也許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喃喃的自言自語道。我已經不能忍受這種折磨了，我一定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在馬吉尼和馬教授發現真相之前，在他們看到那錄象之前。可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凱麗小姐真的是兇手，難道我……我的眼前又浮現出那鮮艷的裙子，在灰暗的天色中，那是唯一有色彩的圖案，讓我能活下去的動力。我定了定神，終於決定了，用手在門上有力的敲擊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