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見阿遠的神情不對,連忙拉開車門上了車。
我一上車就看見小偉也在車裡坐著,沖我笑著打招呼。我走到小偉身邊坐了下來,看見小偉的臉上蹭破了一塊,結了薄薄一層痂,我吃了一驚。阿遠也挪過來坐。
我心急火燎的問:「到底怎麼了?」
小偉一笑說:「我和阿遠惹了點事兒,我想離開一段時間,躲一躲,今兒跟你來道個別。」
我一時都不敢相信,在南城有什麼事能讓小偉躲起來甚至還要離開。我轉過臉來文阿遠:「什麼事兒啊?至於嗎?**你快說呀。」我知道小偉一般有事不想讓我和六子知道,他一向認為我們是小孩。特別是我,我想小偉怕影響我學習。
從阿遠的敘述里,我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事情發生在半年以前,那時我應該剛剛開學。
那時阿遠開小公共正乾的有聲有色,熱火朝天,還雇了一個小夥子幫他賣票,每月交完管理費、付過那小夥子的工資,還能凈剩4000多塊。
小公共的生意很好作,於是不斷的有人加入,到了91年底,910路小公共汽車已經有100多輛了。由於車多,乘客卻沒有明顯增多,所以很快出現了爭搶乘客的情況,有時甚至出現三輛車同時停在路邊掙一個乘客的情況。
由於小公共車輛很多,出車排隊就成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時常有的車不按規矩排隊,加塞兒搶先出車,後面的車就會在半路上把他截下,對加塞車的司機大罵,然後強制讓乘客換車。
久而久之,乘客對910小公共感覺沒有安全感,於是坐車的人更少了。乘客少了,爭搶就更嚴重,為搶乘客打架的事就越來越頻繁。阿遠比較守規矩,每天出車都排隊,也不會為了多拉乘客故意開的很慢,遇到兩輛車爭一個乘客的情況,阿遠總是主動退出,立即把車開走。
這樣阿遠讓來讓去的結果是每天只能跑三個來回,車上總也坐不滿人,每月的收入也減少一半。即使這樣,阿遠還是很有信心,每天早出晚歸,出車前和收車以後總要把車擦的和新的一樣。
月底的一天,該交管理費了,阿遠把他的夥計叫過來,給他錢讓他去交管理費。小夥子接過錢點了點說:「遠哥,這月又是只交一份啊?」
「咱就一輛車,我交兩份我交的著嗎?天天拉不滿客,交一份咱倆還直嘬牙花子呢。」
「遠哥,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都倆月了,人家別的車都交了保護費了,就咱這車,獨一份兒不交的,那幫東北人沒找咱們算便宜的了。你沒看出來這些天總有人加塞專加咱們的車前頭嗎?」
阿遠的小夥計說的沒錯,兩個月來,一幫由東北人組成的混混漸漸接管了910路小公共汽車的調度權。
據說他們介入的原因是一次兩輛車的司機在爭搶乘客時候打了起來,第二天吃虧了的司機找了這幫東北人過來把另外一個司機狠狠打了一頓。過了不久,他們就以保護司機、維持秩序為名實際上接管了910小公共的調度權,同時每月收取保護費。
剛開始一段是時間有人不服,不按東北幫定的規矩排隊和調度,但是這些車通常都會在半路上被人截下來,司機和售票員被人扯下車,打得血流滿面還把車砸壞,有敢還手和報復的往往被打斷腿,幾個月不能開車。
910路車站一直對小公共採取放任的態度,只要每月交齊管理費就隨便你開。這群東北人介入之後,車站方面曾經出面制止,但是東北幫不知用什麼辦法搞定了車站的站長和黨委書記,車站願意和他們合作「管理」小公共汽車,還每個人發了一個紅袖箍,這樣東北幫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這些情況阿遠也是心知肚名,他也知道這樣裝糊塗一定挺不了幾天,那群東北人不是吃齋念佛的主兒,這樣下去早晚會來砸他的車。
阿遠嘆了一口氣,又掏出800元錢交給小夥計,小夥計轉身去交費了。阿遠遠遠的看見他先到車站管理處的窗口交了管理費,又顛顛的跑向旁邊的護欄處。護欄上坐著一排打扮的流里流氣的混混——都是東北幫的人。
那群人里為首的一個接過了錢,點了點,順手揣在兜里,然後扔給阿遠的小夥計一根煙,還遠遠的向阿遠抬了抬手,算是表示感謝和讚賞。
那人個子很高,留著寸頭,肩膀上紋著一隻老鷹,皮膚很黑,一雙眼睛非常的亮。阿遠曾經看到過他出手,他只一拳就把7094車的司機打倒在地上起不來。他叫趙福江,是901車站這群東北人的頭。聽說他還有個哥哥才是真正的老闆,黑道人物,但是他哥哥從來沒有來過車站,沒有人見過。
阿遠交了保護費以後,情況好了很多。現在阿遠的車可以正常的排隊出車了,雖然每天拉的乘客還不是很多,但是至少不太受欺負。
一天阿遠和車隊里幾個關係要好的司機一塊收車。天色很晚了,大家一起在街邊的大排檔吃飯。
幾瓶啤酒喝下去,大家聊的興緻很高。
車隊里一個外號叫「猴子」的湊近阿遠的耳邊說:「志遠,你知道這段時間為什麼你的車經常拉不滿嗎?」
「車太多了吧?」阿遠把酒瓶放下說。
「扯淡,什麼車太多,『光腚』的車為什麼總是滿滿的?我這月的活兒為什麼比上個月滿?」猴子說。
「光腚」也是車隊里一個司機的外號。
「為什麼?」阿遠有點感興趣了。
「就因為你跟趙福江他們處不好!就因為這個。」猴子說完,把炒螺絲嘬的吱吱作響。
「老子交了保護費了,還怎麼著哇?」阿遠有點不高興。
「交了保護費是讓你不挨打,你要想多拉活,光交那點錢有什麼用。」猴子一邊說一邊用衛生紙擦手:「你得沒事兒多請請人家吃飯、買點東西什麼的。你看光腚,每周至少得有四天晚上請趙福江吃飯,你看趙福江的新表了嗎?我給買的。什麼都不懂,還他媽混呢?」
「…………」
猴子見阿遠沒說話,就接著勸:「其實,那點錢不白花,他們對我挺照顧的,經常不用我排隊,昨天我一天拉了5趟,每次他們把檔子拉開(檔子是只兩輛車之間的間隔時間),我趟趟滿座。東北人挺仗義的,吃軟不吃硬,你對他們客氣點,他們對你也好。上次我壓著檔子慢慢開,想多上幾個人,車上一個傻x嫌我車開得慢,半路要下車,我跟丫要錢丫不給我。正掰扯呢,趙福江他們過來,二話沒說就把那傻x踹趴下了,乖乖把錢給我了,操,這才叫牛x呢!」
「你愛怎麼干你怎麼干,我跟他們不過這個」阿遠火了,嗓門很大,嚇了猴子一跳。阿遠接著說:「又不是朋友,我請的著他們吃飯嗎?愛怎麼著怎麼著,我他媽辛辛苦苦掙的錢憑什麼孝敬了他們…」
「祖宗,你丫小點聲行嗎?趙福江的手下跟咱們邊上坐著呢!」猴子把頭低下,小聲而急促的跟阿遠說。
「我不管誰誰誰,我就這樣兒」阿遠喝完酒特別愛激動:「不就是擠兌的不讓幹了嗎?我正他媽不想幹了。」
猴子嚇得從這以後再沒說過一句話,匆匆喝完就跑過去付賬,阿遠叫他:「算我的吧!你走你的。」
「我來吧,我來吧。」猴子一邊說一邊把錢扔下,趕緊開車跑了。
第二天阿遠一到車場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沒人跟他說話。阿遠沒多想,排到他就開車出站了。
剛開出大概一公里,另外一輛910小公共超過阿遠,然後一個急剎車頭一擺,把阿遠別在了路邊。阿遠正納悶,前面的車門打開,趙福江和他的3個手下從車上下來。
「你排隊了嗎?」趙福江問阿遠。
「我排了。」阿遠覺得事情不妙,趕緊衝車上下來。
「你他媽早上幾點來的?現在輪到你出車了嗎?」趙福江的一個手下晃晃悠悠的向阿遠走過來。
「我早上五點半就到了,誰說我沒排隊呀?」阿遠知道事情不好,說話語氣挺客氣。
「我早上五點就來了,咋沒看見你呀?」
「我五點半到車場的時候還一個人沒有呢,只又9204和7931在我前面,我排第三嘛,肯定沒錯兒這個。」
「放你媽個屁。」那人突然大罵,由於和阿遠站的很近,唾沫星子濺了阿遠一臉:「我說你沒排隊咋了?錯了?我說你沒排你就是沒排!
瞧你那小樣兒,你不是賊牛x嗎?你昨天晚上不是老厲害了嗎?你再牛x一個給我看看?我整不死你!」
阿遠沒說話,只是抬起手來擦了擦臉上的唾沫。沒想到這個動作激怒了那人,那人一腳向阿遠踹過去,跟著一拳打在阿遠下頜上。
趙福江的另外兩個手下也過來幫忙,三個人把阿遠圍在中間打。阿遠掙扎著逃上了車,三個人又追到車上打。車上的乘客嚇得連忙下車,躲得遠遠的看熱鬧。
阿遠車上的小夥計不敢拉架,只能在旁邊不停的勸。
趙福江的人打了一會兒放開了阿遠,然後走到車前面用磚頭砸碎了擋風玻璃。
趙福江慢慢走過來對阿遠說:「這就是不排隊的下場,這次算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這一個禮拜不許你出車,記住了嗎?下次聰明點兒。」
說完他就讓乘客都換乘他來時的那輛車,好多乘客有心不坐,又看見他們凶神惡煞似的樣子也只好乖乖上車。
那天下午阿遠修完車之後在家待著,哪都沒去。阿遠越想越生氣,晚上就打了個電話給小偉。小偉知道了阿遠父母離婚的事,平時對阿遠挺照顧,經常叫阿遠到他家去,讓萍姐給他做飯吃。
小偉了解了情況就馬上趕到了阿遠家。聽阿遠說完之後,小偉琢磨了一會兒對阿遠說:「這樣吧,我後天倒休,我跟你出一趟車。那些東北人要是再找你,我就跟他們說說。他們也要在南城混下去,和我們鬧僵了他們也沒好處。他們要是聽說過我最好,如果碰上『愣頭青』,咱們再見機行事。」
第三天阿遠出車,小偉一直坐在車上。
從早上排隊開始,阿遠一上午拉了兩圈,沒有發現東北幫的人。已經到了中午,阿遠漸漸放鬆了警惕,對小偉說:「小偉哥,我覺得應該沒事了。等一下吃完飯,你先回去吧。」
小偉搖搖頭說:「不可能這麼簡單。」
正說著,阿遠發現了趙福江帶著兩個人站在馬路上,每人手裡拿各著一根棍子,截住了去路。
阿遠停下了車。
趙福江衝上了車說:「全都給我下車,這輛車不走了。」
全車的人除了小偉都乖乖下了車。
趙福江看見小偉不下車覺得很奇怪:「你怎麼不下車?想死呀?」
他的兩個手下已經用棍子砸起了阿遠的車,一邊砸一邊對阿遠說:「你小子膽子挺大的,江哥不讓你出車你還敢來?」
小偉站起來向外走,走到趙福江身邊時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上衣領口。然後就把他往車下拽。
趙福江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小偉甩下了車。小偉當時一隻腳在車上,一隻腳在車下,兩隻手抓著趙福江向下猛地一甩。趙福江的身體幾乎是橫著飛出來的,一頭撞在馬路邊人行道的鋼筋護欄上,然後身體落下來,臉磕在水泥的馬路牙子上,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小偉打昏趙福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車上的兩個人見狀要下來,卻早被小偉堵住了車門。小偉雙手扒著車門框,一腳把這兩個要下車的踹仰倒在座位上,接著一下竄上了車。
小偉上車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去抽車上扶手的橫杆。
小公共汽車的扶手都是在窗戶上方,幾個環形上支座鉚在車廂,一根不鏽鋼鐵管穿過幾個支座用來做扶手。阿遠這輛車由於用的時間比較長,這個扶手早就鬆動了。小偉一使勁,不鏽鋼管和支座之間的螺絲就開了,可是鋼管比較長,小偉一段一段的向前抽,一時沒抽下來。
這時趙福江的一個手下已經舉起棍子向小偉沖了過來。
當時小偉的手裡正抓著那根沒扯下來鋼管,身邊沒有一點東西可以擋,身後都是座位,沒有地方可以閃退。阿遠看見形勢不好,從駕駛座竄起來,想幫小偉從身後襲擊那傢伙,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突然小偉迎著那傢伙沖了過去,同時右手抓著鋼管露在最外邊的長長的一截,相投標槍一樣戳了過去。
小偉只一下就衝到了那傢伙面前,估計那人也驚了,連忙向後退。鋼管隨著小偉身體的前沖從支座里完全脫了下來,而小偉手上鋼管頭則重重的戳在那傢伙的喉結上。
那傢伙仰面摔倒在汽車的機箱蓋上,疼的扔了棍子,雙手抓著脖子,卻發不出聲音,不停的咳著,但咳的聲音非常怪,好像每一下都很痛苦。
另一個傢伙一看不是對手,趕忙竄下了車,背起趙福江就跑。
小偉從車上跳下來,追上去,用手裡的不鏽鋼管照著那人的腿彎狠狠的抽過去。
那人正跑著,突然被抽了一下,於是「撲通」一下跪在,上身還在向前沖,臉「啪」的摔在馬路上,把身上的趙福江也扔出去好遠。
那人摔倒后快速的爬起來,沒命的向前跑,不敢回頭,雙腿一瘸一拐的,卻跑得很快。
小偉沒有去追他,慢慢地向趙福江走過去。
剛才的一下把趙福江摔醒了。
趙福江的頭撞破了,鮮血順著頭髮滴滴嗒嗒往下流。他看見小偉走過來,驚恐的縮著脖子,側著身子以手支地向後退。
小偉繞到他身後,抬起了腿。趙福江驚慌的用雙手抱住後腦勺。
小偉一腳踹在趙的肩膀上,把他踹的伏在地上,然後踩住他的後背,從他的后腰處拿出一隻「噴子」。(噴子是一種自製的火藥槍,外觀很難看,可以發射鐵砂,威力很大。但是裝一次火藥只能發射一次。)
小偉手裡拿著噴子,蹲下身,對趙福江慢慢地說:「阿遠是我弟弟,我叫小偉。從明天開始他不在這兒開車了。
你砸了他的車兩次,打了他一次,對吧?今天我又打你一次。你要是不服就來找我,這是咱倆的事,跟他沒關係。
你想約架也可以,和我單滾也可以。
再說一次,我叫小偉,你什麼時候想約我,放出話來就行。」
趙福江看著小偉不斷點頭稱是。小偉站起來,拿著噴子朝地上放了一槍,「轟」的一聲響,噴射出來的鐵砂把水泥人行道砸出了一大片白點。阿遠看了直喳舌。
小偉把噴子扔回趙福江身上。這時那個被小偉戳中喉嚨的傢伙已經從車上下來了。
小偉拉著阿遠上車,一溜煙開車走了。
在車上阿遠問小偉:「小偉哥,你不是說今天想過來跟他們說說嗎?怎麼一上來就動手了?」
小偉說:「本來我是沒想動手,原想跟他們談談。後來那個姓趙的一上車,我就發現他揣著東西。噴子最怕打臉上,一槍下去滿臉花。所以我當時沒敢廢話,先把丫制住了再說。」
小偉頓了一頓說:「我看你別開車了,那姓趙的今天揣著噴子來就是想把你廢了,這幫人手夠黑的,你再幹下去沒好果子吃。把車賣了,我給你找個單位你踏踏實實上班吧。」
當天晚上阿遠沒敢回家,在小偉家住了一宿,因為阿遠在辦運營手續的時候,把他的家庭住址在910車站的登記表裡記錄過,很容易查到。阿遠怕東北幫的人會在回家路上堵他。
後來的兩天,小偉和阿遠都一直待在小偉家沒出去。
小偉打電話把這件事通知了南城幾個跟他關係要好的老炮——金葫蘆、火雞和小東,他們都是小偉的發小兒。(發小兒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小偉把情況跟他們說了一下,讓他們做好準備,可能這兩天會有事兒。
小偉沒有告訴六子。
聽說六子現在不經常來找小偉玩了,好像是因為上次六子打阿遠的事被小偉知道以後,小偉當著好多人訓了六子一頓,從那以後六子來小偉家的次數就少了。
第四天,小偉怕阿遠自己回家危險,就帶著阿遠一起去上班,想下班後送他回去。
小偉是車間里的工段長,技術好,平時又仗義,上上下下關係都處的不錯。車間主任看見阿遠跟著來,問了一句,也沒說什麼,還讓阿遠到辦公室坐。
下午四點半,小偉下班。
小偉和阿遠還沒走出工廠,就透過鐵柵欄的廠門看見廠門外的空地上站了一大群人,為首的正是頭上纏著白紗布的趙福江!
小偉拉住阿遠掉頭就跑,爬上工廠的西牆,翻牆跳了出去,沿著馬路飛跑。
小偉和阿遠看見東北幫的同時,趙福江也發現了他們。兩邊幾乎同時開跑,只是東北幫不敢進廠,只能從院牆外繞到馬路上,這樣就比阿遠他們落後了50米左右。
東北幫這次來了大概30多人,人人帶著鐵棍,在後面猛追。阿遠和小偉跑在前面,不敢回頭。路上的行人看到這麼多人追兩個,嚇得連忙閃到一旁讓路。
小偉工廠西邊這條馬路是「F」型的,有兩個路口,平時很清靜,很少有人走。馬路的左側是一條河,與其說河倒不如說溝更準確。那時南城還沒有開始建設,那條臭水溝叫「鹼河」,一年四季都特別的味兒。
小偉帶著阿遠一直向前跑,阿遠一路心裡怦怦的狂跳,越跑越害怕,腿開始發軟。
兩人沿著「F」路的主幹路向北跑,經過第一個路口時阿遠想向右轉,因為這個路口通向大路,行人比較多,相對安全一些。而第二個路口是一條幾乎沒人走的小路。
小偉覺得阿遠放慢了速度,知道他想向右拐,可是小偉還希望他繼續向前跑。
當下小偉來不及說話,只好一把抓住阿遠的手,拉著他繼續向前狂奔。阿遠不明白,但是一愣的這一瞬間就已經被小偉拖過了第一個路口。
當時阿遠想,小偉這次真的慌了。
兩人這樣稍微耽擱了一下,後面的人馬上追的又近了一些,阿遠已經可以清楚的聽見後面的腳步聲了。
這樣又跑了幾十米,到了第二個路口,小偉和阿遠向右轉,剛剛轉過來十幾米,小偉突然不跑了,阿遠借著慣性衝到的小偉前面。阿遠也停下來,轉回身焦急的對小偉說:「快跑,小偉哥,別停!他們那麼多人,你不行。」
小偉晚下腰在那裡喘氣,沖阿遠擺了擺手,意思是跑不動了。
阿遠的心一下子涼了。
這時東北幫的大隊人馬也趕到了,可是他們轉過彎來突然停下。所有的人眼睛瞪得大大的,驚奇地望著阿遠身後。
阿遠自己也納悶,不知趙福江他們為什麼不敢上來,還驚奇的看著自己。於是阿遠狐疑的轉過身,看見了一大群人!
——小偉的好朋友,南城的老炮金葫蘆正大馬金刀的坐在一輛摩托車上,身後站著30多號人,人人手裡拿著長刀和鐵棍。
我和阿遠都見過金葫蘆,我們叫他金哥。他長的特別胖,圓腦袋圓身子,遠看真的像一個葫蘆。他的表情好像永遠都在笑,和他一起玩,他的笑話特別多,還有好多黃段子,每次遇到他都特別開心。
這次金葫蘆也在笑,大聲問小偉:「小偉,你沒事吧?有了媳婦身子虛了吧。」
小偉沖他點了點頭,慢慢直起身,轉過來平靜地看著趙福江。
趙福江剛開始發現前面有人的時候吃了一驚,隨即馬上平靜了下來。他看小偉轉過身看著他,就惡狠狠的說:「上次的事還沒完呢。你他媽有人,我他媽也有人。」說著就想帶著人向前沖。
雙方的人差不多,拿的傢伙也差不多,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正說著東北幫的身後又噼里撲魯跑過來一群人,在離他們大約20米的地方站住了,大概也有30多人——火雞和小東站在最前面。
兩個人抬抬手,向小偉和金葫蘆打了個招呼。
他們是從第一個路口包抄過來的,堵住的趙福江的退路!
趙福江臉色白得嚇人,他手下的人也前看后看不知所措。這時金葫蘆和火雞同時一揮手,兩邊的南城的混混舉著長刀和鐵棍兇狠的向中間的東北幫衝過去,一下就把東北幫的人群衝散了。
南城的人數占絕對優勢,加上以逸待勞,不到5分鐘就完成了這次漂亮的伏擊戰。
趙福江傷得比較輕,後背被砍了一刀,站在當地不敢動彈。
金葫蘆帶了兩個人笑眯眯的向趙福江走過去,趙福江被他笑的心裡直發毛,不住向後退。
金葫蘆走到趙福江跟前,一腳把他踹在地上,然後用手抓著趙福江的頭髮向前拖,另外兩個人抓著趙福江的胳膊,一直把他拖到摩托車旁邊,讓他跪在那裡。
金葫蘆抓起趙福江的右手按在摩托車的后拖架上,然後從身上掏出了一把30多厘米長的精鋼小斧子。金葫蘆對趙福江說:「孫子,不給你留個紀念你吸取不了教訓。」
金葫蘆從事至終臉上一直洋溢著笑容:「留下一隻手,你就記住了。」
趙福江的臉已經比紙還白了,咧著嘴大叫:「大哥,爺爺,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爺爺。我求你了,爺爺……」一邊說一邊想把頭往地上磕,可是一支手被金葫蘆抓著,頭低不下來,每次都磕在摩托車的排氣管上。
「別來這套,你這樣的我看多了。我前腳放了你,調過頭來你就一刀扎死我。」金葫蘆笑著說著高高舉起了斧子。趙福江驚恐地叫著,右手使勁向回縮,全身瑟瑟發抖。
「算了葫蘆,」小偉伸過一支手,攔住了金葫蘆,「我和他說。」
趙福江嘴唇哆嗦著,雙眼無神的看著小偉:「謝謝你大哥,謝謝你大哥……」
小偉沒搭茬,蹲下來跟趙福江說:「今天我放了你,但是你要答應從明天開始,帶你的人給我從南城滾蛋!」小偉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行、行,我這就走、這就走。」
回去的路上,阿遠和金葫蘆、小東同路,因為他們三個家住的比較近。
金葫蘆太胖,一輛摩托只能坐他一個人,小東和阿遠合騎一輛。
小東說話有點結巴,對金葫蘆說:「我就、就沒見過像小……偉這樣的,玩了這麼多年手下連、連、連個小兄弟都沒有,出、出點兒事還得找、找我們。」
金葫蘆說:「是啊,不知道丫怎麼想的。都什麼年代了,還動不動就跟人家單滾。誰理你丫那套,上來10個人,一下就砍死你了,還他媽單滾?」
小東說:「就是。哎小偉不是有個小兄弟叫六、六子的,聽說最近挺、挺猖的,怎麼今天沒、沒來呀?」
「不知道」,金葫蘆憂心忡忡的說:「我擔心小偉這麼干,早晚得出事兒。」
「應……應該不會,南北城他都趟、趟得開,都賣他面、面子,沒事兒。」小東說。
「不好說。」金葫蘆的語氣很沉重。
阿遠第一次看到他沒有笑著說話。阿遠說可能是看慣了他笑,不笑的時候,表情就顯得很兇狠。
又過了兩天,似乎平安無事了。東北幫一直沒有在街上出現,阿遠正在聯繫賣掉他的車,小偉也照常上班,只是每天都隨身帶刀。
小偉的刀我見過。
那是一把樣子很普通的刀。刀很長,不算刀柄大概有40厘米,刀背很厚,刀身很寬,掂在手裡沉甸甸的,可以砍,也可以刺。正背兩面各有一道又深又寬的血槽,靠近刀柄的地方刻了一個小小的「偉」字。刀柄用黃膠布緊緊的纏過。
那把刀的鋼材原本是汽車的減震器上鋼片,質地非常好,但是很難加工。小偉說他13歲用電砂輪打磨這把刀時,飛出的火星和鋼屑差點崩瞎自己的眼睛。
這把刀剛做好,小偉就用它挑了齊家老二的手筋。
小偉曾經說過,靠別人永遠都沒用。遇到再大的事,只要你有膽,動腦子,一人,單刀,足夠了。這次他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