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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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龜有九尾,狐亦有九尾。九尾龜有書,九尾狐不可無書。他為一個富貴達官寫照,因其帷薄不修,鬧出許多笑話,故與他題個雅號,叫做「九尾龜」。我為一個**娼妓現形,因其風騷善媚,別有許多魔力,故與他取個美名,叫做「九尾狐」。kny

昔駱賓王《討武檄》中有兩句云:「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是以則天比狐。後人將他做了古典,編成一部《鏡花緣》小說,就說武則天是心月狐下凡。雖未免有些附會,不足為據,然其獻媚惑人,又何妨說他是個狐呢?至於蒲柳仙《聊齋志異》一書,說狐談怪,不一而足。其中如《青鳳》、《蓮香》等傳,情致纏綿,有恩有義,令人讀之神往,反以未睹斯狐為恨。然這個考據,出自《聊齋》,猶可說是柳仙的寓言,難以深信。若古時大禹皇帝娶女於塗山氏,自稱「九尾天狐」,禹頗得其內助,而夏遂以興。這件故事,卻是班班可考,比不得無稽讕語了。照這樣說起來,則狐幾勝於人,人將不足以比狐。不知狐而人,則狐有人心,我不妨即稱之為人;人而狐,則人有狐心,我亦不妨即比之為狐。[s~/1m

蓋狐性最淫,名之曰「九尾」,則不獨更淫,而且善幻人形,工於獻媚,有采陽補陰之術,比尋常之狐尤為利害。若非有夏禹聖德,誰能得其內助?勢必受其蠱惑而死。死了一個,再迷一個,有什麼情?有什麼義?與那迎來送往、棄舊戀新的娼妓,真是一般無二。狐是物中之妖,妓是人中之妖,並非在下的苛論。試觀今之娼妓,敲精吸髓,不顧人之死活,一味貪淫,甚至姘戲子,姘馬夫,種種下賤,罄竹難書。雖有幾分姿色,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艷動人,但據在下看起來,分明是個玉面狐狸。即有人娶他歸家,藏諸金屋,幸而自己有命,不曾被他迷死,也可算得僥倖。只是他拘束不慣,終究要興妖作怪,不安於室的。你想可怕不可怕?然這幾句話僅就大概而言,如今在下編成這部書,特地欲喚醒世人,要人驚心奪目,故標其名曰《九尾狐》,是專指一個極**的娼妓,把他穢史描寫出來,做個榜樣罷了。exZgk2[o

閑話少敘,書歸正傳。這個妓女卻巧姓的是胡,名叫寶玉。本姓潘氏,原籍金陵。其父叫「小鏡子」,是個無賴之徒,在咸豐癸丑年間,從反賊劉麗川戕官劫獄,佔據了上海縣城。其時小鏡子姘識一個桶匠的妻子,珠胎暗結,遂生下寶玉一女。隔了幾年,官兵勢大,克複上海,把他滿門老小盡行誅戮。幸得寶玉之母住在他處,所以母女二人得能保全性命,不至駢西郊。然兩口兒伶仃孤苦,無依無靠,住在這上海地面,怎能度得日子?故勉強過了數年,其母實在支持不下,只得將寶玉賣入娼家。此時寶玉只有十餘歲,並不叫什麼「胡寶玉」,那塊做生意的牌子取名叫林黛玉。真是天生的尤物,出落得風流俊俏,裊娜娉婷,面若夭桃,腰如弱柳,姊妹行中罕有其匹。而且應酬周到,對答如流,天然有一種媚態,從頭上至足上,沒有一處不媚。不論說一句話,做一件事,走一步路,無不用那柔媚的工夫。所以一時的妓女,那個及得他來?可稱為青樓之翹楚,北里之班頭。況且這個時候,上海洋場十里遠不如今日的繁華,煙花未盛,金粉無多,忽聞有此美妓,惹得一班富商貴介個個爭先恐後前來報效,不但吃酒碰和,還有私下酬贈東西,無非金珠飾與那綢緞衣服等類,故寶玉聲價之高,服物之奢,一時無出其右,我且按下慢表。LuLRi#n

再說上海有一位富商,姓楊,名企堯,排行第四,人人都叫他楊四,浙江寧波府人氏。本是巨富之家,在申開設典肆,後來因生意平常,就此閉歇。復以余資經營絲業,果然利市三倍,財星高照,不到幾年,多了百萬家私,故此商界之中,要推楊四為第一。現住在後馬路泰記弄口。為人極其豪爽,一擲千金,毫無吝惜,不與守錢虜一般見識,時常同一班至交朋友在花柳場中朝歡暮樂。倘遇美貌的妓女,合了他的意,他就娶歸家內,置之金釵之列,故此家中妻妾已有五六位,個個是如花似玉的。好得他有財有勢,只要看上了眼,沒有一件事不能如願的。2/iBkd

那一天,有一個朋友請他在李巧玲家飲酒,見別人叫了林黛玉(即胡寶玉)的局,楊四一見傾心,頗為合式,等到席散之後,就拉了這位朋友前去打了一個茶會,方才歸家。所以今日無事,用過午膳,聽報時鐘已敲兩下,意欲向黛玉家造訪。命人喚了一輛馬車,換好了一身衣服,剛要出門,即見管門的楊升進來稟道:「外面有一位客人要見老爺。」楊四問道:「你可曾問他姓什麼?看上去可有多少年紀?身上穿的什麼衣服呢?」楊升回道:「問他說是姓蔡,約有三十多歲,身上穿得很好的。」楊四聽了,即喚楊升去請他進來。不一回,那人走進書房,連聲的叫「四兄」。楊四一看,此人年約三旬,身矮面白,穿一件二藍寧綢夾袍,醬色摹本馬褂,足穿厚底雲頭鑲鞋,以前也算時式的,不比目今的打扮,嘴裡銜著一根雪茄煙,認得不是別人,原來是做同行生意的蔡謙良,連忙招呼道:「請坐!請坐!老兄來得正巧,再遲一刻,小弟就要出去了。」謙良道:「四兄此刻出去,可有什麼正事嗎?」楊四道:「並無正事,為因在家昏悶得很,故想到外邊去閑散閑散罷了。」謙良道:「既沒有正事,今晚小弟請客,要奉屈四兄駕臨一敘,未知四兄可肯賞光嗎?」楊四道:「諒必在貴相好金巧林處,不知是也不是?」謙良答應「正是」。楊四又道:「小弟晚上准到。只是此刻時光尚早,弟本擬到黛玉家去,打個茶圍,老兄如果有興,就此一同前去可好?」謙良唯唯,抬頭把掛鐘一看,已是四點多鐘,即忙同楊四走至門前,上了馬車。gI3Lk8m(rtvh

收場姑作驚人句,結局還須掩卷猜。nVa$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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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Bss*-k]

第三回騁懷娛目餘興倍添下榻留髡恩情乍結=m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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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坐定,又來了兩位校書,黛玉認得是李三三、王逸卿。彼此見了,各敘了一番話。黛玉先問三三道:「妹妹是一乾子來格呢?還是搭洛里格位大少來格介?」三三道:「奴搭巧林姐勿常往來格,所以連搭俚嫁格日腳,才曉得。到仔今朝早晨,柳老趕到倪格來,說起仔格節事體,定見要奴一淘來。奴說難為情煞格,停歇叫倪格局勒來,阿好呢勿好?柳老說勿要緊格,嘸啥難為情。我前日仔碰著蔡大少,交代我帶仔相好一淘去,皆為要鬧熱點落。奴聽仔俚實梗說,難末叫仔馬車,一淘搭俚來格呀。勿知姐姐阿是搭楊老同來格?」黛玉道:「正是呀。奴亦為楊四說仔落,所以一牽到此地格。」又問巧玲、月春、逸卿三人,都是一樣說法。ghj$

正說之間,內外廳上酒席均已擺齊。黛玉等五位校書,謙良不當他們出局看待,也請他們入席飲酒,命兩個姬妾相陪,外邊由自己照料,請眾客至廳上坐席。正廳三間擺著六桌酒筵,甚是寬綽。謙良要推楊四坐席第一位,楊四執意不肯,說道:「請你主人不要推了,我們聚熟而坐的好,彼此可以談談,免了許多客套,方才吃得爽快。」眾人聽了,也說這樣的好,主人只得依允,然後大家挨次而坐。主人敬了一杯酒,即坐在末席相陪。眾人不拘禮節,暢飲了幾杯,均與主人打趣說笑了一回。惟飲酒之時,只有一件事最討厭。是什麼一件事呢?就是正廳天井之中,那一班極考究的燈擔堂名,口中唱著崑曲,吹著一枝笛,又和著一副鑼鼓,鬧得人人腦脹,個個頭疼。越在吃酒的時候,他偏唱得越起勁。明說是侑酒,其實好像和尚咒食一般。即使懂他的曲子,也要厭煩;若絲毫不懂的人,恨不得叫他停唱才好。然人家有喜慶之事,都要用著他們,並非愛聽唱曲,不過添些熱鬧罷了。如今酒席筵前,連大眾說話都有些聽不出,好容易等他唱過幾齣,方始停止不唱,耳根才覺清靜。於是各席上猜枚豁拳,轟鬧了一陣。netbsp;那楊四亦然高興,與梅道卿、柳維忠、李雨泉、呂桂全、胡士誠等一班熟識的人先豁過了一個通關,然後商議道:「今天晚上必須弄個公份,熱鬧熱鬧才好。未知眾位以為如何?」眾人一聽此話,個個贊成,都說公份不可少的。楊四又問道:「眾位既然認可,究竟鬧些什麼,方有趣味呢?請公論定了,好去照辦。」說罷,眾人議論紛紛,有的說叫說書,有的說演戲法,有的說做髦兒戲,有的說請幾個清客來唱曲局罷。獨有柳維忠說道:「與其做髦兒戲,不如我寫一張條子,叫丹桂來演一本大戲,豈不更好嗎?」楊四道:「說書、戲法太覺冷靜,清客曲局恐一時未必請得到;至於柳兄所說的丹桂大戲,雖然極便極好,只是此地天井尚小,怎樣搭這大戲台呢?據我看起來,還是做髦兒戲。他的人數也少,戲台也小,這天井裡面,尚將就得過,究屬比說書、戲法熱鬧得多。柳兄,你聽小弟這句話說得是不是?」維忠聽說,向天井內望了一望,果然搭不下這大台,也就應允。眾人亦然惟命是從。楊四一面寫了字條,差人去叫髦兒戲,一面開了一張公份單子,把眾人姓名寫了,共有若干份,交與主人。主人惟有謙遜,向眾人謝了一聲。其時席間大菜已上,眾人因在日中,酒已吃不下了,大家要了飯吃,就此散席,各各分坐,吃煙的吃煙,用茶的用茶,均隨其便。惟楊四拉了道卿、維忠、雨泉在書房中聚了一桌和。?R4%z2rnetbsp;碰得不過四五圈,忽聽門外轟轟的放了三個銃,鑼聲響亮,人音嘈雜,曉得新人的轎子到了。楊四等四人不等這副牌碰完,大家立起身來,三腳兩步奔出書房,走至廳前觀看。見那頂轎子抬進門來,居然用的是花轎,一樣旗鑼傘扇、銜牌執事,和著一班鼓手小堂名,吹吹打打一擁來至廳上。其時黛玉等眾校書都到外面,連吃喜酒的男客人以及閑雜人等,一齊瞧著那花轎,把一間正廳擠得滿滿,只怕人家娶妻也沒有這樣排場。但有幾件不好,不像娶妻的樣子;一來缺少了幾肩送親轎子,這倒還遮飾得過;二來將花轎停下,那個掌禮,單把新人請出,不去請那新官人出來,惟見兩個家人執著兩盞紅檯燈在前引領,後面兩個喜娘扶著新人,一徑向裡邊去了。那班執事人役與堂名、鼓手等,全行退下。此刻看的人雖知他是納寵,因他有這副場面,所以個個伸長頸子,要看他們交拜天地。那知仍舊沒有,空有這迎娶的架子,未免大家掃興,各自散去。xamsIyhI

不說楊四迴轉書房,依然碰他們的和,單表林黛玉看了這副景象,心中狠不舒服:「設或楊四將來娶我,也照這個樣兒,豈不羞煞!我今番看了他,倒觸動了自己心思,作個準備。如楊四前來議娶,必須預先與他論定,不得以姬妾看待,我方嫁他;不然,任他豪富,我也不貪圖的。」黛玉一路胡思亂想,跟著李巧玲等眾人回進女廳上面,又見蔡謙良同大夫人雙雙坐著。喜娘攙新人過來,叩了四個頭,叫了「老爺」、「太太」,然後謙良與大夫人把新人送入洞房。巧玲、三三等高興,隨他們進去觀看,只有黛玉氣得默默不語,獨坐在女廳上納悶,暗嘆金巧林沒有眼睛,嫁與謙良這薄情人。a-y!BT4

那知謙良將巧林娶歸,費了許多心機。起初夫人不許,說你已有了兩個姬妾,何須再娶?謙良再三央告,方才肯。及至夫人應允,巧林忽扳長扳短,要怎樣的迎娶,怎樣的場面,不肯與尋常納妾一般。謙良沒法,又向夫人央求。夫人終不答應,執定了大小的名分。只得用了一個權變之計,等候巧林進了門,生米煮成熟飯,不怕他變什麼卦。所以,在巧林前件件依允;到了當日,暗中命幾個能幹家人,在外面預備了花轎,與一切堂名、鼓手以及旗鑼傘扇、銜牌執事等類,到巧林家去迎娶。故家中並未轎,毫無舉動,不是我做書的漏洞,其實是謙良的計較。既進了門,雖然熱鬧,好得他夫人在裡面,可以遮瞞過的。況且謙良伴著夫人,斷不能分個身子,私自出去拜堂,故夫人並不疑心。單有巧林心中難過,暗恨謙良,明知上了他的當,然到了這個地位,也教無可奈何,只得耐住性子,做一個牽線木人,讓喜娘們牽來牽去,先拜見了謙良大夫人,方始上樓,到新房中坐下,打算過幾天再與謙良算帳。s7~hBg

閑話少敘。再說黛玉悶了一回,見天色已晚,又來了6月舫、吳蒓香、6昭容三位校書,皆獨坐著轎子而來。因顧芸帆、呂桂全、侯祥甫等三人預先寫字條去約他們的,便知與叫局不同。此刻已是上燈時候,裡邊八位校書聚著閑談,頗不寂寞,又約同到新房內,與巧林講話。巧林大有不悅之色,言語中含著怨恨,大家不過問問情形,略略安慰罷了,我且慢表。(d{J|

再提外面楊四在書房中碰和已經完畢,與芸帆、祥甫等眾人在那裡高談闊論,見走進一個家人稟道:「天井裡的戲台早已搭好,現在髦兒戲的班子也到了,請老爺示下。」因楊四是公份起人,故來請示。楊四聽說,拉維忠一同去看了一看,果然天井中台已搭好,旁邊一個廂房做著戲房,一個廂房是通人出入的,正廳上擺著筵席,卻空開一面,以便女客看戲。楊四見安排齊齊,即吩咐開台起演。主人過來問道:「四兄,戲已開演,早些擺席可好?」楊四道:「甚好,甚好。但有一說,那一邊女客坐的,不如也擺了酒席,讓他們亦可以吃看了,況大半是我們帶來的校書,有什麼要緊呢?但不知府上可有女親眷嗎?」謙良道:「女親眷都沒有來,因我沒有去通知。這酒席擺在廳上,儘管不妨。」說罷,交代下人擺席。不消片刻,早已停當。主人就請眾客入席,仍照日間一樣,各各敘熟而坐。敬過了一杯酒,遣人到裡邊,請眾校書出外入座。霎時花枝招展,齊至廳上,分兩桌坐了。卻巧髦兒戲扎扮已畢,跳過了加官,送過了子,上前請眾客點戲。各人點了幾齣,主人亦點了兩出,就此開演。^aZ8_pZo

氈氍貼地,袍笏登場。看了一回,楊四開言道:「今天這裡雖有這幾位校書,卻是來吃喜酒的,不能算做叫局,我們應該另叫幾個才是,未知眾位以為如何?」眾客聽了,一齊高興,立刻把局票寫好,總共有十餘張,差人分頭送去。不一時,紅箋飛召,翠黛紛來,卻與黛玉等八位兩樣看待,以示區別,均坐在筵前侑酒。惟因今天有戲,叫他們一概不唱。故有的與客人裝水煙;有的與客人豁拳;有的說說笑笑,講究戲中的情節;有的捏手捏腳,現出風騷的態度;還有幾個坐了一回,走到黛玉那邊來說話。其時楊四左顧右盼,非常得意,連豁兩個通關,又硬勸主人吃酒,實則自己有些醉意。忽聞黛玉喚道:「楊老,勸哉,灌醉仔新官人,停歇巧林阿姐要怪格。」說得眾人哄堂大笑。謙良也笑道:「少不得我也要報仇。四兄,你將來娶黛玉時,莫怪我照樣還要加倍些。」楊四道:「不妨,不妨,我是最喜吃酒的。」正說之間,見戲台上剛做那出《滾紅燈》,就是楊四所點的,又引得眾人笑了一陣。看完那齣戲,這班叫來的局見時已不早,漸漸的6續散去。各席大菜俱已上全,眾人又暢飲幾杯,都要飯吃,方始起身撤席,大家散坐。B;kpo+m

黛玉那邊亦然酒闌席散。有幾位客人先已辭去,連幾位校書也去了,惟剩楊四、維忠、道卿、雨泉四人未走。又看了一齣戲,楊四立起身來,要到新房中去,維忠等相隨在後,主人只得奉陪,引領到了新房,看了一看。聽自鳴鐘已敲兩點,楊四等退到外面,即向主人告辭,各帶了一位校書,至門外上車。主人拱手相送。一時車龍馬水,分道揚鑣而去。正是: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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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得如君多計較,奈何彼美變心腸。{netbsp;}V=J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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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此段尚是陪賓,並非書中的正文。畢竟黛玉如何嫁與楊四,下回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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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斗機鋒細論蔡家事議身價方成鴛侶盟s]~5io_b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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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楊四、黛玉在蔡家吃了喜酒之後,依然雙宿**,聚在一處,自不必說。惟楊四更覺心頭火熱,定了一個主見,准十月內要把黛玉娶歸。只是請那個做媒,與他們去議價呢?因此事不比別的,自己當面,如何好說?必須要能言善辯穿針引線的人,方能議得定妥。但一時想不出請那個,未免暗暗躊躇,呆坐在那裡出神。至於黛玉卻另有一個存心,並非不願嫁與楊四,只要楊四件件依他,方肯應允。因昨天見蔡家這副景象,深抱不平,就將金巧林當作前車,尤宜謹慎,不要入了他的圈套,弄得欲罷不能,永遠受人節制,豈非後悔嫌遲?所以黛玉抱牢宗旨,等候楊四來議娶時,扳足十分,不怕他不肯;並且倩個中證,保他臨時不要變局,做了第二個蔡謙良。Jx[]uh?

可見黛玉的深謀遠慮,勝人幾倍。今觀楊四獃獃不語,知他在那裡轉念頭,必定為著此事,卻故意的問道:「倪昨日去吃喜酒,看俚篤格場面倒蠻好。可惜花轎進仔門,變仔一場嘸結果,拿巧林姐攙到里向廳浪,磕過仔頭,送進仔房,就完結哉。想阿要氣數,啥落做小能格苦惱嗄!」楊四道:「這是他們照著做小的規矩,所以這個樣子呢。」黛玉道:「既然做小格種樣式末,亦用勿著格套場面。用仔格套場面,一樣旗鑼傘扇、銜牌執事,坐還俚花轎,跟還俚堂名,真真像煞有介事,著末完結,連堂才拜,阿要坍台煞介?據奴看起來,倒是索性嘸不格好,省得惹別人笑。怪後來奴到新房裡去末,巧林姐氣得面孔轉色,含仔一包眼淚,對仔唔倪幾化人,半句閑話才說勿出,帶累倪旁亦光氣。倒底是蔡大少薄情呢?還是大夫人勿許實梗介?楊老,終有點曉得格?」楊四聽了他一大篇言語,豈不知話里有因?明是借他人之酒,澆自己的塊壘,卻未便把他說穿,假作懵懂,回答道:「那謙良有些兒懼內的,比不得我,可以獨行獨斷,逞著自己的性兒。所以他不論什麼事情,都要請命於夫人。這夫人的脾氣,又不比吾家內人寬宏大量,故執定要正大、小名分,叫謙良也無可奈何。並不是他的薄情,要曉得外面排場,還是暗中備辦的呢。」這幾句話,也是把別人來比自己,要黛玉曉得他的用意,不必因此多心。那黛玉如何聽不出?恐他儘是假話,有心前來哄騙我,我不免再行試探一番。故又說道:「照實梗說法,蔡大少還算勿得薄情,只怕做仔俚,有仔格位大太太,連搭格點點外排場才嘸不來!故歇勒奴面前海外奇談,到仔格格辰光,奴看還比勿上蔡大少來!」說罷,把一張櫻桃小口對著楊四撇了一撇。楊四道:「你不信我的話,我也不與你辯。你只要問問我的朋友,他們知道我家裡的事,讓他們說出來,究竟我的言語說謊不說謊,自然明白了。」黛玉道:「奴是瞎說呀!認仔真格介。」說到其間,微笑了一笑,又自己裝作埋怨道:「奴末真真叫戇得來,勿是蔡大少,奴亦勿是金巧林,辯俚作啥?有場面也罷,勿拜堂也罷,關得啥事?倒拿俚瞎鬧仔半日。楊老,動氣,拿奴格種閑話放勒心浪仔介。」un-h%-e|

楊四聽了,覺得話里都有骨子,句句說著蔡家,卻句句為著自己的事,實在刁巧得狠。此刻恐我認真,停止不講;我也趁勢不談,且過一天,請個朋友來與他議論罷。打算已定,就回答道:「論別人家的事,認什麼真?就是說著自己,也打什麼緊呢?」說罷,橫在榻上吃煙。黛玉過來裝了幾筒,忽聽樓下相幫高喊了一聲「客來」,黛玉即忙立起身子,走到房門口去看,看走上來的是那個客人。那知不是別人,即是與楊四議論的蔡謙良。黛玉叫了一聲「蔡大少」。楊四聽得,知是他來謝步,連忙起身相迎。彼此見面,拱了一拱手,招接進房,請他在煙榻上坐定。謙良先與楊四道謝,楊四略略謙遜,無非幾句客套。黛玉又過來裝煙,有意向謙良說道:「巧林姐嫁撥勒大少,阿要福氣!大少格情分叫重得來,怪別人才眼熱格。」謙良是個糊塗人,聽不出他語中譏刺,翻是得意洋洋的說道:「怎及得你們將來呢!」口中說著,身子躺了下來。連吃了七八筒煙,方才坐起,拿著水煙筒呼了幾筒,又與楊四閑談了好一回,然後作別辭去,不必細表。o)~netbsp;再說楊四見天色將晚,忽想著前去看戲,乃向黛玉說道:「我前天聽見老丹桂戲園裡新到幾個好角色,我們吃過夜膳,前去看戲,好嗎?」黛玉道:「奴本來要想去看,格兩個好角色,奴也聽相幫篤說起:一個叫黃月山,是做武老生格;一個叫黑兒,是做武旦格。兩家頭格武功據說好得嘸淘成篤,勿知阿有介事?楊老要去看末,頂好哉。不過倪坐馬車去呢,還是坐轎子去介?」楊四道:「坐馬車的爽快。你叫他們去叫,順便定了一間包廂,免得停停沒有坐處。」黛玉答應,吩咐下去。不消片刻,下面相幫即來回覆說:「叫格馬車就要來快哉,戲館里格包廂,虧得說是楊老爺,難末案目商量,讓出仔一間,不過請老爺要早點去格。」楊四與黛玉聽了,趕緊吃了夜飯。黛玉自去打扮,把頭上修飾好了,又換了一套時式新鮮的衣裙,方帶了一個大姐,同到里口上車。qgep6bh

轉瞬間,馬車已抵戲園,自有案目招接上樓,進了包廂,並肩坐下。見戲已做過兩出。起初無甚好看,直看到黃月山同黑兒出場,做的是五老聚會劍峰山,月山扮作金眼雕邱成,品格也好,武工也好。看得黛玉出了神,一雙俏眼,專註在月山身上,見他精神奕奕,氣概軒昂,雖掛著白須,而相貌群,心中著實的羨慕,異常的愛悅。所以目不轉睛,獃獃的只望著那隻台上,連楊四與他說話都沒有聽見。直至這齣戲也完了,鑼鼓也停了,黛玉的神魂也定了,方才迴轉頭來,對楊四說道:「今朝格戲真正刮刮叫格。」楊四道:「角色果然是好,怪不得你中意。」那曉得黛玉心裡,不是中意這齣戲,實是中意這個戲子,恨不得即與他結識才好。可見他是天生**,前世帶來這副骨頭,即到老也不會改變的。今在楊四跟前裝出些端莊態度,譬如一個妖精,必須變成極美的佳人,方能把人迷死。若然現了原形,大家知是妖怪,怎會受他的蠱惑呢?此時黛玉看戲幾乎露出本相,幸而並無痕迹,不致動楊四的疑心。然後來一段孽緣,即於今夜伏根,須知我做書的不是有意要把篇幅拖長了。*?hon;^

話休絮煩。且說楊四見時候不早,戲也剩得半出了,就向黛玉說道:「我們走罷,戲要完快了,若待他老旦做親,難免擁擠得不好走的。」黛玉答應,立起身來,一隻手搭在大姐肩上,慢慢地跟著楊四下樓,直到園門,同上馬車,命馬夫兜了一個圈子,方始迴轉家中。在房裡這隻鐘上一看,已敲過十二點了,楊四與黛玉吃了兩碗稀飯,就此解衣安睡,當夜無話。{{]s12n

又到來朝,兩人起身後,談談昨夜所看的戲,說起這爿戲館是柳維忠開的,究竟他資本浩大,聘得著好的角色。一問一答,又把維忠家世講了一回,黛玉也略知一二,素來認識的。無意之中,忽然觸動了楊四的念頭,想起朋友之中,惟維忠最是能言舌辯,辦事能幹,我何弗托他為媒,前來說項?事有**可成。況我不惜銀錢,定能如願以償。想好了主意,等候用過午餐,看鐘上已有一點多了,就交代黛玉道:「我想著有兩件事,必須要回去,大約今明不能到這裡來,你也不必等我。」黛玉道:「格是後日一定要來格。」楊四道:「這個自然,你放心就是了。」說罷,披上一件馬褂,急急的去了,也不坐車,一徑望維忠家來。從四馬路至晝錦里口,走不上一條街,早已到了。那維忠這所住宅,即是後來的聚豐園,現在已改為品物陳列所了。世事變遷,令人起滄桑之感。雖相隔得數十年,已是不堪回。tnetbsp;話休煩瑣。且說楊四到了門前,相煩管門的通報。不一回,維忠出來迎接,請進至書房中坐下。彼此敘過寒溫,維忠問道:「四兄近日作何消遣?可住在黛玉家嗎?」楊四道:「正是,正是。我剛從那邊來呢。」維忠道:「照四兄這樣多情,勝於謙良兄幾倍。今他把金巧林娶歸,為什麼四兄反不娶呢?」楊四道:「小弟久有此意。今日造府,實為這件事情,要拜託我兄,到那邊去一說,黛玉的身價多少,請兄酌量,大些也不要緊,總煩我兄成全,費神走一遭,小弟不勝感激。」說罷,作了一個揖。維忠連忙還揖,說道:「理當效勞。我們是知己朋友,說什麼感激的話兒?倘有不周之處,望四兄不要見怪就是了。」楊四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怎敢說『見怪』兩字?種種費心,諒來我兄去說,定可以成就的。」維忠道:「今天小弟有事,沒有工夫,明日准去。請四兄在府上耳聽好消息便了。」楊四道:「拜託!拜託!弟明晚在舍薄備小酌,務祈駕降一敘為禱。」維忠道:「此事是否,定當奉覆,斷不稍誤。況其中或有為難情形,還須請命施行,一準要到府的,何必備什麼酒呢?」楊四道:「並非備著盛席,不過藉此敘談罷了,我兄不必太謙。」說畢,起身告辭。維忠也不相留,送至門外,拱手而別。Znetbsp;不談維忠進內,仍說楊四雇了一部人力車,回到家中,將此事藏在心裡,也不說與妻妾們知曉,專等明晚維忠到來,把這事議妥,再行宣布,以便預備一切。此時暫把楊四擱起。dQ%h?e

再說黛玉那邊,自楊四去后,好生寂寞。到了傍晚時候,想起昨天的好戲,一心一意要去看,覺得牽腸掛肚,所以吃過夜飯,即帶了大姐前去,直看到十一點多鐘,方才回來安寢。那知睡不安穩,翻來覆去,單想這個好角色,一時難以丟開。不比昨夜有楊四陪伴,還可消釋;今宵獨宿孤眠,怎能熬得過去?好容易挨到天明,方朦朦朧朧的睡熟了。睡至午後,被大姐阿金喚醒,覺得疲倦異常,勉強起身梳洗。今日頭也不梳,打了一條辮子。剛正停當,即聽下面有客人上來,只道是楊四到此,迎出去一看,原來是柳維忠,就叫了一聲「柳老」,心中卻猜透幾分,必定楊四托他來的。招接進房坐下,黛玉先開言問道:「柳老是難得來格,今朝勿知吹仔啥格風,拿柳老吹到仔間搭哉?」說著,親手倒一杯茶過來。維忠接杯在手,微微的笑道:「你猜猜看,我是那個托我來的?」黛玉假作不知,回答道:「奴亦勿是仙人,洛里猜得著介?」維忠道:「你不要裝作痴獃,除了你的楊老,還有那個呢?」黛玉道:「勿知阿有啥事體?」維忠道:「我實在告訴你聽罷。」就將昨日楊四如何托我,如何娶你的意思述了一遍。黛玉道:「承蒙楊老抬舉,奴末有啥勿願?不過奴有幾件事體勿曉得楊老阿肯答應?」維忠問:「那幾件?」黛玉即如此這般的一說,維忠聽了,未免為難,不便代他作主,只得說道:「待我問了你楊老,再來覆你。大約楊老是多情人,一定可以照辦的。還有一件,你的身價,也須問明白了,好去回覆他呢。」黛玉道:「格是要問倪阿姆格。」維忠道:「不差不差,費你的心去請他過來。」mkJBk

黛玉應允,即命娘姨去請。不一回,黛玉的假母林大媽來了,走進房中,也叫了一聲「柳老爺」,就在旁側坐下。維忠見他有五十歲光景,滿面的老奸巨滑,知是一個利害的虔婆,也不與他多言多語,只將來意表明,說楊四要娶黛玉,究竟要多少身價?大媽聽了,自然奇貨可居;停了半晌,方才回答道:「楊老爺要討倪囡魚,也是倪囡魚格福氣。倒是我只有俚一個,故歇就嫁脫仔叫我靠啥人過日腳嗄?」維忠不等他說完,先說道:「我也曉得,你不用細說了,你快把身價說明,包你下半世好過,我是喜歡爽快的。」林大媽道:「既是柳老爺實梗說,就算仔一萬罷。」維忠搖頭道:「怎要這許多?你想,蔡家娶巧林只費三千多呢!據我意見,照這數目再加一千,也算好了。」大媽執定不允。維忠一連加了二千,又說了無數的話,有軟有硬。講了半天工夫,大媽方點頭應允,但心裡尚不滿足,因怕維忠頗有勢力,不敢十分執拗。彼此談妥之後,維忠又交代大媽、黛玉道:「此事待我回覆後方可定奪。過一天,我來知照你們罷。」說畢,起身欲走,被黛玉拉牢,諄諄重託:「必須他件件依我,我始願意。倘若與蔡家一樣,只有外面的排場,莫怪我寧死不從的。」維忠只是答應,說:「這個信必定與你帶到,你儘管放心便了。」p!idg*

此時維忠脫身,出了兆貴里,回到自己家裡,略坐片刻,見天色將晚,然後坐著包車,一徑向楊四家來。正是:*pnh1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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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s!7u

第七回行酒令名園聯雅集調笑語綺席會群花~y7:o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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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書中,正說楊四娶了黛玉,與一班賀客校書們在廳上飲酒看戲,熱鬧異常。忽然飛進一件黑物,不知是什麼東西,照著楊四席上掉將下來,乒乓劈拍,把一隻湯炒碗打得粉碎。那碗中的油湯雖四面濺將開去,卻大半在楊四身上,將一件簇新的衣服油污了一大塊。並且大家都嚇了一跳,連旁邊桌上的客人也立起來查問。及至眾人定睛一看,說也可笑,原來是一隻破靴。怎麼會飛到席上呢?待我細細表明,也是一個笑話。bR83n

當時有個上菜的家人,手裡端著一盤菜,在戲台邊經過,剛正作一出好戲,他就偷看了幾眼,忘其所以,把手中的盤一側,將幾樣菜倒了出來,足有一半在地上。心裡一慌,要想用手去拾,就把那隻盤放在地上。不提防竄過一隻狗,將盤裡幾碗整菜大嚼起來。他心裡恨得極了,提起一隻腳,照準那隻狗狠狠踢去。那知腳上這隻破靴又寬又大,一用了力。狗尚沒有踢著,那隻靴早已生了翅膀,直向裡邊飛了進去,可巧落在主人桌上,油污了主人的衣服,也是不吉利的預兆。楊四命人查問明白,即將上菜的家人喚進來,剛要罵他一頓,忽聽旁邊桌上又是豁琅琅的幾響。楊四急回頭一看,卻是關武書、單趨賢二人。為因楊四那邊一聲響,吃了一驚,武書立將起來,回身觀看,忘卻手中有隻酒杯,就在自己坐的椅子上一放,此刻曉得那邊是只破靴作怪,不覺好笑,仍舊轉身坐下,又忘記酒杯在椅上,這隻杯兒怎禁得他**一壓,自然一聲響坐得粉碎了。趨賢與他並坐,見武書直立起來,側身去看,那隻大衣袖子在桌面上一帶,又把自己的杯兒、兒、碟兒都掉在地下,好一片清脆的聲音,惹得眾人拍手大笑。趨賢、武書頗有些不好意思,幸喜身上衣服還好,僅沾著些殘酒罷了。惟楊四見此景象,心中怏怏不樂,也不把家人再罵,換過了一套衣服,仍與眾客猜拳行令。jeai#

吃了一回酒,忽聞道卿開言道:「我們何不再叫幾個局來助助興呢?」維忠道:「我看今日盡可不必,倒是看戲的好,有了鑼鼓的聲音,即使叫他們來,不過悶坐一回,勸幾杯酒就算數了。不如過一天,我們聚幾位朋友做一個公份,請四兄到味蒓園暢敘,飲酒叫局,以補今天之不足。你道好嗎?」道卿道:「你的主意狠好,就照這樣辦法。」楊四道:「極應該小弟做東,怎好又費眾位公份?這是斷斷不敢當的。」維忠道:「四兄素來爽快,怎麼如今也變了呢?」謙良和著說道:「一定是黛玉平日教他的。」說得合席的人又笑將起來。那邊李三三與李巧玲都說道:「唔篤快點笑哉,再笑笑末,只怕格只破靴又要飛進來哉。」6昭容也道:「剛剛格一隻靴,只算得是湯炒;故歇如果再來一隻,好當俚上大菜格哉。」王逸卿道:「可惜上格菜,都是囫圇火腿,終要弄點別樣間間口末好。」這幾句話,不但6月舫、沈月春笑得前仰後合,連眾客人也捧腹狂笑不止。惟維忠忍住了笑,說道:「這樣的火腿,只好請**里吃酒的朋友當了下酒的菜罷。」其時隔座一席,單趨賢正夾著一塊火腿皮放到嘴裡,聽得維忠這一說,那裡忍得住笑?把一塊火腿皮直噴出來。維忠見了便道:「你是嘴,不是**,怎麼這塊火腿也咽不下去呢?」說罷哈哈大笑。憑你趨賢、武書老臉,不免也紅了一紅。楊四恐他們老羞成怒,即把別話支開。此刻大菜俱已上齊,所點的戲也做過五六齣,眾人又打了一個通關。然後各各用飯,起身散席,已是一點鐘了。維忠又說起公份,準定後天上午在味蒓園設席,務期各位及眾校書們到彼會齊,免得用帖子相請了。眾人答應,於是向主人告辭,校書們亦然要去。楊四一一相送,不須細表。j:8yFi_

再說那時戲已散場,家人們打掃停當,楊四即行來至新房,覺得身子疲倦異常,幸而明日不須回門,故今日忙了一天,就算完事。黛玉見楊四進房,起身相迎。楊四道:「今天你也辛苦了,我們早些睡罷。」黛玉答應,即時卸妝已畢,把一班喜娘、看房、贈嫁等人一齊打出去,方雙雙解衣上床,交頸而睡。一夜的顛鸞倒鳳,舊好新婚,真令人難畫難描。![aaanosa

直睡到日上三竿,始各披衣起身。楊四猶自呵欠連連,沒有睡醒的樣子,洗過了臉,吃了一盞參湯,坐在旁邊,等候黛玉梳妝完畢,然後一同下樓。到了房廳下面,差一個看房的娘姨請大太太出來見禮。太太極其賢惠,並無半點妒心,果然從樓上下來。黛玉上前相見,跪了下去,大太太還了兩禮,彼此以姐妹稱呼。見禮已畢,仍各歸房。黛玉至此,可謂稱心已極。楊四在房中陪伴,寸步不離,說起明日午前眾朋友在味蒓園公份,我們須要早些去的,黛玉唯唯,當日並無書說。]R]%netbsp;到了來朝,兩人梳洗停當。黛玉今日的打扮,不消說得,自然比往常不同:頭上戴著全副頭面,身上穿著繡花衣裙,濃妝艷抹,愈顯得傾國傾城,如花如玉了。楊四命人喚了一部轎式馬車,同黛玉上車而去,單帶了一個娘姨。坐在車中,談談說說,看看馬路上的景緻,得意非凡。不一回,過了泥城橋,見前面有幾部皮篷車,車上的人看不十分清楚,好像維忠同三三模樣,卻不好叫應他,諒必他們也6續來了。及至到了味蒓園門,前後的車兒齊齊停下。楊四先跳下車,見前面車上下來的果真是維忠、三三,連忙招呼。還有一部車,是梅道卿與李巧玲的,不及叫應,已先進園去了。其時黛玉也下了車,與三三相見,攜手同行,跟著楊四、維忠進了園門,並不十分曲折,兩旁樹木遮蔭,都是經冬不凋的松柏,好得今日天氣尚暖,不覺得寒風凜冽。一行人走進那所洋房,見梅道卿、李雨泉、胡士誠三人,與李巧玲、王逸卿、沈月春三校書先已來了,都坐在那裡講話。楊四即忙過去相見,道卿等早已起立,彼此拱一拱手,楊四先說道:「各位來得甚早,小弟來遲,實在抱歉得狠。」道卿道:「我們都是至交,論什麼遲早呢?況且今天我們公份,是專誠請四兄的,極應該早些來恭候。」這幾句話尚未說完,被維忠止住道:「不用說了,令人聽得不耐煩。今天那個說客套話,少停喝起酒來,罰他二十大杯。」道卿與楊四方才不說。大家坐下,李巧玲等四位校書卻陪著黛玉聚談。不一時,黃芷泉、顧芸帆、侯祥甫、呂桂全、蔡謙良、單趨賢、關武書等,與6月舫、6昭容、吳蒓香各校書先後均到,都同楊四見過。維忠一看客已來齊,就向楊四說道:「我們趁早擺席罷,以便大家盡興。」楊四道:「狠好,狠好,此刻也不算早了。」於是維忠喚進一個值園的人,交代道:「新新樓的酒菜可曾來嗎?」值園的道:「來了許久,在那裡等呢。」維忠道:「一共三席,你就在這裡擺罷。」值園的諾諾退下,喚來了幾個人,登時把酒席擺好。維忠請眾人入座,眾人仍推楊四坐了第一位,方各依次坐下。一席是楊四、黃芷泉、顧芸帆、侯祥甫、梅道卿、柳維忠六位;一席是李雨泉、呂桂全、蔡謙良、胡士誠、單趨賢、關武書六位;還有一席,是林黛玉坐了位,以下李巧玲、李三三、王逸卿、6昭容、6月舫、沈月春、吳蒓香等相陪,計共八位。吃過了兩巡酒,道卿向眾人說道:「今天雖有七位校書,只算得是陪客,以外還須多叫幾個局才是,不知眾位高興嗎?」眾人點頭答應。維忠道:「小弟執筆,請眾位說罷。」就喚值園的端整了紙筆,立刻寫將起來。楊四叫了左紅玉,芷泉叫了金文蘭,芸帆叫了顧阿南,祥甫叫了吳慧珍,道卿叫了吳新寶,雨泉叫了范彩霞,桂全叫了呂翠蘭,謙良叫了張小寶,士誠叫了張純卿,惟趨賢、武書兩人沒有叫處,維忠代他叫了兩個,一個叫李佩蘭,一個叫金賽玉,自己寫了王蓮舫。一一寫畢,交與值園的分頭送去,不表。amj$g|+hj

仍說楊四席上,黃芷泉忽然高興,與楊四、維忠說道:「此地到那邊去叫局,相隔得甚遠,須等好一回才來,不如先行一個酒令,助助興兒,免得吃悶酒等他們來了。」楊四問道:「請教這個酒令怎樣行法呢?倘然容易的,還可以將就;設或不容易的,則小弟不通文墨,只怕要貽笑大方了。」維忠道:「四兄且慢謙遜,待問明白了再講。」芷泉道:「我這個令,極是容易的,不過消消酒、解解悶罷了。只須說一句古詩,內中嵌一個字,這個字飛到何人,即是何人吃酒;再飛一句,也是這樣。兩席都可行到,譬如四兄是第一位,武書兄就是第十二位了,兩席並算,必須十二人全行說過,方始收令。如有人說不出詩句,或罰酒兩大杯,或說一個笑話,始准托別個人代說作為交卷。照這樣行法,豈不最省事嗎?」維忠道:「這個令尚可勉強行得,只是嵌著什麼字呢?若然生僻的字,那就難了。」芷泉道:「據我愚見,今日專請四兄與如夫人的,不如嵌一個『玉』字罷,眾位意下如何?」眾人聽了,想了一想,尚不十分的難,也就允了。道卿道:「請芷翁起令罷!」芷泉道:「如此有佔了。」把令杯一飲而干,念道:-~)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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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日暖玉生煙。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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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手點了一點,卻是維忠接令,維忠飲了一杯,念道:/-}hI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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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猶沾玉案香。ozaxnd6Q

芷泉道:「這句詩只怕說錯了。我記得此句第一字是個『泉』字,系6放翁《夏日晚興》詩。他還有一句,與此大同小異,是『瓜冷霜刀開碧玉』,諒必桂全兄記錯了,該罰一杯。」桂全道:「我不曉得出處,卻從扇面上看得來的。既然說錯,就罰一杯如何?但是又要芷翁接令了。」芷泉剛正端杯飲酒,念出那句詩來,只見所叫的局,如左紅玉、金文蘭、顧阿南、吳慧珍、吳新寶、范彩霞、呂翠蘭、王蓮航6續到了。八位校書粉白黛綠,香氣襲人,輕移蓮步,來至席前,鶯啼燕語,各送嬌聲,叫應了眾客,一齊在肩旁坐下。回頭又向黛玉招呼,黛玉含笑相答,卻彼此並不言語。那班新來的各校書即時挨著次序,彈唱起來,京調的京調,崑腔的崑腔,小曲的小曲,雜奏並呈,各獻其技。熱鬧了一陣,又來了謙良叫的張小寶、士誠叫的張純卿。純卿是不會唱的,只有小寶唱了一隻京調。唱畢,有的與客人裝水煙,有的同客人豁拳,有的說說笑笑,動手動腳,被客人拉著混鬧,獻那風騷的**。內中惟金文蘭、顧阿南二校書最為文靜,走到黛玉那邊,與眾姊妹講話。其時只剩李佩蘭、金賽玉未來,維忠早已差人去催。隔了一回,方來回覆說,金賽玉轉局即來;李佩蘭因有寒熱,醫生說要避風,所以今天不能來了。維忠聽說,欲代趨賢另叫他局,趨賢推辭再三,維忠想了一個通融法子,說:「少停賽玉來,你轉了一個局罷。」趨賢應允。uJdI[2

正當議論之際,忽見外面進來一個人,是院中相幫模樣,慌慌張張,直走到李三三面前說了幾句話。三三花容失色,起身至維忠那邊,向維忠告辭欲去。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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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雅集無人擾,一語偏教彼美驚。t4d/%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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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悉以後情形,且聽下回接談。^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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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飛詩句七字成讖語怨配偶一旦起淫心_a|_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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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維忠正與趨賢商議叫局,忽見外面進來一個鱉腿,向三三說話。三三面容轉色,起身與維忠告辭。維忠問是何事這等驚慌?三三道:「起說俚!奴剛剛出來格辰光,倪阿姆還蠻好勒浪,故歇勿知哪哼,一歇歇心痛起來,痛得滾來滾去,所以打人來叫奴轉去。不過對勿住柳老。」維忠道:「這是你的孝道,我也不便留你,你快些去罷。」三三辭了維忠,又與楊四、黛玉等說了一聲,匆匆隨著那人到園外上車去了,不提。k1Fg$1.

且說楊四見三三已去,問維忠道:「三三的娘可是真的嗎?」維忠道:「三三確是親生的,不是尋常的討人,所以一聞此信,有這樣的著急呢。」芷泉道:「我聽得三三的家世極好,他父親是一個翰林,風流瀟洒,最喜宿柳眠花,飲酒叫局。其時三三尚小,無日不帶他出來,所有的曲子都是從小聽會的。後來他父親死了,家道也窮了,被他娘帶到上海,投親不遇,才做這行生意,也叫出於無奈,說也可憐。」芷泉講到其間,忽聞桂全喚道:「芷翁且慢講話,你的令可要行下去了。」芷泉道:「我倒一時忘了,此刻該我接令。」就將一杯酒飲盡,念道:jdm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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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玉笛吹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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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甫接令,飲過了令杯,也念道:iB1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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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聽松聲漱玉華。e%+1^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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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一數,輪到謙良接令。謙良道:「我肚子里的才學,四兄都曉得的,那裡有什麼詩句?」祥甫道:「既然沒有詩句,請說笑話罷,說得好,我代你說一句,不然要罰兩大杯酒的。」謙良道:「笑話有一個在此,不甚大好,請令官要原諒些,我才敢說。」楊四先介面道:「快說快說,不要裝腔做調了,我保你不吃罰酒,可好嗎?」謙良方才說道:「有一個老人,娶了一個年輕之婦,晚間上床同睡,要舉行這件事。那知老人精力已衰,**這件東西再也舉不起,被婦人哭鬧不休。忽然想著一個主意,走下床來,拿了一片竹片,縛在那件東西上,方才舉了起來,與婦人勉強做了一齣戲。事畢,婦人道:『你今天虧得有了篾片,幫了你的忙,你應該謝謝這篾片呢!』」說完,眾人笑了一笑。楊四道:「這裡幸而沒有蔑片,不然定要把你打死的。」謙良道:「我不管蔑片有不有,總算交了卷了。祥甫兄費神代說一句詩罷。」祥甫點點頭,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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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波光玉露涼。huhkg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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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誠接令,遂即飲了一杯,念道:笑倚東窗白玉床。芸帆聽了道:「又挨著我說了。」把酒飲畢,念道:jf:7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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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聲里玉關心。dnpedm!

ixms*gnetbsp;念畢,向雨泉說道:「要請教雨泉兄了。」雨泉是讀過書、做過詩的,叫他念一句詩並不甚難,故飲了一杯酒,念道:gaxke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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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梅花破寒玉。Q-_5/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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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泉念過之後,芷泉道:「我們十二人都已輪到,這句飛到四兄,即請四兄念一句收令罷。」楊四答應,想了好一回,慢慢的將酒飲盡道:Ly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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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斷涼雲碧玉簫。oo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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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四收令,眾人公賀了一杯,並不留意。惟芷泉聽了這句詩,甚不吉利,好好「碧玉簫」上面加著「夢斷涼雲」四字,就覺得凄涼異常。況此句極其生僻,並非唐宋時的詩,乃元人薩都剌所作,何以楊四偏偏想得到呢?再者「玉」字的詩句甚多,如「玉人何處教吹簫」、「月明何處玉人簫」等句,都是眼前極熟的,他倒不說,翻說那極生僻、極不吉利之句,只怕後日分離,應了詩中讖語。可見芷泉識見高,暗暗早已料著。且芷泉一雙眸子比風鑒者尤其利害,起初見了黛玉,已知他是個**尤物,今番又因楊四詩句,決他將來不能終局,但未便與楊四說穿,卻故意的問道:「四兄收令這句詩,甚是生僻,怎麼四兄竟想得到呢?」楊四道:「我不曉得這句來歷,不過在冊頁上見來的。因此刻一時想不出別句,故將這句說了出來;及至說過,又想著好幾句,均是眼前極熟的,知道他的出處。若芷翁要問我這句,我就要出醜了。」維忠道:「你到且慢講究考據,還是豁幾回拳,爽快爽快罷。」楊四道:「悉隨尊意。」於是兩邊席上各打了一個通關,大傢俱有些醉意。-fuQ1

其時金賽玉已轉到趨賢身旁,又唱了幾聲俞調。別的校書,如金文蘭、吳慧珍、范彩霞、呂翠蘭、張小寶、張純卿、王蓮航等七位先生已散去。還有幾位,除賽玉外,都在黛玉那裡,或與黛玉敘談,問問嫁時情形,或與巧玲等諸姊妹調笑。為因日間轉局尚少,不妨多坐一回,直到鐘鳴四下,方各向客人告辭,一簇花蝴蝶紛紛去了。芷泉看左紅玉、顧阿南、吳新寶、金賽玉等盡散,也起身向楊四等眾人作別道:「我館中尚有些事情沒有辦完,對不起,只得失陪了。」說罷,拱一拱手,帶著月舫先去,不須細表。^s:s[oh,h

黛玉是凝神注目,看那繡花門帘一掀,台下喝了一聲彩,見黃月山扮著石秀著一身元色的短襖,手裡拿著一本帳目,精神抖擻,氣度從容,做那交帳的一段,唱工又好,做工又佳,把黛玉看出了神。再看扮楊雄、潘巧雲兩個角色,卻甚平常,遠不及月山。後來做到石秀舞刀一節,更覺神采飛揚,英風颯爽,所以黛玉一雙俏眼直射到月山身上。卻巧月山舞刀已畢,把頭往上一抬,眼光射進包廂,見了黛玉的花容,未免四目傳情,將眼中的光線鬥了一回。但月山不認識黛玉,僅不過暗暗讚賞;況且在那裡做戲,未便久視。在黛玉則情絲一縷,已把自身縛定,心裡胡思亂想,忽上忽下,恨不得差阿金前去與月山通知一聲,約他在何處相會,了此心愿。欲待啟口,又想著有些不妥:「此事斷不可造次的,究竟我已嫁了楊四,設或事機不密,弄出事來,如何是好?再者我看他的戲只有兩三次,我雖認識他,他卻不認識我,怎能勾搭得上?必須緩緩行事,天天到這裡看戲,讓他見熟了我的面,然後命心腹人去關會他,諒他斷無不肯。待他肯了,再想法兒,豈不穩當?」打算方定,見那齣戲已經完了,即聽阿金喚道:「奶奶,倪阿要去罷,還有一出送客戲,是嘸啥好看格哉。停歇出去,勿知哪哼軋法得來。」h]am1d%

黛玉點點頭,立起身來就走,後面跟著阿金,剛走到扶梯跟,見樓下上來一個人,對黛玉仔細觀看。黛玉也瞟眼過去,認得即是黃月山,卸了戲妝,特地來看他的。阿金不知袖裡,看見一個人向黛玉目不轉睛,他就罵道:「格人倒少有格,還勿搭我滾開點來!看差仔人頭,只管對倪呆看,阿要撥兩記耳光吃吃喏!」月山聽了,也不接嘴,就此走了開來。黛玉此時未便阻住阿金,只得說道:「去罵俚,倪走倪格路罷。」於是主僕下樓,覺得漸漸擠起來了,擠到門外,見自己車子停在那裡,阿金喊應了馬夫,方攙扶黛玉上車,一徑迴轉家中,已是十二點鐘了。t7-ryy(

黛玉命阿金去打聽今夜老爺可曾回府。少停回覆說:「老爺在左紅玉家吃酒,已差人來關照,今夜住在他家了。」黛玉一聽,又嘆了一口氣,就收拾上床安睡。這一夜的念頭,不知想了多少,深恨楊四薄情,不來伴我,莫怪我暗中行事,要你背這塊千斤石碑了。想了一回楊四,又想到月山身上:「我在戲園下樓之際,月山對我細看,一定有情於我。雖被阿金打岔,罵了他幾句,諒無妨礙。得能成就,我何妨撇去楊四,下堂而去,與他做長久夫妻?倘楊四不肯放我,我便尋死覓活,天天同他吵鬧,不怕不讓我自由,任我自去了。但須與阿金說明,方好做這件事。」主意已定,便朦朦朧朧的睡去。直睡到紅日斜西,始起身梳洗,略略用些點心。曉得楊四尚未歸家,仍命人去定了包廂,叫了馬車,專等到了晚上,用過了夜膳,依舊同阿金前去看戲,卻與昨天一樣,毋庸再說。netbsp;總之黛玉自此之後,無日不進戲館,一連有二十餘天。楊四雖然知曉,卻並不來管他,落得耳根清靜,故每天不等黛玉歸來,先自去睡了。也是他們緣分將盡,所以見了黛玉,不但不愛,而且有些怕他,愈怕愈疏,愈疏愈遠,這是一定之理。,

我且將楊四擱過一邊,單說黛玉看戲以來,已將一月,與月山久已眉目傳情。月山見他夜夜到此,留心打聽,也知黛玉的底細,惟兩下尚未成交,因有阿金在旁,故未一通言語。黛玉知他之意,一日時將傍晚,黛玉故意問阿金道:「阿曉得,老爺阿勒屋裡?如果勿曾出去,去請俚得來,說奴有閑話搭俚說佬。」阿金道:「故歇辰光板歸勿勒屋裡格,叫我去請,到洛里去尋介?」黛玉道:「咳,俚前日仔到奴房裡轉一轉就去,留才留勿住,推頭有事體,亦到外勢去哉。阿金想想看,俚待我,實梗格薄情,真真害仔奴一世,將來勿知哪哼嗄。」阿金道:「我也勒里旁光火,老爺既嘸不情,奶奶亦好嘸不義,啥落是要跟仔俚過一世格介?」這兩話句,是阿金有意迎合黛玉的。黛玉道:「末跟仔奴長遠哉,奴格脾氣,也摸得著格哉。奴待,待奴,大家總算嘸啥。故歇奴有一句閑話要想搭說,總要答應奴,幫奴格忙格。」阿金早已會意,說道:「只要奶奶吩咐,我終嘸不勿做格。」黛玉聽他答應,立起身來,走到阿金身邊,向阿金耳朵上錯落錯落說了幾句。阿金點點頭,口中只說:「容易容易,奶奶放心末哉,包弄得成功格。」要曉得黛玉說的什麼話,此刻且慢表明,看了下文,自然知道。oL_#uu

其時娘姨已把夜飯搬了上來,黛玉喚阿金一同吃了,然後略略打扮,又換了一套衣裙,另行取出幾件,送與阿金穿了。阿金直受不辭,匆匆的攙了黛玉一同上車,到戲園中而去。兩人坐在包廂裡面,看過了兩三出,忽見黃月山立在戲房門口,身上穿的衣服甚是華麗,一雙眼睛只向黛玉那邊觀看。黛玉情不自禁,對他笑了一笑。阿金恐他不來,也把手略招了一招,似乎說道:「來末哉,嘸啥要緊格。」這個意思,月山怎麼不懂?即差一個茶房,備了四樣細點心,另泡了一壺好茶,送到黛玉這裡來,說是我們黃老闆的敬意。黛玉暗暗歡喜,就賞了茶房四塊洋錢。茶房千多萬謝,欣然去了。黛玉以為月山必定上樓來與他說話,那知等了一回,戲又做過了兩出,仍不見來,心中有些焦躁,意欲命阿金去知會他。又恐耳目眾多,被人瞧見,太不雅相,設或事尚未成,那個臭名聲已先傳了出去,豈不是羊肉未吃,惹了一身膻嗎?正在那裡躊躇,見方才來過的茶房走至黛玉面前,說道:「我們黃老闆說,今天不便與奶奶講話,明日五六點鐘,請奶奶到金隆番菜館吃大菜,我們黃老闆在這邊恭候,務祈奶奶要駕臨的,特差我來請個示下。」黛玉聽了,覺得不好意思,一時回不出口。阿金在旁代答道:「曉得哉,去回覆唔篤黃老闆,明朝五六點鐘,准其算數來末哉。」茶房答應了幾個「是」,自去回覆月山,不須細表。仍說黛玉因此事成功,甚為得意,又暗贊月山細心,斷不至走漏風聲,別有後患。那知俗語有兩句話說得極好,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此時黛玉那裡想得到?惟有一心一意要與月山姘識,即使冒險而行,也有些顧不得了。你想這樣的淫婦可恨不可恨?可殺不可殺?楊四待他不薄,件件都肯依他,有得穿,有得吃,有得用,沒一樣不稱他的心,只欠缺些枕席上的工夫,怕他夜夜纏擾,略略與他疏淡了些。其實一月之中,未嘗不應酬他數次,他即怨恨萬分,背著楊四,要做那不端之事,口口聲聲只說楊四薄情,不說自己無情。所以我做書的深惡痛嫉,把他比作「九尾狐」,可不是冤枉了。不然,從前有個自稱「老上海」的,做成一部三十年上海北里之怪歷史,偏要改名叫做「胡寶玉」,其中毫無情節,單把胡寶玉比來比去,其實本傳只有一小段,閱之令人生厭,又用了許多文法,有什麼趣味呢?故我另編一部,演成白話,將他實事細細描寫出來。雖不免有些點綴牽合而成,譬如做一本戲,除去了管弦鑼鼓,如何做得成功?縱使勉強唱了幾齣,也與村歌野謳一般,只怕沒有人肯出錢,去聽這樣的戲了。u6|Tbso1

閑話少敘。此時黛玉與阿金二人看月山做過了戲,仍然坐車回去。到了家中,見楊四走進房來問道:「你夜夜去看戲,怎麼看不厭的,莫非新到了好角色嗎?」黛玉冷疏疏的答道:「是難得到我房裡格,奴一乾子嘸心想,只好去看看戲,消消閑,終勿能管奴勒海。」楊四道:「我並不是管你,不過問問你罷了,難道問差了嗎?」黛玉道:「也來問奴,奴也勿來問。走格陽關路,奴走奴格獨木橋。是有人陪伴,勿比奴冷清清,單怨自家格苦命。故歇看幾本戲,也教嘸法。查三問四,奴勿見得去偷人格;就是偷人,只好算害奴格,奴總勿差勒海。自家去想想看!」這幾句話,把楊四氣得無言可答,獃獃的坐了一回,暗想:「黛玉已變心腸,如今天天出外看戲,其中必有緣故。但未得他的把柄,我且暫時忍耐,留神察看便了。」所以強作笑容,說道:「你不要這樣多心,我因為身子不好,故爾不來陪伴你,你怎麼說幾句話呢?」黛玉並不回答,卸妝已畢,自到床上去睡了。1mhs-oI9J

楊四覺得沒趣,要想走出房去,到別處去睡覺,忽然轉了一個念頭:「或者他尚未變心,只因一時氣憤,說出這話,也未可知。我既在此,權且住宿一宵,慢慢試探,不要將事決裂,反為不美。」想定主意,把長衫寬下,在黛玉外床睡了。可見楊四並未心冷,實是黛玉不好,為貪淫慾,終嫌楊四不濟,難盡**之歡。究竟黛玉是個賤娼,比不得人家夫婦,做妻子的無不憐惜丈夫,怎肯把丈夫斫喪了身子?若黛玉則不然,即使楊四死了,我不妨再嫁別人。存了這片心腸,還要顧憐什麼丈夫呢?況現在黛玉心裡只在月山身上,所以楊四上床來睡,他終不瞅不睬,朝著里床假寐。楊四落得適意,也不去叫他,直睡到日上紗窗,遂即起身去了。Q%~BdaIo

黛玉初時假睡,後來真已睡熟,及至一覺醒轉,見楊四已去,他又睡了片刻,方始起身梳洗。阿金道:「老爺去仔歇哉,聽說朋友請去吃早飯格。倪今朝吃仔飯,阿到靜安寺、申園、味蒓園去白相佬?白相到五點鐘,難末到格搭去阿好?勿然,等到下晝里出去,別人說起來,看戲末忒早,倒要問倪啥場化去格。」黛玉聽了,甚是合意,即吩咐叫了馬車,在門前伺候。一到十二點鐘,用過午餐,遂同阿金上車,直到申園去吃了一回茶,又至味蒓園坐了片時,挨延到四下多鍾,方向金隆番菜館來。順便兜了一個圈子,及至到金隆門前停車,已敲過五下鍾了。}m(xn6e

阿金攙了黛玉,走將進去,早有西崽引領上樓。那西崽一頭走,一頭問道:「奶奶府上可是姓楊?」阿金道:「正是,問俚做啥佬?」西崽道:「現在有位黃先生,交代我問的。」阿金道:「勒浪第幾號房間里介?」西崽道:「在第三號。」把手一指,又道:「到了,到了。」黛玉同阿金剛要走進,月山一見,連忙招呼,把大菜台邊一隻椅子拉了一拉,說聲「請坐」。黛玉假作含羞,低頭坐下。月山殷勤備至,說了幾句羨慕的話,然後將叫人鍾一撳,走進一個西崽。月山請黛玉點了幾樣菜,自己同阿金也各點幾樣。西崽答應退去,略停一停,將菜一樣一樣的呈上來。三人吃了一回,月山道:「少停奶奶仍去看戲,待我做過後,即來關會你們,一同到我家裡去。只是屋子小得狠,未免有屈***。」黛玉低聲答應。阿金道:「故歇已經七點半鐘哉,阿要倪先走罷?」黛玉點點頭。月山道:「確是兩下走的好,奶奶請先行一步,我隨後也到戲園了。」zInetbsp;於是,黛玉同阿金出了金隆,上車直到丹桂。見戲已開台,做到第二出了,把戲單一看,好得月山的戲排在第五齣,做完時光尚早。黛玉是無心看戲,巴到第五齣開場,方才有些興緻。惟這出《長坂坡》極長,足有半個時辰,始見月山進場。又換了一出花旦戲。黛玉正在觀看,來了一個茶房,說道:「請奶奶走罷。」黛玉把頭一點,起身同阿金就走。走至門前,見月山已在那裡,把手一招,同上馬車。這部車就是黛玉坐來的,那個馬夫卻與月山認識,預先已知照好了,故此三人都上車,即風馳電掣而去。正是:doi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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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妓每多淫且賤,世人幸勿愛而貪。?[.8a/: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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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黛玉與月山姘識后怎能出得楊家,請觀下回詳述。g!B:p|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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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數天,黛玉思與月山相會,命阿金前去相請。好得現在無人管束,盡可肆無忌憚,邀他到家裡敘舊,得盡長夜之歡。到了日間,又同他遊園、坐馬車,玩至晚上,無非吃大菜、看戲,除去這幾件,別無他事。那知黛玉貪心未足,慾念倍添,與月山相處了數月,覺得只他一人,漸漸不能滿意。為因月山是個武角色,不肯十分鞠躬盡瘁,雖勝於楊四幾倍,卻有時要推託不來,所以黛玉有心要再姘幾個,始不負我楊家出來一番

那一天,黛玉又去看戲,見戲單上新來一個名角叫做楊月樓。及至看到他出場,果然人材出眾,相貌群,而且武藝又勝人一籌。卻與月山合串一出武戲,相形之下,月山遠不如月樓。遂將愛月山的心,移到月樓身上。但初次見面,難以下手,究不知情性如何,得能如我願否?一時又胡思亂想起來。當夜歸家,雖月山前來陪伴,終覺無情無緒,心上丟不開去。從此後天天看戲,要想將媚術勾引月樓。那知月樓不須勾得,自有弔膀子的手段,膽量比月山更大。雖在那裡做戲,一雙眼睛只向包廂里溜去,見黛玉夜夜到此,一切舉止行動,既不像人家人,又不是局上,但猜度上去,決定是個**尤物,可以勾搭得動的,不然,為什麼對我眉來眼去呢?故月樓在演劇之時,愈覺賣弄精神,看得黛玉神魂顛倒。那夜回去,即與阿金商議此事。n5)h(}

阿金起初故意為難,後來黛玉再三央懇,又許了他多少東西,方才應允。說道:「倒是一樣勿穩當,格件事體撥勒月山曉得仔,吃起醋來末那處嗄?」黛玉道:「奴是昏脫格哉,搭奴想想主意看。」阿金道:「主意是有一個勒里,眼睛門前,只推託勒里生病,讓我對俚去說,叫俚來,如果俚來望,困勒床浪仔,只說肝氣肚裡痛末哉。」黛玉道:「格格主意不過一時之計,終勿能長遠格。」阿金道:「起初末實梗,原勿是長遠格呀。奴還有一個道理勒海來,心急,聽我說。前月月山問要借二百塊洋錢,奶奶是應酬俚格。故歇亦開口要借一百,還答應俚格來。據我意見,要搭俚斷格,現在借撥俚,俚就勿高興來哉。我老實對奶奶說仔罷,格套戲子,有心搭要好,無非想兩個銅錢。借撥俚末嘸啥,如若勿借,馬上就搭斷絕。我看見仔幾化哉。」黛玉道:「格閑話是勿差,只怕俚曉得仔格樁事體,吃起醋來,弄得動刀動槍,叫奴阿要嚇殺介!」阿金道:「勿要緊格,我下文還有法子勒。若然弄到動刀動槍,格是真真嘸法,大嘸趣哉!奶奶嚇,做到格種事體,一末要膽大,二末多費幾百洋錢,包我身浪,太太平平,一貼平穩散,半點風險嘸不阿好?」黛玉道:「格法子,說仔半日,仍舊細細教說出來,叫奴哪哼安心呢?至於銅錢銀子,奴是勿惜格,只要成功就是哉。」阿金道:「我看月山格人,獨想要借洋錢,勿是真心搭要好,格落好商量格。當面末勿借撥俚,只推託自家有病,亦搭俚一淘困,冷疏疏叫轉去。俚板要火冒,但當時見生病,勿見得馬上作。等到明朝,讓我到俚屋裡,帶仔二百塊洋錢,比俚討價多點,交撥仔俚。我對俚說,格注洋錢奶奶末嘸不,是我借得來格,皆為搭交好仔一場洛,以後去哉。一來勒浪勿適意,恐怕待慢仔;二來外勢風聲野大,撥勒楊家裡聽見仔,雖說末已經出來,總算坍仔俚格台,只怕拿倪驅逐,弄得住勿安穩,倒勿局格。實梗一說,俚心裡總明白格哉,即使有點難過,看見仔二百洋鈿,自然完結,橫勢勿是搭真心要好呀。奶奶想阿對呢勿對?」黛玉聽他一番說話,暗暗想了一想,雖然不大穩當,也只好如此,慮不盡許多,到那時見事行事便了。故又對阿金說道:「只要辦得妥當,就照實梗說法末哉。」阿金道:「奶奶儘管放心,不過有格場化,心急勿出格。」黛玉曉得阿金能幹,無須叮囑,由他前去辦理便了。兩人計議已定,別無書說。m#Z^8(

這幾天,黛玉仍去看戲,阿金做了引線之人,得與月樓通信。月樓是個貪色之徒,自然一說就成,不須費力,約定明日晚上即與黛玉成就好事。不比在楊家的時候,尚有許多窒礙。此刻黛玉心滿意足,早把月山丟在九霄雲外了。但起初月山尚到黛玉家裡,黛玉就照阿金說法辦理起來。月山雖然懊惱,卻有阿金從中調停,送與他二百塊錢,明知黛玉別有外遇,與己絕交,也只索罷休了。按這段情節,若教我慢慢細細說出來,至少也有一兩回書。然姘識戲子一事,目下多得狠,大半都是一樣的,何必絮絮聒聒,徒取人厭呢?況前回已經表過,我這部小說,實為醒世起見,借胡寶玉做個引頭,警戒年少之人,切勿迷戀花叢,當他們有情有義,把黃金擲於虛牝,弄得傾家蕩產,醜名外溢,就是這書的功勞了。不然,變成一部**,即使年輕的歡喜看他,豈不自己傷了陰騭嗎?n|8on

閑話少說。仍講黛玉與月樓交好之後,一連又是數月。光陰迅,寒暑變更。自從在楊四家下堂求去,迄今屈指一算,不覺半載有餘。雖黛玉資財充足,所得楊四之金珠飾,以及自己私房銀錢,總共計算,不下二三萬金,其餘衣服零星各物不在其內,盡可逍遙度日。然黛玉性喜奢華,一切開銷用度勝人幾倍,加之結識伶人,費去不少,漸漸將現存的銀洋揮霍殆盡,只有金珠等件未動分毫。一日黛玉命阿金前往莊上支取銀錢,及至阿金取了回來,把庄折細細一看,所存不滿千數,自知經濟恐慌,難以持久,心上頗有些躊躇,便與阿金商酌道:「奴自從登勒格搭出來仔,到仔間搭,勿知哪哼,已經用脫仔弗少哉,故歇拿庄折算算,存得有限,倒是日長勢久格事體,搭奴想想看,阿有啥法子介?」阿金聽了,曉得他的意思,就用這迎合道:「我也勒里想呀,俗語有一句:坐吃山空海要干。法子是要想一個格。據奴意思,要末仍舊去做。」說到這裡,停住了嘴。黛玉假作不知,問道:「爽爽快快說下去,奴亦勿來怪金接著回答道:「要末仍舊去做老本行(讀杭),除脫仔格樣,叫我落里想得出別格法子介?」黛玉道:「嘸是嘸啥,奴也曉得格,只好實梗。單差一樣勿穩當,撥勒楊四打聽著仔,勿知阿要搭奴尋事?雖則奴也勿怕俚,格辰光當面搭俚說明白格,不過嘸不憑據,像煞終有點勿局,格末那處嗄?」阿金道:「奶奶放大膽末哉。一來我打聽歇格,現在楊四勿勒上海,據說回家鄉去哉,勿得知幾時出來,一年半年也嘸啥稀奇;二來改仔名字,用老底子格招牌,就算俚曉得,亦坍俚格台,哪哼好怪介?」黛玉聽他說得有理,也就應允,擇定中秋節后,即在此處懸牌。Bo}In#

其時已至七月底邊,托阿金料理一切。阿金本是熟手,諸事預備毫不為難,又用了幾個大姐、娘姨,幾個鱉腿、相幫,專等節后開張。但懸牌這一天,場面必須廣闊,故阿金同一班大姐、娘姨等輩,四處張羅,凡從前的老相好,以及大姐、娘姨的新相知,個個前去關照。那班富商貴介聽說黛玉改換名字,重墮風塵,大家歡喜無量,欲一睹顏色為榮,所以人人都思報效,預先將和酒定下,約有一二十起。阿金等歸來覆命,黛玉心中亦甚快活,命阿金去定做一塊特別商標,取名叫做「胡寶玉」。從此之後,書中無「林黛玉」三字名詞,到底叫他「胡寶玉」了。請看官們牢牢緊記,不要看做黛玉是一人,胡寶玉又是一人,一而二,二而一,好似孫行者搖身一變,把「林黛玉」變成「胡寶玉」了。後來有個妓女羨慕寶玉的名頭,又不便就叫寶玉,因他尚在申江,故取名叫林黛玉,欲思步他後塵,媲美前人,果然有志竟成,芳名大噪,得在四金剛之列,與寶玉后先輝映,至今猶存。他自有本傳,無須在下細表。但同名同姓,易於朦混,不知者即指為今日之黛玉,反謂此事所載,未免傳聞失實,歸咎於秉筆之人,故不得不表而出之,以清眉目,並非在下絮煩,說這一大篇,藉以拖長此書,料看官們必定原諒的,則在下幸甚了。Im6n[p4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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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8rji#

第十二回大排場眾客賀懸牌小結尾淫娼重出局kx,-]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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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少說。當時四位校書彈唱將畢,即見沈月春、吳新寶一同來了,又接著唱將起來,果然響遏行雲,不同凡響。士誠就拉著子青等眾人,豁了十幾個搶三。旁邊月青、新寶等局各代了幾杯酒,6續轉局去了。尚不見寶玉歸來,子青等甚是焦躁,幸得士誠在席敷衍,又豁了一個通關,吃了幾樣菜,方見寶玉自外而入,說了許多抱歉的話,始得大家快活。綏之更是高興,高聲說道:「方才寶玉一去,打斷了我們興緻。此刻來了,我們再擺一台酒好不好?」士誠、子青等都默然不答。綏之道:「再擺一台,算是我的。」回頭就吩咐翻台。士誠道:「綏之兄,你明天本要擺酒,何必今夜翻台呢?」那知綏之任著自己豪興,也不顧子青吃醋,執意要擺第二台酒,不肯收回這句話,坍了自己的台,故不聽士誠之言,命寶玉喊將下去,以盡今日之興。正是:1j?+rs+o-

2v?fbrnetbsp;羅列珍羞方啟宴,狂翻醋海忽生潮。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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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梅子含酸一時爭競楊花有意兩面調停-f)f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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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書中說到,朱子清與胡士誠、郭綏之等六人,在胡寶玉房中擺酒,飲酒之間,忽有人叫寶玉的局,寶玉去了許久,等得眾人心灰意懶。及至寶玉回來,所叫的各校書早已散去,寶玉向子青等說了幾句抱歉的話,大家方始快活,並不怪他待慢。在子青的意思,不過想再坐一回,就要散席歸家。那知綏之異常高興,攛掇子青再擺一台,但子青是個吝嗇的人,怎肯應允,多費這十餘塊錢?所以裝聾作啞,默然不答。綏之見他這個樣兒,心中不悅,把標勁了出來,既不聽士誠勸阻,也不顧子青吃醋,執意要擺第二台酒,不肯收還這句話,坍了自己的台,即命寶玉喊將下去。此時寶玉左右為難,欲待不從,恐觸怒了綏之;要想依允,又恐得罪了子青。雖知子青吝嗇,綏之慷慨,然一客都是客,討好了一面,一面必不答應;觸惱了一面,一面豈肯干休?翻惹得他們醋海興波,鬧出事來。別人不曉得底細的,偏說我待客輕重,不善調停,我真犯不著呢!躊躇了半晌,忽然眉頭一皺,想出一個善處之法,連忙向綏之答道:「郭大少,今朝隨是奴勿好,夾忙頭裡,有人來叫堂差,奴回頭脫仔,弗殼張連轉仔幾個局,弄到故歇辰光轉來,真真待慢仔大少。大少篤末勿見怪,奴心裡實在依勿過格。故歇大少要翻台,挑倪做生意,倪是巴也勿能,可惜辰光宴(讀俺)仔點讓(讀釀),奴差人去叫叫看。如果菜有格來,格是嘸啥;倘然嘸不末,大少動氣介。」這一席話,甚是圓轉,將一個精明的郭綏之賺得信以為真,也就點頭依允。Lh8jT

其實,寶玉並不差人去叫菜,雖吩咐了阿金幾句,不過一時權變,虛行故事罷了。所以先向阿金努了一努嘴,暗中關會;阿金早已懂得,假作下樓去了。寶玉又對子青丟了一人眼風,似乎說道:「是滑頭戲,你不要弄錯了。」誰知子青是個囚頭碼子,果然弄錯,彷彿俏眉眼丟與瞎子看的,以為寶玉討好綏之,不覺含著鎮江風味,話道:「你要翻台,難道我不會擺雙台嗎?我因為時候不早,故爾不答應你,你竟不顧我的面子,賣弄你自己有錢,未免欺人太過了。」綏之是少年情性,一聽他這樣的話,那裡肯受?即把檯子一拍,回答道:「我的性子爽快,不像你這嗇鬼,一錢如命,動不動推三阻四,掃人的興緻,所以我自己認帳,省得破費你,害你肉痛,你又說我賣弄有錢,欺人太過,可見得你的氣量比芥菜子還小呢!」氣得子青面漲通紅,勃然大怒道:「你罵我是嗇鬼,一錢如命,終比你的外號『銷銅匠』好些!」因綏之平日揮金如土,故外邊有「銷銅匠」的雅號,即是要緊完的意思。綏之聽他回罵,無明火提高三丈,大聲喝道:「嗇鬼,你也敢罵我嗎?」口中喝著,身子早已立起,要想以老拳奉敬。虧得士誠、寶玉與幾位客人再三攔阻,竭力排解,綏之方才坐下。士誠先勸道:「彼此都是好朋友,為這些些小事弄得破口反面,豈不惹人家笑嗎?我勸二兄看弟薄面,大家不要生心,依舊和好。到了明晚,我們幾個人仍在這裡暢敘,盡可補今夜未盡之興。倘綏之兄要擺雙台,預先也可以關照,免得他們臨時局促了。綏之兄,你道這話是不是?」綏之被士誠一說,又看寶玉面上,氣已消去了一半。獨有子青怒尚未息,終怪寶玉袒護綏之,不來討好於他,所以起身離席,走至煙榻跟,將身躺下,猶是喃喃的自言自語道:「他臉面生得好,年紀又比我輕,怪不得要看中他了。我若明天再來,做那討厭人,真真是個瘟生了。」這幾句話雖是說得甚低,卻早被寶玉聽見。寶玉本想過來勸他,一聞此語,曉得他念頭夾切,是個吃屎不明亮的人。但他家中甚富,我必須破他慳囊,方稱我意。若現在得罪了他,他即恨我不來,翻是便宜他了。我且用個擒拿法子,諒他是好色之徒,必然上當。正所謂:{r,uik-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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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中下餌將魚釣,不怕魚兒不上鉤。~~tTr$

:RaQ=netbsp;你想寶玉這個人利害不利害?好像有什麼妖術,憑你怎樣的人,見了他的面,自然糊裡糊塗入他的**陣,何況朱子青是個色鬼呢?9mF

閑話少敘。當時寶玉打定主意,即便裊裊婷婷,移步來至榻前,在子青對面橫下嬌軀,先燒好了一筒煙,然後低低的喚道:「朱大少,請用煙。」子青欲待不吃,被他嬌聲一喚,早已骨軟筋酥,不由自主的吃了。寶玉連裝幾筒,方含笑說道:「朱大少,動氣,奴有一句閑話勒里,告訴撥勒聽,湊耳(讀倪)朵過來哩。」子青連忙把身子移近,耳朵湊到寶玉嘴邊,寶玉就錯落錯落說了許多話兒。子青不覺回嗔作喜,連連點,將手在寶玉肩上一拍,低聲說道:「我實在錯怪了你,真真糊塗得極了。」連認了多少不是。要曉得寶玉所說的話,無非說:「動氣做啥?剛剛郭大少叫倪翻台,倪教勿好勿答應俚,恐怕俚性子暴躁,要脾氣出來,弄得碰台拍凳,倪阿是難為情格?勿像大少末,一點脾氣才嘸不,樣樣懂道理煞格。所以奴答應格辰光,嘴裡末勿好關照,眼睛對看仔一看,諒必也看見格。奴原是搭搭俚格漿,勿是啥真格呀。勿然末,故歇時候要添台把酒,有啥嘸叫處介?大少是明白人,終肯原諒奴格片心格。」這一套委婉的話,把子青滿腔怒氣早拋入爪哇國中去了。先向寶玉招陪不是,然後回到席上,將身坐定。士誠見他面有喜色,知寶玉已做和事老人,故開言道:「我們酒已吃夠,想要用飯了。」子青有意答道:「綏之既要翻台,命他們去叫菜,他們尚沒有回覆,如何你要吃飯呢?」*$txm4o[

兩人正當說著,見門帘一掀,進來一個鱉腿,向著寶玉說道:「今朝辰光宴(讀俺)仔點哉,我去叫菜,俚篤回頭說:『嘸不,啥落勿早點來喊?阿曉得今朝是大周堂,喜事人家多呀?』我聽仔實梗說,有點勿相信,再到別爿店裡去問問,倒說一樣格。難末我只好轉來哉。」說罷,回身去了。寶玉假作懊惱道:「格末叫勿巧得來,啥格稍為宴(讀俺)仔點已經嘸不格哉介?」一路自言自語,走到綏之面前,又道:「郭大少,真真對勿住,只好明朝補格情哉。」綏之聽說,雖然相信,卻因子青前倨後恭,忽爾面帶歡容,言語改變,不覺起了疑心,且見寶玉方才與他裝煙,必然拍他馬屁,從中做鬼,所以他轉怒為喜,並不與我為難,翻對士誠說那好看話兒,等我翻台。他明知今天吃不成,落得這樣說法,也未可知。待我問問寶玉,再作道理。心中盤算已定,抽身離座,推託到後房小解。走了幾步,迴轉頭來,暗向寶玉做了一個手勢。VF%Qm;I[Rnetbsp;寶玉早知其意,跟到後面小房間內,綏之動問道:「方才子青在煙榻上與你說什麼話?你可肯告訴我嗎?」寶玉道:「奴告訴仔,勿能搭俚說格。」綏之道:「這個自然,我因他變了花樣,所以問問你的底細,並不再與他鬥口,你放心說就是了。」寶玉搖搖手,低言道:「聲音輕點,前後隔得一層板壁,撥俚聽見仔,倒要算奴夾嘴舌格。俚格脾氣,也蠻曉得勒浪,勿但手頭吝嗇,而且夾七夾八,小氣得嘸淘成,只有自家嘸別人,倒說奴幫仔大少,看勿起俚,困勒榻床浪,一乾子勒浪光火,自言自語,怪奴哪哼哪哼勿好,想阿要氣數?真真狗咬呂洞賓,勿識好人心。奴本想數說俚兩句,後來一轉念頭,因為俚格人,勿比大少直爽,暗刁得野篤,奴搭俚結仔毒,說故歇吵吵鬧鬧,弄得鴨屎臭煞,只怕俚將來陰損奴,叫奴哪哼防備嗄?格落奴忍仔格口氣,拿幾句滑頭閑話騙騙俚,其實暗底下罵罵俚。俚一點聽勿出,認道奴搭俚要好,倒對奴賊忒嘻嘻,招賠勿是,格末叫肉麻當有趣,惹厭當知己得來。格種囚法,奴出仔世,碰著歇格。大少若搭俚破口,倒當奴搭有啥交(讀高)關,撥俚到外勢去講張倪兩家頭格邱話,倪是犯勿著。大少,想阿對呢勿對佬?」這一長篇的話,聽得綏之分外窩心,口口聲聲只說:「奴搭兩家頭。」足見寶玉真心待我並不是花言巧語,可笑子青尚在夢裡上他的當呢!想到其間,不覺心花怒放,喜動眉宇,手搭寶玉香肩,附耳答道:「你的話對嚇,對嚇!只要你心照我,我何必與他爭鬧,同他一般見識呢!」y}$e*

兩人正在唧唧噥噥之際,忽聞士誠高聲喚道:「綏之兄快出來罷,兩點鐘已經敲過,我們吃了飯,要回去了。」綏之聞喚,即忙出外就席。士誠問道:「你去小解的,怎麼去了好一回,莫非瞞著我們,另做什麼勾當嗎?」綏之道:「你真沒有好話的。我去小解,忽然腹痛起來,只得大解了一回,帶累各位久等,實在對不起,何嘗另有什麼勾當呢?」士誠道:「你的氣量太小,吃了幾樣菜,肚中已容留不下,真是個不好相與的。」這兩句話是士誠無心說出,那知觸動了子青,認做他有意譏誚,不覺臉上一紅,冷笑了幾聲。正叫做:=7Ln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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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tpfg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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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誠自知失言,一時難以遮飾,幸得寶玉已從後房出來,正坐在子青背後,見此情景,即便開言道:「胡大少,說仔格兩句閑話,奴倒想著仔一隻笑話勒里哉,阿要講撥唔篤聽聽?」士誠巴不得有人打叉,聽了寶玉一說,連忙答道:「你講你講,如果笑,我情願立飲一大杯酒。」寶玉道:「格末奴說出來,唔篤勿能生心格。」綏之介面道:「這個自然,若有人生心,罰酒兩大杯。只是你說得不笑,也要罰一杯,你可願意嗎?」寶玉點點頭,伸手向子青背上拍了一記,說道:「格末奴說哉。有一個鄉下財主,吝嗇得嘸啕成篤,說銅鈿勿肯瞎用,就是一點點格小物(讀末)事,才嘸不糟蹋格,連搭自家撒(讀拆)出來格屎,也要留勒浪做肥料格來。格日(讀熱)子吃過仔中飯,要到別場化去,恐怕走到半路浪,登起坑來介,漏落脫仔格堆屎末,阿要可惜呢?倒勿如帶仔一隻狗去罷。想定主意,就牽仔一隻狗,一徑出門。走勿到一里多路,果然肚裡脹痛,登勒草地浪撒仔一大(讀杜)堆屎,叫格只狗吃乾淨仔,難末再走。一路浪,自家嘆道:『孔夫子說格:「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今朝虧(讀區)得預先想著,帶仔格只狗,勿然末,糟蹋仔一堆屎哉。』格位財主心裡正勒浪得意,亦走仔半里把路,落里曉得格只狗也撒起屎來,財主就指著狗罵道:『格只畜生,肚皮里能格狹窄,阿是堆把屎才放勿落格來,仍舊甩脫勒路浪,勿能帶轉去,真真白帶出來格。』」寶玉說罷,引得眾人拍手大笑。綏之因寶玉暗罵子青,更是笑不可抑,連聲道好。惟有子青心中難過,明知寶玉罵我吝惜,然皆是士誠、綏之不好,說了這樣的話,引出他的笑話來,否則寶玉待我甚厚,豈有當面罵我之理?大約他說這個笑話出於無心,我若認真,有礙寶玉的臉面。況且一傷情份,下次不好到這裡的,不如忍耐為是。故佯作不知,也勉強笑了一笑,說道:「寶玉,你講的笑話雖然笑,但說得那位鄉下財主不免過於刻毒了。」綏之介面道:「還不算十分刻毒,若叫我講起來,必定說那個財主連狗屎都不肯丟掉,自己吃了回去,方才是真真吝嗇呢。」士誠一聽綏之接談針鋒相對,恐他們再要翻臉,急忙帶笑說道:「若照你這樣**,你剛才撒過的屎,難道捨不得留在這裡,還要吃了回去嗎?」子青聽了,先自連連鼓掌,又引得眾人笑了一陣。綏之頗有些不好意思,也笑道:「便宜被你們僭了,屎也說得夠了,倘再說下去,只怕寶玉這間香房要變做糞窖了,不如吃了飯,大家回去罷。」士誠含笑點頭,吩咐取飯。寶玉道:「胡大少,叫奴說仔笑話,情願吃一大杯酒,還勿曾吃格來,阿是忘記脫哉介?」說著,執壺在手,先取一隻茶杯,篩得滿滿,放在士誠面前,再與眾人篩了一杯,又道:「今朝各位大少如果勿嫌奴待慢,請用仔格杯勒用飯。」眾人聽說,無不一飲而盡,向寶玉照杯。寶玉方命大姐、娘姨把飯送上。}:Z.g

眾人用畢,各各起身離席,已將三下鍾了,未便再在此耽擱,均辭了寶玉歸家。寶玉一一相送,這都是照例虛文,毋容細表。正是:[-rdyp

netbsp;頓使酸風消綺席,還教嗇鬼破慳囊。netbsp;v{u3[netbsp;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詳敘。r,5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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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Lryki

第十四回郭綏之歡娛戀寶玉朱子青懊惱失珠花F=

戲水鴛鴦空羨慕,穿花蝴蝶假歡娛。L$]y$yv

帳中春色銷金鎖,枕上恩情寶玉呼。on;7

禁錮經年從此始,廬山面目忽然無。2ns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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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宵已過,又到來朝,**初收,日光照檻。兩人在枕上唧唧噥噥,講了一回親熱的話,方各起身梳洗。等到午餐之後,無非遊園、坐馬車,以及看戲、吃大菜諸類。一連住了半月,那一天,綏之接讀家報,悉母親病重,叫他回廣東。綏之沒法,只得與寶玉作別,訂定來春返申。寶玉知難挽留,依依相送,任他自去,我且慢表。!imjfkg

再說朱子青自從在寶玉家擺酒,與綏之吃醋翻面,雖經寶玉調停,當時即波平浪靜,言歸於好,然不免胸存芥蒂。是夜歸家后,想起綏之辱罵,則憤恨異常;回念到寶玉身上,則又戀戀不捨。所以到了明天,綏之那邊決意不去應酬,獨自往別處頑耍。挨過了幾天,打聽得綏之住在寶玉家裡,未便前去。又過了七八日,正是重陽佳節,有幾個朋友請子青至李巧玲家飲酒,子青實在記念寶玉,就叫寶玉的局。寶玉正因綏之返粵,楊月樓也不來家,晚上甚是寂寞,雖生意頗佳,尚可供寶玉的揮霍,但往來客商之中,並無一個可意人兒。今子青前來叫局,縱不合寶玉之意,遠不及綏之面貌,然比尋常客人,稍勝一籌。將來在他身上,可以一注小小橫財,故寶玉欣然出局,到子青那邊侑酒。子青問起近日綏之情形,寶玉即將綏之往廣東各節,略述幾句。又假說綏之毫無情義,與我交好甚是平常。聽得子青頗為得意,等不及散席,即與主人告別,跟了寶玉歸家。Tmh5+

寶玉格外優待,甜言蜜語,親熱萬分,騙得子青骨軟筋酥,渾身癱化,不知怎樣才好。閑談到一下多鍾,子青猶坐著不走。寶玉雖不歡喜他,卻因今夜無人伴宿,不如留他住下,填了空當也好。主意想定,尚未啟口,忽聞紗窗外面檐溜滴瀝,下起雨來。寶玉趁勢說道:「朱大少,天浪勒海落雨哉,哪哼好轉去介?」子青側耳一聽,果然下雨,便道:「不要緊,我好坐車回去的,但不知什麼時候了?」寶玉道:「差勿多有兩記鐘快哉,今夜雨落天留客,我看勿嫌待慢,就住仔一夜勒走罷。勿然末,坐仔車子轉去,身浪也要落潮格。」子青聽他一留,快活到了極點,即忙答道:「雨果下得大了,我住在此,已討厭了你們,恁敢說你們待慢嗎?」於是兩人吃過了半夜稀飯,一同上床,共效于飛,諒必與綏之一樣。但子青年交不惑,究非寶玉對手,只好當綏之的替工罷了。況寶玉志不在此,一心想破他的慳囊,故肯與他同睡。睡至天明,雨猶未止;一連三日,子青住了三夜。eq)vk

到第四日上,天已放晴。子青因有家事,免不得回去了一趟。從此常來常往,時宿時歸。任他性情吝嗇,也要破費些銀錢,不是招朋飲酒,定是請客碰和,一切燒路頭、打醮等場面,子青均難以推託。所以自重陽那日起,至十二月中旬為止,子青也用去四五百元左右。惟寶玉備辦衣服、飾,他卻不命一錢。因此寶玉思得一計,與一賣珠寶掮客黃阿六借了珠花一對,計值千元光景,等到那天子青來了,寶玉先向他愁了一回窮,然後取出珠花一對,與子青商議道:「朱大少,奴今年年底勿夠開銷,缺少仔幾百塊洋鈿,要想搭借格五百兩銀子。格對珠花算仔當頭,押撥勒,阿相信呢勿相信?」子青聽說,本則不肯答應,及見那對珠花足值千元,慨然應允道:「你要押五百兩銀子,容易容易,我去拿來就是了。」說罷,匆匆而去。不到一個時辰,即把銀子取到,交與寶玉,取了珠花歸家。家中適值有事,四五天未到寶玉那裡。這日正想前往,忽見管門的朱福進來稟道:「外邊有一個姓黃的,要見老爺,現在廳上坐候呢。」子青聽了,想不出是何許樣人,即忙踱到外邊一看,原來是掮珠寶的黃阿六。阿六上前叫應,子青命他坐了,方才問道:「你今天到這裡,可是有好的珠寶送與我看嗎?」阿六道:「並沒有好的珠寶,只為我前幾天到胡寶玉那邊,寶玉對我說,尊夫人要扎珠花,少個好的樣兒,向我借一對珠花,現在尊處。請你拿出來,還了我罷。」子青愕然道:「這對珠花是寶玉押我五百兩銀子,怎說是我借的?」阿六哈哈大笑道:「這話我不信。他們堂子裡面,專靠用錢的闊客。不要說五百兩,就是一千兩,也不妨送與他了,用什麼押當呢!」子青難以分辯,急得口中亂嚷道:「我去問寶玉!我去問寶玉!」說著回身入內,取了珠花,仍至廳上。阿六道:「你要去問寶玉也好,我明日再到府取還便了。」子青也不睬他,看他走了,即忙坐自己包車,氣憤憤的一徑向寶玉家去,要討回那五百兩銀子。正是:)jh|j

已把黃金虛牝擲,難期白璧趙家還。dJ7!je1n*

不知子青此去,珠花可曾交還,銀子可曾取轉,請聽下回接談。6p!yB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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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開愚園游春誇富麗換香車過市獨招搖^mnetbsp;s(shgI3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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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子青因阿六索還珠花,不勝詫異,以為此花系寶玉所押,不關阿六之事,如何貿然前來取討?我須在寶玉面前證明此事。所以急急坐上包車,直到寶玉家中,氣憤憤上了樓梯,走進寶玉卧房。eqr/~Q

寶玉起身招呼,見子青面色翻青,早知阿六已至他家,他必為這珠花而來。蓋寶玉與阿六商借珠花,定下此計,專欲破子青嗇鬼的慳囊,故一見顏色,便知來意,且預備著許多言語,對付子青。但此時假作不知,卻笑盈盈的問道:「朱大少,啥落格兩日勿來介,害奴牽記得嘸哪哼,阿是嫌奴待慢仔呢啥?」子青氣吁喘喘,只是搖頭,本想把此事直說,責備他幾句,問問他的緣故,及至見了寶玉,覺得有些礙口,便將此事頓住了。又聽寶玉問道:「今朝到奴搭來,啥格勿快活?勿聲勿響,皺起仔格眉(讀迷)頭,扳起仔格面孔,奴看格神氣,像煞啥場化受仔氣來格。」子青仍然不語。寶玉道:「阿是有人欺瞞佬?格落格種樣式。勿然末,是尋快活格人,勿比倪落,有時嘸不仔銅錢(讀鈿),就要愁殺快哉。若然奴做仔大少,有啥格勿開心介?」子青聽他話里有因,也有心說道:「我今天出來,向人家討一注欠帳,分文沒有,故爾在此納悶呢。」寶玉道:「奴勸放開點,是該千動萬格人,就甩脫仔一千八百末,有啥要緊介?只怕勿為格浪,有心騙騙奴哉。」子青聽寶玉之言,果然利害,明明塞住我的嘴,要我甩掉這五百兩銀子。我若此時不說,明日阿六來討珠花,難道我悶氣吞聲的還他嗎?不如早些問他為妙。便向寶玉直說道:「我告訴了你罷,你前日把那珠花押我五百兩銀子,可是有的?」寶玉道:「自然有格,奴搭兩家頭做格事體,勿見得會忘(讀忙)記脫勒海。」子青道:「既有此事,怎麼販珠寶的阿六今天到我家裡,討還這對珠花,據說你借我名頭,向他借來的,不知是真的嗎?」寶玉笑道:「能啥格戇嗄!拿銀子借撥奴,受奴格信物,只好倪兩家頭曉得,倘然撥別人聽見仔,勿但要說鄙吝,而且要笑麵皮厚,好意思要倪格押頭,惶恐要好仔長遠,阿是格點點銀子,還勿相信,要拿當頭格來,顯見得氣量忒小哉。奴老實對說,珠花是阿六格,俚勒面前說格套閑話,才是奴格託詞。故歇問討還,奴勸撥仔俚罷,撥俚曉得仔倪格底細,倒弄得大家難為情煞。橫勢只有五百兩,也勿在乎此。牯牛身浪撥根毛,犯勿著惹別人講張。想阿對呢勿對佬?」!pab+6~T

這一大篇說話,說得子青啞口無言,好像啞子吃黃連,說不出的苦,一來懊惱,二來肉痛,明知上了寶玉的當,又坍不下這場面與他索取銀子,失了大老官的氣象,只得忍氣答道:「你要用銀子,儘管向我支取,何必弄這花巧的事,累我受阿六的氣呢?這對珠花現帶在此,你拿去還了他罷,免得他再上我門了。」說著,將珠花交與寶玉。寶玉接在手中,笑道:「朱大少,動氣,是奴勿好。下來奴再有尷尬,終搭大少實說,阿好?」子青一聽,也不回答,心中暗想:「你下次免勞照顧,我也不敢再來了。現在珠花究屬有限,設或將來獅子大開口,要借幾千起來,如何是好?豈不變做將雪填井嗎?」故子青無精打采,吃了幾筒水煙,悶悶坐了一回,即便起身回去。正所謂::doe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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鰲魚脫卻金鉤釣,擺尾搖頭再不來。~1.Bfo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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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寶玉房中,子青絕跡不來,我且不提。goLn7k-)

再說寶玉賺得子青銀子,猶如剝去他一張浮皮,料他必然心痛,不敢再至我家。我雖夜間清靜,無人陪伴,但他無濟於事,遠不及綏之,正是可有可無,因此定下妙計,騙著一注橫財,落得到新春時受用。惟晚上獨宿孤眠,甚是難挨,彷彿吃鴉片煙的人吃上了癮,到這時候沒有煙吃,豈不要難過嗎?然寶玉的**與人不同,擇肥而噬,揀秀而餐,其餘不美的粗貨,他寧可絕食不嘗。故一心牽記著綏之,不知他何日回申。至於姘識的楊月樓,也許久不來,命阿金前去相請。那知月樓近日新姘了徐姓寡婦,故與寶玉疏遠。因那寡婦頗有財產,籍隸廣東,喬居滬上。所生一女,帶在身邊,青春二八,正當破瓜之期,生得綽約多姿,與母面貌彷彿。那天,母女二人也到丹桂看戲,被月樓看中,先與寡婦勾搭上了,寡婦的銀錢盡他濫使濫用。但其女終嫌礙眼,往來有些不便,要想與寡婦商議,同女成其美事,不獨一箭雙鵰,而且一鍋熟了,不致走漏風聲。計較雖定,尚未啟口,故現下與寡婦分外親熱,怎肯到寶玉家來?寶玉得此信息,十分憤恨。後來月樓因此事覺,上海縣葉大令將他拿捉,監禁獄中,聽審之時,受那鐵鎚的毒刑。寶玉聞悉情形,並不憐惜。翻是未通情好、毫無瓜葛的沈月春,只為平日愛慕月樓,私自與縣差商懇,送了許多銀子,使臨刑不受痛苦,又親到獄中慰問。誰知月樓未悉底蘊,反對月春怒目而視,說了幾句不情理的話,氣得月春大哭而歸。雖是月春痴情,然與寶玉一比,越顯得寶玉的無情。此段月樓情節不是我書中的正文,略略表過,就算交代,以後不再說他了。ap

話休煩瑣。且說寶玉與各姊妹談了一回,重又結隊成群,聯袂下樓,穿曲徑,步迴廊,遊玩多時。已是夕陽西下,林鳥歸巢,寶玉等各姊妹咸各興盡而返,攜手出園。自有馬夫等招接,分別上車。一時車轔轔,馬蕭蕭,塵沙蕩漾,蹄鐵賓士,尾相連,向東疾走,如在山**上,令觀者接應不暇。轉瞬之間,到了大馬路上。兩旁水門汀邊,立著無數的看客,個個指手畫腳,向那寶玉這部車齊聲喝彩。寶玉在車中揚揚得意,與阿金說說笑笑,賣弄風騷;又命馬夫在大馬路、四馬路、黃浦灘幾處連兜了四五個圈子,天已傍晚,路上電燈齊明,方始歸家。寶玉又吩咐阿金道:「去對馬夫說,念幾里聽說要跑馬哉,到仔格日叫俚早點來。馬車末還要好點,號衣末還要新鮮點。三日天格銅鈿,奴是勿算格,只要比別人家好。搭奴交代聲(讀生)俚,省得過一日再去叫哉。」阿金噢噢答應,自去交代馬夫,不須細說。1i,rpunetbsp;等到廿二那天,正是西商春郊賽馬之期。寶玉清早起身,梳洗打扮,又換了一副行頭。候至午後,馬車已歇在門前,仍同阿金上車,因時光尚早,先在熱鬧的所在兜了幾趟,延挨到三點鐘,方從大馬路直至泥城橋畔,將車停下。此時人山人海,跑馬場欄杆外面搭著許多看台,看台之外圍著幾排馬車,擁擠異常。都向那跑馬廳望,但見紅旗高懸,有十幾個西人,穿著五色的衣服,騎在馬上。馬前立著一個西人,手中拿著一面方旗,正在將賽之際。阿金問寶玉道:「格個捏旗格外國人,立勒馬前頭作啥介?」寶玉道:「格面旗是俚篤格號令呀。」話未說完,突見拿旗的西人將旗往上一揮,十餘個西人的馬一排向前衝去,猶如逐電追風,黃沙眯目,綠草翻蹄,爭先恐後。兜了一個大圈子,雖有十里多路,卻不到半刻工夫,早分勝負,看得寶玉興高采烈。略停片晌,又見賽馬臨場,跑過了二三次。忽聞東邊鈴聲嘹亮,寶玉迴轉頭來一看,卻是一部新式橡皮四輪鋼絲馬車,車上扎著許多紅紅綠綠的彩;那根馬鞭上也掛著兩個綵球,隨風飄宕;並且馬頭上縛了一朵花,馬背上披著五色的綢,甚是燦爛奪目。當前坐著兩個馬夫,一色是藍摹本湖色鑲邊的號衣,束一條繡花腰帶,顏色分外鮮明。寶玉不見猶可,見了這個樣兒,益覺自慚形穢,恨不得跳到那部車上,讓自己出出風頭。故把阿金一拉,說道:「來看看格部車子,勿知是啥人家格?」阿金聽說,連忙回一望,答道:「格部車子倒實在標緻勒里,可惜車裡坐格人迎面還看勿出。」正當說著,那車已如飛而至。阿金眼快,早已看得清楚,即將寶玉的手一扯,說道:「阿曉得啥人?原來是郭大少呀!」寶玉聽得心上人已來,急忙定睛細看,果然是綏之同著哥哥義臣並排坐在車上。一喜一恨:喜的是綏之已回上海;恨的是不到我家,未知何故?等到那車臨近,相距不及兩箭之地,寶玉即命阿金叫喚。阿金立起身子,連叫了幾聲「郭大少!」oxa8ue?

綏之剛同哥哥講話,並不留神;況此地車馬紛紜,人聲嘈雜,非但未見寶玉的車兒,且未聞阿金叫喚之聲。及至車子停下,方向四處觀看。聽得有人叫喚,聲音狠熟,即便疑神注目,仔細向那邊一瞧,見是阿金立在車上舉手招呼,曉得寶玉也在此間。因寶玉身子坐著,卻被阿金遮住,所以沒有瞧見。高聲問阿金道:「你家先生可在這裡嗎?」阿金聽他一問,也不回答,把身子一閃,讓寶玉與他交談。寶玉便嬌聲喚道:「郭大少,幾時到間搭格介?為啥倪格搭一埭才勿來?阿是忘記脫仔奴哉?」綏之把手搖搖,因在此眾人矚目之地,不好細訴情由,況且聲音熱鬧,說話有些聽不清楚,故又把手招了一招,是叫寶玉過去的意思。寶玉本想坐綏之這部車,藉此招搖過市,顯顯自己的豪華;今見綏之一招,欣然同阿金下車,在人叢中擠到那邊。綏之伸手來攙,寶玉趁勢一搭,上了車沿。阿金也隨後跨上,即在對面坐下。寶玉又叫應了義臣,方將別後話兒動問綏之。綏之因哥哥在此,未便說那肉麻的話,略述了幾句別後事情,並云:「昨天方到這裡,故未到你家來,少停與你同行可好?」義臣介面道:「我晚上還有要事,約一個朋友在那裡,不便與你們同行,倒不如你們坐著這部車,我坐著寶玉的車,先是回去的好。」寶玉道:「阿好實梗介,真真香伙趕出仔和尚哉!」義臣道:「不要緊,不要緊,我因有正事,並非同你客氣呢。」說畢,命阿金關照了寶玉車上的馬夫,方下了自己的車,跳到那部車上。其時夕陽墜地,人影散亂,見西商賽馬將畢,看台上的人以及看客的馬車漸漸散去,義臣先自迴轉土棧,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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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f2k*8eaF

第十六回患天花郭綏之變相看夜戲十三旦登場dZyh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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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寶玉今天觀看賽馬,無意之中遇見綏之,如獲至寶。又換坐了扎彩的香車,十分得意,遂同綏之歸家,以敘闊別之情。方才坐在車中,未便細細動問;此刻到了家內,先命阿金整備了半夜餐,然後促膝談心,細問綏之道:「郭大少,舊年轉去仔,唔篤令堂太太格毛病,諒必就好格。」綏之道:「我回去的時候,病勢果然沉重。後來我到各廟燒香,許了一個大願,吃了幾十帖仙方,方始病退身安。調理到十二月內,漸能起床行走。所以我一時不能回申呢。」寶玉道:「實梗看起來,唔篤老太太格身休,真真靠活菩薩保佑格。」綏之道:「怎麼不是?起先請了許多有名郎中,吃了十幾劑葯,那知越吃越重,好像澆在石上一般。及至許願之後,就一天好似一天,你想奇也不奇?」寶玉道:「奴忘記脫問,到底是啥格病介?」綏之道:「其實是痰火症。醫生當他受了風寒,都用那表散辛熱之葯,以致把病弄大了,足足睡了三個多月呢!」寶玉道:「既然到十二月里就好,為啥正月里勿回上海介?」綏之道:「我實在不能脫身。到了正月里,又往各處去還願燒香,拜佛謝神,直忙過了正月,方才略略安閑呢。」寶玉道:「照說法,轉仔廣東,有工夫去白相格哉。」綏之道:「前月卻頑過兩次,因我有兩個至交朋友。一個叫詹祖梅,一個叫尹選仁,請我到花船上飲酒,未便推卻,只得從興前往。其實我心中記掛著你,雖勉強叫了幾個局。若要比起你來,真有天淵之隔,看了反為掃興。故在席間把你提起,說與他們聽了,帶累詹、尹二位十分羨慕,恨不生了兩翅,飛到上海來,與你會會。你想他們痴也不痴嗎?」寶玉笑道:「格套閑話像煞有介事,奴要相信格呀?登勒奴面前討好奴兩聲(讀生),到仔背後頭,只怕老早忘記格哉。勿然末,昨日到仔上海,就該應來關照奴。」說著,把嘴批了一批。綏之也笑道:「雖是我不好,你也該原諒的。我昨天午後來申,至晚上方到棧內,曉得今日賽馬,馬車是我哥哥定的,扎彩也是他的主意,所以我不來邀你。你若不信,我就罰個咒你聽聽好不好?」1mzhe8munu

寶玉道:「奴罰啥牙痛咒。有介事也罷,嘸介事也罷。看辰光已經一兩點鐘,阿要吃仔半夜餐勒困罷?」阿金接嘴道:「點心搭仔稀飯,我去搬進來哉。早點吃過仔末,讓(讀釀)倪好早點困,唔篤明(讀門)朝還要去看跑馬格來。」寶玉點點頭,綏之卻嘻嘻的笑道:「你們為什麼這般心急?要曉得,我們困了上去,還有許多事情;不到天明,終究睡不安穩的。」寶玉不等他說完,重重的打了一下,說道:「張狗嘴裡,終嘸不象牙突出來格。困末,去坐到天亮,勿關得奴事。奴勿來陪格。」阿金也道:「郭大少格麵皮啥落能格厚佬?那怕城磚篤上去,只算拜年帖子格哉,說得出格種閑話,阿有點難為情格嗄?」綏之不睬阿金,單向寶玉說道:「你不要生氣,是我說差的。少停到了床上,再與你陪罪如何?」寶玉聽了,又對他眨一個白眼,答道:「說閑話,終歡喜搭小銅錢。奴總有一日變仔面孔尋著,難末下埭(讀大)勿敢得來。」綏之道:「你會變臉,難道我不會變臉嗎?只怕我變了臉,你就不敢尋著我了。」哪知這幾句話本是無心說出,竟成了後日的讖語,可見得嘴是毒的。兩人取笑了一回,阿金已將蓮心湯、燕窩粥搬了進來。寶玉同綏之吃畢,各自寬衣解帶,同上牙床,不必細表。/grTof

到了明日午後,寶玉、綏之帶了阿金,仍坐了那部扎彩的馬車,去看跑馬,一連兩天。第三日上,又看西人跳浜。故綏之夜夜住在寶玉家裡,寶玉待得他格外親熱,日則同行,夜則同睡,形影相隨,不離寸步。因此綏之十分迷戀,住過了一月有餘,非但家中沒有回去,而且棧內也並未到過。即使偶然想著與寶玉作別,卻被寶玉攔阻,堅不肯放,綏之也只得罷了。其時端節將屆,土棧中帳目甚忙。義臣來尋他幾次,寶玉都代他回答,或推有病,或說出去,不令他二人見面。義臣明知綏之在此,卻未便進房搜索,無法奈何,到後來也不去看他了。sh?mnetbsp;寶玉這副手段彷彿把綏之禁錮,以填夜來的欲壑;即有時出外坐馬車看戲,皆是親身陪伴,不許綏之脫身。惟每夜出局,卻教阿金看守,自己帶別人出去,以致綏之如鳥入樊籠,魚投羅網。雖不費一錢,夜夜與美人伴宿,大是便宜,然起初自恃少年,不難鞠躬盡瘁,視為樂事,及至半載之後,旦旦而伐,精神漸漸的虧耗,身子漸漸的羸瘦,只得吃幾筒洋煙,借些本錢應用,還恐不足赴敵,又吃那壯陽酒、九丑丸霸烈之葯。你想綏之這個人,生病不要生病嗎?自三月下旬起,直至來年二月過後,足足有一年光景,綏之的身體本已虛弱,又沾染了時氣,不覺寒熱,生起病來了。吃過了兩服散湯頭,寒熱仍然不退,翻又加重了些。寶玉慌了,與阿金商議請醫。阿金道:「郭大少格病末蠻重,像煞著仔邪實梗,終要請個把有名氣格郎中末好。」寶玉道:「請啥人好介?奴一時想勿出。」阿金道:「啥忘記哉?前頭請過陳曲江,倒蠻好格,阿要請俚來看看佬?」寶玉道:「嘸啥,搭奴去請罷,奴等挂號轉來仔,想到虹廟裡去燒香,搭俚許一個願。作興俚碰著外邪,也未可知格。」阿金唯唯答應,拿了挂號錢匆匆去了。xjgs.I

此時寶玉待綏之尚算有些微情義,故走到綏之床前,看了一看,見他身子朝里,口中喃喃的譫語。寶玉暗暗心驚,等到阿金回來,即忙坐著自己包車,到虹廟裡去燒香,通誠褥告了一番,又順便動了一個課筒,方才回去。告訴阿金,據課中所斷,說有幾個女鬼纏擾,須用羹飯五碗、銀錠五千、衣包五個、雨傘五把送東北方,再叫天喜四十九聲,每聲用甲馬一張。過了本月廿二日,自然病勢減輕。因今年有白虎病符兩凶星坐命,還宜禳星禮斗,向各廟燒香保福,方保後來無事。醫生須請西南方,必定見效。寶玉述了一遍,阿金道:「今朝倪請格陳曲江,剛正是西南方,終算巧格。」寶玉道:「巧是巧格,但原俚就好末嘸啥,勿然末,哪哼嗄?」阿金道:「閑話少說,有啥來再商量末哉。且拿洋鈿交撥我,格套送客人格物(讀末)事,停歇叫相幫篤去買好仔,格倒要緊格。」寶玉應允,即在身邊取出一張鈔票,交與阿金道:「去辦端整仔,一總來交帳末哉。」阿金領命,自去下樓交代,不表。s;%x

且說寶玉在房中,無情無緒,悶坐到四下多鍾,先聽得下面人聲嘈雜,知是醫生來了,后見阿金進房來說道:「郎中來格哉,阿要就請俚上樓罷,去陪陪俚,告訴俚點病源末好?」寶玉道:「奴是難為情煞格,代奴陪仔俚罷。橫勢也曉得病源,俚也看得出格。事後奴重重謝末哉。」阿金道:「格末走開仔,我去請俚上來哉。」說罷,把筆硯端整在中間台上,方回身下樓而去,引領那位郎中上樓

這郎中姓陳號曲江,本籍是無錫人。初到上海的時節極其窮苦,幸得有位族叔在城內開設堂子,名叫陳大麻子,生意甚好,就投奔到那裡,管理皮肉帳。混過了一年,因自己懂些醫道,在同行中與人治病。果然運氣來了,一個個藥到病除,他遂丟去了皮肉帳,在城外懸壺行道。不上四五年,其門如市,婦孺皆知其名。醫業之中,上海要推他獨步了。這段情由並非在下編書捏造,問幾個老前輩,或者還有些知道,但非書中的要緊人,我就算一言表過。!?p8[k

當時寶玉請了他來,裝出大模大樣,跟了阿金上樓。先在中間坐定,問道:「是誰生病?可有寒熱的嗎?」阿金信口答道:「是倪先生格親眷,住勒間搭。仔幾個寒熱,嘴裡說胡話,人才弗認得,格落請先生來看看呀。」曲江道:「你快些領我去看,我今天實在忙得狠。看過了這裡,還有二三十家等著呢。」阿金聽了,即忙引曲江進了卧房,在床前擺了一隻方凳,請曲江坐下;又點了一枝蠟燭,放在桌上,方把帳子上起。卻巧綏之身子朝外,就輕輕將棉被揭開,拉出他一隻手來,擱在幾本書上,然後把自己身子讓出,請那先生診脈。曲江見綏之面色緋紅,昏昏似睡,曉得病勢沉重,彷彿是春溫癥候。及至按過了兩手的脈,移了蠟台,細細一照,卻見皮膚之內,隱約有無數的紅點,比著綠豆還大,便回頭向阿金道:「他的病並不是傷寒症。據我看來,一定是出天花。雖已現出紅點,卻未透出來,所以不省人事。幸而看得尚早,不致內陷,或者有救。但有一說,大人比不得小兒。小兒是純陽之體,本力甚足,容易透,只須上漿飽滿,便能太平無事。雖比種的兇險,其實道理是一樣的。現在他是大人,非惟皮膚已緊,腠理難開,而且腎經虧耗,下元虛損,只怕痘根倒塌,不能上漿,那就無法可施了。」阿金道:「實梗說法,是萬難好格哉?」曲江道:「但看這幾帖葯,得能將花托出,自然無妨了。」說罷,起身回到中間。阿金也跟了出來,看先生開好了藥方,送過醫金。曲江要緊到別家看病,匆匆下樓上轎去了,不提。fqgp{(a

且說阿金拿了藥方,回進房中,交與寶玉觀看。寶玉本在後房,早聽得郎中的說話,心中甚是著急,故把藥方一看,便向阿金說道:「難末哪哼嗄?俚出天花,一來末容易過人,二來末勿知阿得出。倒弄得奴嘸不仔主意,濕手捏仔乾麵勒里哉。替奴想想看。」阿金道:「嘸啥別樣想法。倪今朝請俚吃仔格帖葯,做長做短,終算格情義。到仔明朝,管俚好點勿好點,請俚篤阿哥來送仔俚轉去,就完結哉,勿犯著費仔銅錢,再擔啥格干係。不過俚篤阿哥到仔間搭,要說兩聲鬼話格。」寶玉一聽,倒也不差,准其這樣辦法,落得把濕布衫脫去,由他是死是活了。當夜,卻照課筒所斷,叫喜送客人,忙了一回,又將葯煎與他吃。m=^d

果然到了明晨,綏之面上的天花盡行出,斑斑點點,竟無一毫空縫,身上可想而知,但沒有上漿罷了。寶玉略看一看,見綏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非惟令人害怕,而且有一陣氣味,直從帳中透出。寶玉急忙避開,走到外面,喚阿金去請義臣。阿金問道:「格爿土棧叫啥格店號,我倒忘記脫哉。」寶玉道:「店號叫『郭新興』。快早點去請罷。」阿金噢噢答應,不便叫相幫前往,親自到彼相請。卻巧義臣在店堂中算帳,阿金叫應之後,即便細訴情由,請他前去。義臣把帳放好,約略問了幾句,遂隨著阿金同行,不消片刻,早到寶玉家裡。;7(gae

阿金引導上樓,喊應了寶玉。寶玉出來,招接義臣進房。義臣走到綏之床前,仔細一看,見他臉上都是紅點,粒粒飽綻,確是天花,也不去驚動他,只把自己鼻子掩著,恐沾染了這個氣味,將身退到夾廂里坐下,方才問寶玉道:「他在此間想必長久了,他的病是何日起的?醫生可曾看過嗎?」寶玉此時只得捏造幾句鬼話,答道:「俚來得弗到一禮拜來,格日(讀熱)子到仔間搭,吃仔十幾杯酒。起頭倒嘸啥,後來有點頭疼腦脹,看俚坐勿住哉,俚還想轉去。奴一想勿好,路浪吹(讀痴)仔風,格落留俚住格。洛里曉得,當夜就寒熱,人倒還清爽。直到昨日朝浪,忽然糊塗哉,嘴裡說胡話,害奴嚇煞快,馬上去請陳曲江來看,說是出天花,所以撥信撥大少。勿知阿礙格?」說著,把眼睛揩了一揩,十分做作。因恐義臣見怪,故又將那張藥方遞與義臣觀看。旁邊阿金也說道:「昨日夜頭,倪先生困才豈,一乾子陪仔一夜。到仔今朝,難末喊倪起來,急得嘸淘成,差倪到棧里請大少來,皆為想勿出主意落呀。」義臣聽說,明知他們要脫干係,不如我做了人情罷。便向寶玉說道:「承你的情,看待甚好,但據我意見,還是他回去的穩當。好是不必說,設或三長兩短,在家中也體面些,否則要被人議論的。你道對嗎?」Rao;f

寶玉聽了,如得了皇恩大赦,出脫這個私鹽包,即趁勢答道:「大少格閑話是蠻對,不過奴實在對勿住俚。還有一說,晏歇點哪哼送轉去介?」義臣道:「不妨,只要用一乘轎子,把他坐著,用汗巾攔住,蓋著一條棉被,下了轎簾,沒有風吹進去,有什麼要緊呢?」寶玉聽他調度,喚相幫預備停當,然後走至床前,低聲向綏之叫喚。綏之雖不能答應,心裡卻比前清醒,略把頭點了一點。其時義臣也走過來,見他這個樣子,便道:「他此刻似乎略醒,我意欲送他回去了。你去多喚幾個人來,把他攙扶下樓上轎,從為妙。」寶玉巴不得他早去,即命阿金去喚人。登時上來了四五個鱉腿,七手八腳,把綏之攙扶起床,蒙頭蓋了一條大被,撮撮弄弄,一徑下樓。義臣跟隨在後,寶玉與阿金相送,看綏之坐進了轎,照著方才所說,蓋好棉被,攔好汗巾,下好轎簾,轎夫上肩出門,義臣押著同行。寶玉送至門前,也就進去,暫且按下不提。;{ifLIo#

單說義臣送綏之到家后,無非延醫服藥,真真九死一生,直到一禮拜,方始花也出齊了,漿也上足了,人也清醒了。又過了半月,痘已回得乾淨,但覺臉上奇癢,偶不經心,用手搔了一搔,把花疤盡行搔去。起初並不在意,隔了幾天,見義臣對他大笑,不覺疑心起來,取鏡照了一照,那知不照猶可,及至照了這副容顏,自己也嚇了一跳,分明是個丑鬼:將一個極翩翩的美少年,變成了一個奇醜的大麻子!心中懊惱欲死,彷彿重投母胎,換了一個人身,從此自慚形穢,心灰意懶,雖病體全愈,也不再往寶玉那邊了。蓋綏之本是精明強幹的人,曉得寶玉待我恩愛,不過貪我年輕貌美。如今變得這副嘴臉,還要到他家裡,豈不被他厭惡嗎?所以執定不去,一心一意同義臣經營商業,翻成了克家的令子,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在淺見者只說他愛嫖的下場。據我而論,綏之這場病,我要與他慶賀。大約他祖宗積德,自己有命,故得上天保佑,命痘神前來搭救,跳出這**大陣。不然,被寶玉禁錮,夜夜敲精吸髓,做了他的食料,只怕再過一年半載,就要了綏之的命了。如此一想,今番出天花變相,豈非是救命王菩薩,該與他慶賀嗎?此回是綏之結局,后書不提。?oVknetbsp;仍要說那寶玉,自見綏之去后,把胸前這塊石頭掇掉,交代阿金買些絳香、芸香,滿房薰了一薰,解解這股穢氣,免得沾染他人,當日無話。T9nb~p[

又到明朝,寶玉因前幾天納悶,兼又晚間獨宿,好生難過,要想坐一部馬車到愚園去閑散閑散。來了一班熟客人,碰了一天和,至晚方散,只得帶了阿金到丹桂園去看戲。其時戲剛開場,先把那戲單一看,頂倒第二出是《遺翠花》,上頭刻著內廷等名角十三旦,不知怎樣一個好戲子。心中正在胡思亂想,忽聞阿金問道:「今朝阿有啥格好腳色勒海介?」寶玉道:「有是有一個格,叫啥格『十三旦』,諒必來得幾日來,勿知好呢勿好?奴搭從見過歇格。」阿金道:「是老生呢?小旦介?」寶玉道:「俚叫也叫『十三旦』,自然是旦哉,啥能格笨佬?」阿金道:「劃一劃一,我真真昏勒里哉。」兩人正當講話,已做過了兩出,無甚好看。寶玉翻向對面包廂,以及樓下正廳瞧望,無一處不擠得滿滿,比往常愈覺熱鬧。今日同行中姊妹來得卻也不少,大約都要看十三旦的戲,可見十三旦這個角色決不是尋常泛泛的。寶玉一面想念,一面再看台上這齣戲,又換過了一出,較先前做工好些。但丹桂里的幾箇舊角色,寶玉都看得熟識了,故專心致志等候那十三旦出場。maek856

好容易看完了兩出,方做到那出《遺翠花》。寶玉凝神注目,聽得小鑼輕敲,便見電燈一閃,門帘微啟。台下看的人喝了一聲彩,走出那個嬌嬌滴滴、裊裊婷婷的十三旦。扮著丫頭模樣,穿一件湖色繡花小袖襖,外罩大紅金綉馬甲,束著一條繡花茶綠汗巾,桃紅繡花褲兒,周身又嵌著水鑽小鏡子,在那電燈之下,越顯得光華奪目,百媚千嬌。寶玉見了,猶如《西廂記》所云「眼花撩亂口難言,魂靈兒飛至半天」了。又聽十三旦唱的是梆子調,清音激越,高遏行雲,不同凡響,更令寶玉如醉如痴,十分羨慕,真不愧為等名角。前人有一詩,深贊十三旦的美貌,其詩曰:g|~px$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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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綽約美丰姿,能使狂蜂浪蝶痴。Qh*my

貌似蓮花花解語,迷離那得辨雄雌?L1ITz

)-2nnetbsp;又贊其唱工之佳,也有七絕一章,詩曰:o4F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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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喉一串勝鶯啼,月殿曾聞曲詠霓。y|thux

台上幾聲如裂帛,令人哀感使人迷。u({^8:a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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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十三旦色藝雙佳,無怪寶玉動心。正是:netbsp;o#m31*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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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十三旦戲將做完,也見寶玉花容。雖知是妓女模樣,卻不曉得寶玉芳名,徒自暗暗愛慕罷了。及至《遺翠花》演畢,又向著寶玉這個包廂望了一望,方才進去。可見孽緣是命中注定:寶玉看得中十三旦,十三旦也看得中寶玉;雖素未識面,自能生出情來,豈不是前世夙債嗎?不然,看戲的婦女不知多少,怎麼十三旦不愛他人,獨賞識寶玉一個呢?!hJ!netbsp;閑話少敘。再說寶玉見十三旦進場,又換了一出武戲,便欲與阿金回去。阿金道:「倪阿再等一等勒走?作興俚卸妝下台來末,倪也好看看清爽。」寶玉道:「勿必哉,再等歇要軋格。今朝末出是武戲,鑼鼓末鬧煞,勿見得出來格。倪還是趁早走罷。」阿金答應,便攙著寶玉出了包廂,緩步下樓。此刻毫不擁擠,一徑到門外上車。a{ke%$*p

回至家中不過十一點鐘,弄些點心吃了,然後寶玉將心事實說,與阿金商議。阿金道:「心急,讓我去打聽著仔俚格住處,難末拿一張名片,我去請俚。好得格名氣大,俚終有點曉得格。據我看上去,嘸不勿來格道理。如果真真勿來,倪再想法子末哉。」寶玉道:「俚住格場化,哪哼打聽得著介?」阿金道:「放心,包有打聽處格。請困罷,辰光已經弗早,我也眼睛要做窠,枕頭勒浪寄信哉。」說著,打了一個呵欠。寶玉道:「先去困罷,明朝末起來仔,儘管出去末哉,奴好叫別人伏侍格。」阿金唯唯,自回房去睡了。寶玉也解衣上床,一人孤孤凄凄,那裡睡得安穩?翻來覆去,直等到曙色透窗,娘姨等進房揩台、掃地,方才朦朦朧朧的睡熟,領略黑甜鄉滋味。netbsp;一宵晚景已過,兩人醒來,不覺日上三竿,鐘敲十下。在枕上喁喁私語,無非是海誓山盟。但十三旦聰明伶俐,頗有深心,雖與寶玉交好,卻有許多話兒不肯明言,因未知寶玉的情義,故僅用些柔媚工夫,試探他平日行為,可稱得寶玉的敵手。此刻見時光不早,要緊起身去了。寶玉猶款款相留,十三旦道:「此間雖屬不妨,究竟耳目眾多,有客人往來的。倘把此事傳揚開去,豈不有關你的聲名嗎?倒不如我晚上早些來罷。」說畢,披著一件馬甲,匆匆就走。寶玉見他已去,深贊他作事細心,遠勝於月山、月樓。然與他們相識,終有一件不能滿意。他們做戲子的,憑你怎樣好,比不得從前郭綏之,由我做主,可以把他禁錮,同行同坐,同食同眠,日夜陪伴,寸步不離。如今十三旦要去做戲的,沒有這等空閑,只好由他自去。幸而日間易過,或與阿金說笑,或到外邊消遣,故也漸漸的知足了。但有一樣不好,寶玉本性極淫,通宵不倦,比嫁楊四的時候慾念更熾。十三旦雖略通房術,那有不寐的精神?況他要保自己嗓子,不免始勤終惰。且見寶玉縱淫無度,一味呼精吸髓,全不將他人憐惜,可知是假情假義。故交好到一月以後,十三旦漸變初心,惟想到寶玉外面的寵待可算得十分優異:銀錢送與我用,衣服做與我穿,又不忍一時斷絕。正當躊躇莫決之際,接得京中一封書信,是那邊戲園舊主人聘他回去,每月包銀情願照前加倍,且言:「某大老想念著你,千萬不可推卻,返京,至要至要。」*Rx^z6

十三旦看了此信,細細想了一想:「我與寶玉相識,終無了局。倘長久迷戀著他,壞了唱戲的喉嚨,那時進退維谷,如何是好?不若早些割絕為妙。」打定主意,把信藏在身邊,晚上仍到寶玉家來,見了寶玉,裝出滿面愁容,不言不語的坐著,低了頭頻頻拭淚。寶玉見他這副模樣,不知什麼緣故,連忙問道:「日日來蠻快活格,啥落今朝實梗樣式介?告訴撥奴聽聽看。」十三旦也不回答,只嘆了一口氣。寶玉不解其意,又問道:「阿是撥別人欺瞞仔呢?還是奴有啥得罪仔呢啥?」十三旦仍然不語,單把頭搖了幾搖,那眼淚已經滾了下來,真真越裝越像。寶玉那裡知曉?取出一塊手帕,與他揩乾了眼淚,說道:「說未勿說,叫奴哪哼猜出得嗄?」十三旦又嘆了一口氣,方把京中來信情由細述一遍,又加上些利害緊要的話,是不能不去的意思。寶玉聽至此,分明摘他的心肝,搶他寶貝,怎捨得放他回京?不禁嗚嗚咽咽的哭道:「要甩脫奴,奴是要跟牢格哉。也好寫封信,回覆俚篤勿去格?」十三旦道:「咳,那個開戲園的,我可以回覆他不去。只有愛我的幾位大老,何等聲勢,我若說半個『不』字,他一定差人下來,把我押解到那邊;再不然,下一角關提文書,只說我有什麼差處,那時壞了聲名,還要出盡丑,丟盡臉,依舊與你分離,豈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嗎?至於你要跟我進京,一來路程遙遠,二來礙人耳目,我怎能擔當得起?據我的意見,你捱過一年半載,如果想念我,你再來尋我也不遲。你道好嗎?」寶玉聽他說得有理,且見那封書信,料難挽留,只得含淚復問道:「格末幾時動身介?阿可以多住兩日勒去嗄?」十三旦道:「至遲不過四五天,定要走的。我明晚就不上台,一徑到這裡來,與你暢敘幾日,以表我兩人的情義。」說罷,嘆氣不止。寶玉更是依依難捨,掩面嬌啼。阿金在旁寬解道:「我勸唔篤勿實梗,格兩日落得快活快活,況且下埭日腳長勒海來。俚作興到上海,倪末作興到北京,兩家頭仍舊碰頭哉,哭俚作啥呢?還是吃仔半夜餐,早點困罷。」十三旦道:「對嚇對嚇,我們吃些東西,是該睡了。」寶玉聽說,略展愁眉,應酬吃了些些,打阿金出去,方才上床同睡,不須細述。b5.]}]t

單表這幾天工夫,轉瞬之間已到第四日晚上,明天即是十三旦動身之期,寶玉整備酒筵,與十三旦餞行。十三旦雖系有心要撇開寶玉,然到此地位,見他依依話別,珠淚兩行,未嘗不黯然**。即嫌他貪淫無厭,究竟待我尚厚。動了這個念頭,也不免留戀起來。正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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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正開時分並蒂,藕雖斷後尚連絲。z6,e}y

netbsp;此時二人雖則分離,緣還未盡,後來尚有一段情節,且慢細表。d6fd(=t1Z

用過酒筵,仍然同入鴛衾,大有「未到曉鍾猶是春,**一刻值千金」之慨。無如春風兩度,早已旭日盈窗。歡情才畢,愁緒紛添。又在枕間話別一番,方各起身梳洗。吃過點心,見報時鐘已鳴十一下了,十三旦遂與寶玉告別,無非說再圖後會的話兒。寶玉掩淚相送,語不成聲,直送至樓梯跟,看那十三旦去了,猶是獃獃的立著。阿金道:「里向去罷,立勒浪痴哉!」寶玉方轉身進房。幸有阿金與他寬解,攛掇他坐馬車游愚園,出外閑逛。一連幾日,始漸漸的放下。只有到了晚間,終難消釋。雖請幾個替身來陪伴,遠不及十三旦,不過聊以救急罷了。而且十三旦去后,不到三個月,身旁用的阿金也回鄉下去嫁人,又少了一個知心著意的伴當,寶玉更覺悶悶,縱添用了一個大姐,叫做阿珠,也曾做過堂子,出過遠門,是個能幹的熟手,卻終不如阿金的知心,故寶玉也想念著他。再者寶玉本年揮霍太多,開銷愈大,在郭綏之、十三旦兩人身上又費去不少,即生意極佳,也難彌補這虧空,所以到年終結算,寶玉已屬外強中乾。[~g1Rz#

正當說著,棧中的茶房把午膳搬了上來。寶玉略略用些,便命阿珠等吃了。因廣東的菜都是半生半熟,初到這裡的,怎能吃得慣呢?寶玉等他們吃過,然後重施脂粉,再換衣裳,少停到花艇上去,也好顯顯自己的行頭。阿珠在旁伏侍,又向寶玉說道:「方才我勒船浪,聽俚篤格口風,要想搬到船浪去住,我敢同俚搭談。到底格意思哪哼佬?」寶玉聽說,想了半晌,方搖搖頭答道:「勿局格,一來奴登勿慣勒船浪,二來奴格脾氣歡喜獨排獨桌,勿肯受別人格節制格。所以奴格意思,要想租一注房子住住,即使客人篤岸浪擺酒,奴就借俚篤船一用。日夜格開銷才是奴出,以外再貼還點俚,勿知肯弗肯,替奴問問看末哉。」阿珠道:「實梗樣式,我看起來,終肯格哉。晏歇點我問呀。」qp#euq6

兩人正在那裡議論,忽見茶房進來說道:「下面有兩位客人,一位姓詹,一位姓尹,特來尋訪你們的,現在客堂里坐著,可要請他們上樓嗎?」寶玉道:「格兩個人倒來得快勒海。阿珠,下去招接俚篤上樓罷。」阿珠唯唯,同茶房下樓去了。不一回,引領了詹、尹二客,早到樓頭。將近房門跟,寶玉已迎將出來,飄眼把詹、尹二人一看:一肥一瘦,年紀皆在三十上下,雖滿身鮮衣華服,卻略帶幾分俗氣,知是兩個膏粱子弟,忙叫了兩聲「詹大少」、「尹大少」,讓二人進房請坐。此時詹、尹也向寶玉細觀,果然名不虛傳,遠勝珠江眾美,今日一見顏色,實是三生有幸。因從前聞綏之說起,渴想已久,萬不料寶玉得到此間,與己相會,故已快活異常;並蒙他十分抬舉,差人前來相請,不啻身登雲霧,得遇天台仙子、月里嫦娥,二人皆欣喜不置。skR%yka

進房坐定之後,寶玉仍照上海款式,送過瓜子,寒暄了幾句客套。祖梅先開言問道:「胡先生可是前天到這裡的?」寶玉道:「正是呀。奴到仔間搭場化,路徑末勿熟悉,客人也勿認得,規矩也一點勿懂。虧(讀區)得奴勒上海格辰光,聽見郭大少講歇,說起兩位大少,人末叫好得來,隨便啥格事體,總熱心得野篤,格落奉屈兩位到此地。承蒙大少篤勿嫌待慢,肯到奴搭來,奴真真感激得極。格終要唔篤兩位大少指點指點,照應照應,教教(讀告)奴末好。」這一篇說話,半是討好,半是囑託,聽得祖梅、選仁滿腔歡喜,一力擔承,情願幫忙邀客撐場面而盡義務。寶玉連聲稱謝,放出些柔媚工夫,早把二人籠絡住了。r2i]9

選仁忽問道:「胡先生在這裡客棧中,未便懸牌,終要另租一所房屋。即使借船上擺酒,也須住在自己寓內,方才舒暢。但不知尊意是怎樣呢?」寶玉答道:「奴是地陌生疏,雖則帶仔四個用人,內中認得間搭格,只有一個大姐阿珠,到過此地兩轉。故歇單差俚一乾子,要干幾化事體,實在來弗及。格落房子還去看格來。租是一定要租格,勿得知間搭近段阿有啥好格空房子,諒必大少終有點曉得。如果有末,還要拜託唔篤兩位費心,不過奴真真對勿住。」祖梅、選仁一齊答道:「你說什麼話?這是極容易的事,理當效勞的。待我們想一想看。」兩人口中說著,都低頭沉吟了半晌,卻被祖梅先想著,把手在桌上一拍,欣然說道:「有了!」選仁也道:「我也想起一個所在,只怕與你相同的,可是伍家那所小住宅嗎?」祖梅道:「怎麼不是?此間近處一帶總要算他最好,雖不寬大,卻甚華美,而且夠用的了。若除去了這所,那裡還有第二處呢?其餘不是太大,定是太舊,諒都不合式的。選仁兄以為如何?」選仁道:「是極是極,可稱英雄所見相同。我料胡先生見了,一定也中意的。」寶玉道:「既然有格種好房子,阿好就託大少領倪去看介?」選仁道:「便極便極。明日午後,我同祖梅兄到這裡來,就領你們去看。如看得中,當場把他租定,不但免了許多周折,並且過一兩天你們就可以搬進去了。」n|n=zh

寶玉聽說,卻也歡喜,少了一樁心事。正向著二人稱謝,忽見茶房把門帘一掀,立在外面說道:「下邊有一個娘姨,說是姓陳,住在大沙頭的,可要喚他上來嗎?」阿珠接嘴道:「去領俚上來末哉。」茶房答應退去。寶玉問阿珠道:「故歇來格姓陳格,阿就是剛剛對奴說格介?」阿珠道:「蠻准蠻准,是俚篤來接去白相哉。」祖梅聽他們一說,早已懂得,便問道:「那個姓陳的,可是花艇上的人嗎?」寶玉點點頭,尚未回答,見茶房已將娘姨領上樓來。踏進房門,阿珠連忙招呼。那娘姨先向寶玉叫應了一聲,又見祖梅、選仁也在此間,便笑嘻嘻的問道:「兩位大少倒誠心勒里,比倪先來。停歇阿到倪搭去介?」祖梅道:「要的要的,我與胡先生一同到你船上罷。」娘姨道:「蠻好蠻好,倪搭本則少兩個陪客勒浪。」說著,又向寶玉道:「方才珠姐到倪搭,曉得胡先生來,真真難得格,格落打我來請,有屈到倪船浪去白相。轎子現在停勒外頭,是跟我一淘來格呀。」寶玉道:「奴來仔末,害唔篤忙煞快,備仔轎子來請奴,實在對勿住!」娘姨道:「說到落里去?倪就怕胡先生勿肯光降,嫌倪格搭齷齪,故歇請到先生,真真倪船浪才有光輝格。」寶玉又謙遜了幾句,祖梅道:「你們不用客氣了,時候已經不早,到那邊要上燈了。胡先生快些上轎去罷,我同選仁先走一步。」說罷,抽身拉著選仁去了。

寶玉見他們先走,自己略略檢點。房中有用人等看守,無須囑咐,遂即帶了阿珠,與陳家的娘姨下樓,一徑上轎前往。走不到兩刻工夫,早見前面一條大河,岸邊停泊的花艇,大大小小,密密層層,不計其數,想必就是珠江。當此暮煙繚繞,夕照迷離,好一派江景也!有贊為證:dV^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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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平似鏡,浪靜無花。蘭舟魚貫,桂棹蟬聯。兩岸樓台倒影,千條楊柳遮陰。風過處,笙簫疊奏;月上時,燈火齊明。依稀桃葉渡頭,彷彿若耶溪畔。江上迴旋,漫說鸞飄鳳泊;舟中談笑,遙傳燕語鶯啼。鱸鄉共宿,盡作鴛鴦;如飛,休驚鷗鷺。張錦帆兮幅幅,圍畫舫兮重重。金閶風月,無此繁華;邗水煙花,遜其殷富。定知曲奏銅琶,應有江州司馬;倘見波凌素襪,還疑洛浦驚鴻。正是:此水懷珠先獻媚,有人如玉更增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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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坐在轎中,看不盡珠江風景。轎子忽然停下,阿珠過來攙扶出轎。那邊船上,娘姨先下去知照,鋪好跳板,搭好扶手,阿珠便攙著寶玉,慢慢的走上船頭。船里的陳姓老鴇與一班粉頭都在頭艙內招接,彼此叫應,迎進中艙。寶玉看這隻船,金碧輝煌,纖塵不染,擺設整齊。中艙開闊異常,足有兩間房屋大小。居中擺一隻紅木炕床,背後橫一隻紅木擱幾,几上放著自鳴鐘、花瓶等物,兩頭兩隻花兒卻是盆景花卉,收拾得甚是精雅。兩邊靠窗排著紅木雙靠、單靠、茶几,正中是一隻紅木大理石圓台,上面掛一盞萬光燈,四盞花籃燈,彷彿人家花廳一般。再看到房艙里,點綴得更覺華麗。所有床帳被褥等件都用著廣東金綉,五光十色,照耀眼帘。寶玉好生羨慕。又與老鴇陳大媽敘了一回客套,問問那班姊妹們的芳名,大媽一一詳答。方知一個叫珠娘,一個叫玉兒,一個叫媚卿,一個叫巧姐。四個之中,推珠娘略有幾分姿色,眉兒畫得彎彎,臉兒拍得紅紅,身上的打扮也比那三個嬌艷些。然究竟是廣東人,終不免帶些俗氣,怎及得蘇州人的文雅溫柔?如今與寶玉一比,自然比了下來。所以陳大媽一見寶玉,便十分殷勤款待,要想寶玉在此幫他,即使不肯;必定借我船上擺酒,我也可得些分潤,在他身上一注橫財,斷不至生涯冷落了。為因廣東風氣,不論富商貴介,都喜在船中飲酒取樂,故陳大媽有此想頭,存心要結交寶玉,特地備轎相請,端整了一席酒肴,與寶玉洗塵接風,使寶玉不到別船上去,失了自己生意。不然,怎肯下這注本錢呢?閑話少敘。6,,:=#

其時已是上燈時候,詹祖梅、尹選仁二人也到了船上,單與寶玉說說笑笑,一問一答,講那上海的情形。雖旁邊珠娘等過來應酬,祖梅、選仁皆無心理會。珠娘縱然有些妒意,但自慚形穢,不敢與寶玉爭寵,只得自尋退步,立在一旁聽他們三人講話。至於陳大媽在艙后調排一切,指點甚忙,及見酒菜預備停當,仍舊回到中艙,先向祖梅、選仁說道:「今天我備著一席酒,奉請胡先生。幸得二位大少在此,要有屈做一做陪客了。」祖梅道:「當得當得。今晚是你請,明晚是我請,後天是選仁兄請。順便邀幾個客來,熱鬧熱鬧,把場面張揚開來,豈不是一舉兩得嗎?」寶玉介面謝道:「多謝仔大媽搭兩位大少,唔篤實梗請奴,教奴哪哼消受?真真要拿奴折煞哉!」祖梅道:「這是應該的,有什麼客氣呢?」說著,轉身吩咐大媽道:「你把酒菜搬出來罷,讓胡先生用過了,也好早些回寓。待他搬定了場,那時三更半夜也不要緊了。」kf/f

大媽唯唯,即喚娘姨、相幫等人把酒筵搬到中艙,擺定之後,請寶玉就座。寶玉道:「有兩位大少勒里,倪應該勒半邊陪酒,落里有啥格坐位介?」祖梅、選仁一齊說道:「今夜是專誠請你,並不是我們請客,何用這般禮數?你若再要客氣,我們只得失陪,免累你們拘束了。」寶玉方才即席坐下。祖梅因席上只有三人,未免少興,遂喚大媽及珠娘、玉兒等五人一同入席,好像合家歡的樣兒。直吃到十二下鍾,方始席散。祖梅、選仁先已回去。寶玉也辭了大媽,帶了阿珠上轎返寓,當夜無話。,1~zmz^

到了來日午後,祖梅、選仁來看寶玉,先同他租定了房屋,約好後日搬去。寶玉預命帶來的娘姨、相幫等人到那邊新屋內打掃潔凈,然後與祖梅、選仁仍至陳家船上,開筵飲酒。今日是祖梅與他接風,也照昨晚一樣款式,惟添邀了幾位客人。大媽等未便在座。也吃到二更光景,寶玉始回客棧。次日輪著選仁請酒,寶玉又去應酬。一連三天,均當著他客人相待,與出局侑酒不同。um_J%v6eR

到第四天上,寶玉從廣安客寓喬遷到新屋之中,幸有詹、尹二人幫忙,應用木器等物,以及擺設的零星各件,或租或買,都托他二人代辦。雖忙碌了幾天,卻不費寶玉半點心思。諸事妥貼,方自己捐廉,備了一桌上等豐盛酒筵,奉請祖梅、選仁兩人,既算是酬勞,又算是搬場酒。兩人得意非常,領寶玉這番盛情,又趁勢代寶玉張揚,各邀了兩三位闊客,一同到寶玉家裡。寶玉仍照上海規矩調排一切,添用了四個娘姨大姐,兩個鱉腿、相幫,連著由申帶來的,一共十人。因這所房屋比上海三馬路的間數多了一倍,前後對照六樓六底,用著走馬洋台,極其寬敞。並且天井裡有些假山花木,更覺得幽雅異常,頗愜寶玉之意。惟房屋大了,至少要用這幾個人方能照料得到。寶玉在樓上東朝南一間做了卧房,其餘或做客房,或做下房,卻用不了這許多。樓下客堂里,仍命相幫等招呼客來,無一不按上海的格局。此時祖梅、選仁同著一班闊客已到,走上樓來,將近至半扶梯,相幫等便高喊一聲「客來」。寶玉得信,即與阿珠出房迎接。詹、尹等早已上樓,寶玉一一叫應,讓眾客進房請坐。但除詹、尹二人外均不認識,各問了尊姓大名。祖梅、選仁從旁代答,那位是伍大人,這位是區老爺,一一指點分明。寶玉方知是大闊客,格外殷勤款待。其餘幾位也是有名的富商,不敢待慢。然大半是堂子中的俗套,毋煩細說。#]|hgnetbsp;單表那位大人,姓伍名朝芬,家資百萬,捐了一個二品頂戴的候補道,兼做善堂中董事,有財有勢。平日祖梅、選仁都拍他馬屁,所以寶玉到此,特地請他來賞識的。朝芬曾聞寶玉之名,久已羨慕,今承詹、尹相請,快活萬分;及見寶玉花容,果然名不虛傳,便在祖梅、選仁面前稱讚不置。祖梅、選仁聽他口氣,一同攛掇道:「既然朝翁賞識,看得上眼,也是寶玉的福氣。朝翁應該照應照應才是。」寶玉也接嘴道:「奴是粗蠢煞格,勿知伍大人阿肯照應倪?」朝芬笑道:「你說什麼話?我到你這裡,即使請請客,喝喝酒,也算什麼照應呢?」寶玉正要回答,朝芬忽又問道:「你的懸牌日子可曾揀定嗎?」寶玉答道:「奴看過歇曆本,後日是格好日,皆為嘸不場面佬,格落還定格來。」朝芬道:「你就是後天掛牌罷,我同你撐場面,算我擺四台酒可好?」寶玉連忙謝道:「多謝仔大人,真真對勿住!」旁邊那位區老爺也說道:「我也擺兩台酒如何?」朝芬道:「狠好狠好,這樣才熱鬧呢!」寶玉又回身謝了一聲。祖梅道:「我同選仁兄合擺一台罷。」朝芬道:「不必,現在已有六台,祖梅兄的一台不如再后一天,我們同到船上去吃,豈不有趣呢?」祖梅因是朝芬說的話,只得依從。*vIpZ^h4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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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仁尚未講完,忽被祖梅扯扯衣服,迴轉頭來一看,見祖梅走至窗前,即忙過來動問。祖梅道:「今日寶玉懸牌,我們也該送個賀禮,擺擺架子,裝裝場面,倘然沒有,露出我們的窘態,豈不被他看輕了嗎?我本來沒有想到,此刻聽你講起,所以問問你,你到底怎樣呢?」選仁道:「送是該送,但不知你可曾帶得東西嗎?」祖梅道:「我只有一串茄楠香珠,連著翡翠的佛頭,也值一百塊錢,其餘卻沒有帶來呢。」選仁道:「雖不算闊,也可將就了。我單有一隻打簧金錶,價錢同你差不多。我交與你,你一併送給他罷。」說著,即在身邊掏出,交與祖梅。祖梅接在手中,復從自己臂上取下那串香珠,方走到寶玉跟前,雙手奉上道:「這兩件小東西是我同選仁送與你的,請你收了,不要見笑。」寶玉急忙辭謝道:「奴煩勞仔兩位大少,一點謝儀才送,已經過意勿起格哉,故歇還要費大少送物事,格是斷斷勿敢受格。」祖梅、選仁一齊說道:「你若不受,想是嫌輕,瞧不起我們了。不然,你既受伍大人的東西,受不得我們的嗎?」寶玉聽他們這樣一說,只得雙手接受,謝了幾聲,把香珠、金錶藏好,請二人在榻上用煙。寶玉親手裝了兩筒,忽問起:「前天那位區老爺叫什麼名字?諒必也是一位富翁。」選仁道:「他的號叫德雷,也做善堂董事的。捐了一個同知職銜,兼作那闈姓生意,家財也有六七十萬,與伍大人最要好,時常在一處的,今天定是同來。」ou{bke

正當說著,忽聽樓下連聲高喊「客來」,把選仁說話打斷。寶玉即忙抽身出外迎接,祖梅、選仁亦然跟了出去。見伍大人在前,同著區老爺等眾客,一共六位,都上樓頭。寶玉先叫應一聲「大人」,又與眾客招呼。祖梅、選仁也上前晉接。謙遜入房,彼此坐定。寶玉不慌不忙,周旋應對,無不合宜,令人個個歡喜,愛他柔媚的工夫。此時伍大人更是得意,自以為賞識非虛,獨垂青眼,故拉著寶玉的手問長問短;講了一回,然後向祖梅、選仁問道:「二位想是來久了?」祖梅先答道:「我同選仁兄也是才到。本擬造府,因恐駕已早出,所以先在此恭候呢。」旁邊德雷介面道:「你們且慢客套,耽誤了時候,減去了興緻,與其閑坐著講話,不如敘一局打天九罷。朝翁,你也高興嗎?」朝芬道:「好是狠好,只不知寶玉這裡,打天九的牌有沒有?」寶玉道:「阿呀,格種牌倒嘸不。」祖梅道:「陳家船上有的,你差人去拿一拿罷。」寶玉道:「劃一劃一。阿珠快點叫相幫去拿,就去就來。」阿珠答應,自去交代,不須細表。Fsa55mQ

仍說朝芬等候他們去取牌,橫在榻上吃煙,忽然想起身邊的東西,即喚寶玉過來,取出一隻小錦匣,遞與寶玉,說道:「你今天懸牌,沒有什麼送你,這對翡翠鐲兒,你拿去戴戴罷。」寶玉已知他的脾氣,連聲道謝,並不推辭。接過那隻錦匣,開出來一看,真好一對全翠鐲子,宛似一汪綠水,毫無半點瑕疵。寶玉愛不釋手,遂把鐲子戴上,重又謝道:「蒙大人實梗賞賜,奴辭末勿敢辭,不過叫奴哪哼格補報嗄?」朝芬道:「這樣的鐲兒,我家裡還有幾副,你拿一副戴戴,希什麼罕,何用說這『補報』兩字呢?」此時伍大人把鐲子一送,區老爺也送了一隻鑽戒。3?_%|;ga

寶玉正當謝之不盡,瞥見一個相幫掀簾而進,手中拿著一隻紅木匣子,知是打天九的牌取到,即忙走將過去,看了一看,見牌與籌碼一併在內,便同阿珠撮好檯子,掇好凳子,放好茶几,倒好牙牌,又親手派好碼子,方請伍大人等入局。大人便與區老爺以及兩位客人坐下,就此把天九打將起來。祖梅、選仁因他們輸贏太大,只得立在旁邊,作壁上之觀。寶玉也坐在大人背後,雖然沒有弄過,卻看他們打了兩圈,早已懂得。其時朝芬忽想著請客,回頭問寶玉道:「這天九你可會碰嗎?」寶玉道:「看仔幾副,倒有點懂哉。」朝芬道:「你既然懂得,代我打三四副,我要寫幾張請客的字條,你可肯嗎?」寶玉道:「造屋請仔箍桶匠,輸仔怪奴介!」朝芬道:「輸了不要緊,決不怪你的,你放心代碰就是了。如有些兒不懂,你叫祖梅看看好不好?」說罷,立將起來,讓寶玉坐下代碰;又吩咐阿珠取過文房,登時寫好了十餘張請客票,交與阿珠拿去。然後回身來看寶玉,以為寶玉必輸,那知他手氣甚好,賭神收徒弟,翻贏了許多籌碼。德雷喚朝芬道:「朝翁你來自己碰罷,不然,我們輸了也不願的。」寶玉趁勢立起,笑道:「阿殼張奴會贏格,大人,停歇要拆點撥奴格。」朝芬點頭道:「曉得曉得,一定有的。」就此坐了下來,德雷又向寶玉道:「我也要寫請客票,你肯代我幾副嗎?」寶玉只好應允,及至德雷寫畢字條,自己坐下,也贏了幾兩碼子。德雷笑道:「誰知我們老碰手,翻不及他新學會的。以後我們只好棄行(讀杭)了。」眾人聽說,也都贊寶玉聰明伶俐,朝芬更是誇不絕口。j!k$sda-

話休煩絮。這局天九,直打到八點多鐘方才結帳歇手,朝芬與德雷贏的。祖梅道:「朝翁今天大贏,應該謝謝寶玉呢。」朝芬道:「該謝該謝,就是德兄也當謝他。你道對嗎?」於是朝芬、德雷各在贏帳中折出兩份送與寶玉。寶玉正當稱謝,聞樓下高喊「客來」,即見方才所請的客人6續而至。寶玉周旋其間,狠是忙碌。招呼方畢,接連又有客到。雖有朝芬、德雷兩位主人與眾客相敘寒暄,寶玉終須上前酬酢,問問各人的尊姓。忙到將近九下鍾,朝芬見客來齊,即便吩咐擺席。一時大姐、娘姨、相幫等輩,各聽寶玉指點:先在房中擺了兩桌,又在中間對面房內各設了兩席。不消片刻,都已擺設整齊,即向兩位主人請示。今晚朝芬四台,佔了正房中間;德雷兩台,只好在對面房內。幸而都是至交,並不爭競。兩主人各請眾客入席。朝芬在正房中相陪,中間兩桌托選仁代作主人,德雷自然在對面房裡陪客,不須細說。惟寶玉往來三處敬酒,篩過了一巡,先在朝芬背後坐定,度曲侑觴。他處命阿珠等照料。此際樓上三間一共六席酒筵,熱鬧異常。兩邊主人又起叫局,眾客個個樂從,各寫局票,足有三十餘張,花船中的妓女十居**。一總拿下樓去,立命鱉腿等分送。好得都在大沙頭一帶,相離不遠,無須尋覓,叫之甚易,所以不到兩刻工夫,三十幾個妓女先後均至寶玉家中,這個是正房裡的,那個是對面房中的,還有幾個是中間的,各歸眾客自認,霎時把三間樓面擠得滿滿。笙歌疊奏,弦索齊調,和著那三處的豁拳聲、樓下天井內的廣東堂唱聲,鬧成一片,可稱極一時之盛。然前集寶玉在三馬路懸牌與此大同小異,故在下不再累贅,草草表過就算交代了。m8oo;on%a

且說寶玉在朝芬背後坐了一回,又至德雷處略坐片刻,中間也不免稍稍勾留。這個時候可惜沒有孫行者的分身法,拔下幾根毫毛,變成三個寶玉,分作三處陪客,所以往來酬酢並無片刻空閑。直等到眾妓散去,中間兩桌上的客人先行撤席辭歸,只有選仁未去,還到朝芬席上豁拳轟飲,以博朝芬之歡。德雷那邊一班客人也因時候不早,均向主人告別。德雷餘興未盡,亦然搬了過去,與朝芬賭酒猜枚。好得朝芬這裡,客人也走了幾位,單剩朝芬、德雷、祖梅、選仁等賓主六位聚在一處暢飲,寶玉方與眾人說說笑笑,在旁不住的篩酒,獻盡殷勤,極盡媚態,使朝芬等樂而忘返,不覺報時鐘已敲兩下。xksVd6km

朝芬飲酒過多,醺醺大醉,已是語言蹇澀,兩眼朦朧,身子難以起立。德雷等眾人雖已半酣,卻還清醒,見朝芬醉得如此,便起身向他告辭。朝芬閉著眼睛,糊裡糊塗的說道:「時尚早哩,我們再豁三個搶三罷。」說完,便呼呼的打起昏來。德雷等只得向寶玉說道:「大人已經睡熟,快扶著他到床上去罷!我們因時不早,急欲要回去了。」寶玉挽留道:「夜深哉,各位大少篤勿嫌齷齪,阿要住勒里仔罷?橫勢間搭房間多呀。」德雷同那兩個客人執意要走,寶玉也不再阻,只得說幾聲「對勿住」,送至樓梯跟,由他三人乘軒而去,不提。4:bVh.

其時祖梅、選仁因是步行來的,故此答應住下。寶玉一面喚阿珠等攙扶朝芬上床,一面命娘姨在對房打掃床帳,好讓祖梅、選仁安置。祖梅也有六七分醉意,覺得頭疼腦脹,即拉著選仁去睡了。寶玉見他們都已安寢,自己也卸了妝,剛要上床,朝芬睡夢中忽打了幾個噁心,曉得他要嘔吐了,忙同阿珠將他扶起。果然嘔了一陣,雖未沾污了被褥,但這股氣味實是難聞。朝芬吐過之後,略略清醒,口中只喊要吃茶。阿珠倒了一杯,寶玉接在手中,把茶湊到他嘴邊。朝芬一吸而盡,連說「爽快」。又吃了一杯,方復倒頭睡著。寶玉親手將被與他蓋好,覺得自己忙了一天,也甚疲倦,便打阿珠去睡了,即在朝芬腳后橫下,避他的酒氣薰蒸,拉一條錦被蓋了,一合眼便睡著。Q4]od{[

直困到日上紗窗,鐘鳴九下。翻是朝芬先醒,宿酲已解,見寶玉睡在外床腳后,怕他受寒,即將寶玉喚醒,拉過來並頭而睡。枕上喁喁私語,說起昨夜的光景,朝芬甚是抱歉。兩人交頸,又略睡了一回;聽得祖梅、選仁已經起身,也就披衣著履,雙雙下床。梳洗已畢,用過了一盞參湯,朝芬就橫到榻上吃了幾筒煙,過足了癮,方請祖梅、選仁進房敘談。祖梅道:「今晚我同選仁借陳家船上擺酒,我們吃過中飯,早些與寶玉下船,開出去看看景緻。頑到三四點鐘,然後迴轉碼頭停泊,等候德雷與一眾客人來,豈不有趣嗎?」朝芬道:「狠好狠好,諒寶玉也高興的。」寶玉接嘴道:「叫奴去白相,阿有啥勿高興格介?」Inetbsp;於是用過午膳,四人乘轎,帶了阿珠,下落舟船。陳家老鴇領著四個粉頭迎接進艙,獻茶、裝煙、送檳榔,分外殷勤。朝芬即吩咐開船,立刻解纜撐篙,櫓聲乃,盪入波心。朝芬拉著寶玉立在船頭,眺望水天風景,果然開拓心胸。看夠多時,方令水手返棹。往還十餘里,轉瞬間仍返碼頭,已是三點多鐘了。卻巧德雷同著幾個客人下船,一見朝芬,便問昨夜大醉情形。朝芬略述幾句,彼此大笑。寶玉請眾客進艙,坐談片刻。德雷又高興打牌,四人聚了一桌,弄到上燈過後方才停止。p1JuQk

今晚祖梅、選仁合做主人,便命安排酒席。計共賓主六位,淺斟低酌,別饒清興。因有寶玉與珠娘、玉兒、媚卿、巧姐等各校書左右相陪,無須另行叫局。小紅低唱,大白狂呼;推篷窗以頑月,坐綺席以飛花;依稀赤壁重遊,彷彿青樓一夢。潯陽江上,無此風情;淮水河邊,同其樂趣。斯時朝芬等六人一個個玉山頹倒,至醉方休。早已是鄰舟人靜,夜色將闌。德雷與二客先歸,不須細表。單說朝芬同祖梅、選仁也各上岸,仍隨著寶玉回去,與昨宵情景相同,怒不復贅。;/

自此之後,朝芬貪戀寶玉,常常住宿。揮金如土,盡著寶玉使用,又替他購辦了許多木器。一連有半載光景,已在寶玉身上費去了一萬有奇。且這數月之中,還有別的富商大賈、貴家公子,莫不慕名而來:有的報效他和酒,有的奉贈他東西,無非是金珠飾,錦繡衣裳,投入他銷金之窟。所以寶玉心滿意足,欲壑已盈。但有一件事不能如意,未免有些缺憾,為因此間多少客人,並無一個可意人兒。雖如朝芬等輩與他雙宿**,然究竟都是老官,只知自己稱心,怎肯鞠躬盡瘁通宵達旦的鏖戰?故爾寶玉終難合式。在初來的時節,一心只想財;及至財也有了,又動了淫慾的念頭,想著上海的一班相識,便起了思歸之意。正是:m]-netbsp;I-ut7

方當飽曖思淫日,怎顧收成結果時?/Jdy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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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netbsp;第二十回一帆風滿載返春申三馬路重思興舊業Bzo,(bd!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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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胡寶玉住在廣東已將半載有餘,雖蒙粵客垂青,爭相報效,積了萬餘金銀與許多珍珠寶物,然私囊已飽,慾念難消,忽想及在申一班相識,不覺動了思歸之意。況近來這幾天,伍大人與區老爺皆有事不來,差人前去打聽,方知在善堂中議事,辦理賑濟一切,昨天一同動身,往別縣察勘災情去了。即祖梅、選仁也去幫辦,大約要耽擱一兩月,方得回省,把賑務辦理清楚呢。寶玉得此信息,正是動身回申的機會。不然,他們待我甚厚,我不便一朝決絕,脫然而歸。雖不能說我捲逃,勢必議我寡情。如今趁他們不在這裡,從一走,即使將來會面,我亦有所借口了。至於別的客人,縱現下在我身上化過幾百塊錢、幾件東西,更是平常,有什麼恩?有什麼義?今日他有錢來,我就認識他,叫他幾聲「大少」;如果沒有錢來,我便與他陌路,這是堂子中的門譜,更不必放在心上。只須我揀定好日,要走就走,何用多所牽挂,戀戀著這班人呢?況住在此間甚是悶悶,把身子都縛住了。除去了珠江一帶,別無可頑的所在,藉此消閑,怎及得在上海的時節?日里可以坐馬車、遊園,夜間可以吃大菜、看戲。只要有錢,盡我受用。今此地件件沒有,豈不要悶死嗎?而且結識的富商,往來的貴客,大半是有錢的村牛,蠻針瞎灸,橫衝直撞,怎解得溫柔風味、繾綣雲情?欲求一如郭綏之一樣,竟然渺不可得。但照這般說來,難道綏之不是廣東人嗎?不知他在上海,閱歷已深,洞中要竅,平日把花叢研究,不但言語也改變,抑且性質也轉移,故與若輩不同,能得寶玉的歡心。惜乎出了天花,將極好的美少年變作極丑的大麻子,以致兩下分離,割斷了一段孽緣。72yJv=g

閑話少敘。此刻寶玉心裡決計歸旋,便與阿珠商議搬運之策。阿珠道:「倪故歇轉去是嘸啥,不過甩脫格種好生意,像煞可惜點罷哉。如果一定要回上海,我也弗好阻當,但有一說,倪格幾化銅鈿銀子,若帶現格去,路浪恐怕勿小心,露仔眼末那處?俗語叫『財不露白』,格倒頂頂要緊,終要想點法子末好運轉去。」寶玉道:「要末寫張匯票,匯到仔上海罷。」阿珠道:「好是蠻好,終勿十二分穩當,而且撥別人容易曉得。倒勿如多打點金葉子,放勒箱子鋪蓋里,阿比匯穩當點介?」寶玉道:「倒也勿差,准其替奴去辦末哉。不過日腳勿能長遠格。」阿珠道:「格是自然,包兩三日就舒齊阿好?」寶玉又道:「倪格套紅木家生比仔勒上海格更好,甩脫俚末可惜,帶俚去末難拿,到底哪哼呢?」阿珠道:「有啥難拿介?只要多叫幾個腳夫,扛下仔船,船浪格茶房多撥俚點酒錢,叫俚放得好點,勿要碰傷壞仔。一到上海,用兩部塌車,車到仔格搭,並勿萬難。況且倪人手也多,諒來終看得完善格哉。想阿對佬?」寶玉點點頭,順手取過曆本一看,揀定十月廿五日動身。今天已是十九,相距僅有五日,不免有一番忙碌。兩人計議妥當,諸事托阿珠辦理。先將細軟物件收拾收拾,裝箱打包,自有娘姨等幫忙,不須寶玉費心。且寶玉囑咐一班用人:凡有客人到來,一概不許提起,免得臨時糾纏。這幾日別無書說,惟預先買好了船票,定好了房艙。netbsp;等到動身那一天,把在此間所用的人多出些工錢,盡行打開去。陳家船上也差人關照一聲,然後雇了廿幾個腳夫,將鋪蓋行李、箱籠物件,以及幾房間的紅木器具開了一篇細帳,約有一百餘件,零星各物不在其內,一併扛抬下船,命相幫、娘姨等押著,因衣箱中夾藏金葉,更加要謹慎小心,到船后還須照帳檢點,以防走失之虞。又喚了兩乘小轎,寶玉與阿珠坐了,各帶一隻隨身箱子,都是珍奇寶物,故放在轎上不令腳夫扛挑,以昭鄭重。至於租住這所房屋,已於昨日退租,自有房東前來收管,不須交代。hg?+b

且說寶玉仍帶原來的幾個用人,押行李者在前,寶玉阿珠的轎子在後遠遠跟隨。約摸有一個時辰,已抵輪船碼頭。阿珠先行出轎,看那行李了下去。照帳點過,方來攙扶寶玉,即命轎夫掮了箱子,一同下船,上了兩隻扶梯,始進房艙。寶玉取出幾十塊錢,打腳夫、轎夫去訖,即問娘姨、相幫:「東西可曾點驗,裝入貨艙?」娘姨等一齊回說:「硬家生盡行堆在貨艙,其餘貴重細軟的,隔壁房艙內有好幾件呢。」寶玉聽說,心才放下,便與阿珠閑談。想起此番來粵,初不料如此風帆扯足,滿載而歸,不禁十分得意。且輪船開行之後,雖不免有些風浪,寶玉卻經過一次,並不嘔吐,甚是安穩。在舟中一無所事,惟看看海面的風景,談談在粵的情形。5rdB8

過了一天,忽聞隔壁房艙中有人說話,也是廣東口氣,聲音狠熟,即命阿珠前去窺探。認識是姓馮的客人,號叫惕勤,曾經在上海叫過寶玉的堂差。雖非殷實富翁,而揮霍頗豪,前在老旗昌開廳吃酒,叫了一百幾十個局,弄得廳上的坐椅都不夠了。他還興緻勃然,有意與妓家作難,猶是揮箋不已,妓家只得向他哀求,方才停止。只此一端,已想見他的豪闊了。今天阿珠見是惕勤,即忙入內招呼,叫了一聲「馮大少」。惕勤正與朋友閑講,耳中聞得有人叫喚,回頭一看,原來是胡寶玉身旁的大姐阿珠,便笑逐顏開的問道:「你是阿珠嚇,為何也在這裡呢?莫非跟胡先生回上海嗎?」阿珠道:「正是呀,倪勒廣東住仔半年多點,為啥大少一埭才勿到倪格搭介?倪認道大少勿勒廣東,格落府浪住格場化,倪打聽才打聽歇,早曉得大少勒里,倪隨便哪哼,終歸要尋著格。」惕勤笑道:「我回廣東,在家中耽擱得一禮拜。雖知道你們在這裡,我實在沒有工夫上你們家裡來,直忙到昨天上船,整整忙了七天,終日在外面幹事。幸而你們不曉得,如果曉得來找我,也撲個空呢。」阿珠道:「照大少實梗說法,格倒怪勿得,阿殼張勒里船浪,倪搭會碰著格,總算有緣。倪就困勒隔壁,阿高興過來搭倪先生談談佬?」惕勤道:「原來你們就在隔壁,怎麼昨天未見你們呢?」阿珠道:「倪格搭房門一徑關勒浪,所以大少看見。倪今朝聽得大少格聲音,格落倪先生差我來看格呀。」惕勤道:「怪不道沒有瞧見,原來有這個緣故。我此刻便跟你去,見你家先生可好?」阿珠道:「蠻好蠻好。倪到仔上海,還要大少照應倪點,常常來來,像前頭實梗介。」惕勤道:「曉得曉得。」說著,又向那位朋友道:「華東兄,我去去就來的。」方起身跟著阿珠來到寶玉那邊。阿珠先走進去,向著寶玉說道:「馮大少來哉。」寶玉見是惕勤,即忙叫應讓坐,先敘了一回寒暄,惕勤方問道:「你在廣東半載有餘,諒必得意。我聽得別人講起,說你名兒狠大,牌兒狠紅,怎麼忽然要回上海呢?」寶玉未肯實言,便隨口答道:「奴勒格搭也不過實梗呀。奴皆為住仔半年把,水土末勿哪哼服,而且牽記上海格班客人,格落要緊煞轉哉。勿知大少幾時到格廣東?為啥奴格寓里一埭才勿來介?」惕勤道:「我為了朋友的事,來此忙了一星期,沒得空閑看你。如今把正事辦完,那朋友又拉著我回申,偏巧碰著了你,豈不是天緣嗎?」旁邊阿珠插嘴道:「格位朋友阿就是搭一淘講閑話格介?我看見仔俚,像煞面熟得野篤。」惕勤道:「正是他,我說起來,只怕你也有些曉得。他姓陳,號叫華東,也是我們廣東人,最喜在堂子里頑。他的場面狠闊,一夜用去一二千金還不算什麼呢!」阿珠道:「嚇,就是俚,有介事格,我也聽見歇格。俚勒戲館里看戲,為仔叫一個局,搭一個湖州人鬥氣,叫我叫,一歇歇辰光,轉仔三百多局篤,也算得殺勝會格哉。」惕勤道:「你既曉得,我去叫他來,給你們引見引見,可好嗎?」寶玉道:「大少肯替倪招攬主顧,格是頂好哉。」惕勤聽說,遂即到隔壁房內,將陳華東拉了過來。華東本是嫖中老手,一見寶玉,便說了幾句仰慕的話。寶玉也是慣家,並無羞澀態度,即放出那柔媚工夫,把華東十分籠絡,並且兼顧惕勤,面面圓到。不但華東一見如故,甚為傾倒;即惕勤亦不關礙,故此三人話得投機,在房艙中你問我答,大有相見恨晚之概。直談到夜深人靜,惕勤、華東方回房安睡。s)j(%g

一連五天,不是你來,定是我往,路途中頗不寂寞。那天午後,輪船已抵上海碼頭,彼此整備上岸。惕勤問寶玉道:「如今到了上海,你還是仍住在原處呢?還是暫住客棧,另尋房屋?請你說明了,我好同華東兄來看你呢。」寶玉道:「奴原處格房子已經退仔租哉,只好暫住幾日客棧再說。橫勢奴舒齊好仔,就叫阿珠到公館里請末哉。」惕勤點點頭,即同華東上岸先走,不表。#fns3=/h

且說寶玉見他們先行,也要上岸。所有無數的鋪蓋、行李、箱籠、木器等物,自有阿珠、娘姨、相幫等人收拾停當,一併上岸去。喚了幾部塌車,裝得滿滿。寶玉吩咐暫到名利客棧安歇,坐了一部人力車,與阿珠等隨後押著,一徑向法界而來。不消片刻,早到名利棧門。寶玉給資下車,先至裡面,看定了大號官房間。然後茶房將行李搬進,一一照帳檢點,除現在要用各物外,盡堆在客房之中。好得客房甚大,即命娘姨、相幫睡在裡面,以便看守。阿珠陪伴寶玉在官房中住宿。當日部署一切,時已傍晚,不及出外遊玩。到了明天,即叫了一輛轎式橡皮四輪車,帶著阿珠,同坐到四馬路一帶探望同行中姊妹,聊敘闊別之情。有的留他吃點心,有的留他用午膳,盤桓至兩三點鐘,又往味蒓園、愚園吃了一回茶,覺得心中暢快異常。遊覽到夕陽西下,皓月東升,方才盡興歸棧。當夜吩咐阿珠:明日早晨取自己的名片,向舊日一班熟客家裡去知照一聲:順便找尋房屋,以便早日租定,可以擇吉開張。但須在三馬路中,離原處相近為妙。%ym};7b

阿珠噢噢答應。一到來朝,不待寶玉起身,要緊出外辦事。拿著名片,一家一家去知照又算是拜望的,忙得飯都沒有吃。再在三馬路兜了一個圈子,看看原處有人住著,餘外亦無上好房屋,只得歸棧回覆。走到四馬路,腹中甚是飢餓,就在四時春吃些點心,方始雇車回去,已是三下多鍾了。yxp,)os:

寶玉正在那裡盼望,寂寞無聊,一見阿珠回來,即便問道:「三馬路浪房子阿有介?啥弄到故歇辰光轉呢?奴本想要出去白相哉,又恐怕前腳後腳,格落痴格實梗等呀。」阿珠道:「格搭場化,空關格房子實頭少。就算有一兩注,才是希小格,加二舊勒齷齪,說勿中意,我亦看勿上眼。只得等到開春,各家調頭格辰光,難末好想法得來。勿然,一時頭浪,點戲要三馬路格搭,落里有實梗湊巧介?」寶玉道:「差是勿差,奴掛牌勿掛牌,倒還勿要緊,不過等到開年,約摸有兩三個月,一徑住勒棧房裡,究竟有幾化勿便篤,格末那處嗄?」阿珠道:「要末到別場化去看看,眼下且得將就將就,等到開年再搬罷。想阿好呢勿好?」寶玉躊躇了半晌,沒有法子可想,只得點了一點頭。8

且說仲玉待阿金去后,暗問士誠道:「後天寶玉家有事,請我們去吃酒,你可送什麼東西嗎?」士誠道:「我送他的,無非幾件飾就算應酬過了。」仲玉道:「你既送了,我怎好沒有呢?」遂即拉了士誠,來到大馬路拋球場口亨達利洋行內,買了一隻真金錶;又在楊慶和買了一對赤金印戒,總共用去了一百餘元。仲玉即將兩件東西交與士誠代為收藏,自己仍辦那正事去了。士誠也獨自歸家,均不細表。tdi}p/x

次日午後,仲玉事已辦完,趕緊來看士誠,略談幾句,見鐘上已敲三下,即便攜手出門,步行前往。從后馬路至三馬路相隔不遠,不消片刻早已到寶玉家中。登樓進房,一切堂子里的招待禮節,概行從略,以免煩雜。pkL^o

且說寶玉坐在房中,正想起昨日阿金回覆的話,也深贊張公子丰姿俊美,一表非凡,與士誠所說大略相同。訂定今日必來,所以在那裡殷殷盼望。及至聽得樓下相幫高喊「客來」,阿金等出房招接,寶玉早已立起身子,在門帘內細細一張,果然是胡士誠同著一個美男子來了。料想這位美男子定是張仲玉公子無疑,略把身子退後,讓他二人進房。見那門帘一揭,寶玉即輕囀嬌喉,叫了兩聲「大少」,請士誠、仲玉在廂房中坐下。士誠用手一指,開言道:「這位就是你時刻想念的張大少,你仔細瞧瞧看,我可是說謊嗎?」寶玉笑容可掬,翠袖殷勤,親手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在士誠面前,一杯遞與仲玉手中。細細向仲玉一看,果真話不虛傳。寶玉十分歡喜,便低聲說道:「張大少,舊年到奴格搭,剛剛奴到廣東去哉,真真勿巧,失迎仔大少。」此時仲玉也對寶玉細觀,見他眉如柳葉,眼似桃花,真是世間第一尤物,令人一見魂銷,不愧為花叢中翹楚。正在獃獃出神之際,忽聞寶玉嬌聲低語,慌忙回答,不覺臉上一紅。因仲玉年雖二九,尚是初出茅廬,不甚老練,所以面泛紅霞,疾忙答道:「見面遲早,亦系前定。舊歲未睹芳容,今日仍親香澤,豈非緣之有遲早嗎?」士誠在旁接嘴道:「這裡是頑的所在,你忽然書腐騰騰起來。曉得你是個讀書人,說話都要用文法的。如今用不著,請你收了罷,不然,我先要回去了。」仲玉道:「我就不說如何?」士誠道:「如何如何,難道不是文法嗎?」寶玉笑道:「張大少是說慣格哉,一時要叫俚改脫,哪哼能夠嗄?譬如倪說慣蘇州閑話格,硬要倪說北邊閑話,說舌頭彎勿轉,倒弄得難聽煞哉。」仲玉道:「對嚇對嚇。」士誠就伸手向寶玉肩上一拍,說道:「你們一會面,你就幫他,不聽我的說話,真真氣殺我也!」寶玉覆笑道:「阿要氣數,奴不過說『譬如』呀,哪哼算奴是幫俚介?如果真真要幫張大少末,奴要派胡大少差哉。」士誠道:「你不幫他,還好還好,我也不動氣了。我且問你,你明天收的乾女兒,可是我前天瞧見的秀林嗎?」寶玉道:「蠻對蠻對,就是俚。大少看看,阿嘸啥佬?」士誠道:「將來定與你一樣。你去叫他出來,讓張大少先看一看,他的法眼是最高的。」^aq$netbsp;寶玉點點頭,便叫阿金去喚秀林過來。秀林裊娜進房,寶玉命他叫應了「胡大少」、「張大少」;送過瓜子,一旁站立,裝著含羞的樣子,低著頭只看自己的瘦小金蓮。士誠問仲玉道:「你看他好不好?有什麼評論,你只管說出來,寶玉決不怪你的。」仲玉用目細瞧,端詳了一回,方開言道:「據我看,秀林的品貌斷不在尋常之下,可稱得後起之秀。但艷麗欠嫵媚,要比起寶玉來,不過十之三四耳。」士誠笑道:「老弟的相法果精,品評得狠是。寶玉,你該將他登報揚名呢!」寶玉道:「張大少格相法對是蠻對,不過說俚像奴一樣末,已經勿局格哉,還說遠勿及奴,哪哼好稱得後起之秀介?」仲玉道:「我是亂道,請你不要介懷才是。」士誠道:「寶玉在那裡謙遜,何嘗介懷於你?老弟,你也太老實了。」說到其間,又回頭向寶玉道:「你不要謙塌了房子,連累我們一同壓在裡頭呢!」說罷,哈哈大笑。寶玉道:「奴是勿會謙虛格。說張大少忒老實,奴要說忒勿老實哉!」士誠道:「這幾句話,還說不是幫他嗎?氣殺氣殺!」寶玉笑道:「氣壞仔身體,唔篤少奶奶曉得仔,要來怪奴格。」仲玉聽了,也笑了一笑。/I#sp/m1

士誠又想要回答,被仲玉拉了一位,咬著耳朵說道:「我們的幾色賀禮,趁秀林也在此,你拿出來交與寶玉罷。」士誠點稱是,即在懷中取出兩隻錦匣,送至寶玉手中,說道:「這是我們的兩份賀禮,一匣是張大少的,一匣是我的,都是不堪的飾,請你收下,不要見笑就是了。」寶玉接過,將匣子打開來一看,每匣兩件,一匣是真金鈕子表、赤金印戒一對;一匣是外國金玉練、嵌寶金戒一對。寶玉假作推辭道:「阿呀呀,奴收干囡魚是一件小事體,順便請大少篤吃一杯酒,表表奴格敬意,哪哼好受兩位大少格厚禮介?格是斷斷勿敢領賞格。」說著,雙手將原物納還。士誠、仲玉均不接受,一齊說道:「你不收下,就是見外,瞧不起我們,我們明天也不便來吃你的酒了。」寶玉只得稱謝,命秀林過來叩頭領賞。寶玉將東西收藏好了,仍與張、胡二人講話。仲玉問起去年赴粵情形,寶玉略表一二,更與仲玉分外的親熱,格外的殷勤,放出那籠絡情人的本領,勾搭恩客的伎倆。憑你張仲玉聰明誠實,已被他圈入**陣中去了。但仲玉膽子甚小,見已是上燈時候,意欲同士誠回去;怎禁寶玉挽留,定要請他們吃了小夜飯方才放行。仲玉只得坐著,與寶玉細談衷曲。寶玉伶牙俐齒,自然兩下投機。直等到九下多鍾,用過夜膳,仲玉方拉著士誠同歸。寶玉因他是初次會面,不便下榻留髡,以遂己意,只得讓他們回去,叮囑明日早來罷了。仲玉今晚即住在士誠家裡,當夜並無書說。dLu3netbsp;一宵已過,又到來朝。一俟午餐畢后,士誠與仲玉都換著簇新的衣服,雇了一輛轎式馬車,一同坐著,仍到寶玉家來。見今日與昨天不同,甚是熱鬧,天井裡面坐著一班福慶樂堂名,其實就是打山頭灘簧一樣,在那裡調絲弄竹。客堂之中也放著許多擺設,收拾得金碧輝煌。士誠、仲玉均不細看,一徑上樓。下面一聲「客來」,早驚動阿金等出來招接。士誠聽得寶玉房內有客,便問阿金是何許樣人。阿金道:「大少也認得格,就是馮大少搭陳大少呀。」士誠道:「原來是他們,我們進去也不要緊的。」就拉著仲玉進房。剛正寶玉與秀林迎將出來,見是士誠與心上人,連忙叫應請進。其時馮惕勤、陳華東也起身招呼,彼此相見坐下。惟仲玉是初次會面,免不得有尊姓大名的套話。四人談了一回,頗為合式。因寶玉今天甚忙,不便拉住他閑講,所以商議聚了一桌麻雀。寶玉雖也過來應酬,無如眾客6續漸到,一個一個的敷衍起來,那裡有片刻空閑。ki_py5

直到傍晚時候,客已來齊,約有三十餘位,將前樓后樓的房間全行坐滿。有的聚著碰和,有的坐著叉麻雀,有的立著看打牌,有的橫著吃煙。不要說寶玉、秀林忙極,即阿金、阿珠等一眾娘姨、大姐,以及秀林的假母、樓下的相幫,也都忙得接應不暇。少停牌聲已歇,又有吃酒、叫局一番忙碌。直忙到十二點鐘,堂名也去了,酒席也散了,眾客也漸漸的走了。只剩士誠、仲玉等數人未去,寶玉又陪待了一回。仲玉見時已不早,也要回去。寶玉欲留不得,惟有囑他明日再來,以補今日的待慢。仲玉唯唯,仍與士誠上車同歸,不表。Riay:

自此之後,仲玉堂川來往,連擺了幾台酒,碰了幾次和。寶玉公然留宿,共效于飛,把仲玉一個童男子破了身體。其中穢褻情形,筆難盡述,不如刪去,以存陰德。1Qh5)oa

單表仲玉沉迷兩月,雖被寶玉纏住,大有樂而忘返之勢,但仲玉是未經大敵的人,屢遭摧折,身子漸漸難支,更兼連接老母家信,催他回去。仲玉始尚猶豫,不意老母怒,特差老僕張福前來找訪。仲玉不得不歸,只好與寶玉作別。寶玉無術挽留,惟依依相送,叮嚀後會之期。彼此掩淚而別。[2netbsp;不言仲玉迴轉無錫,仍說寶玉自與心上人相離,彷彿割去心頭之肉,傷感不置。幸阿金、阿珠在旁勸解,日間拉他去坐馬車、遊園;到了晚上,又代覓幾個上好的替身陪伴寶玉,以免獨宿凄涼。sa%d(1g

過了一月,寶玉想念仲玉的心也漸漸的淡了,故日日高車駟馬,駕言出遊。那天在路上見了幾個鹹水妹,忽然觸動了淫心,暗想:「我與他同是婦人,一樣做那皮肉生涯,他獨陪伴西人,遍嘗外國的風味,不知究竟屬怎樣?我何弗與他們結交,問問細情,向他們討教一二呢?」一時間胡思亂想,竟甘心與極淫、極賤、極卑鄙、極齷齪的廣東鹹水妹引為知己,訂作相交,欲做那件無恥之事,豈非與狗彘一般?正是:QR($k(

不潔已蒙西子貌,慕忽羨外交家。n+z5;my

要知寶玉結交鹹水妹,與西人伴宿,都在下回披露。Q}m%$3(*

閑話少敘,仍歸正傳。且說胡寶玉坐馬車回來,一路之上,見有幾個鹹水妹走過,頭上梳著前劉海,刷得光滑異常,又濃又厚,足有三四寸長;身上穿一件元色夾襖,元色大腳管褲子;腳上拖著一雙外國皮鞋,打扮得奇形怪狀。除去那班趕騷的洋人外,我們中國人再沒有去白相他的。那知寶玉見了他們,並不以為難看,反以為打扮新奇,得與西人交涉,開那西番並頭蓮花,心中狠自羨慕。但他們精通洋話,熟悉洋務,方能與西人伴宿;我則件件不知,如何是好?不若與他們結交,學習些皮毛,再行想法便了。aev{dy

當日回去,與阿金、阿珠等閑談,講起鹹水妹的形景。阿金不甚深悉,惟阿珠到過廣東,又在廣東堂子里做過,會說廣東的土白,所以上海的鹹水妹他卻認識幾個,深曉得內中的底細。今聞寶玉說起,便接嘴道:「有兩個鹹水妹我倒認得格。我問歇俚篤,陪仔外國人睏覺(讀告)阿有點怕介?俚說剛(讀姜)起頭是有點怕格,而且外國人格身浪羊騷氣得嘸淘成篤。後來軋熟仔,倒也不過實梗味道,也聞慣哉。性度也摸著哉。有時做著外快生意,倒比做間搭格么二野雞好得多篤!」寶玉道:「格種人想必外國話是才會說格?」阿珠道:「格是自然,俚篤也是從小學格。勿然末,外國人來白相才要帶仔翻譯通事,阿要討厭煞嗄?」寶玉又問道:「俚篤格打扮啥落才是格副樣式格介?」阿珠道:「外國人歡喜格種樣式,勿歡喜倪格打扮格,倒說俚篤乾淨勒清忒相,想阿要氣數佬!」寶玉道:「就叫麻油拌青菜,各人心愛。奴別樣勿中意俚篤,就剩俚篤梳(讀師)格前劉海,奴倒蠻中意格。」阿珠道:「中意末,只要拿前頭格長頭梳點下來,有剪刀一剪,小木梳一梳,刨花水刷一刷光,就卷仔起來,搭俚篤一樣哉。」阿金插嘴道:「倒實頭在行(讀杭)格,啥勿去做仔鹹水妹嗄?」阿珠道:「別樣嘸啥,倒是陪外國人一淘困,我怕煞佬!」寶玉道:「奴以為怕是嘸啥怕。外國也是人,中國也是人。不過,勿懂俚篤格閑話,倒真真難格。」hk6(y?#

阿珠聽寶玉口氣,分明羨慕鹹水妹,想嘗外國的異味,便湊趣道:「我阿要幾時(讀是)叫兩個鹹水妹來,講講當中格經絡,格末叫好白相得來!」阿金止住道:「末弄勿出啥好事體格,領格種臭貨到間搭,阿要勿色勿頭。撥別人曉得仔,說惹別人笑,帶累仔大先生格名氣末哪哼嗄?」阿珠道:「我是說說白相相呀,就算是真格,也要大先生交代仔我,難末我好叫俚篤來,勿見得我擅專格。」寶玉道:「阿金格閑話是勿差,不過倪搭俚篤比起來,自然倪比俚高點。但是細細教一想,大家做格套生意,推板得也有限。就算到奴格搭,有啥格勿色頭介?」阿金聽了,也知寶玉之意,默然不語,一任寶玉胡為,從此不再諫阻了。+ZF3kekz

過了幾天,寶玉一心要結交鹹水妹,暗暗差阿珠前去邀請。那班鹹水妹聽說是寶玉相招,必有好處,果然奉命而至。寶玉見來了兩個,恐被客人撞見,請他們在後房坐下。寶玉陪著講話,問問他們的生意情形,他們便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並無半句隱瞞。要曉得做鹹水妹的,那知什麼廉恥?即將陪伴洋人的活春宮,一幅一幅的描摹盡致,聽得寶玉津津有味,樂不可言。問起洋人的說話是怎樣說法的,鹹水妹道:「容易容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要學習英語,只消一兩個月工夫,包你就學會了。」寶玉道:「奴是笨煞格,只怕嘸不實梗容易。騙奴介。奴聽見別人說,學堂里格學生子篤讀起外國書來,起碼總要一兩年。說奴一兩個月就能夠學會,叫奴哪哼相信呢?」鹹水妹道:「讀書與說話是兩樣的,況且我們所說的話,無非是『也司』、『哪』這幾十句口頭語,並沒有什麼文法,自然就容易了。即像我們,起初也不懂外國話,單把這幾句去敷衍他;後來軋得長久了,又被我們偷了許多。現在不是我們誇口,只怕學堂里出來的,還沒有我們說得熟溜呢。」寶玉道:「既然實梗,唔篤阿肯教教奴介?」鹹水妹道:「怎麼不肯?只是我們住在虹口,要到這裡來,實在遠得狠,就是坐了東洋車,也要費五六十個錢呢。」這幾句話,明明要討謝儀,寶玉怎麼不知?便在身邊摸出十塊錢的滙豐鈔票,遞給鹹水妹道:「一點點小意思,勿算啥格,只算請唔篤吃點點心格。外國話末,總要費心教格哉。」兩個鹹水妹嘴裡雖說勿受,雙手已將鈔票接去。寶玉又道:「唔篤如果勿受,奴下來也勿敢請唔篤哉。」鹹水妹方稱謝道:「大先生既是這樣說,定要賞賜我們,我們也不好不受。若說教外國話,這是極容易的事。我們姊妹兩個人,輪流到這裡就是了。但此刻天將傍晚,只怕有生意上門,我們要回去了。」寶玉也不相留,命阿珠相送下樓去訖,不提。e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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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洋債償今夕,此後交情達外邦。3^Q;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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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寶玉氣走張公子,羨雪岩寵納金黛雲;ja?7|

同靴團拜未免有情,飯酒聯吟聊以解穢;)b~+1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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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訪寶玉氣走張公子羨雪岩寵納金黛雲|99Z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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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書中說到胡寶玉效學鹹水妹,留洋人恩特住宿,雙雙同上牙床,得嘗外國的異味,心滿意足,體暢神舒。所有中西交涉情形,諒看官們也都知道,無待在下摹繪的了。況這樣穢褻的事,非惟說將出來味同嚼蠟,而且有傷風雅,大違醒世的宗旨。所以在下草草表過,就算交代,並非惜墨如金,為寶玉遮掩這一宵醜態。Lpsi*j

要曉得**害人,比淫畫尤甚。一幅淫畫,只有一幅的形景,憑你畫得活潑神似,終究不能說話,不能行動,分明是一對死人,有何趣味?至於**,則筆筆周到,奕奕如生;無微不至,體態逼真。無論一言一動,一笑一啼,以及怎樣的恩情,怎樣的**,怎樣的結識起來,怎樣的勾搭成事,從頭至尾,一一躍然於紙上,能令觀者神迷,聽者意盪。漫說血氣方剛的少年見了這種**,要慕色傷身;即老年亦未免動火,勢必老不服老,豈非催他上閻王殿嗎?昔年蘇州有一富家子弟,年紀只有十五六歲,在書房裡讀書,狠是聰明伶俐。偶然見書架上有一部《西廂記》小說,他就瞞著先生觀看,日夜愛不釋手,單羨那位鶯鶯小姐,弄得茶飯懶吃,骨瘦如柴,犯了相思癆病而死。還有一個人,看了一部《紅樓夢》,直到臨終的時候,猶大叫「黛玉姐姐」不置,你想痴也不痴?若照這樣說起來,《西廂記》、《紅樓夢》兩部書尚且看不得,而況《金瓶梅》、《覺後傳》、《杏花天》等各書,豈可入少年之目?宜乎在上者懸為厲禁,好善者劈版焚書,以免貽害世人。我故云**之害,甚於淫畫,看官們諒不河漢斯言。如今這部《九尾狐》,實為醒世而作。不過借胡寶玉做個榜樣,奉勸愛嫖諸公,早醒青樓之夢,勿為狐媚所惑,就是此書的知音了。5$f*fmd;

閑話少敘,書歸正傳。且說胡寶玉與恩特雙宿**,春風幾度,早已是日上窗紗。恩特因洋行中有事,未便留戀,惟與寶玉約定晚上再會,匆匆向行中去了。寶玉知洋人性情直爽,留也無用,任他自去。見時光尚早,又睡了一回,方才起身。看鐘上已敲十二,梳妝之後,用過了午膳,終覺得身子疲倦,雙眼懶抬,仍橫在一隻外國皮榻上,似睡非睡的養了一回神。忽然耳輪邊聽得鈴聲響動,阿金過來喚道:「大先生醒醒罷,康大少來哉。」寶玉連忙坐起,見阿珠已引伯度進房。寶玉即請伯度坐下。伯度先問道:「昨晚恩特喝醉了酒,後來只怕沒有回去罷。」寶玉聽了,臉上紅了一紅,答道:「俚吃醉仔,直到天亮快勒醒格,哪哼好送俚轉去介?橫勢奴真金勿怕火,說俚是外國人,就是標緻點格中國人,奴也勿動心格。」伯度聽這幾句話:「明明看中恩特,留他住宿,偏要在我面前假撇清,瞞過這件事,實屬可笑得狠。不然,我無心問他,他為什麼臉上紅起來呢?」故又笑嘻嘻的說道:「我拉這根皮條好不好嗎?」寶玉佯怒道:「實梗瞎三話四。奴是坐得正,立得正,那怕搭和尚、道士合(讀蛤)板凳,也嘸啥要緊。老實勿客氣,拳頭浪立得人,臂膊浪跑得馬。奴搭外國人一淘困,康大少阿曾看見介?」伯度知他裝腔做勢,毫不動氣,仍笑道:「我雖沒有看見,卻有人告訴我的。而且我善於相面,一見顏色,就知道你的心事呢。」寶玉道:「會仔相面,街浪格相面還要多來!」說著,把嘴撇了一撇。伯度道:「待我相出來,自然你佩服了。」寶玉置之不答。伯度笑道:「我相你一雙桃花眼,眼上有兩個青圈,好像戴著一副眼鏡;神思昏昏,如桃花含宿雨、楊柳鎖朝煙的樣兒。所以我問你,這根皮條拉得好不好?你不要生氣,我是據相法而論。你道對嗎?」sigt5Rh*

寶玉雖然被他識破,還想要遮掩強辯。伯度忽走將過來,湊著寶玉的耳朵,錯落錯落,說了許多話兒。寶玉即微微笑了一笑,把頭點了幾點。要知伯度所說的話,待在下細細表明,免得看官們狐疑,議我賣什麼關子。其實伯度專為自己,欲在寶玉面前買功,故咬著耳朵說道:「我現在所做的買辦,出息有限,遠不及恩特這爿洋行,每年能多好幾萬銀子。如果你與他往來,我想要靠你的福,托你在他面前吹噓幾句,得能我進了他的行,我真感激你不盡呢!至於我方才的話,不過與你取笑,你不要見氣,只當我放屁就是了。」寶玉一聽,故不禁點頭微笑,說道:「枉恐是做買辦格,其實真真是個大滑頭。」伯度笑道:「若不是滑頭,怎做洋行里的買辦?不但向洋人要拍馬屁,而且還要吹牛皮,他才相信我,把這個大權交與我呢。」寶玉也笑道:「實梗說起來,搭倪做堂子生意,也差勿多勒海!」伯度被寶玉調侃,也只好付之一笑,又把別話講了一回,聽得鐘上敲了五下,方才去了,不表。dd1a?)F

仍說寶玉受伯度囑託,緊記在心。等到晚上十點鐘,恩特前來赴約,口銜著雪茄煙,手拿著半瓶勃蘭地酒,皮鞋橐橐,走進房來。寶玉起身相接,敷衍說了幾句外國話,讓他坐下。恩特即將那帶來的酒自斟自酌了一回,忽問起康伯度今日可曾來過?可曉得我們兩人的事?寶玉趁勢說伯度怎樣的能幹、怎樣的知趣,倘使你洋行里用他做了買辦,一定包你財的。恩特道:「只怕他不肯到我行里呢。」寶玉道:「我搭俚說仔,俚嘸不勿肯格。」恩特點點頭,寶玉知他肯,也不再說了。其時恩特酒已吃完,興緻倍添,就拉著寶玉的手,同上巫山去遊歷了,不須細敘。%+

自此恩特往來無間,中外聯歡,將及一月有餘。雖外面有人知曉,誰敢出面干預?彷彿掛著洋商牌子,有了靠山一般。然生意比前稍衰,寶玉也不放在心上,越任意胡為,只圖夜間歡樂,怎顧自己聲名?所幸那班登徒子,薰蕕莫辨,反以親近寶玉為榮,故爾枇杷門巷,尚不至車馬全稀。若換別的妓女,也照這個樣兒,早已不堪設想了。gu136xix

書貴簡潔,掃去浮文。單講那一天傍晚時候,寶玉正與阿金閑話,忽聞樓下叫人鐘鳴,知是有客來了。即命阿金出外招接。剛走到樓梯跟,見上來一位少年,不是別的客人,原來就是無錫清河公子張仲玉。阿金因他是寶玉的心上人,連忙叫了一聲「張大少」,招呼進房。那知寶玉自與洋人交好,嘗過了海外的異味,久已改變心腸,將仲玉拋至九霄雲外。況疏離了幾個月,從前的熱度已退,故相見之下,並不十分周旋,淡淡的叫聲「張大少」,請他在廂房中坐下,略敘了幾句寒暄,方懶懶的問道:「張大少,幾時到上海格介?」仲玉答道:「我是今天午後才到,現寓在親戚處。因十分想念你,所以此刻就來看你呢。」寶玉道:「格倒多謝仔。故歇阿要幾時轉去介?」仲玉道:「還沒有定,大約至多一月,就要回去的。」寶玉也不再問,默坐了半晌。仲玉見寶玉這副神色,比前天差地遠,大不相同,非但無親熱的言語,並且冷淡異常。「莫非他另有相好,把我討厭嗎?」想到這裡,便覺得有些不耐煩了。既而轉了一念:「或者他今日別有心事,受了人的氣,也未可知。我且耐性再坐一回。」此時仲玉與寶玉默默相對,旁邊阿金看他如此,翻有些過意不去,暗嘆寶玉戀新棄舊,見異思遷,太覺無情無義。況張公子品格群,人才出眾,的確是多情種子,非尋常俗客可比。即使內才不足,欠缺「毒之具;然照這樣的外貌,已是萬中選一的了。何以寶玉偏愛洋鬼,甘失情郎,可稱得瞎眼的淫貨。阿金動了此念,便拿了一隻銀水煙筒,走至仲玉面前,一頭裝煙,一頭敷衍道:「倪先生一徑牽記呀,末長遠勿來,倪先生近來末大勿快活,有仔點心事,格落今朝待慢大少。見氣,登勒間搭用仔便夜飯勒去。」說著又倒了一杯茶過來。仲玉接杯在手,聽阿金這篇說話深有道理,已把疑團消釋,並不怪寶玉待慢,將頭點了一點,說道:「我就在這裡吃飯便了。」要知仲玉胸中本無芥蒂,實指望與寶玉續舊,重聯魚水之歡,萬不料寶玉變心,故一經阿金掩飾,即便回心轉意。那曉得孽緣已滿,合該兩下斷絕。k|LsVn?k

平日恩特到此總在十點鐘之後,今夜突然較早,剛正仲玉用過晚膳,欲與寶玉細訴舊情,忽聽下面叫人鍾一響,扶梯上皮鞋橐橐,直上樓頭。寶玉初不在意,以為此時恩特斷不到來;及至聽得鞋聲,忙慌叫阿珠去看,那知來不及了,恩特早已闖進房中。先同寶玉攙攙手,回頭見仲玉坐在那裡,一雙碧眼對著獃獃的直視。寶玉知事已弄僵,急忙命阿珠、阿金拉著恩特,到對面秀林房中去坐了,然已急得花容失色,粉面通紅。仲玉看在眼裡,究竟是聰明人,早識其中的緣故,不覺氣滿胸膛,臉上也起了兩朵紅雲。「怪不道寶玉將我冷淡,原來他與西人交好,用我不著了。你看滿房中內用西式,分明討好西人無疑。」剛想要作幾句,忽見寶玉走出房去,換了阿金過來陪伴。阿金知仲玉著惱,先批解道:「倪先生要保人險,格落外國人到間搭來呀。」仲玉如何肯信?便氣烘烘的說道:「我要去了!你家先生保人險也好,與他結識也好,都與我不相干涉呢!」說罷,起身就走。阿金道:「大少再請坐歇,讓倪先生來仔勒去哩。」仲玉道:「不必不必,我不要在此打斷他的興頭,那個要他送我呢!」阿金知不能留,只得代寶玉相送。仲玉匆匆下樓,一徑出門,回到親戚家去。從此與寶玉斷絕,在申住了半月,即便迴轉無錫,不提。uavv

仍說寶玉在秀林房中與恩特敘話,聞得氣走了仲玉,不說自己無情,翻說仲玉太不知趣,前來纏擾。可見寶玉一味貪淫,那知什麼好歹?阿金說他沒有眼睛,信是確論,以致晚年失算,竟無好好的收成結果,實本於此。斯是后話,我且慢表。B]yy[i

當夜寶玉一心討好恩特,只說方才這個姓張的是一個小滑頭,現在打他走了。恩特卻並不介意,只知與寶玉圖歡。又過了幾天,一日晚上,有人前來叫局,寶玉將局票一看,上面寫著胡姓,叫至后馬路,諒必是士誠叫我。因前月士誠來打茶圍,講起他的堂房阿叔胡雪岩擬在下月娶討金黛雲,屆時我來叫你的局,伴到我老叔家裡,方知他家富貴繁華,可稱海上第一。何以士誠說起這句話呢?皆為寶玉一向羨慕雪岩,常常提及,雖自恨無緣相見,未蒙雪岩垂青,然私心景仰,有「生不願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之意。所以寶玉從楊四家出來之後,即便改姓了胡。前書也曾表過,茲不復贅。krhT,B

且說寶玉看過局票,曉得到雪岩府中侑酒,欣然打扮了一回,換了一身極時式的衣裙,修飾得更是嬌媚,然後等著阿金上轎前往。不消片刻,早到雪岩門前,舉目一望,別有一番豪華景象。怎見得?有贊為證:B[oxzV]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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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棚高搭,綉幔遙連;球分五色,錦繞四圍。燈影輝煌,密如星點;人聲繁雜,聚若雲屯。門以內笙簫盈耳,戶以外車充衢。轎子紛紜,儘是官商同妓女;巡捕排到,無非印度與華人。正是:主人未醒繁華夢,賓客同趨富貴家。+netbsp;Ton$x^m

寶玉觀看未畢,轎子已擠入人叢,在大門前停下。阿金一手提著煙袋,一手扶著寶玉出轎。走進大門、儀門,見茶廳上擺著燈擔堂名。大廳天井裡搭著戲台,剛正開演。雖然熱鬧異常,卻無閑雜人等圍繞。寶玉同阿金走上大廳,見廳上掛燈結綵,賓客滿堂,一排的酒席,約有二十餘桌,均已坐滿,都在那裡飲酒猜拳,歡呼調笑;旁側坐著許多北里姊妹,有的高唱京腔,有的低奏崑曲,調絲弄竹,如入東山之宅。有一七言律句,以志當日之盛。詩曰:r^k:$Jb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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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修成貯阿嬌,銀河今夕鵲填橋。!z;a[T

樽開北海賓朋滿,樂奏東山粉黛邀。]netbsp;大白狂飛花侑酒,小紅低唱客吹簫。Qnetbsp;慶余堂上群芳集,事羨當平艷福消。$o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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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寶玉已到廳上,一望之間,正不知士誠坐在那裡。幸得阿金眼快,用手向西邊一指,說道:「胡大少坐勒格搭呀!」於是雙雙走至西邊。士誠也看見了,招呼寶玉坐在肩下。寶玉叫應了一聲。又見這席上的客人有三位認識的,原來不是別人,就是從前楊四相交的朋友,一個叫黃芷泉,一個叫顧芸帆,一個叫侯祥甫。寶玉雖一一叫應,然回想當年,卻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老著麵皮在旁侑酒。且芷泉、芸帆今日所叫的局仍是6月舫,祥甫仍是6昭容。惟昭容吃上了煙癮,已將花容改變,遠不如前;月舫則依然如是。幸得他們不提前事,心始稍安。忽聞士誠問道:「前天張仲玉可曾到過你家嗎?」寶玉道:「來是來過歇一埭,勿知訪啥格勿快活,坐仔一歇歇就去格,連奴留才留勿住呀。」士誠點點頭,明知其故,也不復問,仍與眾人猜拳轟飲。1/_3hubm3

自古紅顏薄命多,名花無主奈如何?fedQR-

天心未厭風塵苦,復使美人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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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II3)netbsp;第二十四回同靴團拜未免有情飲酒聯吟聊以解穢.mn/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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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泉等三人下車,進了兆榮里,見第一個石庫門,便是月舫的住處。一齊走到裡邊,上樓進房。月舫曉得芸帆是吃煙的,即喚大姐阿二在橫頭裝了幾筒,自己卻將飾卸下,換了一身衣服,方回身與芷泉講閑話,提起今天雪岩娶黛雲之事,彷彿昔年楊四娶寶玉一般,但不知後日如何。芷泉道:「人非仙佛,誰知過去未來?然據我而論,黛雲這個人,斷不至如寶玉無情的。」芸帆在煙榻上接嘴道:「別人家的事,你們且慢議論。我有一句話,要問問月舫呢。」月舫道:「問奴啥格閑話介?」芸帆道:「我有一個朋友,他對我說,要與你換帖,可有這什事嗎?」月舫道:「阿是張大少佬?鑿確有介事格。」雲帆道:「帖子寫好沒有?」月舫道:「還格來。」芸帆道:「他的三代覆歷,你且告訴我,我替他代寫了罷。」月舫茫然道:「奴倒忘記脫哉,格末哪哼介?」芸帆聽了,假作想了一想,方說道:「既然如此,你們只把姓名、年歲交換就是了,何用什麼三代履歷呢?」月舫不知其計,唯唯應允。,(dg]7

要曉得這許多話是怎麼一件事?因芸帆有個朋友,姓張的,忽奇想,要與月舫換帖,月舫已經答應。一日張與芸帆商議,芸帆道:「他是一個娼妓,你怎麼將三代履歷與他呢?」張於是懊悔不置。芸帆道:「不要緊,我代你想法,包管不用履歷可好?」所以此刻說起此事。月舫如何知曉?惟有唯唯樂從而已。其時芷泉在旁,聽他們講了好一回,事已談畢,方插嘴道:「你們講的那個人,可是與月舫相好,叫做張蔭明嗎?」芸帆道:「是他是他。月舫的相好甚多,我曉得他最要好的,一共有八位呢。」月舫道:「實梗瞎三話四,撥別人曉得仔,阿要難聽煞嗄!」芷泉道:「那八位相好,非但我也曉得,而且我都認得,叫得出他們姓名,還要隱瞞做甚呢?」月舫道:「格末倒說說看,哪哼格八個人介?」芷泉道:「你聽好了,我來背(讀倍)給你聽:一個叫崔魯卿,一個叫宋芝雲,一個叫吳其仁,一個叫錢伯錫,一個叫殷銘樹,一個即是方才所說的張蔭明。還有兩個,我與芸帆也在其內。不知我說得對嗎?」月舫笑應道:「是格是格,蠻對蠻對。想必黃老做仔報館里格主筆,還兼做館報里格訪事人,格落才撥打聽明白格哉。」芸帆道:「可見我說的話,不是冤枉你了。」月舫道:「奴求說告,請用格煙罷。」芸帆方才不語。?%%gx

又吃了幾筒煙,芷泉忽轉了一個念頭,向芸帆說道:「月舫的幾個相好,除我與你朝夕相見,其餘雖曾會面,卻從未聚在一處吃過一台酒。故我想擇定一個日子,將八個人邀齊,在這裡開個盛會,倒也有趣。芸兄,你道好嗎?」芸帆聽了,鼓掌道:「妙極妙極。但不知這個會名叫做什麼呢?」芷泉道:「我原擬八個人,取名八仙會,雖似相合,然而未免欠雅,不如叫做同靴團拜會罷。好得現在已是十二月中旬,待到新年裡舉行,不過半月有餘。但須揀定日子,我與你一同出面,寫好六副請帖,於前兩天分送各處,彷彿傳單一樣,把那原委敘明,諒他們斷沒有不來的。」芸帆道:「這會名取得又雅又切,妙在『同靴』兩字,真是千古風流創舉!至於六副請帖,待弟寫好后,交到月舫處分送便了。」說到這裡,又向月舫說道:「你可有明年的曆本拿與我看,待我們議定日子,好舉行這件事呢。」月舫答道:「開年格曆本是有勒里。不過,格種事體,亦勿是婚喪喜慶,要揀啥格好日介?」芸帆故意正色道:「我們是會親,是極大一件事,怎說不用揀日呢?」月舫又笑道:「像煞有介事。奴問格格會親,叫啥格名堂嗄?」芸帆道:「這叫做會靴親,又叫做會同年,何嘗沒有名堂呢?」月舫道:「亦勿是中舉人、進士洛,有啥格同年!搭奴瞎說哉!」芸帆笑道:「我們八個人,都與你是相好,可稱得同科及第。既是同科,豈不是同年嗎?」月舫聽了,又想回答,芷泉接嘴道:「你們不用取笑了,這個會無須看什麼曆本,揀什麼好日,月舫休要上他的當,與他證辯。我們準定元宵佳節,在這裡吃酒聚會便了。若照芸帆所請,要惹人笑我等迷信了。但這晚的酒席必須格外豐盛才是。」月舫道:「要豐盛末,阿要備仔一桌滿漢酒席罷!」芷泉搖頭道:「不必不必,我們又不是官場,動不動要用滿漢酒菜。吃這個掛爐燒豬,非但毫無滋味,而且俗不可耐,與廣東人齋獻一般,全是虛氣,倒不如尋常酒席的好。」月舫唯唯答應,即請芷泉寫了一張菜單。其時鐘敲兩下,芸帆道:「時已不早了,我們回去罷。」芷泉點頭,立刻披上馬褂要走。月舫尚欲挽留,芷泉道:「我明晨館中有事,不便在此住宿,待晚上再來看你罷。」說畢,即與芸帆同去,不表。6zhpeTao3

書中有話則長,無事即短。駒光迅,不啻快馬加鞭。早已是爆竹聲中,催除殘臘;寒梅香里,又報新春。十里洋場另增一番繁華景象,無論官紳商賈各界,莫不衣冠齊楚,投帖賀年。或往會館中團拜,或至親戚家吃酒,一個個忙碌異常。即北里姊妹行中,那班往來的熟客,不是開果盤,定是擺關台酒,各張自己的場面。這都是年年的常規,毋庸細敘。:Rv?Ij

單說黃芷泉、顧芸帆二君,因定元宵佳節在月舫家開同靴團拜大會,預先三天,芸帆寫好了六副請客帖子,並附一張團拜緣起,命月舫家的鱉腿各處送訖。等到這一天午後,芷泉、芸帆先拉了張蔭明、錢伯錫兩人,在月舫房內敘雀。碰過了八圈庄,方見崔魯卿、宋芝雲、吳其仁、殷銘樹,6續到齊。已是上燈時候了,今晚月舫房裡點綴得金碧輝煌。妝台上供著一對全通,又新裝了兩盞自來火燈,照耀如同白晝。在彼時堂子中用者甚少,所以見得稀奇。如今不但家家都用,而且用了金絲茄子電燈;覺得自來火尚嫌昏暗,即有幾家用的,也加上一個紗罩,終比從前勝過幾倍。Tpo%zZo

閑話少講。且說此時月舫與大姐、娘姨等應酬不迭,忽聞芷泉開言道:「我們同靴八人,現已齊集,應照會館章程,舉行這團拜禮節呢。」眾人唯唯稱是。於是命月舫鋪好了紅氈單,各各起身。團團作了一揖。月舫也上前總叩了兩個頭,眾人亦還了兩揖。禮畢,然後彼此就坐。芷泉聞報時鐘已鳴八下,即便吩咐擺席。霎時樓下一班烏龜、燒湯、鱉腿等眾,都戴著紅纓帽,一齊進房。向眾客叩過了頭,一半退下,一半幫著大姐、娘姨擺席。七手八腳,陳設停當;搬菜的搬菜,點燭的點燭,不消片刻,安排得整整齊齊。芷泉請眾人入席。眾人均推芷泉坐位,芷泉再三謙讓,芸帆道:「今夜這席酒,非平日請客可比,不分誰主誰賓,理當序齒而坐,方合同靴宗旨。芷翁年長,宜坐位,無須謙遜。不然,那個肯有僭呢?」眾人也說道:「芸兄之言一些不差,我們都是會中人,這前輩、後輩的禮節,斷然不可紊亂的。」芷泉笑道:「雖則如此,但當以先進山門為大,應推芸兄第一,我居第二,始合前輩、後輩之說呢。」芸帆道:「我輩斯文,斷無少兄、老弟之理。請你不要再謙,直爽些罷。」於是芷泉坐了第一位,其次是魯卿、芸帆、芝雲、蔭明、銘樹、其仁、伯錫等七人,各按年歲坐定。月舫上前,亦照位次篩過了一杯酒,先在芷泉背後坐。芷泉道:「今晚從我們八人聚在一處,可稱騷人雅集,暢敘幽情,不讓蘭亭修禊。月舫可以不必度曲。若輪流唱下,豈不要喊干喉嚨嗎?況京腔高調,聽之也甚乏味,不如免唱脫俗的好。眾位以為然否?」眾人皆點稱是。惟崔魯卿與錢伯錫最喜熱鬧,一同問道:「如此佳節,唱雖不必,而局須要叫幾個,方才有趣。」芷泉聽了,知他二人之意,未便攔阻,以掃人興,即答道:「既然二位要叫局,有何不可?」芸帆也插嘴道:「據我愚見,愛叫局的只管叫,不要叫的亦聽各從其便。既不拘束,亦不勉強,那才彼此適意呢!」魯卿道:喚大姐阿二取過文房。魯卿將局票寫好,又代伯錫寫了一張。芝雲、蔭明在旁觀看,忽然有興,接過筆來,也各寫了一張,計共叫四個局。芷泉見是胡寶玉、金紅玉、吳新寶、范彩霞等四校書,便問魯卿道:「寶玉那裡,老兄可是時常去的嗎?」魯卿道:「我是難得去的,一年也不過三四回,總是月舫這裡多呢。」芷泉也不再問。(;v)oh

其時局票已交阿二拿去。大家又暢飲了幾杯,芷泉方宣言道:「今宵這個雅會,正是風流歷史上一段佳話,不有佳作,何伸雅懷?擬八人聯吟七律一章,又各贈月舫七絕一,以志同靴團拜之盛,方不辜負此情此景。未識眾位意見如何?」芸帆先答應,其餘亦只得唯唯。因內中惟魯卿、伯錫二人腹內少些墨水,覺得為難,雖讀過《唐詩三百》,卻一大半還了先生。但此刻在場面上,又聽眾人都已答應,怎好說自己不會?免不得要胡謅幾句。所以魯卿向芷泉說道:「弟不擅吟詩,做將出來,恐不免貽笑大方。還望芷翁原諒一二。」伯錫亦照樣說了一遍。芷泉道:「二兄休得太謙。況聯句之中,每人只作一句,甚是容易,並不苦人所難。但愚既作令官,不得不一宣令規,以昭公允: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或作而不佳,亦須罰一巨觥。違者加罰十大杯。」伯錫道:「罰酒太多,我是吃不下的。」芸帆與蔭明齊說道:「你不違令,為何要罰你呢?」說罷,即請芷泉出句。芷泉略想一想,忽見房外走進一個鱉腿,頭戴紅纓帽,身穿二藍縐紗皮袍,手裡托著一隻金漆盤,盤中放著一大碗魚翅,走至筵前,先向上打了一個千,然後把魚翅獻到席上,徐徐退下。此是堂子中新年規矩,各處皆然。xxkuu6x#

月舫見大菜已上,又在眾人前殷勤斟酒。眾人大嚼了一回,芷泉方念那詩句道:pyZ6-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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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紅酒綠少年場。Z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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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畢,挨著第二位魯卿續下。魯卿左想不好,右想不好,躊躇了半晌,好容易得著了一句,雖明知不甚佳妙,也只得勉強吟道:「團拜同靴進玉觴。」芷泉道:「『同靴團拜』四字嵌入詩中,未免欠雅,不如改作『翠袖殷勤』的好。但我兄須領罰一大杯。」魯卿只得依允,將酒一飲而盡。念道:r_netbsp;!b~7sZkTnetbsp;翠袖殷勤進玉觴。}oy]ma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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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了,同聲贊好。芷泉亦擊節嘆賞道:「上下聯工力悉敵,銖兩相稱,我們該賀一杯。」眾人飲畢,又吃了幾樣菜。芝雲道:「如今該是蔭明兄接句了。」蔭明之才不及芝雲,心思稍鈍,口中不住的「咿唔」

突聞樓下人聲喧雜,扶梯上腳步亂響,知是局已來了。但見門帘啟處,先送進一陣香風,隨後走入兩位校書、兩個大姐。在前的是胡寶玉,在後的是金紅玉,分風擘柳,低囀鶯聲,一個叫「崔老」,一個叫「錢大少」,又與眾客及月舫招呼,方在崔、錢背後坐下。不比現在的妓女,自誇時髦,只知叫應本客,其他皆置不理。可見目今風氣更不及從前了。7L)1mB.

閑話少表。且說寶玉應酬魯卿,不過是尋常套話,裝幾筒水煙,就算了帳。至於紅玉,則唱曲甚佳,大姐剛將胡琴送過,被伯錫止住道:「不要唱,不要唱,我們還要做詩呢。」紅玉道:「對勿住哩,阿好實梗介?」伯錫也操著蘇語說道:「有啥要緊嗄?下埭多唱幾隻末哉!」引得眾人大笑。芸帆道:「莫笑莫笑,蔭明兄的佳句,還沒有請教罷。」幸得蔭明已想著了一句,遂不慌不忙的念道:netbsp;!mFo:nQ)}

爭題刻鳳雕龍句。a2

眾人也各稱妙。芷泉道:「我們以風雅為懷,幸不似游蜂浪蝶之狂,專以**為樂事,不然,難免要逐去了。」芸帆道:「芷翁的議論甚多,我們改日再請教罷。此刻我還要刻燭限詩呢。」其仁道:「你且慢催,詩雖有一句,只是做得不好。你如不笑,我就念出來了。」芸帆道:「斷不笑你,你放心念罷。」其仁方念道:Qv8#{y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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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廣寒宮裡住。im2eenetbsp;^a;V-u

伯錫聽其仁念畢,知要挨著自己,急得搔耳挖腮,面漲通紅,一時想不出好的結句。又怕芸帆催急,所以立起身來,踱了一回方步。銘樹見他這付光景,知是窘急得極了。「我與他既屬至交,倘然出醜,非但彼此寡歡,抑且要抱怨我的。不如救他一救,暗中提醒他一個古典,諒他也是個伶俐人,必然聽得出的。」想定主意,便向其仁說道:「你這句詩,我以為做得最好。將廣寒宮切定月舫,與尋常贈妓詩不同。雖我們不是唐明皇,也得在此遊玩。未識霓裳仙曲,可許偷到人間否?」其仁聽他讚美,卻不知他用意,惟唯唯謙遜而已。其時伯錫正在窮想之際,驟聞銘樹一番言語,分明告訴他的下句,歡喜無限,回身就座。芸帆又催道:「伯錫兄散步一回,定有佳句,小弟候之已久,請兄不要留難了。」伯錫點,姑作從容不迫的念道:6uda{[oh

QxJdnetbsp;眾仙同日詠霓裳。_zh}%#6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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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泉贊道:「伯錫兄的結句,包括全局,頗有力量;且用成句,一如己出,佩服佩服!大眾須各賀兩杯。」眾人隨聲附和,將酒一飲而盡,莫不興高采烈。p*-B

這個時候,忽聽得樓下高喊一聲「客來」,芷泉等八人都呆了一呆,以為今晚並無會外之客;且別人均未知曉,那得有客闖席而來?彼此心內狐疑。正是:7vr)JT=

s^netbsp;芝蒙同臭盟良友,楊柳多情認主人。!netbsp;qnetbsp;要知來者何人,且待下回披露。uL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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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黃芷泉等眾人聞得有客到此,心中十分詫異:因今夜開這個盛會,除現在八人外,一概不知,安有別客前來闖席?正當狐疑之際,那客巳掀簾進房。芷泉等舉目一看,原來不是別人,就是住在四馬路楊柳樓台的侯祥甫。祥甫向眾人拱手,先說道:「芷泉,你瞞得我好!前幾天遇見你,說都不說一聲,暗地在這裡快活。虧得我未卜先知,算定你必在此間,所以我闖得來的。」芷泉道:「並非我要瞞你,其另有一個緣故。你且請坐下來,先喝三杯闖席酒,然後細細告訴你聽,你方不錯怪我了。」於是大姐阿二過來,安排好一個座位,添上一副杯箸,請祥甫坐下。月舫連篩了三杯酒,祥甫飲畢,又向芷泉細問緣故。芷泉即將同靴團拜之意,以及席上所聯的詩句,一一說與祥甫聽了。su#|_tr!

祥甫道:「照你這樣說,確是我錯怪了你。但如此風流雅集,我獨無份,豈不令人抱憾嗎?倘你早告訴了我,我也好至月舫攀做相好,入你這個會呢。」芸帆接嘴道:「你不要說得高興。設或那時節,月舫不與你攀相好,把你驅逐出去,難道你好挨上門嗎?」祥甫道:「我料月舫斷不至此。只怕我到這裡,你們先要吃醋,說我私自來剪邊了。」芸帆正要回答,月舫坐在芸帆背後插嘴道:「唔篤說說末,亦要弄到奴身浪來哉。奴是勿標緻格,真真像格鄉下人,粗蠢得野篤,落里及得來昭容阿姊(讀姐)嗄?怪侯大少看勿上眼,故歇倒說格套好看閑話,要搭奴攀相好。說奴嘸福氣,就是有福氣末,奴自家想想,老鴉搭鳳凰軋淘,也有點配勿上!顧大少,相信俚,俚是勒浪瞎三話四呀!」祥甫聽他一篇說話,伶牙俐齒,足證芷泉等賞識非虛,便笑嘻嘻的答道:「月舫先生休得太謙,實是我有眼無珠,沒福入這個會呢。」芸帆道:「祥甫兄雖非同靴,然既闖到此間,與入會有何兩樣?如心中抱憾,何弗開個『同鞋會』,更覺特別有趣嗎?」z?gJhn

祥甫被他一說,臉上漲得緋紅。眾人不知其故,獨有芷泉笑不可抑,鼓掌稱妙。芝雲等定要請問內中的底細,芷泉道:「你們去問芸帆,自然知道了。」祥甫恐芸帆說出,伸手來按芸帆的嘴。芸帆道:「你又不是婦人,害什麼羞?況這件事也是我輩風流佳話,說說有什麼要緊呢?若你要掩住我的嘴,別人翻要起疑,說你干過不堪的事了。」月舫道:「格格末就叫丈二格豆芽菜———老嫩哉!」祥甫道:「你說你說,但你要加鹽加醬,我卻要不依的。」芸帆點點頭,說道:「諸公要聽這件事,須各飲一大杯,我才細說。」眾人果然照杯飲訖。)Tb;n

芸帆即將一隻銀筷當作醒目,在桌上一拍,彷彿說大書一般,講道:「此人姓侯,號叫祥甫,別篆又叫做『括蒼後裔』。現寓在上海四馬路西,築了一個小小別墅。門外種著幾株楊柳,宛比晉時的五柳先生,故樓上懸一小匾,取名為『楊柳樓台』。雖在熱鬧叢中,卻別有一種清涼景象。他的為人,本是個風流種子,瀟洒名家,最愛潘妃三寸金蓮、娘一彎新月。所以那一天,在下到他寓所之中。樓下靜悄悄,闐無人聲,在下只得走上扶梯。將近他房門跟,見他背心朝外坐著,台上擺一隻朱紅漆的小官箱,開在那裡,只管低頭觀看。我在外面,不知他藏的什麼寶貝。及至後來,他忽伸手進去,一件一件的取出,足足擺了半台。你道是甚東西?說也好笑,原來是幾十雙婦人的繡鞋。也有大紅的,也有淡紅的,也有寶藍的,也有湖色的,也有花繡的,也有金繡的,種種顏色不同,花樣俱備。其中雖略分大小,終不出四寸以外。在下見他看了又看,再將鼻子嗅了幾嗅,害得我身上肉麻,不禁笑將起來。一時驚動了他,他回頭瞧視是我,羞慚得了不得,急忙把許多花鞋一齊丟入箱內,起身來招待我。我說道:『你慢慢兒放好,不要丟壞了花鞋,這是罪過的。』他此時紅了臉,叮囑我不要告訴人,免得惹人取笑。此是去年春間的事,故在下攛掇他開『同鞋會』,實有這個緣故,豈不比同靴有趣嗎?」芸帆說到這裡,又把銀筷在台上一拍,復說道:「在下講完了,請諸公各飛一大白。」引得眾人個個笑。祥甫即伸手將芸帆打了一下,道:「我被你挖苦得夠了。照你這張嘴,只怕荒年也賣不掉,應該生在妓女的下面,倒是一個十分健爽的。」芸帆笑而不答。旁側寶玉也笑道:「女人格鞋子,就算是三寸金蓮,總歸齷齷齪齪,有啥格好白相介?」芸帆道:「這叫做各人心愛。你與月舫都要當心一點,不要被他暗中偷去。月舫還好另換一雙,你倘然赤了腳,怎好回去呢?」這幾句話,又惹得眾人大笑一陣,連祥甫也笑了。芷泉止住道:「我們只管耍笑,把正事都忘了。我原擬聯句之後,各贈月舫七絕一章。若再俄延下去,時候太覺不早了。」芸帆道:「儘管不要緊。今夜元宵佳節,何妨暢敘到天明呢?況所叫的局此刻尚未來齊,不如再等一等,然後動筆罷。」芷泉點稱善。my}p=gt

藍橋有路何須問?定許裴航玉杵投。Rs:oxni+hp1mz

芷泉等眾人也贊了一聲好,均說后二句有瀟洒出塵之致,亦各賀了一杯酒。芸帆見魯卿等尚不交卷,正要催促,忽然腹痛起來,兩手捧著。魯卿道:「芸兄你好一回沒吃煙,只怕煙癮來了,你快些去呼幾筒罷。我們幾人的詩,還須想一想,方能完卷呢。」芸帆答應,自去吃煙了。poJynetbsp;祥甫向芷泉道:「這副對聯,我雖做就,但『月』、『舫』兩字都是仄聲,嵌在中間,未免失調,不知用得用不得?還請芷翁改正。」說罷,寫了出來。芷泉接過一看,也念道:*-29e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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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明月不須買,東船西舫悄無言。{12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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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句怎麼用不得?妙造自然,毫無斧鑿痕迹,若拘拘於平仄之間,則『月舫』二字非用『鳳頂』不可。然嵌得勉強,恐翻無這樣的神韻了。」mz|e(6

其時芸帆過足了癮,仍舊起身入席。祥甫問道:「黑飯已飽嗎?」芸帆道:「吃飽了。你這對聯的句子,我已聽得,雖甚自然,我還要請你做兩句『鳳頂』方才稱月舫的心呢。」祥甫唯唯。芸帆又向魯卿等催詩,見銘樹與其仁俱已做好,將兩張吟箋交與芸帆。芸帆先念銘樹的詩道:ue$dyn

自知明月是前身,小謫風塵幾十春。^f)|odn)e

o+_/)netbsp;安得仍歸天上去,早乘寶筏渡迷津。%n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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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念其仁的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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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元宵會素娥,蘭舟風送渡銀河。netbsp;奚愁一水盈盈隔,妒煞雙星別恨多。y*}v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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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帆念畢,芷泉道:「二兄佳作,各有擅長:一則覺迷醒世,一則風雅宜人,皆與泛賦『月舫』者不同,理宜賞鑒,各飲兩杯。」忙得月舫、大姐等篩酒不迭。眾人暢飲歡呼,又將上來的菜大嚼了一回。gx7eRqz

芸帆見魯卿食量頗洪,乃笑說道:「魯兄,你不要只管吃下去,且把那四句詩快些倒出來罷。」魯卿道:「被你一催,我心裡更慌了。你休要心急,既不是長毛殺得來,又不是火燒**,讓我再想一想,我總感激你的。」月舫道:「顧大少,看俚實梗苦腦子,連感激格閑話才說仔出來,就讓俚慢仔點罷。」魯卿即向月舫作揖道:「承情承情。」月舫笑道:「奴說末實梗說,毫燥點想罷,搭奴唱啥喏耽擱辰光哉。看張大少格詩,也勒浪動筆寫哉。」月舫說畢,蔭明已經寫好,交與芸帆。芸帆慢慢的念道:Je9p

.r]dnetbsp;二分明月照維揚,惹得風流杜牧狂。]poyVf*$

十載繁華原一夢,願離苦海渡慈航。sf|ono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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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泉道:「蔭兄佳句,與銘兄同一宗旨,均是醒世之作。月舫宜作座右銘讀之。」芸帆道:「據我而論,這兩詩,銘樹勝於蔭明。我是亂談,未知二兄以為何如?」蔭明點稱是。月舫道:「唔篤格幾化詩,奴想裱一個小手卷,再請黃老做一篇傳勒浪,勿知阿通格?」芷泉道:「怎麼不通?不過詩嫌其太少,不成手卷,待我將此事登在報上,征題海內通人,擇其佳者,一併裱在上面,方才好看呢。」芸帆道:「這件事且慢慢兒講,你看魯卿同伯錫還沒有做好,我恐手卷有些裱不成了。」魯卿道:「你不要儘管說笑我,幸虧我搜索枯腸,已經湊成了四句,不過尚未寫出來罷了。」芸帆道:「你是好手,我素來慕名的。請你不用說嘴,快快寫罷。」於是魯卿提筆在手,寫了三句,忽又忘記了末句,急得面上通紅。好容易想了又想,方始脫稿,交到芸帆手裡。芸帆即高吟道:V!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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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三五廣寒仙,忽動凡心降九天。+1otn~(e

月里霓裳偏不詠,當筵一曲夜行船。2[jL^x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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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帆吟罷,哈哈大笑道:「月里嫦娥,忽然動了凡心,連霓裳仙樂都忘懷了,偏會唱一曲《夜行船》,虧他怎樣想出來的。待我問問月航看,崔老跟前,你可曾唱過《夜行船》嗎?」月舫也笑答道:「啥叫啥《夜行船》,連奴格格名堂才勿懂,哪哼會唱介?一定是崔老做勿出,硬湊勒海格。」這幾句話,說得魯卿羞慚滿面,自知雜湊而成,只得強辯道:「『夜行船』三字,書上見過的,難道不是曲名嗎?不過做得不好,我也知曉,不妨請芷翁改一改,以免裱在手卷上,惹人說笑我不通就是了。」芷泉道:「你這第一句,尚可用得,其餘微嫌欠雅。你請受罰兩杯,我便與你刪改,魯兄可願意嗎?」魯卿道:「願意願意,我領罰便了。」說罷,即喚月舫連篩兩杯,一飲而盡。芷泉不假思索,揮筆立就。剛要吟誦,芸帆道:「仍舊我來念罷。」遂取在手中念道:n]B)F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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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欒三五影娟娟,今夕人圓月亦圓。peo]1q

載得廣寒仙子去,還疑桃葉渡頭船。8]s,u: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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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念完,莫不同聲贊妙。魯卿道:「一樣一個肚皮,一樣一個心,怎麼他一想就有,我想了半天,雖然湊成四句,依舊不通,實在可恨!」芸帆道:「你恨那個?」魯卿道:「我恨小時節不肯讀書,如今懊悔也無及了。」芸帆笑道:「你恨自己不通,這倒容易醫的。只消拿一根煙槍通條,在**里通到嘴裡,包你就通了。」魯卿道:「你是吃煙的,怪不得肚裡通,原來通過通條的。」芸帆反被魯卿僭了便宜,又說道:「你這話不對,難道芷翁也是吃煙的?真真不通之極!無怪你的大號叫做魯卿,魯者愚也。若以魯卿對笨伯,倒是一副天然妙對。」9/#o?(k8

芷泉不等芸帆說完,便阻止道:「二位不要取笑了,我們正事還未畢呢。」芸帆道:「只剩伯錫一人尚未交卷,待我去催他。」其時伯錫推說腹痛,先已離席,拉著銘樹去吃煙,對面橫在榻上,央求銘樹捉刀。銘樹假作代他燒煙,略想一想,即湊到伯錫耳邊,錯落錯落,念了四句。伯錫又問了幾個詩中的字,剛正弄得明白,芸帆已走至榻前,催道:「你們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說什麼話?快些交了卷再吃煙罷。」伯錫道:「曉得曉得,來了來了。」即忙呼去了槍上煙,起身入席,提起筆來,坦然就寫。芸帆立在旁邊,便念道:vkJ)F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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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習習一舟輕,共歷雲霄萬里程。5LF/5

身入琉璃新世界,還勞月姊笑相迎。nps6: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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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泉聽了,拍案叫好,與眾人各賀一杯。芸帆道:「好是果然好,只怕其中有弊端呢。」芷泉問什麼弊端?芸帆便指著銘樹道:「一定是他代槍的,b(1o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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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因何鬼鬼祟祟,兩人都在榻上吃煙呢?」伯錫被他猜破,不覺臉上一紅,剛想要辯白幾句,芷泉卻代為解說道:「芸兄不要冤枉他,況這詩做甚容易,難道伯兄還做不出嗎?」iq!ud

說到這裡,見吳新寶、范彩霞兩校書一同去了,大菜也上齊了,報時鐘已鳴十二下了。芷泉復向祥甫說道:「你這副鳳頂對聯可曾做成沒有?」祥甫道:「有卻有兩句,終不免牽強些兒。」芸帆接嘴道:「快說快說,休要賣什麼關子了。我們等你做好,還要豁一回拳,爽快爽快,儘儘今夜的興緻呢。」祥甫並不回答,摹擬了半晌,也不錄在紙上,即誦道:Vevng*

enetbsp;月照琴棋桐院坐,舫名書畫米家來。$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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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帆代他錄出,也念了一念,說道:「句雖工整,卻不十分出色呢。」芷泉道:「據我看起來,翻不如前一聯的自然。祥兄,你道是不是?」祥甫道:「是極是極,我想了好幾副,下句嵌這個『舫』字,實在難得狠。我仍舊寫了第一副來罷。」月舫道:「奴看看是嘸啥,兩副才送撥仔奴罷。」祥甫因為數有幾,也就應允了。(

眾人議定,見下面上來的菜6續而至,大家吃了一回。魯卿道:「今夜這桌菜,險些兒吃不成功。」蔭明道:「就算吃得成功,若換了膽小的,此刻也吃不下了。」芸帆道:「二位且慢講吃,聽芷翁品題群芳罷。」芷泉遂開談道:「海上各妓,不知凡幾。僅就曾經閱歷者,約略言之:如李巧玲、李三三、6昭容、胡寶玉、王逸卿、沈月春、吳蒓香、左紅玉等,以及月舫,共計九位,最為著名。其次如金文蘭、顧阿南、吳慧珍、吳新寶、金紅玉、張純卿、張小寶、金賽玉、李佩蘭、范彩霞、呂翠蘭、王蓮舫、胡秀林等,共計十三位,這都是我親眼見過的,雖不及以上九位,然也略有些名兒。先請眾位細細品評,以備花神之選。因眾妓女中有好幾位久未會晤,倘已從良,則不必列入此數。諒眾位定有見聞,所望一一告我,以定去取。」說畢,命月舫取過紙筆,先將各校書的姓名錄出,待共同酌定后,取者加上一圈,去者加上一豎,方將此稿謄正,再擬評贊,如闈中填榜一般。[9ss#~

芷泉寫好了草稿,重又請教眾人。魯卿道:「李佩蘭早已嫁去了。又聽得王逸卿也有從良消息,但嫁期還沒有定呢。」芷泉道:「逸卿既然尚未嫁去,不妨列入。若佩蘭則理宜剔除為是。」芸帆道:「不但逸卿有從良消息,即李三三也有風聞。據說去年冬間,有一位做過永嘉縣知縣的,叫石紫珊,看中了三三,擬春間要替他脫籍呢。至於佩蘭,雖說嫁去,其實所嫁的公子已死,被他父親以官勢相迫,到他家去守孝,已相近半年多了,你想可憐不可憐?」芝雲道:「這樣瑣屑的事,講他則甚?據我愚見,但就各位所曉得的,除已嫁外,均可備選。即芷翁所云各校書,亦僅將閱歷過者言之,其餘或知名而未見,或見之而遺忘,所以要我等舉薦。芷翁可是這個意思嗎?」芷泉未及回言,伯錫先說道:「我有兩個人要保薦他。」芷泉問:「是那兩個?」伯錫道:「一個叫姚倩卿,一個叫姚婉卿。原本是姊妹花,芷翁諒也知道的。」芷泉道:「這兩個是曾經李雨泉提倡過的,然也不過如是,不及巧玲等遠矣。況現在只須十二人,與大開花榜不同。即照單子上所載的,尚須除去十人呢。」伯錫道:「二姚既不足論,則張純卿、金賽玉均以淫著,亦宜刪去才是。」其仁接嘴道:「你說淫的要刪去,則現下鼎鼎有名的胡寶玉何嘗不淫?難道也要剔除嗎?」魯卿道:「是嚇是嚇。凡做娼妓的,斷沒有不淫的道理。他若果真要守貞,只怕你也不愛他了。況芷翁品花宗旨是欲選擇最著名者,分其品第,與考其品行有殊,何必論其淫不淫呢?」蔭明道:「既然不考品行,遴選何難?只消把九位最有名者,再添三位稍次的,就湊足花神之數了,還要紛紛聚議做甚?」芷泉正欲回答,銘樹忽搶著說道:「錯倒不錯,但左紅玉的名譽不如巧玲、寶玉等眾,雖曾遇某軍門賞識,為北里中所稱羨,然舍此之外,卻碌碌無所表見,何嘗是最著名呢?」芷泉道:「聽眾位高論,各有可采。按愚之本意,雖選擇著名各妓列入此數,而品行並非不考。譬如若者為仙品,若者為媚品,均就彼之身份,下注十二月花名,不必定位置之高下,而暗中已寓褒貶。所以僅取最著名者,悉供汝南月旦,不比標名蕊榜,去取皆關乎榮辱也。諸兄幸勿談會。」魯卿道:「嚇,原來取了他的名字,也有說他不好的。」芷泉道:「並非真要說他不好,不過將他們的歷史,或美或惡,或褒或貶,作幾句評贊罷了。」月舫道:「唔篤酒也勿吃,議論仔半日,阿曾議定勒介?」芷泉道:「有些意思了。」說著,即便提起筆來,在草稿紙上連圈了幾圈,把李巧玲、李三三、6昭容、胡寶玉、王逸卿、沈月春、吳蒓香、左紅玉、6月舫、吳新寶、金紅玉、范彩霞等十二個校書一齊圈出,方交眾人觀看,又請眾人分定品格。y|sxm

眾人互相評斷,有的說巧玲是仙品,當為梅花;有的說三三是艷品,當為杏花;有的說昭容是雅品,當為水仙;有的說寶玉是靜品,當為荷花;有的說左紅玉是媚品,當為桃花;有的說月舫是麗品,當為芙蓉;紛紛聚議了一回。芷泉聽了,或是或否,在心中想了一想,便於各校書名下,注了花名品格,又遞與眾人校閱,眾人咸服其品騭之公。=Zi2jL?on

芷泉道:「十二人的評贊,請各位分作一篇,其餘均歸我做便了。」魯卿、伯錫同說道:「我們早說不會做的,一請芷翁費了心罷。」芷泉唯唯。芸帆又請問評贊做法,可要拘定字數長短,芷泉道:「評只四字,贊只須四句,豈不較為容易嗎?」月舫道:「唔篤獨講做,酒菜才冷脫哉,啥勿用點勒再做嗄?」眾人於是吃了些酒菜,方各凝神構思。究竟評贊是容易的,不消一兩刻工夫,均把草稿寫好。芷泉看了一看,盡皆妥貼,遂另取一幅花箋,托芸帆全行錄出。,3a#F/netbsp;謄正之後,眾人皆傳遞觀看,見上面寫的是:e9;|V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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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品:梅花,李巧玲。評:瀟洒出塵。g]*#%x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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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曰:品高百卉,色並九嶷。仙乎仙乎,出世之姿。t+eV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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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品:杏花,李三三。評:艷麗無雙。?]*^x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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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曰:坊名碎錦,館號爭春。師師後裔,小小前身。!_f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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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品:桃花,胡寶玉。評:柔媚勝人。o|a(]a}V*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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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曰:含葩不語,逐水無情。招蜂惹蝶,輕薄性成。t{.8|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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雋品:薔薇,沈月春。評:風情旖旎。k|di1)7=/

Ls917netbsp;贊曰:架前承露,月下煎茶。傷心路柳,誤指嬙花。Bymi6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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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品:榴花,左紅玉。評:爭妍取憐。eQf!2s$

netbsp;贊曰:粘花惹草,尤雨雲。小名醋醋,妒煞紅裙。ZBgx

逸品:菊花,王逸卿。評:孤芳自賞。aqTg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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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曰:秋容宜淡,秀色可餐。天生傲骨,獨耐霜寒。b{]zpf

)netbsp;麗品:芙蓉,范彩霞。評:丰姿綽約。hs!k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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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曰:褰裳涉水,散綺成霞。鏡中占兆,榜上看花。j1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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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品:水仙,吳蒓香。評:風雅宜人。$5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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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曰:星橋駕鵲,洛浦驚鴻。有仙子貌,具大家風。!gvFe9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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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品:臘梅,吳新寶。評:色藝雙佳。e8n)}[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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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曰:芳年碧玉,小字黃香。性耽風月,質耐冰霜。B6I$netbsp;/6Zaom9

眾人閱畢,芝雲忽問芷泉道:「月春贊中,有『傷心路柳』一句,是什麼意思呢?」芷泉答道:「此句果有道理在內。去年月春看戲,看中了楊月樓,雖未成就美事,而月樓忽遭了一場官司。虧得月春暗裡花錢,不至在監中受苦。那知月樓並不感激,正叫做: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你想,月春這片痴情可憐不可憐嗎?」xy^onetbsp;oZTpoz.

芷泉說話之間,聽得報時鐘上「##」的敲了兩下,便又說道:「時已不早了,我們快些拔飲三杯,就此散席罷,不然,又要一夜了。怎奈明天有事,萬萬不能不回去的。」月舫道:「黃老心急,格只鍾是勿准勒海呀,就算晏(讀俺)仔點末,有啥要緊介?」說著,在眾人面前各篩了一大杯酒,又道:「唔篤吃仔格杯,奴有一件新聞事體,要問問唔篤來。」眾人唯唯飲訖,月舫道:「奴前日仔聽見下底相幫篤勒浪講,說新間搭來仔一個走江湖格人,名字叫啥格馬永貞,狠得嘸淘成篤!勿知阿有介事?」芸帆道:「果有其事,我也是前天聽人講的。據說這個人力大無窮,並非真真走江湖的,是一位不遇時的英雄,各樣武藝沒有一件不精,手下有五六個徒弟,都有些本事。初到這裡上海地面,要想顯顯自己的手段,揚揚自己的聲名。大約再過幾天,擇定了練武的所在,就要登場獻技了。」月舫道:「練武倒好白相格。如果有仔日腳,搭奴一淘去看格!」芸帆點點頭。祥甫道:「他練武的日子,不是貼招子,定是登報,我與芷翁終先曉得呢。」芷泉道:「江湖潦倒,賣藝登場,也是英雄末路,可嘆可嘆!」說罷,即吩咐大姐、娘姨等取飯。眾人略用些須,遂各起身出席,因時已不早,均辭了月舫回去。不須細表。正是:Qzz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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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風流才結尾,武夫技藝話從頭。2;^y4s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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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馬永貞在戲園獻技,怎樣與胡寶玉傳情,下一回便見分曉。dVk)2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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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馬永貞台前工獻技胡寶玉眼角暗傳情g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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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過了一出,就是第五齣《劍峰山》了。內中做金眼雕邱成的角色,即曩時寶玉與楊四來看的黃月山。因今晚仍演此戲,觸動了寶玉的心,見月山依然英氣勃勃,不讓當年,更懊悔與他割絕交情。況前兩天本想及他,不過難向阿金啟齒,托他重訂舊盟罷了。惟今夜專誠來看永貞,永貞如能勝於月山,自然不必說;倘月山勝於永貞,到底還是熟門熟路,尋那老主顧的好。nFj-!

胡寶玉想了一回,戲已做畢,鑼鼓寂然,該是馬永貞出場了。斯時萬目齊視,但見門帘啟處,走出一位長大漢子,身高八尺,不肥不瘦,面色白中透青,兩道劍眉,上插鬢邊,一雙虎目,不怒而威,鼻雖正而惜乎少肉,口雖方而微嫌露齒,耳雖大而輪廓欠混,肩平背厚,膀闊腰圓,年紀三旬以外,海下無須,洵有英雄氣概。但他皮膚太板,腦後見腮,透出幾分兇相,是個反面無情之輩。今帶著五個徒弟從戲房中走將出來,大眾都曉得就是馬永貞了。頭上並不戴帽,拖著一條大辮,身穿一件元色密門鈕扣短襖,二藍兜襠叉褲,外罩醬色一口鐘,薄底快靴。手下的徒弟們也是一色的短襟窄袖,與戲中打扮不同,都跟著師父在台前站立。永貞把手一拱,向台下宣言道:「在下馬永貞,山東鄆城縣人,路過貴地,蒙園主敦請,邀在下登台獻技,試演七天。並非在下誇口,十八般武藝,以及各種拳法,件件皆能。倘有一些不好,請看官們休要見笑。」說罷,將身退下,把那件醬色一口鐘卸去,盤好了辮,又說了一聲「獻醜」,登時握拳舒腿,施展生平的本領。不慌不忙,進退疾徐,騰挪躲閃,變化離奇,往來跳躍,上下盤旋。有一篇短贊為證:~{|s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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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若靈猿,脫如狡兔。猛類爬山虎豹,勢同出海蛟龍。這一拳叫黃鶯圈掌,那一拳名黑虎透心。上一路是霸王敬酒,下一路是方朔偷桃。騰挪時彷彿大鵬展翅,躲閃時依稀怪蟒翻身。兩手分開,幾等脫袍讓位;雙拳合抱,還疑御帶圍腰。有蘇秦背劍之名,效美女解衣之勢。腳尖飛起,無殊獨立金雞;頭上揮來,不啻朝陽丹鳳。正是:巨靈孤掌分華岳,羅漢神拳羨少林。bnpy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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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貞練完了一套,又打了一套羅漢拳,氣不喘促,面不改容,不愧有真實的工夫,與尋常花拳繡腿判若雲泥,引得樓上樓下的看客,無論懂與不懂,莫不高聲喝彩,鼓掌如雷。asTFnetbsp;不言眾人贊好。單說胡寶玉自永貞出場后,目不轉睛的觀看,但燈火之下,究難真切。見永貞氣象軒昂,身材長大,果是一位壯年豪傑,卻未瞧明他的兇相,故有幾分愛慕。及看他練了兩趟(盪)拳,雖是門外,不識他的好處,然真實工夫,究竟兩樣,覺得黃月山、楊月樓等武角要想比起他來,連影蹤兒都沒有。所以,寶玉一雙俏眼,更有垂青之意。其時永貞練過了拳,又命徒弟們各練了一套,自己略積了一積力,方取過一口單刀,連柄足有三尺多長,分量比戲班裡用的真刀要加兩倍,執在手中,抱著至台邊站定,正欲擺開架勢,施展單刀的門路,猛抬頭向上一望,見那邊第三個包廂內,坐著一位妖嬈美貌的婦人,打扮得非常濃艷:頭上梳著極濃極厚的前劉海,聳起了二三寸,覆在額間;面上胭脂拍得緋紅;身上穿著大紅閃金的皮襖,下面卻看不見,另有一種特別的樣兒,知是上海有名的妓女。然此時正在那裡演藝,無暇細看,即把單刀向外一順,趁勢將身子退後幾步,展開解數,舞將起來。其始上三下四,左五右六,一刀緊似一刀,尚見他的人影;舞到後來,但聽得呼呼風響,人影全無,望去如一團白雪,看來如滿樹梨花。昔人有詩讚之曰:rqkdi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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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霍刀光撲面寒,儼同霜雪舞成團。4ux,uea

英雄獨具驚人技,不與優伶一例看。)xnm6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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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將馬永貞表過,所有下手的徒弟們,均不細述,以免繁雜而多閑文。單說胡寶玉懼永貞一怒之威,送了他二百銀元,暫圖一時安靜。永貞去后,心中既恨且悔,足足睡了兩天;又囑咐阿金、阿珠等大姐、娘姨以及樓下的鱉腿、相幫,都不許在外聲張,免得被人笑話。從此丹桂園也不敢再去,慾念也消了一半,安分守己過了兩星期,連看跑馬都不甚高興。只坐了一天馬車,傍晚即歸。惟堂差則照常出去,不過恐生涯冷落罷了。7?su937

那一日晚上,往新新園出局,聽那席間一位客人講起馬永貞被害一事,怎樣在一洞天吃茶,怎樣遇仇家暗算,怎樣腳上吃刀,還踢死了一個人,怎樣送至醫院,傷重畢命各情形,細細告訴那個朋友。又說這樣的英雄,惜乎死於非命,可見冤讎宜解不宜結,世人當以此為炯戒。寶玉聽了,暗暗稱快,熬不住問那客人道:「格件事體,阿是前幾日弄出來格介?俚格仇家是啥人?啥落能格刻毒,要弄殺俚格性命呢?」客人道:「就是今天清早的事。據說仇家是個馬販子,叫做顧忠溪。但不知為著何事,用這刻毒的手段,外面卻無從查考呢。」寶玉也不再問。侑了一回酒,少停迴轉家中,與阿金細述一遍。阿金因身上了寒熱,故未出外跟局,此刻聽寶玉一講,也拍手快活道:「阿彌陀佛,天老爺倒底有眼睛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格種惡人,閻羅王收仔俚去,世界浪要安靜得多篤!」寶玉道:「奴末撥俚詐仔去二百洋鈿,應該恨恨俚。搭俚是嘸啥仇寇,啥落亦實梗恨法介?」阿金道:「喔唷,不過聽俚罵仔兩聲,看見俚格虎勢佬。我辯得幾句說話,几几乎撥俚打著兩記。虧得我避得快,總算是便宜貨,勿然,格種拳頭打殺,也未可知格。格落當日撥我咒罵,阿殼張竟會咒殺格,就死撥我看,想必碰著仔惡時辰哉。」寶玉道:「並勿是碰著啥惡時辰呀,格格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若然會咒得殺人,要末格張嘴是毒格哉!」ppa8netbsp;兩人說笑了一回,阿金因頭痛腦脹,先自睡了。阿珠伏侍寶玉卸了妝也各入被安眠。惟寶玉雖甚暢快,然床衾孤擁,熬不得竟夕凄涼。所謂「江山好改,本性難移」。在前半月心頭悔恨,想不到半邊被冷,而今憾事已消,怎禁得欲心復熾?又勾起曩夜的念頭,思與月山重尋舊好了。故翻來覆去,直至雞聲初唱,方才夢入黑甜。天將亮,阿金雖出了一身汗,熱勢已退,但口中燥渴異常,勉強走下床來,到寶玉房裡,在靠床妝台上取了一把茶壺,早已冰冷,卻也顧不得了,¥嘟¥嘟的倒入喉嚨,猶如醍醐灌頂,冷沁心脾。正當吃得爽快之際,忽聞寶玉夢中囈語,嬌聲宛轉,低低喚那「月山」兩字,其餘說的怎麼話,卻又聽不清楚,大約神女、襄王此刻正在陽台相會。阿金也不去驚動他,仍回自己床上睡了,暗想:寶玉心事原來又注意於月山。我少停且探他的口氣。如果仍舊托我,我倒好騙他幾十塊錢用用,他還情情願願的感謝我呢!並非我沒有良心,只因他太覺**,翻覆無常,有了這個,忘了那個,去了那個,又要了這個,全不以銀錢為重,只貪著眼前的歡樂。一年一年的過去,別人雖暗暗提醒他,常常勸阻他,他終當著耳邊風、口頭禪,以為廣結交情,遍嘗世味,方不辜負青春。反不如我們做大姐、娘姨的,尚留後日退老地步。只怕閱盡繁華,將來無收成結果。我何不趁他好的時候,弄些銀錢,積蓄那吃飯的根本呢?盤算已定,重又睡熟。1[oxf|

及至一覺醒來,已是午餐之後,身上寒熱退凈,腹中也覺飢餓,即便披衣下床,來至寶玉房中,僅不過步履軟弱罷了。見寶玉雖已蘇醒,仍舊擁被而卧,掛起了半邊帳子,阿珠在旁倒茶伏侍。曉得寶玉身子不快,便立在床前問道:「大先生,阿有點勿好過佬,啥落面孔浪紅得勒?」說著,伸手向寶玉額上一按,又道:「怪勿得實梗,頭浪有寒熱勒浪。」寶玉低聲慢答道:「奴昨夜頭末困勿著,面孔浪升火得嘸淘成。好容易等到天亮快,難末算朧著哉,勿殼張故歇醒轉來,身浪才有點熱,想必外頭去受仔風寒洛,連搭心裡末怕煩,嘴裡末乾燥,吃茶才勿殺渴格,格末叫難過得來!奴末實梗,阿好勒介?」阿金道:「多謝,我倒好格哉。晏歇點,大先生阿要請郎中看看,吃一帖葯罷?」寶玉道:「奴格毛病,只怕郎中才勿識貨格,吃差仔葯,倒要勿局。格落讓俚吃希,像實梗,一樣會好格。」a*J]{3g

阿金聽了,明知他的病根已在夢中泄漏,卻不去說穿他,只把隱語去打動他,讓他自己招出來,托我辦這件事,方好於中取利。故等阿珠走出房去,又向寶玉說道:「大先生肚裡阿有啥難過佬?勿然末,尋常格寒熱小毛病,請有名氣格郎中來看,有啥勿識貨介?」寶玉嘆了一口氣,答道:「奴肚裡是嘸啥,倒是心裡難過,說勿出,話勿出,橫勿是,豎勿是,甩末甩勿開,篤亦篤(篤即丟字之意)勿落,掇牢勒心浪仔。奴自家才解說勿出為啥佬,格落請仔郎中,也未必見得懂格。」阿金道:「我郎中末勿做,格病倒有點懂格,而且有一個丹方勒里,阿要試試看,包蠻靈驗格!」寶玉道:「瞎說,登勒奴身邊仔長遠,奴從來聽見說歇。」阿金道:「前頭用勿著,我說俚作啥呢?」寶玉道:「既然勿是瞎說,格張丹方叫啥格名堂嗄?」阿金道:「自然有名堂格,並且有兩個得來。據說是仙人傳下來格,叫定心丸,亦叫如意丹,專門吃格種毛病格。故歇我想著仔,格落叫試試呀。不過吃好仔病,哪哼格重謝我介?」寶玉道:「真格醫得好奴格心病,隨便要奴謝啥,奴嘸不勿肯格。倒是說格丸藥,藥材店裡阿有得買格介?」阿金道:「買雖嘸買外,格兩樣藥味,我記得清清爽爽勒里。」寶玉道:「倒背(讀倍)撥奴聽聽看,奴有幾味葯也有二毫半懂格。」阿金本無方子,那有藥味?不過藉此打動寶玉,使他把心事實言。今問我是那幾樣葯,幸而我曉得藥名,不防逞嘴胡說,將月山的姓多說幾個,諒他聰明伶俐,必然辨得出滋味。遂答道:「大先生聽好仔:第一味是犀黃;第二味是大黃;第三味是天竺黃;第四味是人中黃;第五味是黃耆;第六味是黃目菊;第七、第八、第九味是黃連、黃芩、黃柏,加入黃明膠糊丸,用黃齏水一碗,法丸如梧桐子大,或當作煎方亦可。格張方子,樣樣才是清涼葯,寫心經、腎經格火格,想阿好呢勿好?」寶玉聽阿金背完,全是「黃」的藥名,分明話里有因,先已參透我的心事,便笑道:「說格葯,樣樣才是『黃』格,啥落生地黃搭仔熟地黃倒勿用介?」阿金也笑道:「格服定心丸,如果吃得對末,自然再加熟地黃補進去,勿然要嫌俚滋膩格。至於生地黃是勿補格,前頭末用得著。故歇下元虛哉,除脫仔熟地黃,有啥格補藥吃介?倘使膽小末,只要用一個烏梅、三錢原金斛,怕俚作啥嗄?」|.u*m,b

寶玉聽他說用熟地黃,是指我舊日相熟的黃月山,除他沒有別人了。若膽小則用個烏梅,「梅」與「媒」聲音相同;原金斛者,是原差我阿金之意。足見阿金善於詞令,編造出許多藥名,甚為切當,前來試探我的心事。真是一服絕妙的定心丸。且他又毛遂自薦,我亦何必瞞他,自尋煩惱?況本因此事難以啟齒,故末相托;今既他湊趣上來,不說更待何時?遂在被中坐起,湊到阿金耳邊,低低相告道:「奴實勿相瞞,自從吃仔永貞格嚇頭,奴心裡一徑懊躁煞,倒也想著俚。故歇永貞死仔,雖則末蠻快活,勿知哪哼提醒仔奴格心事,想到仔月山身浪。不過哪哼會猜著格介?」阿金道:「阿曾做歇夢佬?」寶玉道:「今朝天亮快,夢是做歇格。奴夢頭裡格事體,勿見得會曉得勒海。」阿金道:「我告訴仔罷,心裡向格事體,是自家夢裡說出來格,勿然我既勿是仙人,亦勿是肚皮里格蛔蟲,哪哼能夠一猜就著介?」寶玉道:「倒有一樣勿好:奴前頭已經搭月山割斷,故歇再去請俚,只怕俚勿肯來末那處嗄?格落奴勒里難過呀。」阿金道:「勿礙勿礙。我猜上去,俚一定來格。好得前頭搭俚割斷格辰光,送俚二百洋鈿,客客氣氣,並搭俚面紅赤頸。我是原經手,才曉得勒里。故歇仍舊我去請俚,說兩句好看閑話,包一請就來。現在放勒心浪,想壞仔身體,倒推扳勿起格。」寶玉道:「格件事體,如果弄得成功,奴終重重謝末哉。」阿金道:「謝我倒勿要緊,不過月山要格洋鈿,勿能勿應酬點格!」寶玉道:「格是自然,奴譬如撥永貞白詐仔去,還受幾化冤枉氣來。況且銅鈿、銀子,奴本來勿算格,隨便哪哼辦末是哉。」阿金點頭答應。mnetbsp;二人正當說著,見阿珠走進,便不再說此事,並非要瞞過他,為因等事成之後,方與他細細說知,免得早露風聲。此時寶玉把心事略略放開,覺腹中也有些餓了,即命阿珠取稀飯過來,與阿金各吃了兩碗,不必細表。}|;n[+}

且說阿金過了一天,身子已是強健,即去尋訪月山。但恐睽隔多年,不在原處居住,故先往丹桂問了案目。果然場已搬了,惟相離原處不遠,幸得一尋就著。卻巧傍晚之時,月山尚未出去,一見阿金到此,早已猜透了**分:定是寶玉差他來請我的。雖回想前事,深怪他棄舊戀新,薄情寡義;然當時割絕,尚送我二百塊錢,不算得十分決裂。若此刻果是請我,我何妨乘機騙些銀子?諒他在要我之際,斷不吝惜以壞好事。縱現下我已與李巧玲結識,不便再與寶玉往來,但巧玲處近有貴客李長壽盤踞,揮霍甚豪,我亦避嫌不去。不如趁這個當兒,暫時向寶玉處走動,有何不可?即被巧玲知曉,我也好伸說內中的意思,決無妨礙。月山想定主見,聽阿金叫了一聲「黃老闆,」便假作不知來意,問道:「阿金姐,我與你多年不見了,你如今可仍在寶玉那裡嗎?」阿金答道:「是呀,我仍舊登勒格搭呀。黃老闆一向好格?倪先生也勒浪牽記呀。」月山道:「你休說這好看的話兒,他從前不要我去,怎麼忽然記著我呢?」阿金道:「以前格事體,說俚作啥介?故歇末只管故歇,別人(讀白銀)家真真勒浪牽記,倒惹說格套閑話,阿要氣數!」月山道:「我且問你,你今天到我這裡來,究竟有什麼事情?快些講明白了,我此刻還要出去呢。」阿金道:「老老實實對說,倪先生請過去,格落叫我來格。」月山搖頭作難道:「我不去,我不去。一來因你家先生沒有常性,久必生我,使我丟臉;二來我沒有興緻,心緒不寧,日夜為這個銀錢,那裡有片刻閑情到你家來頑呢?你代我回覆一聲,叫他別尋主顧罷。」阿金知他作難,便把嘴批了兩批,說道:「喔唷喔唷!實梗推三阻四哉。倪先生不過心惑點,待終算嘸啥。要銅鈿銀子,嘸不勿應酬歇如果單為格浪,搭先生終好商量格,放勒心浪作啥?難道倪先生格脾氣還摸著格來?就是恨倪先生,亦應該看我面浪,到倪格搭來,說啥格別尋主顧介!」月山本待他說這幾句話,所以欣然允諾道:「你既然這樣說,我就看你面上,去就是了。但今夜沒有工夫,須明晚十一下鍾,做戲散場后,方好到你家來,斷不爽約的。」阿金聽他答應,即忙起身作別,走了幾步,猶回頭笑說道:「放仔生末當心點!」說罷,自去回覆寶玉,毋庸煩敘。Bsnetbsp;且不言月山今日出外之事,單說寶玉寒熱已退,又聞阿金回覆,說明晚月山一準赴約,心中歡喜無限,獎勵了阿金一番。到了明晨,身子已照舊如常,離床梳洗。所謂心病須將心藥醫,現已吃過了定心丸,自然病去身安,專等晚間敘舊。71ed~fndx

果真月山並不爽約,至晚上十一句鍾,來與寶玉重續鸞膠,把往事一筆勾銷,只講那現在的恩情。此時寶玉得遂心愿,正如:{=ka8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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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phTZu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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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盡枕上山盟,衾中海誓,畫不盡並頭繾綣,交頸綢繆。雖是昔日故交,不啻新婚燕爾。斯情斯景,過來人諒能默喻,何須在下描寫,漏泄春光?況寶玉與月山有染,此段已是第二次了。若再縷縷細述,未免重贅,故略表幾句就算交代。實因此事真確,並非在下捏造而成,且引起下文一段情節,不得不復行表白,否則尋常與伶人交好,在下早已刪去不載了。Tf+BB:

話休煩瑣。仍說月山自與寶玉交涉后,不及一月,已向寶玉借洋兩次。寶玉一一依從。因此月山常來常往,雖系假情假義,面子上卻較前更密,無非為著銀子罷了。即阿金也得許多賞賜,阿珠亦略沾分潤,彼此都和著寶玉的調,以致寶玉的用款更大了。且寶玉**奢華,又喜遊盪,近來天天出外,坐車向各處閑行。t*$aoa

那日午後,又同阿金往味蒓園啜茗,打扮得更是新奇特別,舉止風騷,令人**奪目。才入園中,便有一個年輕後生隨來隨去,亦步亦趨;及見寶玉坐定吃茶,他亦立著不走,獃獃向寶玉注視,板著臉面,瞪著眼睛,反綁著手,伸長著頸,張開著嘴,不住的饞涎欲滴,別有一副慕色的極形。寶玉睹此醜態,好像眼裡看得飽的,分明是個極生,不禁微笑了一笑。那知這後生弄錯了,只道美人有意於我,當作秋香三笑留情,急忙去打聽這美人究是誰家姬妾?何處嬌娥?逢人便問,幸得旁人告訴了他,說不是人家的婦女,是海上頂紅的名妓胡寶玉。他打聽明白,仍回到寶玉吃茶處,凝神注目,如醉如痴。其實寶玉見他相貌不揚,呆若木雞,何嘗留意於他?故吃茶到五六下鍾,自帶阿金回去。剛正出園上車,偶然迴轉頭來,那後生依舊跟隨,在車旁垂手站立,彷彿官場站班,下屬見上司一般。寶玉認道他是痴子,又飄眼笑了一笑,如《西廂》所云「臨去秋波那一轉」之句,早把那後生的魂靈兒勾了去也。期時寶玉馬車去遠,轉瞬間影蹤已杳。Qka79%;j

不談寶玉歸家怎樣。單表那個後生,是錢鋪里的一個小夥計,姓史號賢,寧波人。年紀不過二十有零,情竇雖開,卻從未閱歷花叢,見過有姿色的名妓。不意今日閒遊味蒓園,突然遇見了胡寶玉,毋怪他十分羨慕,饞涎欲滴,只管跟隨著飽看。待到寶玉出園上車,兩番目逆而笑,以為寶玉留情,甚是得意。及至寶玉車已去遠,猶翹痴立了好一回,幸被路人將他一撞,方才魂魄歸舍。見天色已晚,遂即雇了一部人力車,迴轉店中。從此刻刻想著寶玉,又恨自己一無銀錢交結,二無朋友引領,縱彼含笑目我,我怎好到得他家?且不便與人商量,惹人恥笑,獨自悶在心頭,天天茶飯懶吃,夜夜魂夢難安,說不出那相思之苦。.aR{T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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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畢竟多魔力,賣笑居然有俠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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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史賢可曾到寶玉家中,且待下回再述。:o=[Zp~B4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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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my6vRJ(

第三十一回施慷慨璧還下腳銀恣淫慾浪費纏頭錦xkkm~sm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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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史賢僅做錢店裡的小夥計,忽在味蒓園見了胡寶玉,驚為天姿國色,心中便迷亂起來,意欲到寶玉家會面,以慰相思。怎奈既乏錢鈔,又少交遊,不得其門而入。悶過了數天,依然一籌莫展,飲食漸減,行動乖常,竟得了相思癥候,不言不語,倦卧床衾。店中的經手先生只道他感冒生病,囑他去就醫服藥。惟同事一班夥計們見他病情有異,既無寒熱,又不昏迷,甚是疑惑,諒必有說不出的心事,以致思煩慮亂,短少精神,失了平日的常度。雖大眾婉言問他,他終因關礙生意,不肯細細吐實,但說些須小恙,不過年災月晦而已,再越數天,自然好了。說著,悶昏昏只嘆了幾口氣。眾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又問不出他的細情,也就由他罷了。)o-rg

所幸內中有一個同事,姓胡,號叫道誠,是胡士誠的堂房兄弟,為人極其聰明能幹,善於鑒貌辨色,與賢最為莫逆,分外投機。今睹此情形,已猜透了幾分,曉得他曖昧心事,未便在人前披露,不如待到晚上,大眾睡了,方向他細詢根由的好。故日間惟寬慰了幾句,囑他耐性靜養。候至宵深人靜,眾伙安眠,始行來至床前,低聲細問賢:「究竟有何緣故,弄得這般模樣?數天之前,你好好兒出去的,怎麼當晚回店,就見你愁眉不展,語言恍惚,神思昏頹,生起這樣的怪病來?據我看,你一定有什麼心事在裡頭,你如肯細細的告訴我,我與你是知己朋友,准替你分憂划策,可好?」賢翻身向外,答道:「我這心事,說來也是沒用,反要被人恥笑的,倒不如不說了罷。」道誠道:「你又來了。你對我說,沒有第二人知曉,難道我來恥笑你嗎?」賢聽了,方才將前天遇見胡寶玉之事,自己怎樣的想他,從頭至尾細訴了一遍,並囑道誠切勿講給人聽,以免經手先生知道。道誠得悉根由,暗暗好笑,我們僅做一個小夥計,要想嫖那個最著名的胡寶玉,真是陰溝里的癩蛤蟆,想吃雲端里飛過的天鵝肉了。雖據他說兩笑留情,然你拿什麼東西去結交他?除非他肯倒貼銀子,方能成就美事。但既沒有伶人般的手段,潘安般的相貌,他怎能看得上眼?漫說同床共枕,只怕連侑觴叫局,都不願來陪你呢!無如賢現在痴心妄想,執迷不悟,空耽著這個相思病,若把此話去勸醒他,決然不信。我且順他的言語,醫好了他的心病,然後提醒他一時的痴念。主見已定,遂笑嘻嘻的安慰道:「你也太痴了,這些須容易的事,你何不早告訴我呢?犯不著用什麼心思,傷了自己的身子。如今我已知曉,只等你貴恙全愈,步履強健,我就想法同你去見寶玉,好嗎?」賢道:「你不要看得容易,你既不認識寶玉,我又缺少銀錢,連衣服也沒有上好的,怎能到得他家?蒙兄寬慰著我,只是我的心病難醫呢。」ytI2Vr/9

道誠道:「我雖沒與寶玉會過,然我有一個堂房哥哥,名叫胡士誠,與寶玉極其熟識,只消我去托他,包肯帶你進去。至於你身上的衣服,也不難租賃幾件穿穿,有誰說破你的底細呢?即在他家擺酒叫局,當時僅費四塊下腳洋,其餘均須節上核算,斷不會當場丟臉的,你儘管放心就是了。不過你的身子一日不好,我一日不去托我哥哥的。」賢聽他說到這裡,忽然從床上躍起身來,向著道誠連作兩揖,仰懇道:「我只為著這件事,何嘗有什麼病?如今聽了你的話,我就強健了。明天即相煩托你家哥哥,帶我到那邊去,我實在感激你不盡的。」道誠道:「你休要這等心急,我家哥哥聽說是前天由杭回申,我還沒有見過,即使明日就去候他,究不知他有事無事,會面不會面,怎能說得定帶你去呢?再者你身上的新衣服也須預備。我勸你耐性一點才好。」賢道:「我穿的新衣,明晨就同你去租賃,何必隔日預備呢?」道誠道:「你既要托我到哥哥家裡,又要同我去租新衣,並且日間店裡的公事亦不能不略辦一二,叫我如何分身得開?怎麼你炒蝦等不及紅,連幾天都等不及,豈非一廂情願嗎?」賢不聽,又復纏擾不休,道誠沒法,只得答應後晚准與寶玉相會,賢方無他語,仍回床上去安睡了。道誠亦無別說,回房一覺,又到來朝。h48zo

今日賢心緒稍寧,也勉力振刷精神,起身梳洗,與昨天垂頭喪氣、長吁短嘆的時候大不相同。道誠見他果然無恙,午膳之後,又經賢暗暗催促,只好向經手前推說有事,告假半天,往哥哥家裡一行,直至日暮方歸。等得賢心焦異常,忽立忽行,忽坐忽睡,猶如熱石上螞蟻一般。好容易候到上燈之時,始見道誠回店。尚未在店堂中坐定,卻被賢用手一扯,同至樓上卧房中。#a-m,y$sx

賢急急問道:「此事辦得怎樣了?可曾見過你家哥哥嗎?」道誠從容答道:「見過了,見過了。我把來意向哥哥細述,哥哥起初不肯應承,深恐牽壞了你,致使後來抱怨,虧得我又再三仰懇,將你的病情剖告,要他救你的性命,他方才轉了口氣,說:『我本擬明晚要去,你可與他一同到此,我即帶他引見寶玉便了。』得了這個旨意,我也替你喜歡得了不得。但明天去租新衣,也須費用幾塊洋錢,你如今端整沒有?」賢一,十分快活,連連稱謝不已,又添了幾分精神,說道:「我雖略有私蓄,卻只有十幾塊錢,如果不夠,兄能代我想法嗎?」道誠道:「夠了夠了,租賃衣服只須四五塊錢,打茶圍是不費錢的;即使擺酒叫局,要扮那大老官的氣象,也不過當時用四塊錢,名為下腳洋;若碰一場和,倒要現費每人三元;其餘卻歸三節付帳,不妨後日再行想法呢。至於你要在他家住宿,想買些金珠飾,以及綢緞衣服,拿去結交他,討好他,買服他,漫說幾十幾百塊錢,就是整千整萬的銀子,也填不滿這個無底洞,只落得蕩產傾家,典衣倒篋,僅買著一個『戶頭』的雅號,『瘟生』的美名,真真太不值得了。所以我說你有了十餘塊錢,就夠現在的開銷。但須省儉些,不要被他看穿,說我們是小滑頭,方才有場面呢。」這一套話兒,實是暗暗勸戒,提醒**的無味。那知賢得此好消息,怎聽得出他勸戒之意,翻說:「仰仗大力,又蒙細細指教,弟後日當備酒相謝。」道誠見他執迷不悟,也就唯唯答應。是夜別無書說。]Z*hqz

待到明日午後,略把店中正事辦過,賢即拉著道誠出外。道誠引領,來至石路南,走進一爿大衣庄,賃定一件湖色熟羅長衫、一件天青夾紗馬褂、一雙蟹殼青夾紗套褲。因衣莊上認得道誠,故只付租洋四元,言明破損齷齪,照碼賠償。賢一一依允,即將新衣服穿在身上,洋洋得意,所有穿來的竹布長衫等物,用新聞紙包了一包,拿在手中,方始出了衣庄。又買了一雙新鞋,換在腳上,搖搖擺擺,儼然是一位闊客。見時候尚早,先在四馬路第一樓吃了一碗茶,候到夕陽將墜,然後道誠同他到士誠家裡。|d=1|netbsp;士誠果在家專等,一見賢這副形狀,甚是委瑣不揚,心中狠有些不高興。但既經應承了他,未便推阻,只得敷衍了幾句閑話,就帶領他們二人來與寶玉相見。幸得今夜寶玉處並無酒席,日間有一桌碰和客人,此刻已經去了,故招接士誠等在大房間內請坐。阿金送過香茗,寶玉便先問士誠道:「胡大少,啥落長遠勿來介?害奴牽記得嘸那哼,阿是為奴前頭待慢仔佬?」士誠道:「不對不對,我前幾月到杭州去的,直至前天才到這裡呢。」寶玉又問道:「格兩位大少姓啥?奴從前像煞會過歇。」士誠道:「這一位是我的朋友姓史,那一位是我的堂房二弟,你果真沒有見過的,怪不得你不認識呢。今日因為史大少羨慕著你,所以帶他一同來的。」寶玉聽了,斜睃媚眼,向著賢一看,頗覺有些面善,卻因他換了一身時式的新衣服,想不到就是那日在味蒓園遇見的這個痴子。故爾輕移蓮步,低試嬌聲,走至二人跟前,先叫過了「胡二少」,方向賢殷勤致問,叫了一聲「史大少」。da;,)a=Q

斯時賢初入花叢,如在雲里霧裡,見寶玉房中的擺設,般般精雅,件件新奇,有許多目所未睹等東西,彷彿身登蕊闕,路入桃源,不覺東張西望,把神都看出了。今忽聞寶玉叫喚,慌忙立起身來,對著寶玉點點頭,拱拱手,回叫了一聲「大先生」。引得寶玉笑了一笑,又復定睛細視,方知即是前天見過的,一些不差。更想起在園中看我的形狀,剛欲放聲大笑,忽又勉強忍住,恐防士誠面子上不好意思,故含笑說道:「史大少客氣,請坐,勿然要拿奴折煞哉。」賢翻有些局促不安,紅腫著臉,依舊坐下,皆由未經閱歷所致。,8j

寶玉見他這副樣兒,分明是個曲辮子,並非宦家子弟,鬼頭鬼腦,無一毫大方氣象,先已看輕了一半。既而寶玉又問道:「史大少格公館,勒浪落里搭介?」賢不慣說謊,且以為寶玉屢向我笑,必然有情於我,我何必信口開河,說那拉天的大話呢?況他與戲子尚且姘識,我究竟是清白生意人,不妨老實說與他聽的。故答道:「我一人在上海,並沒有什麼公館,就住在一爿錢莊店裡呢。」寶玉點著頭,也不再問,仍回到士誠身旁,說道:「格位史大少倒好白相格,人倒野老實篤。」士誠尚未回答,賢聽了,更是搖頭擺尾的得意,只道寶玉真真稱讚,便漸漸的放縱,不似初來的拘謹了。那知寶玉口中雖如此說,其實心裡在那裡討厭他,因他語言無味,面目可憎,不脫鄉下黃土橋的笨態,縱年紀剛在二十左右,如何看得上眼?翻怪士誠**,帶領這樣人來。然面子上絲毫不露,依舊應酬得四面周到,即士誠也未窺破,漫說賢是個昏迷的痴獃子,本屬惹厭當知己,肉麻當有趣,怎識得寶玉的風色呢?nb;xJs1ox

話休煩瑣。當時士誠因寶玉說他老實,也笑道:「我看史大少未必老實,若果是老實的人,怎麼想慕及你,肯到你這裡來呢?」寶玉道:「只怕勿對格,是胡大少牽俚得來格,牽壞仔末,看罪過勿罪過嗄?」士誠道:「冤枉冤枉,我要牽壞他做甚,今被你這樣說,幸而我臉上生著兩個鼻子管,不然,豈不要氣死嗎?你也不問問明白,到底是我牽他來的呢?還是史大少自願到此,托我帶領引見的?我現下不須辯得,你自去問史大少,就知道了。」VQa}!p

寶玉方欲來問賢,有意與士誠取笑,賢急為辯白道:「今日實在我托他的,因大先生這裡我是初次進謁,所以懇求他引領呢。」士誠不等寶玉回答,先說道:「如何如何?現令他自己招承,你可相信了嗎?只是我白受這場冤枉氣,把我的興緻都消盡,我還坐在這裡則甚?我要去了,失陪你們二位了。」說罷,假作起身要走,被寶玉伸手拉住,說道:「末總實梗格,奴搭說說白相相,冤枉仔一點點,就要恨性哉,拿奴恨得嘸淘成,像煞肉才咬得脫,馬上就走,要脫嫌做得出。」賢亦當士誠動氣,真要走了,急急挽留,獃頭獃腦,代寶玉招陪不是,向士誠作了兩揖。引得士誠及道誠、寶玉等無不暗暗匿笑。mRVeapnetbsp;寶玉又說道:「倪便夜飯也端整好勒浪哉,就算認真怪奴,亦要用仔點勒去格。」旁邊阿金接嘴道:「大先生當俚真格,俚是像煞有介事,有心勒浪裝腔做勢呀。」士誠被阿金說穿,微微的笑了一笑。惟賢一人沒有看見,復向士誠說道:「士誠兄為著小弟受了委屈,弟實在過意不去,擬明晚在此擺酒,一來謝謝我兄帶攜之德,二來消消冤枉之氣,未識我兄肯賞光嗎?」士誠聽說,雖知賢做個小夥計,那有許多閑錢?然此話當著寶玉面說的,既不便說穿他,又不好攔阻他,故將一雙眼睛對著道誠看了一看。道誠怎麼不懂?只把頭點了幾點,似乎說道:「你不要管他,他在著迷之際,即使攔阻也不聽的,倒不如慨然答應的好。」士誠會意,答道:「我是與寶玉頑笑,何嘗動什麼真氣?怎要費史兄的鈔,明夜請我們兄弟吃酒呢?」賢道:「只有一件事,還要費我兄的心,代邀幾位朋友才好,不然,只有現在三人,怎吃得下這一台酒呢?」士誠道:「這個容易,自當代勞。」說著,又向寶玉囑咐道:「明晚史大少要在這裡擺酒請客,可取筆硯過來,讓史大少開一張菜單,預先好定下去呢。」誰知寶玉不甚願意,並不貪圖他照應,因看出賢舉止行為,不像是個有錢的富商豪客,又非膏粱紈子弟,且品格粗疏,相貌卑陋,一無可取,料定將來必然漂帳,本想用言推託,死了他一片痴心,既而轉了一念,士誠面上不好看相,譬如我結交他一台酒,究屬有限,落得做個人情,慷慨應允的好。你想寶玉這雙眸子,利害不利害?所以,海上花從中獨推他為斫輪老手,操縱有術,措置裕如,洵足當「九尾狐」三字名稱。?m?s+a(

閑話少敘。斯時寶玉雖然答應,卻不向賢稱謝,僅喚阿金取過文房,端整在桌兒上面。賢不會點菜,也托士誠代寫畢,又講了一回閑話,見阿珠端了便夜飯進來。寶玉請三人用酒,惟與士誠應酬敷衍,也不十二分親熱。士誠已知其意。只有賢開懷暢飲,以為此刻這席便夜飯,定是為我而設的,縱面子上未免與我疏淡,大約因初次會面,有些不好意思罷了。[]B9me

少停三人用過酒飯,聞有人叫寶玉堂差,士誠就拉著賢、道誠回去,賢依依不捨,猶向寶玉謝道:「今夜蒙賜酒飯,多謝多謝,驚吵驚吵。我們要去了,同你明日會罷。」寶玉聽了,一可笑,從未聞堂子中頑耍,用著「驚吵」兩字,故覺得新鮮異常。寶玉不便以言相答,惟送他們三人至樓梯跟,說幾句「待慢,對勿住」的套話。賢又想要開口,被道誠拉了一拉,方才止住,跟著士誠等走到門外,各雇了一部人力車回去。2ZheokJ-

不談士誠歸家。且說賢與道誠回店,已是十一下鍾了,彼此安眠。別無緊要書說。到了明日午後,又向經手說了兩句鬼話,仍同道誠來至士誠家中,即問今夜客人可曾代邀幾位?士誠道:「這到不須慮得,少停到了寶玉家,由我出面,寫幾張請客條,差相幫各處一邀,諒有幾位來的,此刻何須急急呢?」賢唯唯,就要拉著士誠前往,士誠因時尚早,推說更換衣服,進裡邊俄延了半晌,方始出外,與賢、道誠齊至寶玉那裡。oJ|8~:)

寶玉不過照例接待,因賢甚是惹厭,故不與他相親相近,僅靠著士誠講話。偏是賢毫不知趣,硬軋在中間插嘴,而且三句不離本行(讀杭),別人尚沒有問他,他就說今日洋錢行情,是七錢三分四厘一毫二忽半,今日洋錢兌價,衣牌一千另四十文,市價一千另二十文,早把那錢猢猻的原形現了出來。聽得士誠狠不耐煩,暗暗懊恨:既然你愛說本行生意,也該說得大些,或匯兌,或銀拆,不是數萬,定是數十萬,方才場面闊綽,像在上牌子的錢莊內做大夥計的。不然,單講那洋價若干,錢串若干,分明是小錢店的口氣,豈不被人看輕嗎?今他全不知覺,向著我與寶玉面前剌剌不休,當作口頭的談風。我料寶玉必然厭惡,否則今晚他做主人,寶玉豈有與他疏遠之理?txd

士誠正在心中轉念,忽聞寶玉說道:「胡大少,奴有一句閑話問,跟奴間搭來。」說著起身走入後面小房間內去了。士誠隨後也到裡邊。寶玉說聲「請坐」,即問那史賢的行徑,究竟作何生理?你怎樣認識他的?士誠並不隱瞞,說:「你是聰明人,難道聽他的出言吐語,還不知他吃什麼飯的嗎?」寶玉笑道:「阿是吃小錢莊浪飯格佬?」士誠拍手稱是,即將賢的底蘊盡行和盤托出,並說:「我素不認識他,他託了我的兄弟,要我帶領見你,我一時情不可卻,所以引了他來,誰知他這樣的討人厭呢?」寶玉得悉根由,無須再問,便同著士誠仍回前房坐下,但胸有成竹,早預定了一個主意。賢如何得知?猶纏著士誠代邀朋友,士誠免罷不得,只揀幾個滑頭淡交,寫了三張請客票,命相幫等前去相請,聊以塞責,來與不來,他也不管了。Vy*po[

待至上燈過後,幸得來了兩位客人,一位叫畢琪泉,一位叫趙完璧,都與賢初次會面,彼此通名道姓,略敘了幾句客套。士誠即催擺席,因心裡大不高興,意欲草草了事,早些回去之故。賢尚嫌客少,又道:「還有一位客人未來,何弗再等一等呢?」士誠道:「他來不來論不定,空等他則甚?不如大家吃酒等他罷。」寶玉知士誠之意,且巴不得早早席散,故也說道:「胡大少說得蠻對,唔篤好吃酒等俚格。阿金,去交代相幫來擺席罷,不過大菜叫俚上得慢點末哉。」阿金答應,自去吩咐。不一回,相幫上樓,立即擺設整齊,酒菜畢具,賓主入座,琪泉、完璧方知賢是主人,托士誠出面代邀的,照例各叫了一個局,豁了一回拳。在賢並未見過食麵,自然興高采烈,其餘皆看得平淡無奇,因堂子中擺酒,都是差不多的,非但當局者習為故常,即看官們也皆司空見慣,諒無待在下細表了。oVuud

獨說賓主五人飲酒至十下多鍾,也不等那一位客,就命把大菜6續上來。吃過了兩樣,琪泉、完璧因有別事,便向士誠、賢告辭。賢挽留不住,士誠卻由他們自去。其時局也散了,只剩本堂胡秀林與寶玉坐在旁側。賢也覺冰冷大吉,有些沒趣,勉強拉著士誠、道誠又吃了幾杯酒。聽鐘上已敲十一,菜已上齊,士誠先要飯吃,賢也只得陪著用飯。吃畢,即在身邊掏出一個桑皮紙的小包,打開包來,只有七塊英洋,就用手叮了幾叮,揀出四塊聲音略啞的,放在台上,作為下腳的酒錢。kasisjd

寶玉見他這副手面,大有肉疼的形景,如何看得上眼?況本有璧還之意,所以將四塊錢納還賢手中,說道:「史大少,客氣哉,請收轉仔罷,奴也曉得史大少格洋鈿勿是容易得來格,辛辛苦苦要好幾個月篤。奴勸用勒間搭,間搭勿是好場化呀。奴不過瞎說說,大少見氣介。」這兩句話,說得賢慚愧異常,自知無力,又不能什麼標勁,倒覺置身無地起來。幸得士誠在旁插嘴道:「寶玉既然這樣,你倒是老實的好,橫豎沒人瞧見,有何要緊呢?」寶玉又道:「好得格桌酒,奴本要請請胡大少搭各位,就是胡大少破費,奴今夜也勿要格。」賢於是將洋收回,方知寶玉無意於己,明明與我割絕,我若再坐在此,有何體面?不如早些回店,斷了這條痴念罷。故一俟洗過了臉,便同士誠、道誠分頭各歸,從此絕跡不到寶玉家中,專心做那生意,再不作狎邪之游,倒是寶玉一時慷慨成全他的,我且不提。仍說寶玉近來行為更是驕奢淫佚,仗著自己有錢,十分放縱,與那黃月山重聯魚水,罔惜金銀,漫說富商貴介,尚且不在心上,何況區區一個小夥計,既無財,又無貌,毋怪被他拒絕了。並非他真真慷慨,實因曩在廣東所得的纏頭,尚未浪費罄盡,故爾看得那四塊下腳洋輕如毫毛。此是在下誅心之論,所以這回目錄,上句雖曰「施慷慨璧還下腳銀」,而下句即雲「恣淫慾浪費纏頭錦」。其中褒貶,不言而喻。總之寶玉愛姘戲子,浪費金錢,是回縱說得無多幾句,側重在上一句題目。然小純莫掩大疵,一善難遮百過,如何稱得慷慨家呢?正是:Rx;p/Fonetbsp;zk)9tm;i{

近世何來真俠妓,深宵忽至小偷兒。+h!od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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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寶玉與李巧玲爭奪月山,以及失竊破財之事,下回即行表出。fnetbsp;%1L^[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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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寶玉拒絕賢,璧還下腳,博得一時慷慨之稱。然在下偏要說他是假的,故緊接下文結識月山,揮霍銀錢一事,可見寶玉的慷慨,不是浪費以恣淫慾,定是恃富以驕貧賤,豈得與古時俠妓相比?否則屢次倒貼月山的錢,也好稱他慷慨了。在下照如此一論,則寶玉這番作為,非但算不得慷慨,只算得是驕縱,並且要說他欺人傲物,慢客貪淫,賣弄自己錢多,何嘗有什麼俠義心腸?在下恐看官們被他瞞過,故特表而出之,直破其隱,並非好為苛論,不過為醒世起見,借寶玉以警嫖,使失足花叢者及早猛省,免得沉淪孽海之中。不然,筆從寬假,語涉游移,點綴青樓,描摹北里,則在下這部書非惟不足以警嫖,實是勸嫖之秘本,花徑之指南,豈不有負在下初心,徒為識者訕笑嗎?+pundQ

那知巧玲身旁的小大姐在著後面竊聽,立刻去告訴巧玲,巧玲氣得手足冰涼,意欲走過來鬥口,被小大姐勸住,無可泄,也在那裡千「淫婦」、萬「淫婦」的罵。聲音略略高些,雖隔著兩間包廂,然台上正做一出小戲,並無鑼鼓夾雜,所以阿珠先已聽得,不過不甚清楚罷了,連忙向寶玉說道:「大先生,巧玲亦勒浪罵倪哉。」寶玉留神一聽,果然在那裡罵「淫婦」,便提起了無明火,隔包廂高聲對罵。惹得樓上各包廂,以及樓下正廳上的看客,一個個都不看戲,均仰面向上觀望。有的認識寶玉、月山,有的認識巧玲,見此情景,大約除去爭風吃醋,斷沒有別事的。xy46].x-

是時月山不便勸阻,但聽他們兩相罵夠了,遂起身向寶玉道:「我要失陪了,第六齣戲該是我做,現在先要去扎扮的。」說著便走。寶玉雖不好挽留,攔住他的正事,又恐他去而不來,故牽衣問道:「奴要問,停歇點,阿陪奴一淘轉去格。」月山怕他攔阻,只得含糊答道:「也好也好,我準定自到你家,何在乎一同走呢。」寶玉道:「來罷勿來罷,奴勿好扯直格腳格,要憑良心現格哉。」說畢放手,月山方才走出,急忙至巧玲處,安慰幾句,囑他看我面上,休要再罵,然後匆匆下樓,自去扎扮,不表。(f5!36mz

少停出場演劇,甚是草草,聊以塞責而已。做畢之後,尚有一出,月山深怕寶玉纏擾,又恐應酬了寶玉,巧玲必然與我不睦,所以躲在戲房中,不敢再上樓來,一任寶玉、巧玲等待。托一個值場的在外窺探,不論那個先走,即來報與我知。那知寶玉巴望巧玲先去,巧玲也巴望寶玉先行,都是這個念頭,各想爭奪月山,怎肯退讓先走?況寶玉心裡,寧可月山大家沒有,今夜斷不讓月山與巧玲同行,也算是爭氣的,故獨留神看巧玲那邊。巧玲十分懊惱,見末齣戲也完了,看客也紛紛散了,月山依舊不來,曉得為著寶玉,害我今宵掃興,只得怏怏而返,不提。t:ag.g

單說寶玉俟巧玲一走,隨後就同阿金、阿珠跟著,恐怕月山先在外面守候,所以看巧玲馬車去遠,方亦上車歸家,已將十二下鍾了。略講了幾句方才的話,寶玉先覺得身子疲倦,料今夜月山斷不到此,就打阿金等去睡,自己也上床安置。皆因連日少眠,故爾一橫就著。5g99t$p9

該是寶玉命中注定失財,直到天明方醒,覺口中乾燥異常,意欲吃一杯茶,潤潤喉嚨,故把著帳子一掀,要伸手取床前那把茶壺,誰知不掀猶可,掀開來向外一望,嚇得魂都丟了,見旁邊那口鎖的外國大櫥,兩扇門一齊開著,情知失竊,急忙走下床來,高聲喊道:「阿金、阿珠,唔篤快點起來,勿好哉呀!」阿金、阿珠都從夢中驚醒,只道是火著,急急走到寶玉房裡,見無動靜,聽得寶玉說道:「勿好哉,昨夜頭有仔賊哉,唔篤看,大櫥門兩扇開格哉,只怕才偷完哉。」阿金道:「格個賊倒利害篤,倪一點點聲音才聽見,勿知啥辰光來格?」寶玉道:「自然終是夜裡三四更天,趁倪好睏格辰光,溜到奴房裡向格。故歇去論俚,替奴檢點檢點櫥里格物事,阿少落里格幾樣?阿珠,末到下底去,喊相幫篤起來,四面查查看,到底格個賊從落里搭進來格?」阿珠答應自去。阿金卻向櫥中檢點,衣服一件都不少,只少下層一隻白皮官箱,向著寶玉一說,寶玉道:「格只箱子里有一百多現洋鈿,三百多鈔票,還有兩隻金錠、念幾個金四開、十幾隻小銀錠,總共值一千多點。好是還好,虧得奴格只飾小官箱新近搬到仔箱子里,勿然,亦奴要尷尬哉。」寶玉嘴裡雖如此說,然現錢遠不如前,漸漸浪費殆盡,又經此番偷竊,也難免外強中乾了。x2-!%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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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小若非來半夜,富翁何事贈千金。d~netbsp;k8gnetbsp;要知下文,如:h|yv*1/|

虧節帳籌借赴寧波,得贐儀優遊回故土;n%I%kb

游龍華驀地遇同胞,看馬戲無心逢篾片;aRj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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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mgknetbsp;前集說到胡寶玉深夜被竊,約有千金之譜。雖飾貴重等物幸未失去,然現銀已將空匱,所存無多,究屬外強中乾,不足供其揮霍了。因寶玉平日奢華過度,放蕩異常,每月的開銷費用,如看戲、坐馬車、吃大菜、置辦時式綢緞衣裙、添購新樣金珠飾,以及房租、用人等一切正項,約需五六百元左右,而且縱淫貪慾,暗中倒貼情人,近年以來,耗費難以數計。即就書中所載明的,除結識之客人外,若楊月樓、十三旦、黃月山等一班戲子,已不下一二千金。況他所姘的不止此數,那一個不要他的錢?多則數百元,少則數十元,無怪他漸漸的手內空虛了。縱曩年在廣東的時節,所得纏頭足有萬餘金,滿載而歸,且回申之後,生涯頗盛,不論新交舊識,每月報效銀兩,也有數百金,可算得極紅的金字牌子了。無如寶玉不善經營,徒自浪費,以自己有限之金銀,供伶人無窮之欲壑,設非平時生意茂盛,只怕萬金早已罄盡,敷衍不到今日了。但眼下又遭失竊,為數究亦不少,所剩幾百金,怎夠中秋節還帳之用?故寶玉心中,此刻也未免為難。然嘴裡並不說出,臉上也不憂愁,仍是從容不迫,說失去些銀子,沒有偷我的貴重飾,還算不幸中之大幸呢!這幾句話,雖是裝自己的場面,亦足見鎮定工夫為他人所不及。ym7p!8gnetbsp;當時查明了失竊之數,與那賊來去形蹤,即命管帳的開了一張失單,投報捕房查緝。少停包探帶同巡捕等眾前來踏勘,在前門後門、樓上樓下,各處看了一看蹤跡,又問了幾句說話,無非是照例的公事,若要想一時人贓並獲,則猶如水中撈月,海底尋針了。即使上緊嚴緝,後日捕住賊人,而贓物早已散去,憑你從重懲辦,枷打監禁,亦屬徒然,怎能夠完璧歸趙,全數領回這注銀子呢?寶玉深於閱歷,豈有不知?雖向捕房報緝,不過防防後來罷了。故俟包探巡捕等去后,又吩咐樓下眾相幫,夜間務宜格外謹慎,以防此賊再來。這就叫做「賊出關門,屁出按臀」,人情大抵如此,無須細敘。[^e~

單說寶玉自遭此番失竊,淫慾之念淡了許多,究因銀錢短少,不敢過於放浪,再與巧玲爭衡,否則爭氣不爭財,將銀子盡數結交月山,諒月山看銀子面上,斷無不來應酬之理。但如今手中缺乏,只得忍氣相讓,況這等薄情人,犯不著結交他,以後決不長久的,還是及早斷絕為妙。如此一想,更不把月山放在心上了。惟念及中秋將屆,所欠節帳頗巨。除客款收下外,尚虧一千餘元,難以彌補,若將金珠飾等物變去一二充數,又未免露了窘狀,被人笑話,況都是我心愛的東西,何忍變價割愛,出此下下之策呢?寶玉因是躊躇了幾天,終沒有上好的計較。看看節關在邇,現下已是七月下旬,也有些暗暗著急了。bsr

那一日,阿金見寶玉緊蹙雙蛾,不時低頭犯想,早明白他的心事,但不能救他之急,未便動問,故只把別話寬解道:「大先生去愁俚,愁煞亦嘸買用格。格格瘟賊,作興就捉牢仔末,倪撥俚偷去格洋鈿就好領轉來哉。」寶玉搖頭道:「落里能夠嗄?格把如意算盤,打勿成功格哉,說格格賊捉俚勿牢;就算捉牢末,偷去格洋鈿哪哼會原封勿動,一點才散脫嗄?就算實頭散脫,賊搭贓一淘拿著,想巡押房裡格包打聽、會審公堂里格差人,阿才是吃素格佬!一經仔俚篤格手,即使倪領點轉來,非但勿囫圇,只怕七打八,剩得嘸不幾化哉!格落奴一點勿想,譬如銀子篤勒黃浦河裡,由俚乞希罷!奴所愁格末,皆為節浪到快,只怕開銷勿夠落呀。」阿金道:「格是怪勿得要愁格,不過大先生勿比別人,就難為情問別人去借,拿點物事出來末,亦過得起十幾個節,並勿是拆爛污說法,下節省點就好做轉來格。」寶玉道:「節浪拿物事出去,一來末難為情,二來末勿舍(讀哂)得,所以奴勒里另想念頭。橫勢還有念幾日天,划策起來,作興來得及也未可知格。」vd:.1,72

寶玉正當說著,忽聞鈴聲響動,來了四位寧幫客人,大都是錢莊上的大夥、二伙。寶玉照例接待,聽他們四人敘話,無非講那銀價之漲落,市面之盛衰,寶玉卻並不關心。既而又聽一客說道:「現在銀根緊急,周轉不靈,倒虧得本鄉一位富翁,匯來三十多萬銀子,市面方才平靜的。」又一客道:「果然果然。這位富翁,你在家鄉可曾會過面嗎?」一客答道:「面雖沒有會過,他的家世卻聽人備細講過的,祖上開設鹹魚行,了大財,又開設絲行繭行,足有二百萬家私,傳到現在這位富翁,行雖閉歇,還有百萬之數。不過他膽子極小,不敢出門,連上海都未來過,只坐在家裡享福。單有一樁毛病,生性最貪**,不論丫鬟僕婦,以及孤孀妓女,只須年紀輕的,沒一個不要。然外間妓院之中,他又不敢涉足,怕別人向他尋事,故有時高興,只叫妓女到家裡來侑酒。你想他的膽子,可比芥子還細嗎?有的人說他鄙吝,其實他在婦人身上極肯結交,雖整百整千,都情願暗裡相贈呢!5;([ox|_

這一席話,在他人聽了,僅不過付之一笑;如今寶玉則不禁聞而生羨,觸動了念頭,便在旁插嘴問道:「唔篤講格格富翁,姓啥叫啥介?像格種膽小倒少有格!」客人道:「他姓錢名存誠,號叫慕顏,住在寧波城裡。你要細細打聽他,莫非要去尋他,自己送上大門嗎?」寶玉被他猜著心思,臉上不覺紅了一紅,答道:「瞎三話四,奴搭俚認也勿認得,哪哼好到俚屋裡去介?」客人道:「只怕你不肯去,如果到他家裡,他不知怎樣歡喜呢!」寶玉又想回答,旁邊有一客說道:「你們只管講他則甚!我們要叉麻雀了!」於是吩咐寶玉取牌。阿金等過來搭好場子,四位客人便入局手談,直敘到八下多鍾,方始完畢。用過了便夜飯,各自去了,不提。$]|_xg-6{

仍說寶玉日間聽得此話,以為世上既有這等樣人,我何防往寧籌借,以濟燃眉之急。雖與他素昧平生,造訪未免貿然,然只說過路慕名,登門投帖,諒他是個登徒子,一定欣然接待,說我看得起他。留宿贈金,系屬意中之事。確是絕妙的機會,不可錯過。便喚阿金過來商議,說明赴寧一節。阿金本欲阻擋,但舍此別無良策,與其坐以待困,不如藉此散悶,或者有希冀可圖,也未可知。況曉得寶玉的脾氣,口中雖與人商酌,實則皆獨斷獨行,不論做什麼事,別人都攔不住的,故順了幾句,又說此番出門,阿珠也須帶去,因他到過寧波幾次,熟悉路徑,比我靈便得多呢。寶玉深以為然,遂決定了赴寧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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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時寶玉與阿金靠著船邊鐵欄杆眺望了好一回,真令人心曠神怡。但吹著一陣一陣的海風,覺得身上寒冷起來,即便攜手回進房艙。阿金問寶玉道:「大先生,前頭到廣東去,過格海面,阿搭今朝看見格一樣介?」寶玉道:「奴前頭登勒船浪,撥勒船顛殺快,嘔得奴頭昏眼暗,還敢去看海格來?說勿高興,嚇也(讀匣)嚇得一團糟格哉!加二奴頭一埭(讀大)出門,聽見仔海里浪頭聲音,奴心裡向別(讀白)突突突格跳,煞比別人愈加膽小點篤。」阿珠接嘴道:「唔篤到外(讀牙)頭去,阿比里向風涼點介?」寶玉道:「看看末倒好白相,身浪實頭有點冷格。外頭搭里向,要推扳兩三個月天氣篤,格落倪兩家頭看仔一歇,就要緊煞進來哉呀!」阿金道:「怪勿得海船浪做老大格,隨便六月里大熱天,船開到仔海里,身浪要著老羊皮格。難末我相信格哉。」n#h(

三人談談講講,不覺天色破曉,茶房送進洗臉水,次第洗畢,寶玉向那相幫吩咐道:「晏歇點,到仔碼頭浪,搭奴叫三頂轎子、兩副腳擔,倪押仔行李一淘進城。不過是蘇州人,寧波場化,阿曾到過?阿曉得大客棧勒浪洛里格搭介?」相幫答道:「來是來過歇一埭格。街道末有點認得,客棧倒勿曉得篤。阿珠姐,是老出門,想必終曉得格!」阿珠道:「我曉得仔末,勿等到唔篤問,老早告訴唔篤哉!」相幫道:「也勿曉得,只好我到仔城裡一路去打聽格哉。」阿珠笑道:「格人啥能格笨佬!一點點念頭才想勿出。近格勿去問,倒去打聽遠格,真真是格飯桶,停歇等茶房送開水進來,問俚一聲,嘸不勿曉得格?倘然還勿曉得,倪上仔岸,就問轎夫搭腳夫,俚篤是本地人,自然會指引到倪大客棧里去格。要倪預先著急啥!」相幫唯唯答應。寶玉道:「格閑話勿差,停歇茶房也問哉,索性問轎夫搭腳夫罷,皆為倪要住格客棧,好歹倒可以將就,不過板要揀近錢家(讀夾)里格末好。格落單問茶房也嘸買用格。」阿珠等聽了,均各點頭稱是。此時商議已定,彼此無話。{k[+nx=#

小憩須臾,天光大亮,旭日東升。忽聽得人聲嘈雜,汽笛怒鳴,知船已進鎮海關。相幫進來說:「再停一歇歇,就要到哉。大先生修飾修飾,齊頭正好哉。」於是寶玉草草整理。阿金在旁伏侍,就拿刨花水再替他刷了一刷鬢腳,梳了一梳前劉海,彷彿重梳一般。寶玉對著粉鏡略照一照,終算修飾停當。即見茶房進來討取酒錢,便叫他打好了四個鋪蓋,方把酒錢與他。茶房稱謝自去。Jpss[pog

這個時候,船已停泊碼頭,搭客上岸,碌亂異常。好在寶玉所帶行李有限,阿金等早已收拾在一處,先命相幫、阿珠軋到岸上,叫了兩個腳夫下來,搬取行李已畢,然後寶玉同著阿金離舟登6。卻巧相幫、阿珠已將轎子雇定,問明了幾家的住處。幸得錢慕顏這個人是寧波最有名的富翁,所以轎夫、腳夫全都曉得。又問那邊近處可有客寓,均回說有三四處,只有一處最大,叫做寧安客棧。寶玉便吩咐徑往該棧,看過再行定奪。交代畢,就此上轎啟行。阿金、阿珠的兩乘在後;相幫押著行李先走,在寶玉轎子之前。55,vmdd

約摸行了里許路,方才入城。走完了一條熱鬧大街,轉了一個彎,便見那寧安客棧的招牌。門面上不甚裝飾,遠不及上海的奢華。轎夫將轎子停下,寶玉與阿金、阿珠先走進去,自有茶房等招接,領入上房觀看,一併排計有平屋五間,非惟狹窄,而且不甚清潔,心中狠不適意。但方才聽轎夫、腳夫等所說,以此間為最大最佳,諒別處更覺不堪,只得勉強將就,揀了一間住下,命茶房將行李搬進,開了腳擔轎錢去訖。相幫將各人鋪蓋鋪設好了,自到外面去坐地,不必細表。go$!_!aLm

單說寶玉見阿金等部署停當,覺得腹中飢餓,將金錶取出一看,已是十一下鍾了。棧中的茶房送過茶水,即把飯菜端了進來,擺在沿窗桌上。雖是四葷一素,沒一樣中吃的,因寧波小菜,非但燒手與蘇申不同,並且海鮮居多,寶玉怎能吃得慣呢?勉強吃了一碗飯。阿金、阿珠究屬粗貨,各飽餐了一頓。相幫自在外邊吃飯,裡面由茶房承值。kV(?u_R

寶玉洗過了臉,阿金問道:「大先生,今朝阿要到格搭去勒介?」寶玉道:「辰光末還早,奴要重新梳(讀師)起頭來,一樣一樣格裝扮舒齊,只怕天要夜(讀雅)哉。橫勢奴吃力煞勒里,養息養息勒明朝去罷。」阿金道:「蠻好蠻好。倒是間搭棧房,亦是小,亦是齷齪,比仔上海,真真天浪地浪,連腳丫里格老親娘才勿及如,幸虧得倪頂多住一兩個禮拜就要轉去格,勿然說啥別樣,就是俚篤格種小菜,腥氣得嘸淘成,吃仔要敗胃格。大先生,哪哼吃得進嗄?阿要夜裡到館子**仔幾樣罷?」阿珠道:「間搭格館子,作孽哉,嘸不一樣菜好吃格!」寶玉道:「倪吃慣仔上海格末,自然愈加見得勿好哉,故歇到仔間搭,亦叫嘸設法,且得試試看。」三人閑講了一回,當日毫無別事,不須煩絮。;xry

待到來朝,寶玉一早起身,洗面梳頭,濃妝艷抹,打扮得光華射目,香氣襲人,身上換了一件湖色夾紗衫,腰系茜紗紅裙;下邊露出寶藍緞金繡花鞋,頗有大家風韻。斯時轎子已命茶房喚到,停在門前伺候,寶玉便吩咐阿金帶了自己名片,遂即出門乘軒而往。阿金、阿珠在前擺轎,學著蘇州大人家的規矩,緩緩前行。由棧至彼,相離甚近,穿過了一條巷,已到錢慕顏家門。xpsmbx{e

阿金將名片遞進,管門的一手接著,心中甚是詫異,看這張片子,刻著「胡寶玉」三個字,足有茶杯口大,片子把撐得滿滿,好像是一位翰林先生,怎麼沒有跟班,叫一個婦人來投帖呢?所以走至門口望了一望,見那乘轎子裡面,也坐著一位美貌婦人,定睛細視,並不認識,既非主人的親戚,又不像本處的妓女,諒必他認錯了人家,待我問他一聲,究屬是那裡來的。便回身問阿金道:「唔要拜望啥(讀哂)人家(讀瓜)拉?」阿金道:「唔篤間搭阿是姓錢佬?」管門的道:「主人家(讀瓜)確是姓錢,嘸沒改姓過呢!」阿金道:「我好好能搭說,啥格吃仔生人腦子實梗,對仔我生碰碰介!阿曉得倪是來拜望唔篤主人家格呀?」管門的道:「阿拉格脾氣是介東。唔是從啥(讀哂)地方來格咭?姓啥,叫啥,(讀哂)要見我(讀瓦)主人啥(讀哂)事情,唔說得清爽,我(讀瓦)好稟明我主人呢!」阿金道:「亦勿是瞎子,片子浪有好姓名勒浪!倪末從上海下來,毫燥去通報罷,只管問勿清爽,嚕哩嚕囌哉。」uua7m$F1

管門的聽了,方始走入裡邊,曉得主人在書房中吃煙,即便進內,將名片呈上,稟明來由。慕顏見是胡寶玉,雖未到上海會過,卻也耳聞其名,因從前有幾位朋友,由申回來,說及寶玉怎樣的標緻,怎樣的時髦,要算上海一隻鼎,為姊妹花中之冠,故知他是極紅的名妓,心中本甚羨慕,無如膽小異常,未敢駕舟前往,以致不能如願以償。今聞寶玉登門求見,不覺喜出望外,猶如天上掉下一顆明珠,立即從煙榻上跳起身來,吩咐管門的快請,自己卻在書房門外恭候,戴著一副又圓又大的玳瑁邊近視眼鏡,只向著外面睜瞧。/a%

不一回,見管門的引領著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大娘、娘姨左右攙扶,輕移蓮步,自外而入。慕顏不見猶可,一見之後,早把魂靈兒勾去。真是目所未睹,名不虛傳。急急上前招接道:「唔是寶玉先生,啥(讀哂)陣風吹唔來格咭?裡頭請,裡頭請坐。」說著,讓寶玉到書房中來。寶玉知是主人錢慕顏,就叫了一聲「錢老」,阿金、阿珠也各叫應,相隨慕顏進了書房。請寶玉在炕上坐了,當作客人看待。x,gxgxpusx[

果然到了十二晚間,慕顏備了一桌豐盛酒肴,仍與第一日來時一樣,喚三妾過來相陪,不過心中難捨寶玉,未能歡呼暢飲,席間所說的話,無非離別之情。吃到十一點多鐘,已覺索然興盡,散席歸房。等到三妾去后,方在身邊摸出一隻皮洋夾來,打開揀了一揀,拿一張三千元的匯票送與寶玉,叮囑他日後再來。寶玉極口稱謝,應承來春准至此間。又說錢老有暇,何不也到上海一游,看看洋場風景,盡不妨耽擱在我家,盤桓一兩個月,以盡我孝敬之心。慕顏答應,又問航海可有風波,寶玉道:「一點也嘸不,倪坐勒大輪船浪,平平穩穩,實頭勿覺(讀各)著啥,放膽大點末哉。」慕顏聽了,把頭點了一點。所以後來,放膽赴申,尋訪寶玉,不料偏偏遇著風浪,嚇得幾乎要死。此是后話,不必細表。xb}ay;

且說當夜談了一回,雙雙上床安寢。睡至黎明,寶玉先自起身,打扮完竣,又與阿金、阿珠把東西收拾收拾。等到鐘鳴十下,慕顏醒轉。寶玉遞過一盞參湯,伏侍他披衣下床,橫到榻上裝煙,裝出許多假情假義,更惹得慕顏依依不捨,說不盡分別之言。那知是三千銀元買得來的呢?故余友鳳翔館主作詩一絕以嘲之曰:JaZI%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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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妓從來都是假,勸君切莫認為真。s)Znetbsp;迎新送舊尋常事,只重錢財不重人。3oenetbsp;^z!g3

此詩明白曉暢,洵為醒世之作,余特錄之以勸愛嫖諸君。b?s,%

話休瑣碎。單表寶玉心中急欲起身,一俟午餐之後,再將行李逐一檢點清楚,托錢壽喚了三乘小轎,停在門前等候。至於輪船票子,早由慕顏差人購買,定好了一間大房艙,所以舒舒齊齊。聽報時鐘敲過了三下,方向慕顏作別,勉強灑了幾點眼淚。慕顏也心中難過,嘴裡卻囑他路上保重,親自送至門前,看寶玉與阿金等上了轎,始回身入內,不提。tbmf_-g

獨說那三乘轎子就此啟行,所有行李各件,並未增多,即擺在轎子上面,省了兩副腳擔,相幫在後跟隨,一眾出城。不消一刻工夫,早抵招商輪船碼頭。三人出轎,阿金先攙寶玉下船,阿珠與相幫督飭轎夫搬運行李已畢,開銷了轎金酒資,亦然來到房艙,將各人的鋪蓋攤好,就算交代。寶玉在船一無所事,惟與阿金等閑話,藉以排悶而已。自寧至申,與來時情形彷彿。恕不重複,以免煩雜。/os{}Zo

次日十四早晨已抵上海十六鋪碼頭。舍舟登航,雇了三部人力車,兩部小車,裝好行李,與相幫一同押著,車子緩緩而行,徑返家中。秀林及娘姨大姐、燒湯鱉腿等眾,一見寶玉已歸,都上前迎接問好。寶玉略述幾句,便同秀林、阿金上樓,取鑰匙開了房門,喚相幫等打掃乾淨。其時行李已搬至樓上,自有阿金、阿珠安置妥貼,均不須自己費心。dayR=s

寶玉先在秀林房中坐定,秀林問乾娘因何耽擱了許久,寶玉依舊隱瞞,只說遇見親戚留住,以至多耽擱了幾天。復問秀林各處之帳可有多少送來,秀林答道:「有是有好幾處篤。實數末勿曉得,有格現洋鈿,有格鈔票,一榻括子,才歸勒管帳格搭,乾娘去問俚末哉。」於是寶玉歸房,即喚管帳的上來問話。那管帳的就拿了一本皮肉帳,幾包洋鈿鈔票,以及各店家派來的帳,上樓一一交明清楚。寶玉先將洋鈿、鈔票點了一點數,計共只有九百餘元;再把帳薄翻閱一遍,看到總結,除幾處收過外,尚少千元有零,大約他們知我出門,故未送至,否則斷不會這樣的。又看那所欠各店之帳,如銀樓、珠寶、綢緞、洋貨、菜館等項,約需二千多元,其餘零星各款,也需數百元光景,一併計算,非有三千不可。幸得我赴寧一次,早作整備,不然,勢必要變賣東西,填補這個虧空了。5pnetbsp;寶玉正在心中轉念,管帳的又稟道:「大先生去仔半個月,格格賊倒前日捉牢格哉!公堂浪審仔一轉,打仔一頓**,官問俚贓窩藏勒落里,賊說用脫仔一大半,只剩兩隻金錠、十幾個金四開,存勒蘇州親眷人家,難末官差兩個差人,昨日押仔俚到蘇州吊贓去哉。」寶玉道:「閑話少說,奴問格格賊名字叫啥介?阿曾看見俚?哪哼樣式一個賊?登難落里搭捉牢格呢?」管帳的道:「勿然我勿曉得,到仔前日夜快,包打聽格夥計到間搭來關照,說格格賊撥倪勒虹口捉著格,皆為俚形跡可疑,細細教一拍一問,落里曉得就是間搭格件事體,馬上關到俚捕房裡去。名字叫卜德智,明朝八點鐘解公堂,格落差我來撥信格,難末我謝仔一塊洋鈿報信錢。到明朝去看審,看格格賊格樣式,身體末生得瑣小,膽子倒蠻大格,聽俚說偷仔物事,到蘇州一埭,還是捉牢格上一日回上海格來。」寶玉聽了,嘆了一口氣道:「阿別去說俚。倒是偷去格千把洋鈿,故歇領點轉來,除脫謝儀使費,勿知樣有一二成。」阿金在旁插嘴道:「大先生,譬譬罷!譬如嘸不,才是多格。有格人家,歇仔一年二年,案才勿曾破,亦禿多勒浪,倪總算額角頭高格哉!」akr

寶玉點點頭,打了管帳的下去,便向阿金、阿珠交代道:「故歇格節帳大勿好,想必倪出仔一埭門佬,加二倪轉得晏(讀俺)仔兩日,弄得局局促促,只好唔篤兩家頭,腳晦氣格哉,唔篤今朝拿奴格片子,馬上到各家去走一埭罷,名說是關照,請俚篤來白相,其實就是討帳,俚篤終明白格。切勿要窮凶極惡,搭俚篤板面孔,即使真真勿有,一時拿勿出,俚亦叫嘸設法,扮勿轉大老官落呀!唔篤倒要對俚好說好話,使得俚難為情,良心現,自然過節弄著仔銅鈿末來還我哉,勿然,逼殺俚也嘸不,倒弄得下埭勿好見面,倪格帳仍歸落空,還落一個凶名聲勒外頭,阿是勿犯著介!想對呢勿對佬?」阿金笑道:「對是蠻對,不過便宜(讀熱)點格班漂匪,好得倪拾(讀疾)著一注外快勒里,勿然,是倪照實梗,先要尷尬哉!」阿金道:「講哉,辰光已經勿早,將近四記鍾哉,阿要走罷!」寶玉道:「唔篤兩家頭,合坐仔奴格包車勒去,就快哉。」R_JBhFy=

兩人答應,立刻拿了寶玉名片,下樓喚了自己車夫,交代到某處某處,匆匆上車而去。直到晚膳時候,方始歸家覆命,只收得二百餘元,先交寶玉收了,然後慢慢的細說道:「倪走仔十幾家,只有趙老篤、錢老篤,總算結清格,孫大少篤、李三少篤,收著仔一半;歸搭周老篤、何大少篤、鄭二少篤、王三少篤,才說明朝送得來;還有金、魏、陶、姜四家,才推頭勿勒屋裡,明朝自家來呀;單剩兩家小戶頭,來勿及去格哉。橫勢有幾家勿送得來,倪還要跑一埭,終歸罷勿成格。」寶玉道:「隨便送來勿送來,唔篤勿必再去討哉,小戶頭末看得見格,白走俚作啥嗄!憑俚篤格良心罷,倒是有六七家節盤,唔篤板要去送格,帶道請俚篤過來吃酒,說奴勒里牽記佬。」二人連稱曉得。pknZg

次日一早,備齊六七副盤,每家四色,叫鱉腿等挑了,跟著二人到各家分送,兼請眾客來飲酒,賞玩中秋佳節。這都是堂子里的老例,毋庸細表。午後兩人歸來,回覆寶玉,說各家盤已送畢,有的全受,有的受了一半,所有開銷的腳錢,一共有四十餘元,呈與寶玉過目。寶玉自己一毫不取,均分賞與眾人開拆,眾人無不歡喜。?:$axar

阿金又說所請各客,應允來的只有四位,寶玉點,既而告訴阿金道:「昨日唔篤去討帳,說送得來格幾家,單單鄭二少篤末,飯前來過格哉,歸搭一家才勿來,阿要希奇!倪做仔長遠格生意,真真第一轉碰著。」阿金道:「一來倪出壞仔一埭門;二來故歇格節,新做格幾戶,滑頭多仔兩個;三來格種漂匪,勿多討幾埭,坍俚格台,勿會情情願願送得來格。大先生,倪阿要再去跑一埭罷。」%tk^r%

寶玉正要回答,忽見一個相幫拿著一封洋鈿、一張字條,進來遞與阿金,阿金一接,說:「等一等勒下去嚇。」寶玉問道:「啥人家格介?」阿金道:「我是勿識字格。自家去看罷。」寶玉將字條一看,原來是周家的,計有八十餘元。命阿金拿一張片子,交相幫下去寫了一個收字,另外開銷了幾塊錢,照例打來人去訖,寶玉方與阿金說道:「總算亦來仔一戶哉,來格自會來,勿來格存心漂帳,或者實頭拿勿出,唔篤討也嘸買用格,倒是氣量大子點罷。」阿金道:「大先生,格氣量真大,嘸人及得來格。不過想想格種漂帳格人,漂倪格銅鈿,勿曉得罪過格,倪貼仔身體,賠仔本錢,叫仔俚篤好聽,陪仔俚篤白相,等到節浪討帳,還實梗疲賒卡欠,有格有鈿勿落,有格空心大老官,阿要氣數,賽過騙子拐子,就罵聲俚漂匪,也勿罪過格哉。」寶玉道:「去說俚哉,譬如倪恩赦仔格班漂匪罷。況且故歇辰光,不過四點多鐘,作興有幾家送得來,也未可知格。就算嘸不,奴也勿要緊。格張匯票,剛剛差管帳格去拿格哉,盡夠開銷,算起來還多千把,落得做做好人,買點名氣勒外頭罷!」netbsp;兩人正當議論,忽聽樓下叫人鐘鳴,知有客人來了,彼此方才停口。正是:-Jb~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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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教秋節從容度,且博佳名慷慨稱。Qub#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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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曉得來者是誰,暫停片刻奉告。j1m%yZnetbsp;2o+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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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等送過後,回房仍與繼愚、城璧二人敘話,一同靠在樓窗玩月。又見那中庭供著香斗,一縷香煙,裊裊入琉璃世界,煞是好看。復談了一回唐明皇中秋故事,忽聽自鳴鐘敲了兩下,城璧、繼愚要緊去了,便同眾客各散不表。k^ht

單說寶玉照例相送畢,猶貪看當頭月色,正如《西廂記》所云:「玉宇無塵,銀河瀉影;月色橫空,花陰滿庭。」彷彿有此景象,但夜涼如水,清風習習,不覺羅袂生寒,芳心自警。其時阿金走到他背後,把他衣服一扯,說道:「大先生阿要困罷!辰光勿早勒海哉,半夜三更登勒窗口頭,要受寒格!」寶玉道:「看夜水阿要好,雲才一點嘸不,碧波生清,停歇要月華格來,格落奴痴格實梗勒里看呀。」阿金道:「月華是勿清,停歇要月華格來,格落奴痴格實梗勒里看呀。」阿金道:「月華是勿容易看見格,大先生,獃等哉,真真受仔寒末哪哼嗄?」寶玉也覺得翠袖單薄,有些耐不住了,便將窗兒閉上,回身至床前坐下。阿金伏侍卸妝,阿珠摺疊衣裙,又將錦被鋪好,伺候寶玉睡下,自回下房安寢,均不細敘。,h]n*Z-I

獨有寶玉睡過片刻,忽然醒轉,頭疼欲裂,肌冷如冰,曉得感冒風寒作了,急忙伸手取被,蓋上兩層,還覺瑟縮難安,既而漸漸熱,口苦舌干,骨節酸痛,身上猶如火炭一般。皆因近來一月之中,出門跋涉,往返辛苦,輪船上難免受風。加之歸家二日,並未靜養,早起晏眠,安排一切,雖有阿金等幫辦,自己也要操勞。況今夜接待客人,兩處往來酬酢,更屬異常吃力。又在窗前玩月,感了風寒,乘虛而入。究竟寶玉的身體,已被淫慾掬空,憑你本質極好,怎能降得住這許多呢?寶玉自知病勢來得洶湧,本欲喚醒阿金、阿珠等起身,但他們也勞乏不堪,姑且待到天明再說。無如心中難過異常,好容易挨至金雞三唱,曙色盈窗,方勉強坐起,熬著眼花頭暈,用手揭開帳子,叫喚了阿金幾聲。|kej/6n

阿金在夢中驚醒,聽是寶玉聲音,即忙穿衣下床,著了一雙拖鞋,趁勢喊醒了阿珠,然後梯梯他他,從隔房走了過來,問道:「大先生喊我,阿有啥事體佬?」寶玉連聲「喔唷」,低低的說道:「奴難過煞勒里,剛剛未冷煞快,故歇末身浪熱得嘸成,賽過像火燒實梗,一點汗才嘸不,來摸摸奴看。」阿金伸手在寶玉額上一摸,驚訝道:「阿呀!大先生,格寒熱燙得勒,實頭受仔寒哉!頭裡阿痛?肚皮里阿難過?停停阿要請一個郎中來看看,吃兩帖葯,散散風寒罷!」寶玉點點頭,又道:「倒是嘴裡燥得勒,獨想要吃茶,搭奴倒兩碗來。」3uag[ms

說著,卻巧阿珠走了進來,聽得寶玉的病情,不等阿金答應,忙倒了兩碗茶,雖是隔夜的,卻還溫熱,送到床前,將茶碗湊至寶玉嘴邊。寶玉一連飲盡,稍比方才清爽些,問阿金道:「說請郎中,去請啥人介?上海好格少!」阿金道:「要麼去請陳曲江格兄弟陳篤卿罷,總算有點名氣格。歸搭格套孟河郎中,終也請,全本是江湖訣,架子末蠻大,一副像煞有介事格面孔。別人告訴俚病情,俚連搭理才勿搭理,把過仔脈,一聲也勿問,別人勿曉得格,還贊俚有本事,指(讀接)頭底下,已經明白格哉。軋實開出來格方子,差勿多才是一靠輩格,勿管啥格病,第一樣葯,老調用南北沙參,餘外大半是勿去病勿喪命格葯,嘸不大病吃仔呢,還好;若然風火癥候,請仔俚來,一定要誤事格。而且還有一樣惹氣:開好仔方子,問俚阿好吃幾帖,俚終起碼要說十帖八帖篤,因為除脫格張老方子,俚亦換勿出幾化葯格,格落病情才勿敢問,要別人多吃兩帖原方,就為格格道理,勿然,撥別人要掂穿斤兩格。若換仔間搭格郎中,巴勿得病人來轉方,多看兩埭,多點生意,俚篤勿實梗打算格,所以看俸極大,門診至少一元兩元,多則四元五元,出診格行(讀杭)情,更加放屁,終要十塊念塊洋錢篤,遠要加倍,早要加倍,晏亦要加倍,比仔此地格郎中,一邊請一埭,一邊好請十埭得來。想阿犯著請俚,拿自家格性命,撥俚弄白相相格嗄?」.1#Z}k

寶玉在枕上聽他一大篇議論,不禁微笑道:「說是說得勿差,不過搭孟河郎中亦勿是冤家,啥落能格刻毒,拿俚格西洋鏡才說穿,要害俚嘸不飯吃格。」阿金道:「我格外公,就撥俚吃殺格呀,我末恨俚。自有格種勿要性命格,相信得像仙人一樣,吃壞仔才勿敢怪俚,倒怪自家格病生差格來。我恐怕大先生亦相信俚,吃俚篤格戳頭,格落細細教告訴。」a{6ZeQah

阿珠插嘴道:「格閑話有點勿對篤,一個孟河郎中,吃殺仔唔篤外公,就算俚嘸本事,勿見得個個勿好,一洗帚豁殺仔十八個蟑螂格。我勸講哉,如果撥俚篤聽見仔,要恨壞俚篤格名譽,尋著起來,看哪哼嗄!」阿金道:「著急,有我勒里,況且倪登勒房裡說,俚篤生啥順風耳(讀議)朵,勿會聽見格,就算我大張曉諭,逢人告訴,再勿然,登仔申報罵俚篤,俚篤格生意終歸勿要緊格,到底相信格人多,說起來大官大府,還當俚篤大好老得來,哪哼會嘸本事呢?格落倪說俚几几化化邱話,賽過牆頭浪榻石炭,白說脫格,落里能夠帶壞俚格牌子嗄?」!Q7

阿珠道:「我倒要扳駁來,前年仔,我登勒一家人家,有一位小姐犯仔癆病,足有半年外勢哉,請過仔幾化有名氣格本地郎中,吃過仔百十帖葯,一點效驗才嘸不。後來親眷篤薦一個孟河郎中來,名字末我勿記得,勿知姓馬呢姓費,看仔三埭,吃仔十幾帖葯,就漸漸能格好哉。實梗看起來,本事比間搭格大?倒說俚勿好,批榻得一錢勿值?我著實有點勿服辣篤。不過看俸末忒大,窮人想請得起。就是格浪末,連我也派俚擔差,要說俚心狠哉。我格論頭,阿公平勒勿公平?倒說一聲看。」阿金道:「格說法,像煞蠻公平,其實內堂中格道理,明白勒海來,我若然再搭辯,只少要爭快哉,請免仔點罷。」+4a(/1

阿珠聽了,不禁臉上一紅,還想要說他幾句,卻被寶玉阻止道:「唔篤兩家頭,只管講勿完格哉,郎中好勿好,關倪啥事?就算論得公平,別人亦勿見得聽唔篤格。俗語有一句,說『麻油拌青菜,各人心愛』。相信末請仔俚;勿相信末拉倒,辯俚作啥,奴亦請啥孟河郎中,有本事也罷,無本事也罷,徒然講仔半日,害奴心裡煩煞快,勿顧奴勒裡頭疼腦脹,獨趁自家高興,充做假內行(讀杭),真真鬼相打難為病人哉!」阿金、阿珠聽得寶玉埋怨,彼此瞅了幾眼,阿珠趁此取了茶壺,下樓泡茶去了。)%tf,3

其時眾人都知寶玉身子不好,秀林先進房問候,無非幾句老套話兒,又問郎中請那一個,寶玉道:「郎中末去請,害里篤格嘴倒拌干格哉。」秀林不明白這句話是說那個的,阿金答道:「是倪勿好,響哉。請問大先生,到底阿是請陳篤卿佬?」寶玉點點頭,阿金即忙取了號金,去請篤卿,不表。n1ahx

少時阿金回來,稟覆寶玉道:「號金末五十六,看俸轎金末,一共兩洋八百。因為生意好,出診多,格落要四五記鍾勒來。還算路近落。」寶玉怕煩不答。阿金又道:「大先生,阿要先吃點辟瘟丹?作興是吞痧也未可知格。」秀林亦說試試,好得辟瘟丹這樣葯,是有益無損的。寶玉道:「倪故歇阿有勒里?阿曾用完格來?皆為格樣葯,別人家格勿靈,板要胡慶余堂,從杭州寄下來格。如果嘸不末,唔篤到雷允上去買一瓶行軍散末哉。」阿金道:「有勒里,有勒里。不過隔仔一年,吃仔阿有用格來?」寶玉道:「倪放得好,勿出氣、勿潮、勿霉,就隔兩年也嘸啥要緊。去拿出來看。」mJg^QVm

秀林插嘴道:「格格辟瘟丹,阿就是舊年夏里向,胡大少送撥倪格佬。」阿金搶著答道:「蠻對蠻對。慶余堂是胡雪岩開格,合格葯格外道地。據說辟瘟丹當中,要用一條四足蛇格,格格蛇極少,而且板要出勒上天竺山浪,格末好入葯格,外加拜三日大悲懺,格落吞痧吃仔,靈得嘸淘成篤。舊年夏里,送脫仔幾萬塊,真真大好事。胡士誠是俚格阿侄,代理分送別人,所以撥間搭勿少,我當寶貝實梗藏起來格呀,哪哼會出氣著潮嗄!」寶玉道:「亦要長舌頭哉,秀林問仔一聲,惹仔一坑,講煞講勿完格哉,搭奴毫燥點拿出來罷,阿曉得奴故歇肚裡難過煞勒里呀!」阿金方才答應取出,叫阿珠磨了一塊,倒了一杯溫水,伏侍寶玉吃下。m$9,[

停了一回,寶玉覺得腹中略為舒服,不甚難過了,惟寒熱不減分毫,食物仍難下咽。到了午後,更覺昏昏沉沉,別人與他講話,也不理會,好似睡熟一般。候至四下多鍾,請的郎中陳篤卿來了,阿金陪他說了病源,請篤卿進房診過了脈,問他病勢如何?篤卿道:「此症確是受寒而起,雖無大礙,來勢卻甚利害,必須表出一身大汗,方得安痊。你們切勿大意,恐拖欠日子多了,轉實為虛,那就難治了。」說罷,開了一張表藥方子,交與阿金。阿金送過看俸、轎金,又送篤卿去訖,方回身來看寶玉,連叫了幾聲「大先生」,寶玉模模糊糊,並不答應,知他的病,更比午前重些,只得拿著方子葯錢,走到窗前叫下面相幫上來,命他即去撮葯。相幫不敢停留,少時葯已購到。阿珠幫著燒了一爐炭,煎好了一碗葯,阿金方將寶玉扶起,叫他醒轉,把葯吃了下去,仍舊讓他安睡。那知此葯不甚靈驗,雖至晚上,略有微汗,究未通暢,身上依然熱如炭火,神志不清

過了一天,毫無動靜。阿金、阿珠、秀林等皆異常焦急,商量又請了兩位名醫,一位叫凌嘉六,一位叫金寶山,診過了脈,彼此都說無礙,因他受足風寒,一時驟難透,所以來勢見得洶湧呢。三人聽了,心始稍安,然這幾日中,晝夜輪流侍奉,毋敢疏忽。阿金、阿珠尤其辛苦,不是那個去起課,定是這個去求籤。秀林也差鱉腿去請了一個有名看香頭的師娘,據說有兩個親人討取羹飯,必須在家齋獻,多燒紙錠,以後還要誦經拜懺,方保無患。而且有凶星坐命,目下先宜禳星禮斗,待病好了,更須往各廟燒香還願。今夜叫灶家喜四十九聲,用甲馬四十九張,照此備辦,包管消災延壽,病退身安。眾人聽他判斷,敢不依從?好得人手甚多,一切齋獻香燭紙錠甲馬等物,頃刻辦齊,當夜就做。忙到了二三更之後,復在灶上叫過了喜,不覺天已明亮,又托那看香頭的師娘,叫了七八個拖辮子的道士,拜了一日斗,晚上添了一位法師,眾人方將辮子盤起,戴上道冠,做那復星的法事,鑼鼓喧天,鬧到一下多鍾,始畢,便宜那師娘多了一筆扣頭。+ge?(e4_

如此一來,煞也奇怪,次日寶玉服過了金寶山的葯,果然就出了一身臭汗,病勢已退了一半,神志也略略清爽,曉得與人講話了。阿金等個個快活,皆歸功於師娘,虧得秀林想著去請的,細細告訴了寶玉。寶玉也深信無疑,說待我痊癒后,一定親往各廟還願,謝神暗中保護的,卻不說服藥之有功。ci*5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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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第三十六回遊龍華驀地遇同胞看馬戲無心逢篾片kZ9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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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休煩瑣。仍話寶玉燒過了香,閑看了一回,阿金伸手將寶玉衣袖一拉,低低說道:「倪香也燒過哉,看亦嘸啥看頭,阿要轉罷?立吃力仔介!」寶玉點點頭,自知病後,也不敢過於勞動,就同阿金等走出廟門,上轎而歸。阿金、阿珠因路尚近,跟著走回來的。Bor#g3ph

此時報時鐘上已將一下,寶玉用過午膳,便橫在榻上養了一回神,阿金也躺在對面陪他。少停寶玉蘇醒,想起方才看見馬戲的招貼,問阿金道:「阿曉得新到格馬戲,勒浪落里搭做?幾時做起格嗄?」阿金道:「我聽是聽見歇格,據說格格馬戲,做得真出色,外國才算俚頂好。從來到過歇上海,故歇是第一轉。來仔有一禮拜哉,是替前日子做起格。我也心裡要看煞,皆為身體剛剛好點,格落我敢響起,勿知大先生哪哼曉得格?」寶玉道:「勿留神落呀,倪出城到二馬路浪,格搭牆頭浪有招紙貼好勒浪,勿然末奴落里會曉得呢?」阿金道:「劃一劃一,說穿仔,我像煞眼睛亦帶著格。」L

再說秀林聞乾娘今夜往觀馬戲,也想見識見識,托阿珠向寶玉一說,寶玉應允。秀林自是歡喜,又來問龍華的風景,寶玉略述幾句。阿珠忽搶著問道:「大先生,勒車子浪講龍華古典,講完格來!」寶玉道:「性急,奴肚裡也餓煞勒里,讓奴吃過仔飯勒,好講得動得來。」阿珠道:「勒浪熱小菜呀,即摸要搬上來哉。」正當說著,見粗做的把菜端上,寶玉喚阿金等同桌而食,食畢,已是吃點心時候了。寶玉方講道:「龍華寺里向,格辰光有一個老和尚,著實有道行格,夜夜登勒薄團浪打坐,一來自家練工夫,二來看守塔浪格寶貝。格日夜裡,老和尚忽然跳起身來,就勒旁邊拿仔一根禪杖,奔到外頭去,嘴裡高喊:『妖怪,膽敢偷我寶貝,往那裡走!』一直追到仔黃浦灘。妖怪曉得和尚利害,恐怕撥俚追著,就拿格件寶貝甩勒黃浦河裡仔勒逃走脫格。老和尚只好轉來,差人到水裡去撈,憑哪哼,終歸撈勿起,格落故歇塔浪,嘸不寶貝格哉。」阿珠又問道:「格件事體出勒啥格書浪格介?」寶玉笑道:「若要盤駁,性命告托,奴請阿好問哉?」阿珠也笑了一笑,回頭忽見管帳的走進房來,手裡捧著兩個紙包。正要問他何事,那管帳的先說道:「大先生,我方才到新衙門去,把東西領回來了。」說著,將兩個紙包呈上。寶玉打開來一看,只有幾個金四開與那金銀小錠,其餘一概沒有了,就交與阿金藏在櫥內。管帳的見無別話吩咐,遂即退去不提。

寶玉看那西洋女子跑過了幾趟馬,又換了幾齣戲,無非是踢球、踏球、翻筋斗、驗實力、走繩索、跳舞戲、獸戲等各技藝,雖皆新奇動目,精妙絕倫,書中卻難以盡述。直看到十一下鍾,馬戲將要散場,阿金開口gBpd?d

說道:「我倪阿要走罷,停歇做完仔戲勒出去,要軋煞快格。」寶玉點點頭,立起身來,免不得向著趨賢說道:「單老明朝請到倪格搭來,倪勒浪等賢道:「曉得曉得,我明天准來就是了。」阿金道:「唔篤格東家申大人,也替倪請一聲呀!」說罷,阿金攙著寶玉,與秀林、阿珠一同走出布篷,上車回去,不表。1}nm2h1I

單說趨賢見寶玉等先走,也不高興再看了,遂即出了戲場,雇一部人力車,迴轉公館。卻值申大人喚他進去談話,趨賢急忙入內見了大人。大人道:「我這幾天忙得狠,明晚金小紅家燒路頭,我萬不能不去擺酒的,他還要叫我碰和,我自己有些不耐煩,倒不如你代替了我罷。」趨賢諾諾連聲。大人又道:「後天丁大人准到這裡,我與他是至交,晚上要請他酒席,你代我寫好一個請帖,千萬不可忘卻,屆時你也有份,充做陪客便了。」趨賢連連道是,又謝了大人抬舉,方問道:「請酒的所在,可仍是小紅家嗎?」大人點了一點頭,忽打了一個呵欠,趨賢曉得大人煙癮來了,不便坐著再問,連忙告退出外,回到自己房中安睡,我且暫時將他擱起。hd374u8]T

再說那丁統領,名復旦,表字重華,安徽壽州人氏。由軍功出身,游升總鎮之職,統帶水師舟船,頗為大帥器重。今奉大帥將為,巡視江海各口炮台,以及各營軍馬,故坐著大號長龍船,率領標下將士,十幾號大小長龍,從漢口一路沿江而下,直抵吳淞,各營武官照例迎接,先到炮台上巡閱一周,后至各營中查點一遍,足足忙碌了兩天,方才告竣。x2m]usaLIu

來至上海碼頭停泊,丁統領即舍舟登6,乘馬入城,只帶著八名親兵,徑往關道衙門拜會。少停與辭退出,想起申觀察也在上海,系屬舊交,亦須拜望他一次。於是迤邐出城,不消片刻,早到英界中旺弄,相近錢江會館,見一家石庫門上,貼著「申公館」三字,知已到了,即命手下長隨進門投帖。管門的接著,說了一聲「少待」,徑往裡面通稟。8u=a{{op

申觀察正在書房中與單趨賢閑講嫖經,說那昨夜小紅家擺酒之事,又問趨賢怎樣認識寶玉,叫他一個堂差呢?趨賢自鳴得意,就將從前寶玉始末根由,細細述了一遍,其中又添枝帶葉,盛稱寶玉的好處。正講得高興,忽聽管門的一稟,申大人接過名帖一看,原來丁統領到了,連忙換了衣冠,吩咐開正門出接。管門的先出外相請,隨後申觀察即至二門跟恭迓,見丁統領軍裝打扮,緩步而入,彼此相見,無非是官場俗套,不必細敘。R8jovr

迎至廳上坐定,送過香茗,各敘了一番寒暄。申觀察道:「大人的公事,諒已辦畢,在這裡可以多住幾天呢?」丁統領道:「小弟在此,至多不過兩三天,就要回去覆命的。」申觀察道:「今晚弟作東道主人,聊備薄酌,大人務必要賞面,屈駕前往,一敘朋友闊別之情。」丁統領不等他說完,即說道:「你我本是至交,與弟兄差不多,請你把『大人』稱呼除去,小弟才敢領情,不然,照這樣的客氣,小弟只得告辭了。」申觀察連忙改口道:「尊兄此刻如沒有事,請進書房更衣,略坐一坐,就到那邊去逛逛可好?」丁統領笑道:「老哥你沒有說出所在,究竟請我到那裡去呢?」申觀察道:「實不相瞞,弟在此寂寞無事,新近向北里中閑逛,遇見了一個名妓,名字叫做金小紅,狠有姿色,我就與他攀了相好,借他的地方會客。好在上海租界上面,不比別處,我們做官的,盡可放浪形骸,所以敢邀老兄同往,即使上司知曉,也不妨事的。」丁統領道:「雖然如是,我們日間同去,究屬不便,有關名譽。況小弟是閱兵至此,為眾人所矚目,比不得老哥,可以任意閒遊,效學江州司馬。但不敢卻老哥盛意,小弟准晚上赴約如何?再者現帶著八名親兵,必須回船打開去,然後悄悄到府同往便了。」申觀察點稱是。於是丁統領起身告辭,觀察照例相送畢,回進書房。趨賢即問道:「丁大人已經會面,那張請帖可要差人送去嗎?」觀察道:「他雖曉得請酒,帖子卻仍舊要送到船上去的,這是請酒的規矩呢。」趨賢唯唯,即把寫好的請帖差一個家丁送去,不表。Voxp

申觀察又交代趨賢先往金小紅家,叮囑他們整備頂上豐盛酒筵一席,並且今夜不許接待他客,以張我的場面,至要至要。趨賢領命,自去關照,即在小紅家恭候。毋煩細敘。)Fx?%

再說申觀察因少兒位陪客,當即寫了幾張字條,命人分頭相請,無非是張大人、李大人一班道府。諸事停當,更換了一身便服,專等丁統領到了同行。其時天已傍晚,獨在書房中吃煙,吃過了十幾筒,癮已過足,方見管門的進來稟道:「丁大人到。」申觀察問道:「此刻丁大人乘轎來的,還是騎馬來的?」管門的道:「是坐著小轎來的。」觀察也不再問,即忙走至外面招接。丁統領早已出轎,走進二門,彼此叫應,刪除客套,攜手同入書房,升炕坐下。申觀察開言道:「我們到那邊去,不如坐著馬車,覺得雅意些,而且路上可以談談,又快捷,又爽利,老兄你道好嗎?」丁統領連聲道好。觀察即喚家人整備自己的馬車伺候。家人答應退出,不一時便來稟覆,說:「車已駕好,馬夫在門前伺候了。」觀察點點頭,遂同丁統領出外上車,一徑往小紅家來。koFiQ?

小紅現住在久安里,是新近掉頭過來的。轉瞬之間,馬車已至里口歇定。兩位大人下落車沿,觀察在前引導,走到第五個石庫門,統領見上面高高掛著一塊金花邊綠」字地的牌子,寫著「金小紅書寓」五個朱紅漆字,也曉得此地就是了,仍讓觀察先行。穿過裡面客堂,客堂中的烏龜、鱉腿、燒湯等眾,都認識是申大人,大家慌忙立起彷彿站班的樣子,看大人將上樓梯,便一片聲的高喊「客來」。樓上單趨賢與金小紅、大姐、娘姨均知兩位大人到了,一齊奔至樓梯前迎接,同聲叫應大人不迭。^mfjn-=3

兩位大人既上樓頭,觀察讓統領先走入房,彼此略略謙遜,即在廂房中煙榻上坐下,趨賢旁側相陪。金小紅與大姐、娘姨等,送瓜子的送瓜子,獻茶的獻茶,裝煙的裝煙,絞手巾的絞手巾,雖都是堂子中的舊規,卻奉承得格外周到,以博大人之歡。丁統領十分大悅,稱讚小紅不置。申觀察更是得意,自負賞識非虛。統領又與趨賢攀談,因是初次會面,照例問問尊姓大名,趨賢對答如流,就將做篾片的平生手段,一一放將出來,口中大人長,大人短,脅肩諂笑,恭維一個不亦樂乎。若是高雅士人,聽了他這般言語,連身上的肉都要麻起來的,那班做官的卻不然,平日向上司獻媚,也是這個樣兒,此刻我身份大了,別人拍我馬屁,亦屬應該之事。譬如向來放出了本錢,現下加利收還,所以恬然處之,毫不為怪,非但不討厭他,翻而歡喜他。以為這等人,萬萬不可少的,次是自己做慣的法兒,有什麼肉麻呢?雖丁統領是個武職大貨,性情比文官豪爽,然此身一入宦途,耳濡目染,日與蠅營狗苟者為伍,能不為聲色貨利所迷?即有品行的,漸漸變作沒品行了;有氣節的,漸漸變作沒氣節了;昔日自稱高雅士人,此時亦改為風塵俗吏,而況乎丁統領一人,怎不喜趨賢之奉承?|7netbsp;閑話少說。統領同趨賢談了一回,甚是投機,忽聞申觀察問道:「今夜老兄也須叫一個局,熱鬧熱鬧才是。」統領答道:「局是該叫一個,但我素不在上海,那有相好去叫呢?費老兄的心,替我代叫一個罷。」觀察聽了,沉吟了半晌,方說道:「弟到此間,也只有半月多,認識得狠少,除小紅外雖有幾個,都瞧不上眼,怎好薦與老哥呢?」說到這裡,忽然向著趨賢,自己埋怨道:「我真昏了,你是老上海,薦一個上好的與丁大如果看得中,就請你一台酒,謝謝你媒人,好嗎?」]|a#8_|

趨賢一聽,正想將寶玉推薦,然須鄭重出之,故假作想了又想,一時尚未出口。忽聞樓下喊「客來」,扶梯上腳聲亂響,只道主人邀請之客,搶步出房覬視,見那人已到樓上,身穿著水灰布的夾,外罩天青緞對胸大袖馬褂,足上薄底靴子。定睛細看,原來不是別人,就是從前常敘一處的關武書。武書年紀比趨賢小四歲,嘴上並無須髯,身子較舊日胖了許多。趨賢急忙叫應道:「武書弟久違了,此刻到這裡,可是要見丁大人嗎?」武書也叫了一聲「趨賢哥」,然後答道:「正是要見丁大人,有一事奉稟,相煩哥進去說一聲。」趨賢答應,未便先叫武書進去,囑他在外少待,獨自入內。申觀察急問道:「外面那個人,既不是客,你與他講什麼話呢?」趨賢答道:「是丁大人那邊的人,要見丁大人的。」丁統領初未留意,並沒聽見武書的聲音,茲聞趨賢回稟,就不等他說完,便問道:「是那一個要見我?我在船上並沒說起到這裡來,他們怎麼找著的呢?」趨賢道:「來的這位叫關武書。晚生與他本是好友,據說有要事面稟大人,大人可要傳他進見嗎?」丁統領道:「原來是他,你去喚他進來就是了。」趨賢唯唯,到房門跟喚了一聲。u]bz42]

武書慌忙趨入,在兩位大人前請過了安,垂手立著,方欲稟話,丁統領道:「有什麼事,你且坐著講。」武書連說:「不敢不敢,二位大人在上,那有卑弁的坐位。」申觀察搶先說道:「這裡不必講什麼禮數,你家大人既命你坐,你倒是老實的好。」武書應了幾個「是」,又說「蒙大人抬舉」,方在旁側椅上恭恭敬敬的坐了。統領復問何事,武書傴僂著身子稟道:「方才大人到申大人那邊,隨後有一位楊大人來拜會,卑弁回他公出,他便囑卑弁轉稟大人,今晚過去敘話,倘沒有空閑,明天午前一定要屈駕的。故此卑弁特地來稟明大人,先到申大人公館,方知大人在這裡呢。」稟畢,遂欲起身告退,丁統領止住道:「慢著慢著,少停與我一同回船罷。」申觀察也愛武書說話漂亮,而且他與趨賢是舊交,雖是個小武職官兒,然與趨賢比較也差不多,況在堂子裡面,無關體統,加之他是丁大人十分寵用之人,何妨同桌而食,做一個春風人情呢?故也說道:「今夜客人不多,你在此陪伴我們也覺得熱鬧些。你不必拘定禮數,把上司下屬放在心上呢。」武書謝道:「多承大人賞面,卑弁敢不從命?」說畢,方與趨賢略敘別後之事。k(327sgn

趨賢剛說了兩三句話,被申觀察阻止道:「趨賢,我方才問你的,你還沒有回答,怎麼就忘懷了?」趨賢道:「該死該死,我真忘懷了,還請大人寬恕,容我再想一想,揀一個頂兒尖兒,始不負大人下問呢。」其時,金小紅立在旁邊笑道:「裝腔做勢,想啥格念頭哉,剛剛搭奴說歇格人,蠻好薦撥勒丁大人仔。」申觀察聽了,即問小紅道:「他對你說過的人,是那一個?你替他說了罷。」小紅笑而不答。趨賢急忙遮飾道:「大人休要聽他胡言,我卻並未與他講過,此刻才想著一個,說出來,大人不但曉得,而且新近見過的。」申觀察道:「我見過的不止一個,誰耐煩去想他,你快說罷。」趨賢於是搭著架子,說將出來。正是:anboxnetbsp;Rnetbsp;不意官場現形記,偏從妓院繪圖來。*B{-unetbsp;9u[88

不知所說的可是寶玉,且聽下回細敘。1sFf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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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6)

第三十八回篾片一雙艷稱寶玉犒銀三百驚擲多金umnq;

e2bLkb3netbsp;dr{1netbsp;話說單趨賢因申觀察命他舉薦一妓,為丁統領侑酒,早欲將寶玉說出,第恐跌了他名妓聲價,所以假意遲延,姑作鄭重的樣子。不防小紅在旁一說,雖是無關緊要,然他們必疑我賣什麼關子了,因此即忙答道:「丁大人的局,不如叫了胡寶玉罷,可算得花叢巨擘了。不過他架子大些,但丁大人去叫,他斷沒有不來的。」申觀察道:「他既然架子大,怎麼昨晚你去叫他,他也肯來呢?」趨賢道:「不是我的面子叫得動他,實因我與他從前有些瓜葛,所以他不好意思不來,不然,像我這等人,只怕睬都不肯睬。即使比我闊些的,他有時也叫乾女兒秀林代局呢。」申觀察道:「這樣的名妓,難道十里洋場中,除掉了他,再沒有第二個嗎?」aI~9m-,me

趨賢是個察言觀色的能幹篾片,一聽觀察這幾句話,早知觀察的用意,以為金小紅不弱於寶玉,嫌我將寶玉過獎,我須辨別,不要說得高興,拂了觀察之意。故又分說道:「晚生跟隨大人出外了好幾年,妓院裡面久已疏遠,當時幾個有名的,或嫁或死,都不知道,即寶玉也是碰見的,否則一個都薦不出呢!」武書聽趨賢在那裡辨別,也插嘴附和道:「寶玉系前輩名妓,昔年果然可推獨步。若講現在,隔了數年,豈沒有後起之秀賽過他嗎?但他有一種溫柔嬌媚的工夫,好像天生在骨頭裡面的,為他妓所不及,即同時出道之最有名的,如李巧玲、李三三、6昭容等,尚且遜他一等,其餘可想而知。不過寶玉的面,我有六七年未見了,今聽趨賢兄的話,諒他的丰姿還沒有改變呢。」?dRR+n_

申觀察正欲再言,卻被丁統領搶先說道:「你們議論他做甚?今夜叫了他來,見了他的面,就知道了。武書,你代我寫一張局票,早些喚他來,待我細細賞鑒,試試你們的言語如何。」武書遵命,向小紅要了筆硯,剛要寫這張局票,聽得下面連聲「客來」,來了兩位大人,是不先不後到的,觀察與統領等均起立招待,認得一位是張太守,一位是李參戎,彼此坐下,各敘寒暄。小紅在旁敷衍應酬,不必一一細述。ep(eq

單表武書已把局票寫好,呈與統領過目。統領道:「不須看得,你交代小紅就是了。」申觀察道:「慢些慢些,尚有應叫各局,等著全去,此刻鐘已敲九下,只有一位趙觀察未來,我們不必等他,就此擺酒罷,他與我是至交,少停來也不要緊的。」於是命小紅端整擺席,早有大姐、娘姨叫了相幫上來,七手八腳,傾刻將席面擺設停當。xk1o,;

申觀察請張、李二位叫局。張太守叫了張蘊玉,李參戎叫了李巧玲。統領叫武書寫了,回頭向申觀察說道:「你在這裡,應該另叫一個,陪陪我們才是。」觀察道:「該的該的,但我沒有別的相好,怎麼處呢。」丁統領道:「你既別的沒有,何不就叫了6昭容,讓小弟品評品評,究屬比寶玉如何,老哥你道好嗎?」申觀察欣然應諾。武書當將6昭容局票書就,方問趨賢道:「你可要叫一個嗎?」趨賢因丁統領在座,不便遽然答應,只把眼睛對著申觀察看,口中卻吞吞吐吐的說道:「各位大人都叫了,已狠熱鬧,我們不叫也罷。」丁統領道:「怎麼話!今夜大家各宜爽快,叫局愈多愈妙,若拘定尊卑,那就乏味了。」申觀察也道:「既是丁大人這樣吩咐,你們恭敬不如從命的好。」趨賢、武書唯唯,各道了幾個「是」,又謝了大人寬典,然後把局票寫了。丁統領過來一看,見趨賢叫的是金賽玉,武書叫的是馬雙珠,即便說道:「快命人去叫罷。我們不客氣,先坐席吃些酒菜,免得腹中挨餓了。」申觀察就請眾位入席。公推丁統領坐了位,其餘依次而坐,主人居末相陪。RJLFj

金小紅在各人前篩過了酒,方坐於觀察背後。大姐傳過琵琶,小紅撥動弦索,先唱了一隻小曲,正不啻《西廂》所云「嚦嚦鶯聲花外囀」,一串珠喉,聞之心醉。唱畢,又連斟了幾次酒,眾人稱讚不置,歡呼暢飲。趨賢忽開口道:「小紅先生,你請坐罷,篩酒一事,有我與武書代勞呢!」小紅道:「阿好實梗介?真真對勿住!」丁統領道:「這個酒杯太小,吃得不爽利,快換大杯來,免得連連的斟酒,豈不好嗎?」小紅乃命大姐拿過六隻大茶杯,親手斟滿,送至眾人面前。丁統領接著,便道:「我們照一杯罷。」李參戎先答應,其次申觀察與趨賢、武書亦只好勉強從命,惟張太守不善於飲,推辭道:「小弟量窄,一口氣怎能吃得下呢?」丁統領道:「一杯終不妨,請老兄豪爽些,今夜權把斯文收起來,效學我們做武官的樣子,小弟方才快活,不知老兄肯給一個臉嗎?」說著,將自己這一杯一飲而盡,先向眾人照過,然後對著張太守照定,逼他快飲。張太守沒法,只得喝了下去。ZkttJ

這個當兒,申觀察聞得樓下「客來」之聲,一定是趙觀察到了,因系至好,無須以禮出接,獨有金小紅連忙向外招呼,果然見是趙觀察,便嬌聲喚道:「申大人,趙大人來哉。」趙觀察踱步進房,丁統領等早已出席拱立,一見之下,彼此拱手,申觀察即請趙觀察入座,娘姨等添上杯箸,小紅在旁篩酒,趙觀察略略謙遜坐下。丁統領與趙觀察初次會面,免不得談了幾句客套的話。申觀察道:「二位不容講了,休阻了吃酒的興緻,況趙兄來遲,理宜受罰三大杯,寫過了局票,方始再談,不然,豈不太便宜他嗎?」趙觀察笑道:「你這個人,真是不講情理,我今晚本不能來,因聞丁大人在此,所以暫將正事擱起,特地趕得來的,你還怪我來遲,實在太不原諒人了。」申觀察道:「憑你說得好聽,我都不管,快快受罰叫局罷。」趙觀察一定不肯,只飲了一杯酒,寫了一張局票,叫的是}I)z71.

左紅玉。剛交大姐拿下樓去,即見方才所叫的各局6續而來。第一個是馬雙珠,第二個是張蘊玉,第三個是6昭容,第四個是金賽玉,其餘尚還未至。四位校書均在各客背後坐定。n{3|e3

丁統領見一個個都是如花似玉,暗暗稱讚,何以他們獨薦胡寶玉與我?諒必寶玉更出人頭地,也未可知,故手中端著酒杯,在那裡出神,聽得趨賢問蘊玉道:「我道張蘊玉是那一個?原來就是你。你幾時改換姓名的呢?」蘊玉答道:「奴格名字,還是新近改得,勿長遠來,啥曉得佬?」丁統領便問趨賢道:「他本來叫什麼?」趨賢道:「他即是我說過的李三三,與胡寶玉同時出道的。」丁統領點點頭,聽各校書挨次獻藝,弦管並調,雖皆異曲同工,卻當推馬雙珠為第一,惟姿色稍次於三人。4V1|jy3

申觀察問丁統領道:「老兄,你看四個局,那個最佳呢?」丁統領用手向昭容、蘊玉一指,正待品評出來,卻巧此刻胡寶玉已到,掀簾而入,帶著娘姨阿金來至筵前。丁統領初不認識,但覺得眼前放一光采,因寶玉今晚身上穿的衣裙與他妓不同,渾身上下都是大紅閃金花緞,花中嵌著小鏡子水鑽,光芒閃爍,艷麗異常,令人矚目不定。寶玉為何這般打扮,比平日更為濃艷呢?實因這裡前去叫他的局,見局票上寫著「丁」字,料定必是趨賢所說的丁統領,又問了送局票的鱉腿,果然不差,故立刻裝飾起來,揀一套極時式、極燦爛的衣裙穿在身上,以顯得自己的嬌媚,好將丁大人籠絡住了,可以一注小小橫財。然打扮了好一回,未免到得遲些。此時緩步走至席間,申觀察即指著丁統領說道:「這位就是丁大人。」寶玉連忙叫應,在統領背後坐下,先嬌聲低語道:「剛剛大人差人來叫奴,奴齊頭出堂差去哉,勿勒屋裡,後來轉仔勒曉得,格落晏(讀俺)仔點哉,真真對勿住大人。」說罷,執壺敬酒,引得丁統領眉開眼笑,麻木了半邊身子,忙將敬的那杯酒幹了,又仔仔細細對著寶玉相了半晌,心中忽然疑惑道:「我看寶玉的年紀至多不過二十餘歲,比蘊玉尤其少嫩,昭容則更不及他,但照趨賢方才所說,寶玉久享盛名,年紀且大於昭容,當在三十以外,怎麼一些都看不出?難道他們騙我,不是這個胡寶玉嗎?」因此轉念了良久,連申觀察問他說話,他都沒有入耳,卻被寶玉用手扯了一扯,笑說道:「丁大人勒浪搭說閑話呀。」丁統領方回頭問道:「老哥同我講什麼話?」申觀察道:「我叫趨賢薦舉寶玉與你,好不好嗎?你怎樣的謝我們呢?」丁統領道:「明晚就在寶玉家請酒可好?」寶玉一聽,便向丁統領稱謝,即請開寫菜單,統領命武書代寫,自己說了幾樣菜,武書寫畢,呈與統領過目,統領回手交與寶玉,又不住的問長問短,寶玉一一對答如流,統領更自歡喜,興緻倍添,與眾人高聲豁拳,放量飲酒。byk]g+

其時李巧玲、左紅玉都到,統領雖見巧玲別具風流,不亞於寶玉,然既有寶玉,終覺寶玉稍勝於巧玲,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一些不錯的。至於左紅玉,則丰姿愈遜,更不放在心上了。少停6昭容、張蘊玉、馬雙珠、金賽玉先後都去,只剩寶玉與巧玲、紅玉三人侑酒

丁統領微覺醺醺,手中抓了一把瓜子,欲同眾人猜枚,負者罰三大杯,眾人均說量淺,實在吃不下了。丁統領一定不依,先拉著張太守猜,問瓜子數目是單是雙?張太守被他逼得沒法,勉強答道:「是雙。」申觀察對他看了一看,怎奈出口得快,已經阻不住了。丁統領即將手中瓜子一數,原來成單,是張太守輸的,理應吃三大杯。張太守那裡吃得下,只向丁統領討饒。丁統領道:「酒令嚴如軍令,少一杯都不能,快些喝罷,不然,小弟是個武夫,莫怪要動粗恃蠻了。」張太守又央求申觀察等討情,申觀察等代他說了多少好話,丁統領仍舊不允,虧得趨賢暗中向寶玉做了一個手勢,是托他解圍的意思。寶玉微微一笑,方拉著統領說道:「丁大人看奴面浪,饒仔張大人罷。張大人量小,哪哼好搭比嗄?」丁統領也笑道:「你的話雖不錯,只是太便宜了。」寶玉道:「格末實梗罷,張大人吃仔一大杯,終算領仔大人格情。奴格句閑話,阿通呢勿通?」張太守聽了,方勉力幹了一杯,向丁統領照了一照,丁統領也就罷了。yTp[,bm

寶玉問道:「唔篤阿要再猜枚勒介?」申觀察道:「酒已吃過量了,怎敢再猜枚呢?況此刻巧玲、紅玉也往別處轉局去了,單有你在此陪伴我們,倒是飲酒清淡的有趣,但不知你家丁大人意下如何?」寶玉道:「辰光勿早勒海哉,席面浪格菜差勿多也上完哉,奴想亦要失陪唔篤哉。」話尚未畢,趨賢、武書一齊插嘴道:「寶玉先生,你等我們席散,然後走罷,你也是難得的。」申觀察也和著說道:「丁大人狠著你,你捨得甩掉他先走嗎?」寶玉道:「奴是瞎說說呀,勿然奴老早去格哉,有幾化堂差,奴才叫倪秀林去代哉,格落奴好舒舒齊齊坐勒里。倒是丁大人,勿知阿肯停歇搭奴一淘到倪格搭去。」趙觀察、李參戎均搶著答道:「他如不去,我們護送他到你家可好?」?F9hdLx

寶玉不語,只用那隻勾魂奪魄的俏眼,對著丁統領一眇。丁統領不覺喜形於色,情不自禁,嘻嘻的笑道:「我自會去,不勞各位相送得的。」說到這裡,聽那壁上的掛鐘「噹噹」的敲了十二下,又見張太守已經吃醉,一聲不作,只在那裡前仰後合的要睡,便趁勢說道:「眾位既有醉意,讓我一人獨飲,也覺乏味,不如大家吃飯罷。」申觀察早知其意,便道:「今夜是我主人不好,實在待慢老哥,未能盡老哥豪興,甚是抱歉。究其所以,皆因方才勉承尊命,用了大杯,以致易醉。你看張大人已醉得不成樣兒了,可見酒量大小,是天生成的,斷斷勉強不來。」話未說畢,連打了幾個呵欠。丁統領微笑道:「不用說了。我看你不是酒醉,其實是煙癮了,你快些去吃黑飯,我們卻先要用白飯了。」申觀察道:「各位請用飯罷,恕弟不能奉陪,因此刻過足了癮,方能同往寶玉家去呢。」於是申觀察吃煙,丁統領等用飯。惟張太守早已醉倒,小紅命大姐、娘姨攙他到床上暫睡片刻,那知略一驚動,就此大嘔起來,然吐過一陣,心中稍已清爽,遂即要回去了。幸有兩個跟班在此,喚了上來,扶他下樓上轎而歸。不提。斯時丁統領等飯已用畢,洗過了臉。趙觀察、李參戎也因時候不早,相率告辭。丁統領約他們明晚在寶玉處飲酒,二人唯唯,作別而去,毋須細述。pFxd4*

仍說丁統領恐寶玉久待,便向申觀察道:「你怎麼吃了許久的煙,還沒有過足癮?我請你到那邊再吃罷。」申觀察方始丟槍坐起,小紅過來湊著耳朵,大約是幾句情話,連在下也不知他們講些什麼。怎奈丁統領急急的催著,只得點了一點頭,立起身子,跟著他們就走。小紅照例相送,無非說「對勿住,明朝到倪搭來」這兩句老套話兒,丁統領並不理會,到了里口,想起一部馬車如何坐得許多人,只好指派阿金坐了寶玉來時的轎子,趨賢、武書各坐了一部東洋車,自己同寶玉、申觀察坐了馬車,雖覺狹窄,也只得將就的了。好在路近,不一時已至寶玉門前。三人下車,略等一等,趨賢、武書、阿金都到,一齊走路。.hQVjg

寶玉與阿金在前引領上樓,請各位進房坐下。秀林也過來叫應,分送瓜子,阿珠倒茶點煙燈,忙了一回,寶玉、阿金在旁各裝水煙,十分殷勤優待。因知丁統領是個武官,性情必定豪爽,手頭必定闊綽,不比做文官的,心計甚工,善於打算,大半是吝嗇之徒,雖討好也沒用的。所以寶玉一見丁統領,便一五一十的拍馬屁,使他一上了鉤,就好穩取這注現錢,明曉得他住不長久,必須眼前竭力的奉承,事後即用些辣手也不妨了。你1k*n1t):

想寶玉這個人狠不狠嗎?不知者以為當時寶玉看上了丁統領,愛他是一員戰將,欲試試他的本領。無奈他不肯住宿,席間就將酒帳開銷,故此心中不快,又暗詐他一注銀子。其實不然,早已想在他身上多弄幾個錢是真的,何嘗定要他住宿呢?況寶玉閱歷已深,交好的難以數計,那在乎丁統領一人?再者,寶玉雖縱慾無度,究與雉妓賣淫者懸殊,豈有初次會面,就肯草草成事,把聲價丟掉嗎?9uB??o49z

閑話少敘。且說丁統領到了這裡,見房中各種器具,以及擺設的東西純是西式,無一非上上等的,遠勝於金小紅的房間,我明晚在此擺酒,也是生平一大大快事,必須重重賞賜,方顯我做大人的場面。心中雖在那裡轉念,嘴裡卻與申觀察談話。申觀察此時煙已吃足,精神抖擻,一問一答,又和著趨賢、武書與寶玉、秀林調笑,不覺已是兩下多鍾了。丁統領道:「我要回船了,明天早上,還要到楊大人那邊去呢。」申觀察道:「既然這樣,我們一同走罷。」正當說著,見進來一個相幫稟道:「現有丁大人的跟隨,同著轎馬在門伺候呢?」統領點頭道:「他們來得狠好,免得同坐馬車,老哥送我回船了。」說罷,起身竟行,申觀察等三人隨後而走。寶玉送到樓梯跟,說道:「兩位大人,明朝請早點來,弄到老晏介!」丁統領連聲「曉得」,一齊下樓到大門外面,彼此拱手而別,上轎的上轎,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一邊回船,一邊回公館,均不細表。dnetbsp;且說次日丁統領往楊大人公館答拜,楊大人設筵款待,午後又同坐馬車到味蒓園、愚園遊覽。丁統領卻一心掛在寶玉那裡,故閑逛到四五下鍾,便請楊大人同往寶玉家中,楊大人欣然不辭。要曉得那位楊大人,官印瓊第,是武舉人出身,現居副將之職,家資甚巨,揮霍極豪,最喜尋花問柳,雖是個武官,卻無一毫粗俗之氣。今夜本想邀丁統領去吃花酒,萬不料丁統領先來請他,故在車上問道:「丁大哥,你幾時認識那寶玉的?」丁統領一一細述。話未談畢,早至寶玉門,略略謙讓,相將而入。上得樓來,寶玉已在那裡恭候,也認識這位楊大人,招呼進房,一應俗套,概不復贅。fmatnetbsp;等到上燈過後,申觀察與單趨賢先到,既而趙觀察、李參戎、張太守6續來齊,都是昨天約定的,無庸寫票相請,末后關武書也至。一共賓主八位,或聚著閑話,或躺著吃煙,惟丁統領拉著寶玉說笑,趨賢、武書向各位大人前恭維,秀林與阿金、阿珠等只在中間應酬。滿房中俗氣薰蒸、京腔嘈雜,全是官場的怪狀、妓院的陋規。倘有風雅之人見了,只怕片刻也難耐的。QJ[(yao6a

話休煩瑣。當時丁統領見客已齊集,即便吩咐擺席。不一回,陳設停當。賓主入座,各寫局票,紛召群芳。此段吃酒情形,與上半回大致彷彿,若再細細描摹,勢必令閱者生厭,故此草草表過,就算數了。因這一班官界人物,比不得前集中黃芷泉、顧芸帆等諸名士,雅俗判若天淵,除豁拳轟飲外,一概不懂,既不會吟詩聯句,又不能行令評花,所以書中說過一遭,以後只好從簡,並非在下有意躲懶,把這篇熱鬧文章一筆抹煞,看官們以為然否?2ng{,#netbsp;在下表明作意,仍要說丁統領等所叫各局,正值上那碗魚翅的時候,紛紛都到,就是昨晚這幾位校書,惟楊大人多叫了兩個,一個叫范彩霞,一個叫吳新寶,也是海上的名妓。次第彈唱起來,無不爭奇鬥勝,各擅其長。丁統領分外得意,不禁顯出武夫的狂態,拉著眾客人大喝大嚼,吃菜如虎嚼,飲酒如鯨吞,暢快異常。內中只有趙觀察、張太守食量不佳,即申觀察亦屬有限,究竟文官不及武將。然與各校書調笑,捏手捏腳,醜態百出,則武將不如文官。^yzo!)fso

眾人直吃到一下鍾,各局早已散去,大菜亦已上齊,又乘著餘興,豁了一回拳,方始大家用飯。丁統領意欲賣弄自己的場面,即在身邊摸出一大卷鈔票,點了一點,計共三百元,放在台上,是賞寶玉這席酒錢的,自anuZ/9o

以為一時豪舉,寶玉必定感謝,但未說明開銷這句話,就同眾客出席散坐。此時阿金、阿珠與相幫等人收拾檯面,見了這一大卷鈔票,不禁呆了一呆,料想下腳賞錢,憑你怎樣的闊老,斷沒有如此之多的,故大家停著手,只對寶玉觀看。寶玉卻不慌不忙,視等尋常,預先心中盤算定了。正是:d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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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藏成竹凡輩,目少全牛攝武夫。b/a?62

卻說丁統領將鈔票三百元擺在台上,賞給寶玉作為今夕酒席之費。因後天即欲迴轉江寧,未便在申逗留,所以開銷現款,落得顯顯自己的奢豪,不但使寶玉欽敬,而且令別人知道我的場面,有一擲千金日費萬錢之概。那知這一來,翻而吃了啞苦,白白丟了許多銀子,討不得寶玉一聲謝。究竟丁統領是個武官,性子極其直爽,既不熟悉花叢中情景,又不向別人討教,偏要做假內行(讀杭),未曾說開銷酒帳這句話,含糊一擲,致落寶玉的圈套。雖統領不在乎此,然細細想來,豈不做了洋盤大老官嗎?netbsp;閑話少表。當時阿金、阿珠與相幫等人收拾殘筵,見此多金,翻不敢貿然謝賞,因下腳錢照例四元,多則加倍,或額外賞賜,未嘗無要緊完的瘟生闊老。然一賞數百元,則從來有酒的,故此都向著寶玉觀看。寶玉也知這卷鈔票是開銷我的酒帳,誇耀自己的闊綽,並非犒賞一班下人的,但他沒有言明,我何弗只做不知,當作眾人的犒賞,使他暗中吃虧,另行再送我酒錢呢?況他就要去的,不是個長久客人,有什麼後日的貪圖?此刻盡不妨敲他的竹杠,即使背後說我、恨我,不怕他不來開銷,坍了自己台的。主意已定,便假作埋怨阿金等眾人道:「唔篤啥能格小家氣,阿像煞見歇食麵格,大人賞仔唔篤幾化,謝才勿過來謝,呆瞪瞪立勒浪作啥介?」阿金等聽了,早已會意,一同過來謝丁大人的賞。nmjBJ_g

丁統領不禁暗暗吃驚,懊悔自己鹵莽,不曾說得明白,竟著了寶玉的道兒,但事已如此,不便再說吝嗇的話,失了自己體面,正叫做「啞子吃黃連,道不出的苦」,只得強作歡容,裝出坦然的樣子,向著寶玉說道:「我是難得到這裡的,賞他們幾百塊錢不算什麼,只怕你用的許多人,分派起來,每人還不夠買兩件衣服穿呢。」寶玉連忙答道:「世界浪才像大人實梗,俚篤才要財哉。奴皆為是大人格賞賜,格落勿敢叫俚篤辭,恐怕大人要動氣格佬呀。大人真真量大福大,挑挑唔倪,唔倪勿知哪哼燒透仔路頭,接著格位大人格。」寶玉正當說著,來了一眾烏龜、鱉腿、燒湯以及粗做娘姨、小丫頭等用人,都到丁統領面前謝賞,統領說了一聲「免」,均各退下。申觀察忽然笑道:「這一來,足值三百塊錢,把寶玉家裡的人,一齊倒了包,豈不有趣嗎?」這幾句話,引得眾客哄然大笑。,%b1]zZQ

此刻丁統領也覺快活,又聽了寶玉與申觀察的言話,早把懊惱之心盡行消釋,仍拉著寶玉的手,說道:「我後天要動身了,你的錢,我明日叫武書送來罷。」寶玉道:「阿是倪待慢仔大人,格落後日就要動身去哉介?」丁統領道:「我有公事在身,怎能自由自在,常到你家頑呢?況我再至此間,又論不定日子,不知今年是來年,所以開銷了你,並非怪著你待慢,休要弄錯了。你如不信,你去問問各位大人,自然明白了。」說罷,聽鐘上已鳴兩下,眾人要都走了,丁統領也覺身子疲倦,急欲回船養息,亦然起身同去。寶玉並不挽留,只說:「大人後日開船末,明朝好到倪格搭來格。」統領口中雖然答應,卻沒有昨天的高興了,匆匆同出門外,與申觀察等各位大人拱手作別。一時轎馬喧闐,輪蹄紛散,東西分路各歸,不必詳敘。/qe#

單表丁統領同武書回船之後,想起那方才之事,雖在眾人跟前張足場面,然化了許多錢,始終未聞寶玉道一謝字,空說了幾句好看的話兒,足見他胃口極大,欲壑太深,看得這三百塊錢輕如鴻毛,全不放在眼裡,真真是個無底洞,斷然相與不得的,我明日開銷了酒帳,就算完事了。這許多念頭,都是回味想出來的。f}9in=k

話休瑣屑。過了一夜,又封了二百塊錢,命武書送去,自己卻往各處辭行。楊大人請他在別的所在又吃了一台花酒,因非書中正文,毋須表出。翌日午前,便起碇回寧覆命去了,不提。%

縮轉身來,仍說寶玉自丁統領去后,當夜阿金等將犒賞的三百元交與寶玉,寶玉取了一半,其餘一百五十元,均作數十份,賞給樓上下男女用人,阿金、阿珠與管帳的各得雙份。還有自己的哥哥杜阿二,現在補了看守客堂的缺,也派了雙份,此外各得一份,無不歡喜異常,說丁大人是個闊手,難得遇著的。在寶玉卻司空見慣,視若尋常,且知丁統領以後決不再來,落得多要他幾百塊錢,貼補平日的游費

下一天,武書又送來二百元酒資,雖被他打了一個八折,也是多的,寶玉並不計較,曉得衙門公館中,都有這個規矩,不要說是嫖帳,就是中國向洋人借款,也有九五折的扣頭。總之銀錢一經著手,憑你是親爺娘、活老子,都不能脫白的。俗語云:「水過地皮潮。」真正比喻得一些不差。寶玉熟諳世故,所以問了武書幾句,即喚阿金取出一張名片叫管帳的寫了收謝幾個字,註明收到洋二百元,好讓武書回去覆命。JI;i1a|b

武書去后,又來了一個單趨賢,在寶玉面前買功,說:「這位丁大人,若不是我薦舉你,那天要叫李巧玲了。被我把巧玲說壞,方來叫你,你想我這場功勞大不大嗎?」寶玉聽他口氣,是來討我謝儀的,但此事確是虧他,應該謝他幾個錢,只是沒有名目,與武書兩樣,未便把現錢相送,故笑盈盈的說道:「多謝單老照應,奴也曉得勒里。奴明朝夜裡請間搭來吃酒,後日請坐馬車,一淘到愚園去,阿好?」趨賢道:「狠好,你既誠心請我,明晚那台酒,面子上算我請客,因為我從來只叨擾別人,有些難為情,所以同你商議,你肯裝裝我的幌子嗎?」寶玉道:「奴才肯格,悉聽單老說末哉。」趨賢又道:「後天是重陽日,你請我坐馬車到愚園去,倒不如往徐園去的有趣。他那裡菊花極多,各種名目不計其數,都是向各處購求來的,據說名貴得狠,故現今登著申報,開一個菊花會,你可高興去看看嗎?」寶玉道:「阿是新閘浪格徐園呀,奴倒忘記脫哉。既然故歇有菊花會,比仔愚園好白相,奴有啥勿高興去介?」#7:9xId/

阿金剛正從外房進來,聽寶玉說要往徐園去,便插嘴道:「徐園像煞有得勿長遠來,景緻還算嘸啥,可惜地段推板仔點,格落白相格人勿多,加二進園要兩角洋鈿,若勿弄點花頭,哪哼別人想著去嗄?不過故歇有仔菊花會,阿要加價勒介?」趨賢道:「我雖看過申報,卻沒有留神價目。橫豎加與不加,我們終要去頑的,究屬有限得狠,管他則甚呢?」說罷,起身要走。寶玉道:「有啥要緊事體佬?坐仔一歇歇就走介。」趨賢道:「實不瞞你,此刻申大人在金小紅家,等我去叉麻雀的,所以不能多坐了,我與你明日會罷。」寶玉叮囑道:「奴明朝端整好仔酒菜,為仔別格事體,推頭申大人差我哪哼哪哼勒勿來介?」趨賢道:「你不用叮囑得的,明晚連申大人都請在內,怎麼推他身上不來呢?況且是你請我,我藉此要擺擺款的,即使有天大的事情,我肯啥得這台酒嗎?」這幾句話,引得寶玉、阿金等莫不掩口胡蘆,好得趨賢的麵皮極老,漫說是笑他,即指著鼻頭罵他,他也不要緊的,所以並不再言,匆匆的去了。當日兩下均無書說。eox$;netbsp;到了明天下午四點鐘,趨賢同著兩個朋友先來,一位叫沈逸民,排行第三,嫖界中都叫他沈三的;一位就是從前同胡士誠來過的趙完璧。寶玉陪著閑談。趨賢忽虛擺架子道:「可惜此刻只有三個人,不然,倒可以敘一桌麻雀,解解悶呢。」逸民接嘴道:「與其叉麻雀,倒不及清談的有趣,況小弟素不擅長,就再來了一位,這桌和也碰不成的。」趨賢聽了,連說「是極是極」。:[?o7%

寶玉道:「唔篤橫勢勿碰和,奴有一句閑話,要細細教問問賢道:「你問我,我曉得的,不論什麼事,都肯告訴你的。你說你說,我在此洗耳恭聽了。」寶玉微笑一笑,方問道:「申大人常常勒金小紅搭,到底搭小紅阿有啥花頭介?終曉得底細格。」趨賢道:「我的寶玉先生嚇,你是個聰明人,怎麼忽然懞懂起來?你想申大人與小紅,若沒有一些花頭,他什麼常在小紅家呢?這個道理不言而喻,無須向我細問的了。」寶玉道:「阿呀,格套事體,啥問勿得格佬?奴倒偏要問問勒。」趨賢道:「你既然一定要打聽,我索性盡數告訴了你罷,他們兩個人,現在親熱異常,所以前天申大人同我商議,要把小紅娶討回來,托我做媒,去說這件事。我因這兩天沒工夫,故還未開過口呢。」aRkg)o=

那知這幾句話,在寶玉聽了,本屬無關緊要,但不過曉得這個主顧,早被小紅占定,別人難以爭奪的了。不防坐在旁邊的沈三,已經麵皮紫漲,酸氣直衝,忿忿的欲言又止。寶玉卻未留神,而趨賢說過之後,忽然想起沈三也做小紅的,且情深嚙臂,與尋常泛泛者不同,自悔失言,回頭見沈三這副形景,只好當作未見,向著沈三說道:「這件事情,確是真的,我本欲告訴三兄,卻巧寶玉此刻問我,我所以直言不諱呢。」~$obnetbsp;沈三聽了,一心恨著申觀察奪我所好,因此沾染鎮江風味,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既而定了一定神,暗想此事尚未開談,或者可以挽回,只要小紅不願從他,即申觀察也難以強成的,但須有一個能言舌辯之人,打動了小紅的心,方能破壞他們的事體。然我許多朋友之中,惟趨賢最善詞令,雖是申觀察信用的人,與我卻是至交,知道他的脾氣,一生所好的,無非黃、白兩件東西,有了這個,不論何人托他,他都當作主人看待,赤心去辦的;不然,即是主人差他做事,他不過當面答應,背後仍將此事擱起,催他也沒用的。今他把細情實說,大約主人沒有許他好處,抑或所許謝儀太薄,有意在我面前詳述,要我央求於他,也未可知。我何弗就此與他商懇,重重酬謝,先給些甜頭與他嘗嘗,待事成后加倍酬勞,諒他決無不肯的。打定主意,方開言道:「承蒙老兄關切,足見朋友交情。弟所以憤憤者,並非怪著老兄,請老兄勿疑。」趨賢不等他說完,便答道:「我怎麼會疑三兄見怪呢?況這事又不是我要做,小弟斷不這樣夾切的。」沈三又道:「我有一句不情的話,要奉懇你老兄,你如允諾,我終不忘你好處的。」說到這裡,便在手上取下一隻鑽戒,暗暗遞與趨賢,且說道:「此事須求你斡旋則個。」Q1xF:gx=

要知沈三是富家子弟,頗有資財,但因雙親俱在,未能暢所欲為,娶討小紅歸家。然此心未死,終望二老歸天,以遂**之願,故欲阻止此事。趨賢與他同淘,豈有不知?今聞沈三這幾句話,又遞過一隻鑽戒來,無非托我解散這件事,然頗不容易,且深負主人重託,這便怎麼處呢?欲待不受,卻又捨不得這注現錢交易,況事成后還有加倍的酬謝,比主人將來的更優,不如暫且應允,再作計較便了。腹中籌劃妥當,始低聲說道:「三兄托我,敢不竭力?但敝東委我作媒,不過議定身價罷了,必然已與小紅說定,此刻我忽前去吹散,你想難不難嗎?所以這事未能逆料,待有好消息,即報知就是了。」沈三唯唯。兩人講了好一回,不覺天色已晚。寶玉側耳細聽,已知他們的計較,不便插嘴,只與完璧敷衍閑話。V{k$}p2

直等到八下鍾,申觀察與眾客來齊,趨賢暗囑沈三,今夜小紅讓他獨叫,切勿露於形色,把事弄壞,至要至要。沈三點稱是。少停擺席叫局,主賓入座,紅箋飛召,翠黛紛來。沈三見申觀察與小紅**耍笑,難免妒火中燒,然一來承趨賢之囑,二來懼觀察之勢,只得耐了下去,不言不語的坐著,略陪了幾杯悶酒,雖叫了本堂胡秀林的局,只不過敷衍而已。忽聞申觀察笑問趨賢道:「你怎麼突然請起客來,真是一件奇事,萬不料我也有一日擾你的。」趨賢亦笑道:「請大人量大些,遮姜晚生的體面,讓我今夜充做一次闊客罷。」這兩句話,引得合席大笑不止。惟沈三一人無精打采,單向著小紅觀看。小紅坐在觀察背後,未便過來安慰,又不好叫沈三轉局。故把頭搖了兩搖,雙眉皺了一皺,以示不得已之意。沈三看在眼裡,早已會悟,等到眾人半酣之際,眾局紛紛散去,他也推託有事,起身告歸,在家等候消息,不表。Q9V4-mnetbsp;且說申觀察見沈三先走,又問趨賢道:「那個姓沈的,怎麼狠不高興,匆匆的去了,好像有什麼心事呢?」趨賢道:「對嚇對嚇,若不是有甚心事,這個人狠是有趣,此刻趕他去也不去的。」寶玉在旁聽了,暗笑申觀察尚在夢中,問起這個對頭冤家來,你若曉得他這樁心事,只怕要活活氣死的,故不禁展然微笑。適被申觀察瞧見,問道:「寶玉,你笑什麼?」寶玉遮飾道:「奴想著剛剛單老講格笑話落呀!」申觀察還要問那句笑話,卻被趨賢用言叉住道:「大人今夜可要到小紅家去嗎?」觀察點了一點頭,又與眾人豁了一個通關,聽那鐘上敲了十二下,等不及他們席散,先往小紅家去了。趨賢見觀察已去,方好肆無忌憚,同眾客大喝大嚼了一陣,吃到大醉方休,各各興盡而返。不言寶玉循例相送,與眾客分路散歸。dknetbsp;單表趨賢回到公館,雖已酣醉欲眠,然酒在肚裡,事在心裡,看看手上戴的鑽戒,想起「得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兩句話,我且打聽大人此刻可曾回來,到門房裡去問一聲,若已回府,我明日便往小紅家去。故歪歪邪邪,一步一顛,走至外邊,向管門的一問,回說:「尚未回來,我們所以不敢睡呢。」趨賢聽說,也不復問,即回自己房中安睡,實在倦醉異常,橫到床上便著。一覺醒來,已是紅日滿窗。好得衣服沒有脫,起身甚便當。梳洗過了,又去問那管門的,方知昨夜大人歸家已經三下鍾了,並未住在小紅那邊,今日不妨去下說辭。正在那裡轉念,忽聞申大人傳喚,連忙飛身入內,見了觀察,請過了安。觀察喚他近身,輕輕吩咐了幾句,無非命他往小紅處議定身價一事。趨賢道了幾個「是」,說今天就去。說畢,退到外面,暗想:小紅在大人前一定答應願嫁,我少停用什麼言語打動小紅的心,把這件好事拆散呢?再者大人面前,我怎樣回覆,使他不要小紅呢?若我露了痕迹,非但有負沈三,連我的飯碗都要敲碎,還要惹人家笑話,說我外香骨里臭,是個外國忠臣,臂膊向著外彎的,叫我怎好做人呢?故須籌一條兩全妙策,如俗語所云「快刀切豆腐———兩面光鮮」,方顯我的手段。怎奈一時想不出,我且到小紅家裡,見事行事,說話引話,再定主意。倘仍沒有計較,我去找人商量,或者別有高見,也未可知。所以吃過午膳,即匆匆往小紅家而去。正是://rnetbsp;d:,9%a

水溢藍橋中有阻,花開紅豆起相思。5qu}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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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趨賢用何言語阻止小紅從良,以及胡寶玉徐園賞菊,都在下文表出。+[d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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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3L|k3I4

第四十回賞菊花登高重九天佩萸囊遙想十三旦xJ

單說次日趨賢早上無事,在公館用過午膳,方換了一身簇新的衣服,雇了一部人力車,來赴寶玉遊園賞菊之約。此時不過一下多鍾,寶玉已經打扮舒齊,專在那裡等他了,一見趨賢已至,便道:「倪阿要就去罷,今朝是重陽登高日(讀熱)腳,比往常要早點格。」趨賢道:「我到這裡,見馬車已在門前伺候,曉得你等得性急了,我們立刻就走,到那邊去細談罷。」寶玉點稱是,遂即帶著阿金、阿珠與趨賢一同下樓,至門外上車。四人對面坐定,,就此車轔轔,馬得得,一徑向老閘橋徐園而來。*2[r?!

不消兩三刻工夫,早見園門上的橫額,刻著「徐園」兩個篆字,當即停車。先跳下一個馬夫,拉住嚼環,四人徐徐而下,緩步共進園門。因來得尚早,並不擁擠,一路走入,一路觀看,見那滿園秋色,大有瀟洒出塵之想。趨賢在前引領,到了鳳儀水閣之前,便問寶玉道:「我們可要在此泡一碗茶,略坐一坐再往各處細細遊玩罷。」寶玉唯唯,步進水閣,見中排列著許多菊花,黃的、白的、紅的、紫的,深淺不同,濃淡各別,都用著博古細窖的磁盆,紅木紫檀的花幾,高高矮矮,密密層層。雖不知各種的名色與各品的貴重,然身入其中,覺眼前彩色紛披,鼻觀幽香暗襲,使人俗慮全消,不作繁華之夢;名心頓淡,獨留隱逸之風。有一絕詩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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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Z#Qdv1

第四十一回集名園騷人競詠菊盛綺席雅士欲評花qh|fq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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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重陽那日,徐園大開菊花會,主人特邀黃芷泉等一班騷人墨客,飲酒賞菊,暢敘幽情,在鳳儀水閣之中。其時寶玉先在那裡,怎麼大家沒有見呢?一來寶玉背立窗前,二來眾人一心看花,不然,祥甫認識趨賢,斷無不招呼之理。及至賓主入席,身坐花中,兼有眾校書等圍繞,所以寶玉起身回去,亦未瞧見,只顧他們推杯換盞,品評菊花。V%gF

按菊花有譜,所載種類極夥,名目又多,非平日考究者不知。眾人品評了一番,芷泉獨說道:「品菊雖甚有趣,然席上除主人外,個個是門外漢,所評的話,僅從名色上著想,那曉得什麼好歹呢?倒不如各作一詩,賀賀這許多菊花罷。」眾人均說:「甚好,甚好。」單有芸帆請問道:「這詩可要分題拈韻嗎?」芷泉道:「題則宜分,韻卻不必拈了,一拈了韻,未免拘束揮瀉檬恕H縭懷桑R越鴯染剖!敝諶宋ㄎa?BR於是喚園丁端過文房四寶,芷泉提筆寫了幾十個題目,無非是採菊、餐菊,以及菊枕、菊糕等類,任人自擇,各做七絕一,作為完卷,先完先交,佳者各賀一杯。芷泉宣明了做詩規則,方請眾人擇題。今日計賓主八位,即在幾十個題目之中,每人認定了一個。祥甫做的是餐菊,芸帆是傲菊,主人是買菊,其餘四客揀了瘦菊、採菊、菊糕、菊枕四題。芷泉看眾人認定,始選了菊農,說道:「菊花詩題目太廣,所以我加上一字,稍有限制,易於貼切,而免公共套語,若膚泛者,須罰一杯,能多作而佳者,掛紅一杯,合席陪飲兩杯,諸位以為然否?」祥甫、芸帆先答應,余亦點稱善。八人之中,惟芷泉、祥甫、芸帆三人詩思最為敏捷,故四句七絕均不難援筆立就。第一是芷泉,第二是芸帆,第三是祥甫,挨次脫稿。詩下注著別號。T9Fguit9

眾人先看芷泉的菊農,注的是「海上逋翁」。其詩曰:netbsp;ffaf]|3^

菊農七絕一g_ab-:$y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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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菊七絕一ItV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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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誇辟穀有良方,咀嚼名花齒頰香。sLzZ}u?(

不染人間煙火氣,餐英權作九秋糧。括蒼山人e.Q1/g

nnetbsp;眾人復大讚不置,都說芷翁與芸兄、祥兄珠玉在前,我們只好擱筆了。芷泉先答道:「諸位不必太謙,請次第交卷罷。」主人道:「慢著慢著,我們拜讀了芸兄、祥兄的佳作,怎麼口中只管贊,賀酒倒不吃呢?」眾人聽了,連幹了兩杯,方各構思動筆。|hokR+_,

主人先已做好,交與芷泉。芷泉道:「我來念給各位聽罷,省得起立圍觀,擾亂詩思,待諸卷交齊,然後一一傳觀,以評月旦,如何?」乃高念主人的詩曰:xa967ki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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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菊七絕一{netbsp;s2p9netbsp;挑來秋色一肩多,擔壓黃花曲巷過。o*[[nk*fL

不比清風與明月,買歸且問價如何。/n)uu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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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華山房主人祥甫先贊道:「清新俊逸,能得庚、鮑之神,佩服佩服!」眾人也隨聲附和,均吃了一杯賀酒。此時眾校書坐在背後,不便說笑,恐怕亂了他們的心,故惟裝煙篩酒而已。1{Q!4

少停四客6續交卷。芷泉一一朗誦曰:2y;iq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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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菊七絕一Vp8!-[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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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奇骨格絕紛華,盼望癯仙后約賒。netbsp;簾外西風花太瘦,那知人更瘦於花。二愛居士hgdr42k

誰賦大招詞一闋,追思彭澤吊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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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念罷,篩了一杯酒,遞與芷泉掛紅,自己陪飲兩杯,眾人亦然。惟芸帆、祥甫兩人,手中端著酒杯,眼睛只對著題目紙看,還在那裡思索。不一回,兩人又各寫了一。芷泉取將過來,讀其詩曰:4na,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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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淚七絕一pne[}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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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秋雨獨心酸,半面殘妝不忍看。)n2yhdnetbsp;花似徐娘丰韻減,君前相對淚難乾。餐霞客vzT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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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菊七絕一ap9eQsnetbsp;^9h/-xT

不慣爭妍與取憐,潛身循跡寄籬邊。$yaL3n

賞音幸遇陶彭澤,贏得芳名此日傳。括蒼山人n*ian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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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泉道:「二君佳作,細膩熨貼,勝某多矣。且祥兄作《賞菊》一絕,以志今日雅會之盛,雖只二十八字,足抵一篇蘭亭小序,我們就此作結,收了這個令罷。」眾人均以為是。芸帆、祥甫掛了紅,各陪飲了四杯。其時天色將晚,眾校書等已先後散去,不必細表,以歸簡截。+s%a/q

單說芷泉等眾客都要起身告別,主人挽留道:「諸位既然有興,何妨夜以繼日,況弟特備團臍美味,欲與諸位持蟹賞菊,此刻尚未取出,因方才各題佳句,未便剖食,怎麼就要ツ兀磕訓瀾裉熘匱艏呀冢砩匣姑揮鋅障新穡俊避迫Υ鸕潰骸啊∥也恢閑直缸判罰壹煲淹砹耍韻蛐指媧悄亍!敝魅艘殘Φ潰骸啊∥銥戳四忝親齙募炎鰨災巒垂卣眨凳俏業氖韜觶脛釵輝俁嚶眉副⒖倘ト⌒繁懍恕!薄』贗芳椿皆岸∪⌒罰岸〈鷯ψ勻ァ?BR主人忽問芷泉道:「我想起一件事要問你,前兩月我有一個親戚姓張的,到我家裡來,偶然提起了你,告訴我本年正月里,在6月舫家,開同靴團拜會,做了多少的詩,又復品評群芳,配作十二花神,真是一段風流佳話,令我聽得十分欣羨,但不知可是的確的嗎?」芷泉道:「確有其事,那個姓張的,想必就是張蔭明了。」主人道:「是他是他。可惜我沒有福氣,不獲躬逢盛典,實是生平一件憾事,皆由弟為著商業,終日營營,少與芷翁親近之故,不然同靴會中,我何妨附著驥尾呢?」芷泉笑道:「往者已過,來者可追。我本欲將海上諸名妓詳加甄別,修一艷史,以傳不朽。今我兄有興,何妨擇定日期,即在此間遍召群芳,凡海上有名的,不論從前見與未見,悉皆招之使來,惟除去新近已嫁,及當日不來者,雖色藝雙佳,概不選入。至於已入選者,下注籍貫、年歲,各系一詩以代小傳,取名曰《花叢艷史》,豈不比我們同靴會更有趣嗎?」主人及祥甫等聽了,個個拍手稱妙。]s7od(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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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時,李巧玲、6昭容、胡寶玉、胡秀林、張善貞、顧蘭蓀、吳新卿、呂翠蘭、李湘蘭、張秀寶等6續而至,忙得芸帆、祥甫、芷泉以及眾客,或問、或寫、或畫圈,連酒菜都沒工夫吃了。記載未畢,又來了6月舫、馬雙珠、胡月娥、吳慧珍、嚴月琴、胡桂芳、金紅玉、左紅玉、周素秋、范彩霞、金賽玉、顧阿南、姚倩卿、姚婉卿一十四位校書。鶯聲燕語,熱鬧異常。幸得芷泉等皆有定識,不至目迷五色,孰者優,孰者劣,各得其當,一秉至公,無顛倒錯亂之弊。vs1sh?o

閑文少講。既而李巧仙、王雪香、吳新寶、孫靄青、陳菊卿、李琴書、陳筱寶、張書玉、林黛玉(即今所稱之金剛,非初集胡寶玉原名也),與一班名兒稍次的北里姊妹先後都到,復來了二十四位,連前並計,一共五十有一人。盡將姓名、藉貫、年歲開載於冊,或圈或不圈,入選不入選,待編定后始行宣布,暫且慢表。%?netbsp;仍說芷泉、芸帆、祥甫等十人直忙到三下多鍾,方始停當。吃了一陣酒菜,見先來的各校書,或遊園,或歸家,早已紛紛散去。即後來的幾十個,也因芷泉吩咐不必侑觴,所以略坐了坐,敷衍了片刻,就向席上回頭了一聲,盡行走出大觀樓去了。蓋芷泉之意,今日訂此艷史,重色而不重藝,故無須他們侑酒,不然,怎麼好免其唱曲呢?況人數太多,若要一一聽他們獻藝,不但太煩,而且半日之間,斷斷乎來不及的,倒不如除去此層,待後日另定藝譜的為是。4Vnb!e

話休煩絮。單表各妓之中,尚少九人未到,芷泉將傳單底本看了一看,原來是張蘊玉(即李三三)、吳蒓香等九位,料想這個時候不來,必定不來的了。好在六十人中,原意只取三十六名,今已來了五十一名,幾經圈出者,已足此數,何必再等他九個呢?故眾人吃過了飯,即將殘肴撤去,主人命園丁送進香茗,仍放在圓台之上,眾人團團坐著,方將那本簿子攤出來,公共閱看,把三圈的、兩圈的、一圈的,芷泉托祥甫重新錄出,點了一點,卻巧三十六名,一個也不缺。惟三圈卻有十三名,兩圈只有十名,一圈亦十三名,照此分選,未免參差不勻,故又大家商酌了一回,始議定上選、中選、次選各十二名。雖一名三圈的稍覺屈抑,一名一圈的略為僥倖,也只得如此了。商妥之後,芷泉又托祥甫、芸帆代擬中選、次選各評語,上選十二名的詩句,均歸自己擔任,准後天編定。傍晚仍至此間,交與主人觀看,然後手民排印,次日遣人分送入選各校書,及在座各友,每人一張,其餘隨報分送,以揚眾妓芳名,使普天下皆知此風流盛舉,月旦公評,與尋常花榜更勝一籌,諒各位必以為然的。yb{Q,dz

主人道:「既然如是,後天晚上,小弟仍備薄酌,一來酬芷翁與祥兄、芸帆之勞,二來奉請各位賞鑒這《花叢艷史》,且藉此續今日未盡之酒興,但不知各位都有空閑嗎?」芷泉等眾人齊答道:「怎麼又要主人破費?但主人有興,我們那有不來奉陪之理?即極不空閑,也要來的。」主人很是歡喜。hJqQ1eq

正在瀹茗清談之際,忽來了一個娘姨,祥甫眼快,認得是張蘊玉身邊的老大,即問道:「你家先生怎麼不來?可有別的事情嗎?」老大先叫應了眾人,方答道:「倪先生本則要來格,皆為吃飯辰光得著一個信息,是石家(讀夾)里差人來尋倪先生,格落先生勿能出來,勒篤商量格局事體,真真對勿住各位大少。」祥甫道:「原來為石家這件事,怪不道不能來了。」眾人聽說,除芷泉、芸帆外,都不曉得底細,一齊問祥甫這節事。祥甫略敘幾句,說:「蘊玉原名李三三,去年嫁與石姓的,今春因事重墜風塵,方改今名,此刻被姓石的打聽著了,特地差人來尋他,大約仍要他回去的意思呢。」老大在旁接嘴道:「大少格閑話一點才勿差,為仔俚再做生意,恐怕要坍自家格台落呀。」眾人聽了,方始明白。老大講畢,又說了幾聲「對勿住」,就匆匆的去了,不提。|.netbsp;再說芷泉見園林中暮色蒼然,夕陽西下,眾鳥歸巢,不覺天將晚下來了,便拉了祥甫、芸帆,起身向主人作別道:「我們要失陪了,後天把艷史訂定,再來呈政,叨擾我兄的酒罷。」眾人也隨著要走,主人照舊歡送,被眾人推住,說你要送我們,我們後天不敢來了。主人方才從命,彼此拱手而別。qijnetbsp;不說眾人出園各歸。單表芷泉拉了祥甫、芸帆同回寓所,命下人沽酒備菜,留他們住宿,以便連床共話,評定艷史。待到來日,辦過館中正事,仍舊敘在一處,做詩的做詩,做評語的做評語,晚間一律告竣。互相觀看並無語病,方始匯在一紙,托芸帆端楷謄真,訂成一冊。已有一下多鍾,只得仍住在芷泉家裡,別無書說。mhk/+hF

次日下午,三人從報館里出來,取了艷史底稿,同至徐園,將近五下鍾了,各客先已來齊,大有先睹為快之意。一見芷泉等三人到了,與主人皆起身歡迎,芷泉等略略謙遜,進了鳳儀水閣,在後軒炕上坐下。主人便向芷泉取艷史底稿觀看,芷泉笑道:「且慢且慢,不要性急,少停飲酒時細細觀看,豈不更為有興嗎?」主人口中雖然答應,心裡卻甚躁急,連忙抽身向外,吩咐園丁擺席。R|1xxdLm*e

不一回,擺設整齊,天光尚未黑暗,但閣中燈火早已點齊,即請芷泉等眾人入席。芷泉道:「今日主人情急了,待我取出來,做了一個好事罷。」說畢,獨自哈哈大笑,在袖中取出那捲艷史來。約有十餘頁,因其中每人名下均留著幾行空白,以備別人題詠之故。書面上寫著「花叢艷史」四個隸書,甚是精雅。主人見了,先執壺各敬了一杯酒,然後伸手接過那本艷史,翻將出來,恐眾客爭先欲觀,故攤在桌上念道:u]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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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叢艷史81o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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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翠蘭姑蘇人年十七歲qoy=o[+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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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6gL=)oah

枳棘鳳鸞豈願棲,樊籠鸚鵡漫相羈。.Zmp,

知卿非比章台柳,莫怨東風好自持。v;eQ,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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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巧玲姑蘇人年二十九歲kv{}netbsp;詩曰:,^3Z

曾見垂髫度曲時,丹青難畫比嬌痴。BJ}d%nm}

奈何欲嫁黃幡綽,生恐他年悵別離。q2ayeuu,

.=bzgnetbsp;王雪香歇浦人年二十歲kvg5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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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L6ZaeTyL

陽春白雪疇能和,國色天香信足誇。/6uT6g+(z}

月旦評卿惟七字,明珠無價玉無瑕。3f.b

劍氣能開海國春,居然豪俠獨人。!Lkzn3

驕奢態度溫柔骨,致使嗤為奼女身。kdb(Ia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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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素娥揚州人年十八歲,gL9?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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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1%J/:

回眸一笑轉秋波,縱不相憐亦奈何。ejvh;V3i

聞說扃愁妝閣里,憑溪閑看野鴛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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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婉卿琴川人年十九歲Fq9Q+RnmZL

o(_1|psnetbsp;詩曰:靈淑鍾來氣獨清,翻憐塵濁誤虛名;/o]tR

梅魂冶淡蘭香媚,更有誰人肖婉卿。(|z7ay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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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ie

中選校書十二名9vo,n

9m].~ine

6昭容琴川人年三十歲

姚倩卿琴川人年二十一歲B~mBBd

評:才高性傲**勝人enetbsp;mnetbsp;馬雙珠金陵人年二十三歲nR%netbsp;評:容光煥曲藝群rg(1netbsp;*ogz)

金紅玉姑蘇人年十八歲oJRd

評:天真爛漫嬌態自然xmVq-8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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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筱寶揚州人年二十三歲+I.v!p!^

評:姿容豐美.pkn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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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巧仙姑蘇人年二十二歲=vai9netbsp;評:淡雅宜人e]?2!)mgnetbsp;4nI(#1

左紅玉廣東人年二十六歲s1v{~xp

評:妖冶動人+f6}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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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靄青無錫人年二十一歲pm,#yL

評:聲名矜貴s[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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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月娥姑蘇人年十八歲,ZJvTnh

評:獨具風流!#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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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菊卿姑蘇人年二十歲?]759,Q3L

評:人淡如菊)j$b9Z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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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月琴姑蘇人年二十三歲myzsTuq

評:酬酢頗工#p]-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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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賽玉姑蘇人年二十一歲m~a[V,o

評:體態輕盈IB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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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tbsp;主人念畢,又遞與眾人細看,眾人都說品評得當,至公無私。獨有張蔭明微微笑道:「現在這艷史上,以6月舫居上選之,雖賞拔非虛,然是我們平日的相好,難免人說無私有弊呢。」芷泉正色道:「不是這樣講的,我若因相好而抑之,翻是私弊了,不然,我從前訂定的十二花神,除現下已嫁之王逸卿、出家之沈月春、未來之李三三(原名蘊玉)、吳蒓香外,如6昭容、金紅玉、范彩霞、吳新寶則入中選,左紅玉則入次選,可見我本無成心,但就眼前目睹,較短量長,別其次序,方是大公。倘或膠持成見,深恐前後矛盾,勢必後起之秀不能越前人,還要重編這艷史做甚呢?」蔭明聽了這篇議論,很為佩服。~x+:44*

主人道:「我們看了芷翁的艷史,正是游夏莫贅一辭,不必多說了,大家快喝酒罷。」於是眾人暢飲起來,行了一個擊鼓仆花令,軒后擊鼓,席上傳花,消去了三四十斤酒,無一不盡醉方休。早已是月上花梢,鐘鳴十一,酒闌席散,賓主頹然。芷泉醉眼朦朧,斜倚雕欄,詩興頓涌,仰天大笑,口佔一絕曰:n##[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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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橋邊夜月明,鴛鴦卅六訂新盟。Z7kB?1{g

自誇宋艷班香筆,記取花叢眾美名。~+!^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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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吟畢,覺迎面吹來一陣涼風,冷人心脾,稍稍清醒,便喚祥甫、芸帆道:「我們回去罷,休要在此打擾主人了。」其時主人雖已醺然,心中卻還明白,見祥甫、芸帆等眾人均有我醉欲眠之狀,意欲留他們住在此間,怎奈園中並無床衾,只得命園丁去喚九乘轎子,將眾人送歸的了。園丁唯唯。不一時,轎子均停在閣前,轎夫進來攙扶芷泉等九人上轎,芷泉口中猶向主人告別,主人也答了一句「恕不遠送」。轎子已上肩而行,一徑出園,分頭各送歸家,不必一一細表。u}a%7oa

單說芷泉到寓之後,上床便睡,模模糊糊,依稀尚在園中。忽見花叢里來一垂髫侍女,手持一刺相招道:「蕊宮仙子邀君前往。」芷泉不覺隨之行,舉步飄然,走不數里,即抵一處,殿宇巍峨,勢欲凌空,上豎一匾,曰「蕊珠宮」。侍女引芷泉入,由階升殿。殿上珠簾四垂,隱約聞環&聲。侍女請芷泉少待,入內稟白。少選珠簾高卷,宣召芷泉進,見正中主者南面坐,旁立四侍女,知是蕊宮仙子,容光四射,不敢仰視,偷睛暗窺,仙子云鬟霧鬢,皓齒明眸,真天人也。芷泉至此,不覺向上長揖,自稱己名。仙子即命賜坐』於旁,並賜瓊漿一杯。芷泉立飲畢,仙子方宣言道:「召君來,非為別事,因君新修《花叢艷史》,足使群芳生色,甚愜余懷。惟今春君訂之十二花神,雖系盛舉,而所取殊未盡善,故特遣侍女邀君,使知十二花神之名,傳播下方,君其代余表彰之,始若輩得明蘭因絮果,不至終身墮落,難復仙班,是君莫大之功也。即如君訂花神中之胡寶玉,余冊亦有其名,怎奈陷溺已深,今已削去,另補他人,以示炯戒。」說畢,即出一冊授與芷泉。芷泉細閱一過,牢記在心,便將此冊交還仙子,起身告退。仙子仍命侍女相送。芷泉方下殿階,被侍女在背後一推,跌下階來,一驚而醒。原來是南柯一夢,卻記得清清楚楚,即將那本花神冊寫了出來。正是:*fug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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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太虛皆幻境,特留佳話在塵寰。s#%JsQ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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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十二花神姓名,與胡寶玉北上之事,待觀五集分解。^a$x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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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黃芷泉備載花神記胡寶玉擬作燕都游8ngf(#_{_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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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書中說到黃芷泉編定了《花叢艷史》,計取上選、中選、次選三十六位校書,無不名副其實,公而無私,可稱得一時盛舉,千古美談。當時托顧芸帆將底本謄真,來至徐園赴宴,交與主人及眾客觀看,一個個讚美不置,采烈興高,傳花飲酒,彼此均吃得大醉方歸。獨有芷泉返寓,深入醉鄉,是夜得一異夢,蒙蕊宮仙子遣使相召,指示一番,並將天上十二花神冊遞與芷泉閱看,使其宜示人間,得悉蘭因絮果,不至終身陷溺,難返仙班。不然,如胡寶玉之昧卻本來,窮奢極欲,好色貪淫,雖曾為司花之女,名列蕊宮,然深入迷途,不可救藥,已將其仙籍削去,另補他人,以昭炯戒。芷泉唯唯聽命,手捧著花神冊,細閱一遍,將眾芳名緊記在心,然後交還冊子,起身告退。仙子仍命侍女相送,剛下台階,侍女在他背上用力一推,芷泉未及提防,從上跌將下來,吃了一驚,睜開兩眼,原來是一場大夢。ak[)+_k_

見床前燈花輕爆,天色未明,蓮漏沉沉,正鳴三下,回想夢中所見,歷歷如繪,記得蕊宮仙子囑咐之言,與花神冊上之名,而且齒頰流芳,宿酲全解,心中十分奇異,知非尋常荒唐幻境,不可不筆之於書,以遵仙子指示,而為眾妓覺迷,庶幾十二紅樓,大家醒夢,三千碧海,及早回頭。休疑神女陽台,實是太上寶筏,即不知者謂為怪誕不經,虛無可笑,而我為報界通人,花叢教主,僭秉春秋之筆,敢操月旦之評,何忍因風柳絮,坐視沾泥,漫雲薄命桃花,終隨流水,倘我亦目為虛幻,秘而不宣,豈不有負仙子之託嗎?況花神中各校書,有好幾個未入艷史,雖前日他們不來聽選,以致史上無名,其咎不在於我,然以三十六人為限,究多滄海遺珠,只好待來春花榜中,一一補錄的了。今且將花神記載,做一篇小序,表明我夢中原委,傳示北里,俾知紅塵降謫,蓮花早出淤泥;孽海沉淪,脂粉無非地獄,不第我輩留千秋韻事,並見仙子存一片婆心。諒眾校書睹此仙冊,定不河漢余言。g!;_

芷泉默想了一回,不覺金雞三唱,曙色盈窗,重又略睡片刻。至九下多鍾,方才起身梳洗,用過了早點,先往報館中走了一趟。見祥甫尚未到此,知他昨夜醉得厲害,今天難以早起了,我且去看看他罷。於是走出館門,剛到望平街口,忽又轉了一念,我此刻去訪他談話,不如回寓把「花神記序」做好,然後與他觀看,豈不更為有趣?主意已定,一徑迴轉寓中,命童兒沽了一壺酒,買了兩樣下酒的小菜,端整在書桌上面。芷泉自斟自酌,一頭吃酒,一頭想這篇花神序,不消半時辰,腹稿早已打定,就此磨墨伸紙,下筆颼颼,將序文錄將出來。自己讀了一遍,甚是得意,又一連飲了四五杯酒,再將十二花神名一一開載於後,復看一看,並無錯誤。Rsnetbsp;正欲將稿底謄正,忽聞書室外面嘻嘻哈哈的說笑,彷彿是祥甫、芸帆的聲音。芷泉見他們自外而入,果是祥甫、芸帆,便擱筆問道:「祥甫怎麼不到館中,卻與芸帆在一處呢?」祥甫先答道:「我昨晚醉得不成樣兒,若不是今午芸帆來喚我,只怕要睡一天了。」芸帆插嘴問芷泉道:「你在那裡寫什麼?旁邊擺著酒菜,難道你昨天沒有醉嗎?」芷泉道:「醉是醉的,醉中卻做一個異夢,把酒都做醒了。」祥甫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有什麼希奇?你且說說看,怎樣把酒做醒的?」芷泉笑道:「我做這個夢,與痴人所說不同,然細細告訴你們,卻有一大篇,不如看我做的記,其中原委就曉得了。」祥甫道:「可是你桌上所寫的嗎?」芷泉點點頭。芸帆也笑道:「你的花樣真多,尋常做了一夢,也值得做一篇記,怪道你的著作比人格外多了。若像我夜夜亂夢,學你天天作記,怕不著作等身嗎?」祥甫道:「你莫笑他,待我們看了,倘是一派胡言,再問他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豈不好嗎?」henJ1o

於是祥甫、芸帆同至書桌邊坐下,取過芷泉所做的《花神記》,見上面有一篇序文,同聲朗誦道: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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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夫瑤宮異卉,絳闕名葩,昔作司香之尉,曾隨弄玉之班。遇風姨兮莫妒,與月姊兮相親。散花或同乎天女,養花全賴乎東皇。阿母筵前,群斟仙釀;通明殿里,共奏天章。管領春夏秋冬之凡艷,不嫌草草光陰;指揮東西南北之群芳,造出花花世界。豈第供騷人之覽賞,實為代天運以推遷。執掌萬千紅紫,各有專司;依稀十二金釵,無忝厥職。不意塵心一動,凡念同生;引起情魔,致多俗障;遂小謫於人間,使暫離夫天上。蕊宮開祖餞之筵,蓮島設送行之帳。拜別瓊樓玉宇,奇花初胎;降生棘地荊天,群花墮溷。或鐘琴水之靈,或毓蘇台之秀。雖托生於茂苑,皆薈萃於春江。可憐蕙質蘭心,盡遭塵網;竟類蓬飄萍泊,莫返瑤京。樓頭賣笑,作神女之生涯;洞里迷香,引漁郎之返棹。縱枇杷門巷,車馬常盈;楊柳樓台,賓朋咸集。纏頭爭擲,奚難三致千金;慾念漸奢,遑計十年一覺。然而前因易昧,後果難成;孽海騰波,瑤台無路。與草木兮同腐,經霜雪兮先凋。琵琶一曲,老大空嗟;珠淚兩行,繁華早醒。三生之慧業全消,終身已矣;六道之輪迴復墮,結局如斯。此蕊宮仙子所以傷心,而海上逋翁因之感夢耳。所願花叢眾美,香國群姝,有鑒斯言,無荒於色。此日命宮坐蠍,久歷劫數於塵寰;他年瓊島驂鸞,永注姓名於仙籍。余故仰體天心,宣傳玉諭,奚將警幻之辭,以作覺迷之序。32ynep{

季秋下浣海上逋翁黃芷泉序於歇浦之天遁廬。Lg1u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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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花神名4rm/+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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酴醵香夢樓主人張書玉-nj

絳桃瑤池仙子吳慧珍qe$:V_5

素馨冰詞仙周侶琴6xpp$-

玉簪素蕤閣主周月琴

繡球香雪居侍史王翠芬Le;netbsp;水仙寒香亭仙子李琴書jzQgded]

玫瑰懺紅室侍史王蘭香B-Raaiea

瑞香碧雯榭詞人姚雪鴻?1yk-Ta

錦帶鴛鴦鈿閣主人徐蕙珍RJod]

玉蘭素艷樓內史王雅卿6netbsp;梅花玉梅花館內史朱筱卿kyjnF$

麗春萬紫千紅室侍史吳小紅9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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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甫與芸帆讀畢,同問芷泉道:「你這個夢是真的呢?還是你捏造出來,有意要喚醒眾妓的?請你直道其詳。」芷泉道:「怎麼不真?否則昨已大醉,怎能夠捏造得成呢?」祥甫道:「說得有理,算你不錯。但這篇《花神記》,可要與艷史一同付印嗎?」芷泉道:「要的要的,就費你的心罷。印成之後,再托你差人分送,但各妓的住處你可曉得嗎?」祥甫道:「我都曉得,你只把稿子謄清,交與我就是了。」芷泉答應,立刻謄好。芸帆伸手取了過來,復看了一看,說道:「這一件事又是你《淞隱漫錄》中的資料,可還要潤色嗎?」芷泉道:「若照這樣錄入書中,無甚趣味,故須刪潤,略事鋪張,方見此夢之奇,現下不過記事罷了,倒是直截爽快的為是。」祥甫道:「不用說了,我們腹中飢餓,要回去吃飯了。」芷泉道:「就在這裡便飯罷,少停我們到同芳居品茗談心。」說著,喚童兒搬出飯菜。三人草草食畢,一同走出門來,至同芳吃了一回茶,又往花叢中打了五六個茶圍,方始各散。hnkoh|

阿金在旁,卻早猜透寶玉心事,便笑嘻嘻的插嘴道:「大先生肚皮里格念頭,勿是我勒裏海外,惟我末猜得著六七分格。」寶玉道:「既然猜得著,倒說撥奴聽聽看。」阿金道:「我猜著仔,賴介?」寶玉道:「奴本要告訴唔篤商量格件事體,故歇能夠猜得出,奴還賴俚作啥呢?」阿金笑道:「格末我猜哉,我看大先生格心事,別樣才嘸啥,眼睛門前,單差少一個。」說到這裡,停住了嘴,只管嘻嘻的笑。阿珠道:「說末勿說,獨講好笑啥格嗄?據我想想看,大先生勿少啥。」寶玉道:「阿珠去睬俚,讓俚笑完仔勒說,奴眼睛門前少啥一個介?」阿金低聲笑說道:「少一個人夜頭陪陪大先生哉,格句猜得阿准?」寶玉老著臉答道:「算一屁彈著,不過奴心浪格人,阿猜著是啥人介?」阿金道:「我到底勿是仙人,亦做肚皮里向格蛔蟲,格落我說勒前頭,只猜得出六七分淘成,若然才曉得末,我亦說仔出來哉。」o53bm)q

寶玉道:「格末拿耳朵湊過來,奴來告訴仔罷。」阿金聽了,即將左耳湊將過去,寶玉就切切錯錯說了幾句,無非說:「奴故歇心裡要想到北京去,找尋十三旦,帶道勒京城裡做生意,想阿能夠格?」阿金聽著話,皺著眉頭,只是轉念不答。阿珠坐在旁側,不知他們講什麼話,又見阿金這付神情,熬不住問道:「唔篤格私房閑話,阿可以告訴聲我介,啥落板要實梗鬼鬼祟祟格嗄?」阿金方開言道:「問得格,聽倪講下去,自然明白哉,勿懂末,我停歇解釋撥聽罷。」阿珠始點頭不語。obi3e5xa

大錯休疑鑄九州,利權從此可全收。evyjhnetbsp;願今天下歌同軌,掣電奔雷快壯遊。xm{?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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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之後,寶玉見阿珠貪看野景,伸手將他衣袖一拉,催促道:「獨講看,毫燥點拉阿金過去說罷。」阿珠聽了,方與阿金附耳說了幾句。其實阿金早已聽得清楚,即時立起身來,同阿珠走至德雷那邊。不過相離二丈多路,難道德雷沒瞧見寶玉嗎?然方才寶玉看德雷,德雷也目不轉睛的看寶玉,又難道隔了幾年,有些不認識寶玉嗎?但此刻只有寶玉一人,或者不甚留意,想不到在這裡火車上相會;今寶玉仍與阿珠聚在一處,彼時俱見過面,說過話,且非一次兩次,那有一個都不認識之理?然則這樣說起來,何以不先叫喚寶玉等三人呢?其中有幾個緣故,一來恨他從前私回上海;二來要裝做官的身份;三來脾氣極大,不比伍大人隨俗,定要寶玉等先去招呼他,方顯自己的官體。故雖阿金、阿珠走近身旁,他還眼睛向著窗外,一手捋著鬍鬚,裝作未見的樣兒。阿金、阿珠睹此神情,心中著實不願意,怎奈吃了這碗堂子飯,又奉了主人差委,只得低聲下氣,到他面前叫應了一聲「區老爺」。正是:1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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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燕縱知飛絮賤,蝶蜂猶為落花忙。oxZg~1^

1f-.netbsp;欲知與德雷所說何語,以及寶玉到京后情形,下回再行細述。~7b#Bx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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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寓京城尋訪十三旦張艷幟巧遇伍大人x11%netbsp;t]L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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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區德雷這個人,純是一派官場習氣,因自己善於鑽謀獻媚,也喜歡別人獻媚於他。從前在廣東的時節,與伍大人相敘一處,所以見了寶玉,並不裝腔做勢,扮演作官的體統,如今獨自在此,落得向妓女跟前擺擺架子,要寶玉等先來叫應,趨奉我是個大老官,刻見阿金、阿珠走至臨近,明知是寶玉差來的,卻故意眼睛看了別處,手捋須髯,等候他們的招呼。阿金、阿珠睹此神情,心中委實有了氣,無如奉著主人之命,只得忍耐上前,同叫了一聲「區老爺」。4d4i

德雷方才迴轉頭來,猶假作不認識,對他們上下打量了一回,開言道:「你們兩個是那裡來的?」阿珠嘴快,先答道:「阿呀,區老爺,真真貴人多忘事,阿是倪才勿認得格哉?倪就是胡寶玉先生身邊格人,我叫阿珠,俚末叫阿金,倪說仔出來,諒必區老爺終想得著格勒?」德雷道:「嚇,原來是你們。怎麼到這裡來?真是奇了,我想你家先生在上海何等快樂,還要出什麼門,尋什麼苦吃呢?」阿珠聽他話中有骨,只做不知,但說道:「倪先生皆為有點事體,格落到京里去一埭,也叫嘸設法。勿殼張今朝勒火車浪會碰著區老爺格,區老爺一向好?倪先生常常牽記煞呀,故歇看見仔,心裡快活得嘸哪哼,馬上要過來叫應,亦恐怕老爺為仔前頭事體見氣,明白內當中格情節,所以先叫倪過來,招陪一聲,軋實倪曉得老爺格脾氣,真真量大福大,決勿搭倪先生計較格,不過是倪先生規矩罷哉。」=

第四十六回出谷遷鶯有人相助守株待兔他客先邀g-o6~Jv)#

寶玉相送訖,回進房中,卻心心記掛著十三旦,究不知何日相會?倘再過四五天,我搬進了新屋,伍大人等時常到來,我怎好天天往同樂找訪他呢?想到其間,不覺長吁短嘆,愁鎖眉尖。阿金知道他的心事,便從旁勸解道:「大先生心急,愁也嘸買用格,隨便啥格事體,越要緊末越慢,據我格意思,勿必日日去看啥格戲,落得省點,倒勿如多出幾個銅錢,叫間搭茶房去打聽,如果今朝戲館里排出俚格戲來,難末倪去看,省得像痴漢等老婆實梗,日日去瞎撞哉。」寶玉聽了,亦以為然,就照這樣辦法。一連三日,茶房都回說沒有他的戲,據云新近在內廷扮演了三天,今日又往某王府里去了,大約還要耽擱幾天才能到外面來演唱呢。寶玉得此消息,也是無可奈何,徒自在棧中納悶,因此地雖甚繁華,究與上海不同,未能晝夜出外浪遊,翻覺得拘束異常,毫無興緻了。|5BvVqn

次日德雷來棧,說房子已代為看定,專等你去瞧一瞧,如果合式的,就可以租下來了。於是寶玉帶著阿金等套了一部車,跟隨德雷前去觀看新屋。相離不遠,轉瞬已至那邊。德雷喚那看守空屋的人引領入內,寶玉等前後看了一遭,一共三進,計有十餘間樓房平屋,雖然不甚高大,卻還軒朗幽雅,頗合寶玉之意。就此付了幾兩定銀,交代看守的人,准後天搬來起租便了。德雷忽問道:「你屋中木器傢伙一些沒有,怎麼辦呢?」寶玉道:「奴也勒里轉念頭呀!區大人阿曉得間搭阿有家生店,阿像上海實梗,可以租賃格佬?」德雷道:「你想要租賃,卻有一件極巧的事,我有一個同鄉朋友,他在這裡做京官,足有十幾個年頭,新近打幹放了外任,有許多木器東西不便帶去,意欲寄放在朋友那裡,如今你既然要用,又肯出幾個租錢,我去一說,他斷沒有不應允的,豈不是件巧事嗎?」寶玉道:「真真巧格,亦要費大人格心哉,如果後日格套家生可以搬得來末,該應幾化租錢、幾化搬費,替奴講定仔末哉。」德雷滿口應承,仍與寶玉等退出新屋。迴轉客棧,又坐談了一回,德雷方才去了,不表。+,$jgnetbsp;單敘後天清早,寶玉同阿金、阿珠、相幫等輩收拾好了箱籠物件,算清了棧金酒資,雇了兩部騾車,一徑搬往新屋之中。卻巧德雷也到,命兩個跟班押著木器傢伙而來,一齊搬將進去。德雷幫著寶玉照料,督飭跟班相幫以及騾夫等眾將器具內外陳設,不消兩個時辰,早已草草完備。寶玉取出二十多兩銀子,開銷了騾夫、跟班,由他自去。然後請德雷同上樓頭,見東一間做了寶玉卧房,一應器用俱全,所缺者惟台上擺設各物。qi1#s,

此時阿金、阿珠早將床櫥台椅揩抹乾凈,不覺已有三下多鍾了,寶玉從午前至此,尚未用膳,腹中頗覺飢餓,而且口中燥渴,便一面喚相幫去叫酒菜,一面命阿金、阿珠烹茶。少停飲過香茗,酒菜已經喚到,始與德雷對酌談心,無非說幾句感激照應的話兒,直吃到日落西山,方始用畢。德雷正想回去,偶見床前缺少對聯立軸,便問道:「你的書畫可曾帶來嗎?」寶玉想了一想,答道:「阿呀奴倒忘記哉,勿知阿曾帶?」旁邊阿金說道:「畫末帶一軸勒里,歸搭幾付對聯,我皆為大先生交代,籃里末摔勿落,像煞討厭煞,格落帶得來格呀。」德雷道:「既然沒有,我叫伍大人寫去,明天就送過來,可好嗎?」寶玉道:「格是頂好哉,倒是倪大門浪還少幾個字,區大人阿肯搭倪寫佬?」德雷道:「容易容易。可是寫『姑蘇胡寓』四個字嗎?」寶玉點頭稱是,德雷道:「你不嫌我寫得不好,我明日親自帶來就是了。」說罷,抽身欲走,寶玉一手拉住,說道:「慢點走,慢點走,奴還有一件事體,要拜託勒。」德雷重又坐下,問是何事,寶玉道:「區大人,到伍大人格搭去,千萬替奴說一聲,奴勒里牽記俚,明朝夜裡,請俚過來,奴備好一桌酒勒里,一來招陪奴格勿是;二來要托俚照應點;三來算是搬場酒。奴請做陪客,要早點到間搭格。」德雷聽了,連說:「曉得曉得,我今晚就去邀他便了,諒他此刻已回公館,必然見得著的。」說畢,匆匆自去。寶玉專候明晚伍大人到此,命相幫預定了一席豐盛酒肴,此外卻無書說。!o|^nn,

翌日寶玉起身後,想起自己搬至此間,仍未得十三旦上台消息,現在只好差相幫前去打聽,暗暗叫阿珠下樓交代。少停相幫回覆,說十三旦戲已排出,明日准演全本《翠屏山》。寶玉一聽,正如大旱之望雲霓,心花為之一放,就命他去定一間包廂,相幫答應,自去照辦,不提。1]5!$n*

且說午後伍大人將對聯送來,寶玉識得幾個字,就把對聯拉出來一看,卻是一付泥金箋全綾裱的,上面寫著七言兩句。y:5gp8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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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聯是:pa${yBR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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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帳宵深梅蕊月jRsym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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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聯是: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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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人醉杏花天?89_2

omnetbsp;,netbsp;要知伍大人後天請客,與寶玉明日見十三旦,請觀下回分曉。:bV1m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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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美伶人續舊獨尋歡眾王公聞名同折節netbsp;s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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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寶玉送過伍大人去后,回身進房,陪著德雷吃過了飯,仍在煙榻上對面躺下。寶玉一頭裝煙,一頭問道:「奴前頭勒廣東格辰光,伍大人常常住勒奴搭格,聽見俚怕歇大太太,啥落故歇實梗怕法介?」德雷道:「這位大太太是續弦,還是去年春間在這裡娶的,性極悍妒,伍大人非常怕他,不但不準在外面耽擱一夜,而且回去得晚些,他還要差人來叫喚呢,除非預先關照他在何處宴會,略略晏些不妨,否則遲至十一下鍾,必須要歸號的。」|pa

寶玉聽了,心中暗喜,好在他被老婆管束,不能住在我家,正合我意,庶以後我與十三旦相會,可以夜夜雙宿**,永無間斷的了。況今日已得他上台消息,巫山咫尺,即在目前,何快如之!故但與德雷裝煙,也不再問伍大人懼內細情,單說道:「區大人明朝阿到倪搭來介?」德雷道:「我明天要往部里去探聽信息,那能夠到這裡來?橫勢後天伍大人請客,我也有份的,一準早來與你談談可好?」說著,又連吃了幾筒煙,因時候不早,也辭了寶玉回去。寶玉並不挽留,惟一意在十三旦身上,故囑咐了阿金、阿珠幾句話,隨即卸妝安睡,養息精神,整備明日與他會面后,晚上重聯魚水之歡。胸中毫無疑慮,安穩睡至天明,起身打扮,卻與日前彷彿,不須復贅。maVz42g~+

俟至午餐后,依舊三人乘軒而往。進了戲園,但見人山人海,座上皆滿,比前天要多數倍,幾無插足的所在,大都來看十三旦戲的。幸虧寶玉預定包廂,留著幾個坐位,不然,今日只怕看不成了。其時戲到第二出,寶玉也不留意,單將戲單看了一看,果見末一出是十三旦的全本《翠屏山》,心裡忽然躊躇起來,回頭向阿金、阿珠低聲說道:「俚今朝做著末一出,格出完結,就要散場格哉,倪哪哼好登勒間搭,等俚卸妝下來呢?格倒有點尷尬篤。唔篤兩家頭想想看,阿有啥好點法子介?」Q2Lp87T

阿珠嘴快,先答道:「格格有啥格法子想嗄?要末實梗罷,故歇我倪去叫案目得來,照倪前頭格說法,問聲案目看,俚住勒啥場化,問明白仔,就是今朝搭俚接談,我倪可以到俚屋去尋俚格。」寶玉搖頭道:「勿好勿好,倪當面對仔案目問戲子格住處,阿有點難為情嗄?如果實梗,倪老早好問,等啥俚上台介?阿是俚故歇上仔台,還去問格套案目,就算問得著,阿曉得奴來過幾埭,俚篤認得仔奴格哉呀,惹俚篤說邱話,沸沸揚揚,講奴姘戲子,勒上海還勿要緊,現在勒里京里,格格名譽倒壞勿得格,說伍大人聽見仔,要看勿起奴,哪哼再有面孔掛牌子、做生意嗄?」阿金道:「大先生格閑話勿差,據我格意思,也是實梗,格落另想一個法子勒里哉。故歇心裡勿必懊躁,停停等俚出仔場,看俚台頭望上格辰光,暗暗教對俚做格手勢,或者笑格一笑,點一點頭,俚如果勿看見未拉倒,一看見,阿有啥勿認得格?雖說相貌同格極多,嘸不半邊用格人,搭我亦是一樣面孔格。況且俚從前搭要好得野篤,一定也要想法子來會格。倪末嘸啥別樣,等到俚格戲完,自管自坐轎轉去,讓倪兩家頭登勒戲館外勢,等俚出來,倪就拉牢仔俚,請俚到倪房裡去,有幾化閑話,好隨機應變說格,就算剛剛見倪,當面也認得我,自然跟倪來哉。想格格法子阿通呢勿通佬?」寶玉道:「蠻通蠻通,准其實梗辦法末哉。」Q,f~7IVx

三人商量了好一回,方才妥當,再看台上的戲,已做過了三四齣。寶玉耐著性兒,又看了一出唱工戲、一出跌打戲,始見那出《翠屏山》開場。起初以為扮潘巧雲的角色必定是十三旦,及至細辨顏色,卻並不是他,心裡十分疑惑:難道他今天又不上台,空開人家的心嗎?不意看到石秀出場,手中拿著一本帳目,風度翩翩,別有一種英雄氣概,想不到即就是他。但觀其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雖非女妝,換了壯士打扮,然昔日雙棲半載,豈有目迷五色,不識當年美貌之理?此際寶玉心花怒放,意蕊齊舒,回頭向阿金說道:「勿殼張俚今朝倒做起武小生來,阿要希奇。」阿金尚未回答,寶玉仍雙目直注台上,恨不能走將下去,與他敘敘闊別之情。~mRaL1

這個當兒,可巧十三旦舉頭向上,瞥見寶玉的面龐,其始將信將疑,迨寶玉遞過眼色手勢,以及在旁的阿金,方悉他們今日來此,一定是看我的。雖我曾經有些怕他縱慾,未敢流連,故爾應聘返京,然數年來花中閱歷,相識頗多,那一個及得寶玉的情致纏綿?有時未免動相思之念,怎奈此間名譽大噪,蒙王公大老等賞識,難以分身南下,只得把此念息了。今番他們特來看我的戲,大約專誠為我,我若決意拒絕,豈不辜負他的情義嗎?但我此戲完畢,看客盡散,寶玉勢難再留,怎能與他相會呢?故嘴裡在那裡唱,心中卻在那裡想,一時並無主見,只好待明日設法,找尋他住處的了。可見十三旦與寶玉,彼此又有這一段牽纏,皆由緣份未斷之故,以致離而複合;及至年余緣盡,依舊合而復離。緣至則萬里相投,關山莫隔;緣去則兩心交惡,冰炭難同。正所謂:vo]!Iy

netbsp;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aJ{-ma/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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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哉斯言!現今他們兩人邪緣又起,魔念重興,各存相會之心,欲了相思之債。雖一個在台上演劇,一個在樓頭注目,而此心已不約而同,也恨不得走將上來,先與寶玉敘敘久違之話。J2Bnetbsp;按這段情節何以在下偏要描摹一番呢?皆因寶玉此番進京,毫無別事,實專為十三旦續舊而來,斷不能草草略過,如文理小說一般,僅用數語了之。乃不知者以為姘識戲子,事極細微猥褻,不但寶玉有之,即現下海上時髦各妓,比比皆是,書中何必細言,以傷風雅?未免與醒世宗旨相背。況前集所載黃月山、楊月樓等與此亦依稀彷彿,何作者之不憚煩勞,屢屢描寫,竟不顧取厭於閱者耶?曾亦思寶玉一生歷史,在開慶余堂之前,嫁楊四之後,就餘一人所知者,若除去交好伶人一節,豈別有堂皇冠冕之正史可以傳之於後世哉?倘恐取厭於人,必欲除去此事,則是書不如不作;既作之矣,何能再為之曲諱,而別造蜃樓海市之談?雖小說體裁,寓言**,是集中亦間有假借姓名,杜撰典故,然僅作過渡之文章,詎肯舍其實事,徒逞虛言,而為識者所笑乎?況寶玉一淫妓耳,姘識戲子是其作俑,設不大書特書,彰其匿而刺其隱,則后之各妓效尤者,勢必無所忌憚,不以為羞恥而以為時髦,不以為**而以為取法寶玉。寶玉如此,猶且為之曲諱,不更與醒世宗旨相反乎?這篇議論,實由有感而作,是耶?否耶?敢質之閱書諸公。k9/^s_

嘵嘵既畢,仍說正文。斯時十三旦戲已做完,觀者盡散。寶玉也退齣戲園,依著阿金所說的話,獨自乘軒先歸,在寓靜候好音。惟阿金同著阿珠雖出了園門,卻遠遠地在那裡窺探,等得不多一回,便見十三旦自園而出,向兩邊略望一望,將欲登車而去。阿金拉著阿珠,急忙走將過來,向十三旦招呼。十三旦只認得阿金,即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呢?可是與你家先生同來的嗎?」阿金道:「是格是格,倪先生專為仔勒來格呀!剛剛勒浪看格戲,終看見格,故歇先轉去,差倪兩家頭勒里候,馬上就跟倪去罷。」十三旦點頭應允,也不多問,恐被旁人竊聽,太不雅相,遂即跳上騾車,等阿金兩人上了轎,方命騾夫隨轎而行。不消兩刻工夫,早到寶玉寓所。阿金、阿珠出轎,十三旦下車,打騾夫回去,始跟著阿金等走入裡邊,一同上樓。阿金先進房,報與寶玉知曉。寶玉正在那裡獃獃痴想,一聞他已來了,猶似天上掉下一件活寶,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連忙起身出迎,卻值十三旦跨進房門,彼此相見,各叫應了一聲,並肩坐下,無非訴說闊別之情。此種景象,筆難盡述。有一七言絕句為證:yd|r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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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有今生未了緣,此情此意總纏綿。}~n$oVx

試觀狐兔重相會,海誓山盟話昔年。pns*+/-s

evkzpxnetbsp;總之寶玉與十三旦今日重逢,各慰饑渴,離情共話,奚止萬語千言;如願以償,更覺你貪我愛。且喜區、伍不來,藍橋無阻;致使女牛複合,銀漢相通。少時金烏西墜,玉兔東升,蠟炬雙搖,鴛杯對酌。翠袖殷勤,絕勝新婚合巹;羅襦寬褪,依然舊好同床。宿孽未清,也算訂三生之果;良宵作伴,聊以補一載之緣。事非無稽,言之可丑,因恐風化攸關,難彰穢史,不辭潦草塞責,僅贅俚詞。詩曰:anetbsp;6dnnetbsp;伶妓由來氣味投,翻雲覆雨竟忘羞。bn%4s[netbsp;那知露水因緣假,空把天長地久謀。ntnt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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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旦住過一宵,清早便去,寶玉也不挽留,惟囑他晚上再來罷了。此時寶玉心滿意足,積悶全消,又略睡了一回,方才起身梳妝。因今夜伍大人要在此間請客,約定傍晚到來,所以並不出門遊玩,但與阿金、阿珠閑談,以消永晝。iImuo7^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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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帳才酣蝴蝶夢,柳堤又聽子規聲。v[2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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