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孟洪歲月(三)

第七章 孟洪歲月(三)

艱苦的生活的確鍛煉人,出國剛半年多,張小川就當官了——豬倌。

指揮連不設專職飼養員,由各班派人輪流餵豬,每班喂一個月,趕上豬多就麻煩點,碰到豬少就輕鬆些,每月一號準時「點名」交接。既體現了公平、公正的原則,又免得把長期減員固定在某一個班而影響戰備,大家都鍛煉鍛煉,符合「輪戰」精神。

正值雨季,輪到了報話班。

班長周援朝犯了難,眼下,「大將」劉振海被長期「凍結」在菜園子獻身「後勤事業」,還有一個病號因慢性胃潰瘍被送回國內治療。所剩人馬兩頭奔忙,已是捉襟見肘,一號戰勤班子又不能輕動,哪裡還有富裕勞力去養豬「搞副業」?假如發動全班利用空閑時間輪流喂,既不準時又不專業,顯得有一搭無一搭不夠重視,恐怕領導挑理,質量也無法保證。到時候接手是肥豬,交出去是「排骨」,兄弟班排也不答應,平白無故糟蹋了班集體的榮譽得不償失。

把這事兒推掉更是萬萬不能的,自尊心不允許,拈輕怕重不是他「周大哥」的性格。思來想去苦無良策,吃罷晚飯,便找到排長商量此事。

見他一臉愁容,佟雷不覺暗暗好笑,一邊習慣的擦著子彈,一邊說:「區區小事,何至於愁眉鎖眼,周兄也有為難的時候?」

「你就別陰陽怪氣的了,有什麼主意趕快說,想看老周笑話呀?」

「你看,你看,誰陰陽怪氣了?亂扣帽子,尋師問計一點誠意都沒有,我還不說了。」佟雷愜意地聞聞銅彈殼,扭頭又去擦槍。

「別,別,算我態度有問題行不行?現在都火上房了,有什麼法子,麻溜往出掏,我可是跟三班長鐵匠說好了,明天上午接班,到時候可別出洋相,還望不吝賜教。」說著,周援朝笑嘻嘻遞過一支煙來。

佟雷正色道:「擺在你面前只有一條道,人手再緊,餵豬也必須派個專人去,馬馬虎虎的糊弄肯定不行,這是連隊的大事。我的意見,讓張小川去,這小夥子雖有些幼稚調皮,可我覺得是個好苗子,有股子虎勁。一則,剛交了入黨申請書,正好考驗考驗他,重鎚之下出好鋼嘛。二來,他目前還上不了一號班,不能單獨完成戰鬥任務,暫時離了他問題不大,平常值班大家多分擔辛苦點兒。總而言之,上有你老周以身作則正確領導,下有弟兄們不辭勞苦積極努力,小小難題豈有不克之理?」

「好,就這麼辦!」一經點撥,周援朝笑逐顏開,「一會兒我就找小川談,不過雷子,我還有一事相求,戰鬥警報萬一人手不夠你可要親自上機幫我一把。」

「那是義不容辭,咱絕不作壁上觀,陷周兄於水火。」

決心既定,周援朝連夜下山,把張小川拉到「饅頭石」上,一五一十談了想法。小夥子沒料到領導如此看重和信任自己,有機會單獨執行「急、難、險、重」的任務是屬難得。心想,從前總是像個孩子似的跟在大人屁股後頭干這干那,如今也要單槍匹馬獨當一面了,不由得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倍受鼓舞,二話不說滿口答應,娃娃臉上表情嚴肅目光堅毅,彷彿一下子長大了許多。

周援朝又簡明扼要交待注意事項,囑咐他注意安全、別貪玩,張小川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都是豬,發誓言表決心都是多餘的,完成任務喂好豬要靠行動!他憋了半天迸出一句:「班長大哥,您就瞧好吧!」

第二天,張小川走馬上任。

豬圈在伙房下面三、四十米處,地勢平緩樹大林密,朝上看去,枝繁葉茂的樹冠如同巨大的鍋蓋扣在頭頂上,遮天蔽日難見青天非常悶熱。太陽光透過林木間少有的縫隙,一縷一縷照射進來,風吹搖曳影影綽綽,給這個原本昏暗的地方平添了幾分陰森與可怖。

順著山坡,五個豬欄一字排開,巧妙利用樹榦和圓木做支撐,像高腳樓那樣架在離地面一米多高的半空中,如同空中樓閣,上下通風可防止雨水沖刷,相對保持乾燥和衛生。每根立柱表面均用罐頭皮剪成鋸齒狀加以包裹,鋒利的齒尖一律向下,再抹上黃油,滑溜溜的,能夠防止毒蛇野獸攀爬。當然,要確保萬無一失是不可能的,只不過「防君子不防小人」罷了,大型肉食動物根本不用費勁巴力地去爬,一竄就上去了。遇到如此「歹徒」,只能任由所為,總不能把個豬圈擱在樹梢上吧?那是鳥窩!

豬是雲南當地土豬,塌腰垂腹、耳長腿短。此豬個頭兒雖小,速度極快,能爬善鑽、彈跳力強,性子急、脾氣壞,又啃又咬野性十足,完全不似北方的良種大肥豬,溫順柔和憨態可掬。它們時常不甘「囚禁」,躍出圈外,搖頭晃腦四處閑逛,如遇驚嚇更是蠻勁大發集體「越獄」,雖獲自由並不走遠,化整為零在附近林子里徘徊。

豬身在外,心繫食槽,按時就餐,斷不會忘。時間算得精,鐘點掐得准,只要到了餵食的當口不必呼喚,拿棒子一敲木槽,「邦邦、邦邦」,所有「散兵遊子」都用最快速度奔回家來,你踩我踏、連搶帶奪、猛吃猛喝。「酒足飯飽」一鬨而散,真是來的急、去的快,不吃白不吃。

張小川上任伊始幹勁十足,清點豬頭,計十四口,八頭在圈裡,六頭在野外。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熟悉情況,把每頭豬的體貌特徵一一記牢,爛熟於心,什麼「黑腦袋」、「短嘴巴」、「花屁股」、「爛眼邊兒」,有名有姓,以便隨時清點,做到「齊裝滿員」。這是周班長教他的,豬喂得好壞與否姑且不論,最起碼不能跑了、丟了的,越養越少,因為這是連隊財富、公家財產、百姓血汗!

接著,他默不做聲地幹了起來,伐木劈柴、擔水燒火、剁芭蕉、挑泔水、煮豬食,起早睡晚,風裡來雨里去一身汗一身泥,瘦小的身影整日忙碌在惡臭陰暗的豬圈旁。由於總在泥水中爬上爬下,解放鞋爛得露出腳指頭,塑料涼鞋破得成了拖鞋,他索性挽起褲腿,打起赤腳來回跑。有時累得大鍋里煮著豬食就在灶膛前睡著了,被炊事員老孫背回宿舍都沒醒。梁大鬍子心疼地說:「咱們幫他喂一頓吧,這孩子太苦了。」

一覺醒來,張小川照樣生龍活虎,該唱就唱,該笑就笑,一如既往地奔忙起來,忙完自己手裡的活兒,又去炊事班幫廚,攆都攆不走。不過,大家都普遍感覺到他比以前深沉了許多,還學會了思考問題,言談話語像個小大人兒。周援朝看在眼裡喜上心頭,悄悄告訴佟雷:「豬倌開始成熟了,小家雀早晚會變成雄鷹!」

根據先來後到的原則,這些豬不分大小,都被他編上了號,依照這個順序,它們將依次走向生命盡頭,走上飯桌,成為美味佳肴。誰不聽話亂咬亂叫,就禁食一頓,再不改,他就會大打出手,並且惡狠狠地用竹竿指著說:「你甭鬧,等會兒大炮一響,老子先請你上酒席!」

「大虎」、「大妞」對張小川情深意長,從來就是他的鐵杆兒幫凶,現在更是如影隨行終日相伴。他惱,狗就叫,手一指,狗就咬,不分青紅皂白,惟命是從。豬的智商雖低,但經過他一番恩威並重軟硬兼施,確實比原先服貼了許多,「胡羅卜加大棒」效果果然顯著。

從當上豬倌的第一天起,張小川就遇上一個死對頭。

有一種不知名的小老鼠可惡至極,夜間行動,專門咬豬。它們長得尖牙利齒面目可憎,毛色灰暗動作敏捷,吃豬肉、喝豬血,作威作福窮凶極惡。說來也怪,每當它們狼吞虎咽的時候,被啃食者卻像有人給撓痒痒似的,舒舒服服哼哼嘰嘰,絲毫沒有痛苦的感覺,完全是種享受。據說此鼠唾液里含有ma醉成份,先打「麻藥」再動「手術」,難怪不疼。不少豬被咬得殘缺不齊渾身是傷,甚至任由這些陰險的傢伙挖地道一般在皮膚上開個洞,鑽進體內掏來掏去。時間一長,感染髮炎,潰爛生蛆,慘不忍睹。

儘管每個豬圈都有防護措施,又是包鐵刺又是塗黃油,別的東西是上不來了,唯獨對付不了這小老鼠。它們的小爪子就像安了「風火輪」,任憑荊棘叢生溜滑如鏡,走起來一概輕鬆自如、如履平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白天躲著睡大覺,晚上跑過來亂啃,好不自在。

據說各輪戰部隊都拿它沒辦法。

張小川對這種罪惡行徑簡直恨之入骨,這與打家劫舍、巧取豪奪毫無二致。我餵豬,你毀豬,我養肥了你吃肉,如此坐享其成,壞透了!必須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嚴加懲處!可手頭上既沒捕鼠工具又無毒鼠藥,琢磨了半天也不知該怎樣對付它們。最後,一不做二不休,還是拿出自己的慣用「武器」——彈弓。這玩意兒雖做不到百發百中,偶爾打在豬身上會傷及無辜,但也比讓別人稀里糊塗咬死強。不能投鼠忌器,不能手軟!

為了成功實施獵殺計劃,張小川做了認真準備,抽空搓了不少小泥球,放在鍋台上烘乾,作為子彈。又在泥地里鋪上木頭形成通道,防止走動時「呱唧、呱唧」響聲太大,每個圈都在不同方向上釘塊踏板以便站立。

一切就緒,行動開始。

半夜,張小川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抹上避蚊油,開始蹲守。手電筒的光柱從每頭「死」豬身上慢慢劃過,不多時,一個黑影鬼鬼祟祟溜了上來。它爬立柱、過橫杆,輕車熟路,轉眼來到豬跟前。燈影里,兩隻小眼睛泛著白光,粉紅色的小鼻頭一聳一聳,不停貪婪的抽動,輕輕一跳上了豬蹄子。張小川看的真切、瞄得準確,弓如滿月、彈似流星,勢大力沉狠狠一擊,把個小耗子打得飛出一米多遠,腦漿迸裂當場斃命。真解恨!

初戰告捷,張小川精神百倍興趣大增,他像一名機警的好獵手,不斷變換潛伏位置,從一個圈爬到另一個圈,時而蹲下時而站起,耐心搜尋靜靜等待。忘了餓、忘了困、忘了疲倦,只要發現目標,不論靜止還是運動,抓住機會抬手就打,彈無虛發連連得手。一直干到天亮,戰果輝煌,計獵鼠三十餘頭。

有了這次經驗,張小川一發而不可收,幾乎天天晚上「喬裝打扮」巡遊「狩獵」,把打老鼠當成一件正經事加以落實。天長日久摸出了門道,他不再趴在豬欄上傻等,而是安坐一旁聽動靜,只要哪頭豬大聲「哼哼」,必有耗子上身,悄悄摸過去,看清瞅准,定叫它插翅難逃!每日總有一、二十隻收穫。

面對如此手段高強的對手,哪個還敢輕易上門送死?半個月下來,鼠害明顯減少。可豬群已是傷痕纍纍,有的顯然傷勢嚴重,走路都打晃,稍一用力就有大量肉蛆湧出傷口,連膿帶血令人作嘔。特別是那些在野地里亂跑的自由分子,整天在泥里爬、糞里滾,傷口不舒服就在樹上亂蹭,潰爛現象更嚴重,如不及時宰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死在野地里從此消失了。

司務長找來張小川,滿意地看看他,說:「乾的不錯,像只小老虎,從今天起增加一項任務,給我抓那些不守紀律、到處瞎跑的傢伙。逮住『好』的關起來,逮住『爛』的殺了吃。總之,要徹底消除無政府狀態,明白嗎?」

張小川眨眨眼,沒做聲。

他又說:「至於怎麼逮法,我就不知道了,你是個機靈鬼,會有辦法的。」同時告訴小川,只要逮住就大聲呼喚,炊事班自有人下來接應,不必擔心等等。

張小川眉頭都沒皺,點點頭扭身離去,肚子里已經有了主意,心想:這點事還不是手到擒來?只要能把任務完成好,苦點累點沒啥。

他逮豬的方法簡便易行,那就是——套。取來電話線,做成活套,放在食槽上,另一端遠遠綁在大樹上,以防套住后自己勢單力薄拉不住。餵食時間到了,他把熱氣騰騰的豬食倒進木槽,「邦邦」一敲,便躲到樹后偷窺。那些豬見人一走,爭先恐後上來就搶,根本顧不得有無「暗器」,哪能不入套?張小川把握時機,猛然拉線,套個正著!豬遭到「暗算」拚命嚎叫奮力掙扎,豈料越掙越緊休想脫身了。

司務長的承諾還真靈驗,聽得人喊豬叫,一群「老炊」赤膊跣足揮刀舞棒殺氣騰騰衝將下來。但見有傷按倒就宰,剔凈剝光把骯髒之物一股腦丟進山溝,扛起豬肉談笑而還,把個張小川看得目瞪口呆渾身直抖。辦法雖好有些殘忍,不幾天,六名「脫逃分子」除一頭失蹤外,其餘相繼落套,悉數歸案,在新豬送來之前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吃得全連官兵腦滿腸肥、聞肉作嘔。

張小川功莫大焉。

「豬倌」年輕,哪能不愛玩?何況天性如此。

有一天,芭蕉桿上了鍋,柴足火旺,張小川蹲在灶旁逗「大虎」玩,無意中抬頭一瞥,見前面矮樹杈上好像有個東西在蠕動,瞪大眼仔細辨認,林中幽暗,還是看不清。他好奇心來了,拍拍「大虎」用手一指,嘴裡說:「去!去!」

機敏的「大虎」一眼就看見了目標,狂吠著飛奔過去,繞著那樹杈又撲又跳、又抓又撓,想把那東西弄下來。張小川跟過去一看,禁不住喜出望外,擊掌頓足、眉飛色舞、連聲稱好。這是一隻紅褐色帶灰白花的小動物,圓頭、小耳、短尾巴、猴麵粉鼻四肢粗短,羞羞答答迷迷糊糊動作遲緩,一對烏黑圓眼似睜非睜似閉非閉,大敵當前不懂得害怕,也不知道逃跑,還挺有性格!

分明是只小懶猴!

張小川決定把它弄回去跟「淘淘」做伴,可怎麼抓它呢?總不能跟逮豬一樣拿電話線套吧?那還不勒死了?直接用手抓也不行,一伸手就呲牙,看樣子要咬人,拿小木棍捅一捅它就挪一挪,慢慢吞吞,夠擰!張小川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他首先喝住「大虎」,不讓它吆五喝六的嚇唬懶猴,然後取來一根鐵鍬把,緩緩伸到它面前,輕輕一碰,那猴一把抱住,順勢就把它拿了下來,端著鍬把就往回走。

小懶猴身體懸空並不逃跑。可是,你走它也走,瞪起大圓眼,沿著鍬把一步一步朝張小川這頭爬了過來,眼看就到手邊了!張小川怕挨咬,慌得腳底拌蒜差點栽倒。他急中生智突然騰出一隻手,用極快的動作抓住鍬把另一頭,把懶猴閃到了那端。剛鬆口氣想加快步伐趕緊蹽上去,那小東西慢條斯理的又開始往回爬了,很快又到了跟前。張小川又氣又惱來回倒手,一會兒這頭,一會兒那頭,忙得他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總算把它倒回了家。

懶猴不通人性,不易餵養,給什麼都不吃,天天躲在角落裡「受氣包」似的打盹,誰都不理。特別不能伸手抱它,張嘴就咬,把「淘淘」的小耳朵都咬破了,氣得「淘淘」拎起它的後腿,擲鐵餅一般扔出老遠,然後舉著半拉木瓜要跟它拚命,幸被旁人攔住,懶猴才免於「中彈」。「淘淘」從此不再搭理這個養尊處優一身懶肉的「混球兒」。時間一長,張小川失去興趣,一點都不好玩!徵得大家同意,重又將其放歸山林。

花豬失蹤多日,張小川著急上火,領著「虎」、「妞」尋遍了周圍的竹林山地、野草荒坡。

強烈的責任感使他整天坐立不安,丟失一口豬雖說不是小事,可領導並沒有過多的責備,反而給了不少鼓勵。這樣一來,張小川更覺得慚愧、覺得窩囊、覺得沒臉見人。暗下決心非要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不可,活要見豬,死要見屍!就算它被野獸叼走吃掉,骨頭總要剩幾根吧?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豬圈北面一公里有條大溝,深一百多米,草深坡陡林木茂密,從上面望下去,煙瘴滾滾霧氣沼沼終日不見陽光。通過仔細觀察,發現溝沿岩石上有許多豬鬃和蹄印,說明當時那幫「越獄者」曾經經常來此轉悠或歇息,那花豬極有可能在互相打逗和奔跑當中失足掉落下去。果真那樣的話,如此深溝大壑,肯定非死即傷,凶多吉少。

張小川決定下去看個究竟。

早起,他穿戴齊整,帶上繩子、短刀、手電筒和指北針,領著「大虎」、「大妞」偷偷出發了。不多時,來到溝邊,選個樹多坡緩的位置,抓樹藤、踩竹根,一點點向下爬去。掛破了衣服、划傷了手全然不顧,一個小時之後來到溝底。

此山溝是南北走向,怪石突兀古木參天、漆黑一團寂靜無聲。腳下腐葉足有兩尺厚,踩上去軟綿綿,霉味刺鼻令人窒息,一條清澈的小溪淙淙流淌。張小川有點害怕,心臟「撲通、撲通」狂跳不已,他找塊石頭坐下,拔出短刀,緊緊摟住「虎」「妞」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接著,按亮手電筒,順著小溪深一腳、淺一腳的細細搜尋。

花豬還真在這裡!沒費事就被狗發現了,瘸著一條腿還想跑,讓身強力壯的「虎」「妞」兩頭夾擊扑翻在地。張小川趕過去一看,差點嘔吐,那豬滾下溝時不但摔斷了腿,還被戳瞎一隻眼,血乎乎一個紅窟窿。隨著它大聲尖叫奮力掙扎,大團大團的白蛆翻湧而出,滿頭滿臉亂拱亂爬,又噁心又可怕。張小川咬咬牙,掏出繩子,把它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捆綁時,人、豬、狗滾成一團,甩得到處是蛆,實難形容。

豬是找到了,怎麼處理可犯了難,回去喊人不現實,自己一個人身單力薄,大老遠的也弄不回去。對殺豬宰羊一竅不通的張小川把心一橫,做出個大膽的決定——就地處決!把肉背回去。說干就干,他把花豬拖到溪水旁,摹仿屠夫的樣子,脫下上衣露出肋條骨,在石頭上磨快了短刀銜在嘴裡,挽起褲腿拉開弓箭步,右膝頂住豬背,左手猛搬豬頭,大吼一聲,手起刀落,插入脖腔,鮮血四濺。一刀沒殺死多來幾刀,最後把個豬頭割得就剩兩根筋連著,總算沒了氣。

張小川瘋了!

隨後,切下豬首,扒去豬皮,開膛破肚,卸去四蹄,除五臟、去六腑,留下豬肝給偵察班享用,其餘統統不要。連砍帶剁,又切又割,手忙腳亂,一氣呵成,整整忙活了兩個鐘頭,抹的渾身是血,累得筋疲力盡。

「行兇」已畢,拾掇利索,兩扇豬肉共百餘斤,用繩紮緊搭在肩上,又把豬肝綁在「大虎」背上。顧不得休息,拄根棍子,滿懷勝利喜悅,毅然決然踏上歸途。

此時,連里也找瘋了,一天不見小川蹤影,豬們餓得「吱哇」亂叫。接到司務長報告,沈長河連續派出幾撥人馬,敲鑼打鼓滿山尋找,生怕這孩子迷路走失。雖說有狗跟著,但原始森林危機四伏兇險無常,很容易發生危險。他又氣又急惴惴不安,不斷派文書出去打探消息。天黑之前如若不歸,就必須報告上級,採取措施了。

夕陽西下,全連集合正要開飯,一陣犬吠傳來,順聲音望去,只見「虎」、「妞」前呼後擁、歡蹦亂跳,張小川血人一般踉踉蹌蹌闖上山來。他面色蒼白目光獃滯,軍衣、軍褲全被撕磨成條狀,上下飛舞。兩扇豬肉粘滿爛泥碎草,「大虎」嘴裡叼著的豬肝兀自滴血。大家一擁而上,把他們迎進飯堂,問長問短就是不答。一碗熱湯灌下去,憋了半天的張小川環顧眾人,「哇」的一聲,委曲地嚎淘大哭起來。

眾人聞之無不心碎。

那哭聲傳出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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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孟洪歲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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